沈菡以前身份是包衣, 参加的是内务府包衣的选秀,她的记忆中并没有大挑的详细流程。
后来,她成了妃嫔。
因为各种原因, 她会下意识的忽视八旗选秀,根本不会特意去打听,所以还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原来八旗秀女除非断手断脚或者特别不堪,否则不管是什么情况, 都必须到皇帝面前走一遭才能婚嫁吗?
这么看来,《金枝欲孽》里太监们只要量一量高矮胖瘦, 脚大脚小就能让秀女落选,果然是假的!
当年看电视剧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剧情有问题!
紫裳:“主子, 户部来人了。”
沈菡回神:“哦, 传吧。”
户部是来送绿头牌的。
——绿头牌这东西在后世流传甚广, 传说清朝的皇帝临幸后妃都要翻绿头牌。但沈菡在宫里这么多年, 却从没听过有翻牌子侍寝这一说法。
实际上, 绿头牌并非用于代指后宫妃嫔,而是更像一种名牌,在宫里用处非常广泛。
不论是官员请见皇帝, 还是外命妇请见皇后或是内宫主位, 都要往宫内递牌子, 牌子有粉头的也有绿头的,被称为‘膳牌’, 也叫绿头牌。
六部功曹如果遇到遇紧急事务,或者事情琐细,来不及下内阁票拟, 也可将满文节略写在绿头木牌上,呈奏取旨。
而秀女引看时用的绿头牌, 和官员请见用的‘膳牌’略同,都是长条木牌,上有绿色云头,写着秀女的旗籍、父亲姓名、本人年岁、有无生疤等内容。
宫中会提前准备两套这样的绿头牌,一套放在御案上供帝后阅看,一套挂在秀女的身上表示身份。
户部郎官呈上制备好的绿头牌:“主子娘娘,秀女绿头牌已经备齐,户部特来请旨盖印。”
端给沈菡看的这一盘只是其中的几块,专为叫皇后看看有无问题,盖完印,绿头牌下发给秀女,亲阅流程就正式开始了。
紫裳上前接过端至沈菡面前,沈菡每一块都拿起验看过后,吩咐紫裳:“去取印吧。”
虽然封后大典还没有举行,但诏封之时,沈菡已经接了自己的宝印和宝册。不过皇后之宝平日用到的机会很少,她处理公事一般只用另一枚小印。
紫裳取来宝印,沈菡提着龙首端正地盖在户部的折子上。
……
选秀这一日,坤宁宫正殿大开,沈菡随着玄烨迈过正殿高高的门槛。
正殿的宝座间已经换上了皇帝专用的金漆云龙纹屏风宝座,通体贴金罩漆。七扇屏风形制高大,上雕海水云龙纹与双龙戏珠图案,气势非凡。
宝座宽大,四面开光。十三条金龙盘旋在椅圈的六根金漆立柱上,昂首张口,象征着皇权的至高无上。
沈菡还是第一次坐皇帝的‘龙椅’,不得不说,这样的宝座,几乎每一处都透露一点权力的诱惑。人居高临下地坐在上面,很难不感到心潮澎湃……
顾问行上前请示:“皇上,娘娘,是否开始传召秀女。”
玄烨点头:“传吧。”
今天看的是镶蓝旗和正蓝旗的秀女,先进来的是满洲正蓝旗,十五岁的一百零六名秀女,分成了十排,末二排六名。
唱名太监开始唱名:“满洲正蓝旗伊尔根觉罗氏费扬古之女大妞。”
第一排右手第一位秀女出列。
并没有沈菡想象中每个人都要跪下和帝后请安的场景,秀女们也不需要上前展示才艺。真正的选秀气氛十分严肃。
秀女们‘立而不跪’,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给帝后看一眼,如果帝后觉得满意,就留下牌子,如果不满意,就撂牌子。
至于过程中会不会问话,会问什么话,都取决于帝后的决定。在选秀时擅自开口说话是违反规矩的,至于下场……现在还没人敢这么做过。
顾问行看向皇上,玄烨一挥手。
“撂牌子——”
……
坤宁宫后殿里,宁楚格被宫女有意无意地挡在了角落里,周身几乎形成了一片空地。
宁楚格:“……”这下她心里真的开始忐忑了。
如果说之前皇后娘娘的召见还不是那么明显,现在这样可真是有些太明显了。
四周站着等待的秀女显然也发现了此处的不同寻常。
原本殿内就只有寥寥几个宫女,备着秀女们有什么需要,好及时上前解决。
结果角落里这位大宫女,一整个上午都没有离开西林觉罗氏的身侧。就连她去喝口水,宫女都制止了,亲自从提前备好的茶壶中倒了一杯水给她:“格格喝这个吧。”
宁楚格:“……谢姐姐。”她感觉自己周围的视线已经快要把她烧死了。
不远处几个秀女围在一起小声议论:“那是谁家的?她父亲官职很高吗?”
有认识宁楚格的秀女应道:“是西林觉罗家的宁楚格,他父亲是国子祭酒。”
“祭酒?那岂不是才四品?”
有的秀女单纯就是好奇:“为什么宫女要守着她啊?是不是她的前程……不一般呐?”
“难道是哪位阿哥的侧福晋吗?”
福晋倒是没人猜,毕竟都能看出西林觉罗家的家世平平,做嫡妻还差点儿。
“会不会是太子殿下的侧福晋?”
也有瞧着眼热嫉妒的:“长得也不怎么样么……”
其他秀女面面相觑,没接话——这话可就亏心了,这整个屋子里的秀女加起来,都不见得能抵得过人家的美貌,不然宫女何必保护她。
那嫉妒的秀女显然家世极好,眼看没人理会自己,恨恨道:“哼!记了名又怎样,做妾罢了!”
以她的家世,将来必是做嫡妻的!
这话其他人更不敢接——万一人家是太子的侧福晋呢?那将来可就是后宫的娘娘,谁知道将来会不会一步登天呢?
不信看看坤宁宫如今坐着的皇后娘娘吧……
宁楚格无暇理会四周的各种议论,她自己的心里已经开始七上八下了——她真的不想做妾啊!哪怕是太子殿下的妾,她也不想!
可是,这由不得她。
……
流程走得极快,但如此多的人数,两人仍是从清早一直选到午时,才将将看完正蓝旗的所有秀女。
沈菡扶着腰从龙椅上艰难地起身——她这个腰啊!
玄烨伸手扶住她:“怎么了?”
沈菡:“坐太久了,腰疼。”她看向玄烨:“你不疼吗?”
玄烨起身扶着她在正殿里溜达,活动筋骨:“朕以前坐久了偶尔会疼,不过后来每天早起加练半个时辰后,就好多了。你这是在屋里躺的时间太久了,缺乏锻炼。回头天暖和了,朕带你去跑马。以后闲着没事儿的时候也不要老在屋里坐着,多活动活动。”
顾问行带人摆膳,沈菡想起后殿还有好几百的秀女等着,让他吩咐膳房做些茶饭:“汤粥饭菜之类的就不必了,恐污了衣裳,姑娘们没处换。送些奶黄饽饽、豆沙饽饽之类的,多少垫一垫。”
“是。”
顾问行下去后,玄烨凑近她:“你倒是有善心,不吃醋了?”
以前每逢大挑她可是紧张得很。这次挑秀女,却一直没见她有什么异样,全程都只当公事处理,玄烨心里还怪失落的。
沈菡夹了块铁花里脊慢悠悠地吃着:“我这都是皇后了,得贤良大度,再吃这种小酸小醋的,岂不是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玄烨歪头打量她,沈菡一本正经地拿筷子戳里脊肉,只当没看见玄烨探寻的眼神。
玄烨笑了笑,没再多问,他夹了片新的铁花里脊放到她碗里:“换一片吧,那片都戳碎了。”
沈菡若无其事地夹起来吃,两人在一种奇奇怪怪的气氛下用完午膳,才继续下午的挑选。
…….
“满洲镶蓝旗西林觉罗氏鄂拜之女宁楚格,年十五。”
宁楚格轻轻提起一口气,双手捏紧手中的绣帕扣在腹前,规规矩矩地走上前。
玄烨上下打量了一眼,扭头看沈菡,沈菡笑着给他使了个眼色——我儿媳妇儿好看吧?
玄烨叫她逗笑了,微微点点头——是挺好看的。
宁楚格听见上首传来皇上威严的声音:“可曾读过什么书?”
屋里有一瞬间轻微的攘动——皇上之前从未开口问过话!
不过这是在御前,没人敢表现的过分,不过片刻屋里就重回肃静。
宁楚格极力保持镇定,口齿清楚地答道:“回万岁、娘娘,奴才自五岁起跟随族学先生读书,今年刚刚读完《四书》。”
玄烨从《孟子》里随意挑了两句让她答,宁楚格虽然有点紧张,但答得还算流畅,可见读书还算下功夫。
玄烨吩咐顾问行:“去取笔墨来。”
这是要现场考较字画了,现场的秀女们心里更惊讶了,考得这么详细吗?
不过自然没人敢有异议,所有人就在大殿里站着桩,看皇上考较西林觉罗氏的书法,猜测着这位到底是个什么前程。
看上面皇后的样子,也不像在为后宫挑主位,大约真的是要为哪位皇子选侧福晋吧?
只是看皇上这严谨的考较方式,殿里一众‘有大志’的姑娘心都凉透了——一个侧福晋都要考较这么多,这嫡福晋得是什么样的人才才能选上啊!
上首悠哉坐着的沈菡倒觉得玄烨的表现很正常,儿子的终身大事,怎么可能草率的只看脸就决定。
皇子们占着天下最顶尖的资源,八旗的秀女尽供着他们挑,以玄烨的脾气,自然是要挑最好的给儿子。
这还只是第一轮亲选,今天筛过之后,如果帝后还有什么想问的,还会把记了名的秀女再叫进来,挑第二轮、第三轮。
直到挑出最满意的人选为止。
……
*
毓庆宫。
阿宝把这几日打听来关于选秀的消息一五一十回禀太子:“……多数秀女只在御前过了一面就被撂牌子了,最后得到记名的只有十三人。”
——除了皇子,近支宗室也有需要指婚的。
胤礽接过单子细看,这里面爵位最高的果然是三等功彭春之女董鄂氏,再往下是三等伯石文炳之女瓜尔佳氏,再往下……
胤礽上下看了看,再往下最高的竟然是轻车都尉舒尔德库之女李佳氏?剩下的更奇怪,除了骑都尉和云骑尉,就只剩官员之女了。
如果是给老三和老四选福晋,怎么着也得是个公侯之女吧?石家这个三等伯有些低了,也不知这是老三还是老四的福晋?
按长幼应该先给老三指婚……难道汗阿玛觉得这一届秀女家世不足,不打算给老四指婚吗?
胤礽对着这份名单皱眉思量,转头问阿宝:“选秀时汗阿玛和皇额娘可有对秀女问话?”
阿宝:“回主子爷,有,不过只有三位秀女被皇上和皇后详细考较过。除了董鄂氏和瓜尔佳氏,还有一位镶蓝旗的西林觉罗氏,皇上问话问得很仔细,其父是国子祭酒鄂拜。”
鄂拜?
胤礽回想西林觉罗家的谱系,鄂拜实在是平平无奇的一个人,西林觉罗家虽然有军功和世管佐领,但爵位只是骑都尉。而且这爵位不在鄂拜的头上,在他的长兄图拜身上。
这种家世……难道汗阿玛打算先给老四指个侧福晋?
胤礽对着名单左右琢磨,实在拿捏不准汗阿玛的意思,看来只能等旨意下来再看了。
……
结果,等来的圣旨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索额图不敢置信地看赶来报信的伊桑阿:“石家?皇上把石文炳的女儿指成了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