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 上官瑶身体恢复,随上官淮一起登门,阿迢和云蕙同行。
陆见微在前厅招待他们,张伯和岳殊奉上茶水点心, 带着阿迢和云蕙先行退出。
厅堂内只剩下陆见微和上官父女。
上官淮卸了面具, 面容端正, 气质儒雅, 不像是一宗之主,倒像个寻常书院的教习。
“陆姐姐,你又救我一次。”上官瑶脸色比以前要苍白些, 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灵动。
陆见微温和安抚:“你安心休养, 其余的不用多想。”
“嗯, 是我不小心着了旁人的道。”上官瑶眼圈红了大半, “也是我太贪心了。”
“到底怎么回事?”
“我从小到大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练武,只可惜经脉细弱,不能像同门一样修习心法,就算武技钻研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上官淮叹息哽咽:“是爹不好,当初没护住你和你娘。”
“爹,不关你的事, 都是坏人的错。”上官瑶低声安慰他,又看向陆见微,“我在院中藏书楼看到一本秘籍,秘籍是专门提供给经脉细弱之人的,我本来不信,可还是抵不过好奇, 偷偷看了几日, 不知为何突然就入了迷, 不知不觉顺着秘籍吐纳打坐,然后就痛得晕了过去。”
陆见微:“……”
这姑娘还是太单纯了,专门针对经脉细弱之人的秘籍,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说不是故意的谁信?
不过,她倒是能理解上官瑶急迫的心情。
明明拥有绝佳的天赋,却因身体无法修习内力,搁在她身上,她也得郁闷。
“我知道我很蠢,陆姐姐想笑我就笑,我没关系的。”上官瑶低垂着脑袋。
陆见微:“缘何要笑你?你受此无妄之灾,不是因为蠢,是因为有人故意针对你。”
“针对我?为什么要针对我?”
“上官院长,”陆见微慢条斯理道,“想必你也察觉到了吧?”
上官淮拱拱手,“阿瑶能交上陆掌柜这样的朋友,是她的造化,有人不想看到这一幕,故意暗算阿瑶,还惊扰到了陆掌柜,实在抱歉。”
“不想看到阿瑶与我交友?”陆见微失笑,“我哪来这么大面子?”
“陆掌柜的武功和医术江湖谁人不知?您来历神秘,多的是人想探查您的底细,也想与您攀上交情。阿瑶有幸与您相识,连带着我这个糟老头子也能跟您说上几句话,自然有人不愿看到。”
细数八方客栈之事,但凡和陆见微交好的,如白鹤山庄幸存者、林从月医术传承者以及一些算不上熟悉却存在纽带关系的江湖武者,都或多或少得到好处,甚至为自己报了仇。
江湖客们分析,陆掌柜此人周身有种玄妙的气场,一旦与她沾上,心存恶念的人都逃不过一劫。
谁能不怵?
陆见微低笑:“倘若真如你所说,背后主使应该在我尚未回江州时暗害阿瑶。”
上官瑶得不到及时救治,很快就会失去性命,人都没了,还谈什么交情?
“阿瑶擅自离家出走,我一时生气,等她回来后就勒令她闭门思过,待在院子里哪也不能去。”上官淮面露赧然,“叫陆掌柜见笑了。”
“待了多久?”
“三个月。”
差不多。
她去滇州来回四个多月,上官瑶闭门不出三个月,之后就算可以出门,也不会立刻就去藏书楼发现这本书,其中必少不了暗中的引导。
一个月的时间很合理。
陆见微在心里问:“小客,我有这么恐怖吗?连别人跟我交好都要遭人忌惮?”
“八级中期武王,世上本就没多少个,大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前辈,要么闭关,要么坐镇宗门,像你这样在江湖上随意走动的很少见,加上你医术和毒术都算高明,别人碰到你都得绕道走。”
陆见微之前是身在庐山,看不清如今江湖的局势。
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人生地不熟,没有丝毫自保的能力,那种紧迫和不安深深烙在心里,直到现在都未消除。
彼时的境遇导致她不论何时都处于警惕状态,她能依赖的只有系统道具,连客栈都不敢迈出一步,唯恐虚幻的空中楼阁就此倒塌。
即便到了武王修为,这种心理也依旧伴随着她。
温著之那日说她低估了自己,并非安慰她,而是真心这么认为。
在别人眼中,陆掌柜早就成为不能随意招惹的存在。
陆见微终于想通这一茬,心境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曾经箍在她头上的枷锁瞬间松开。
无名功法运转得更加顺畅自如,进度条明显往前推进了一小截。
她隐隐触摸到了一层屏障。
屏障还有点厚,短时间内无法突破,但她不着急,时候到了,进阶是水到渠成的事。
“上官院长既然想到这一层,说明心里有数,不知有何打算?”
上官淮面色惨淡:“实不相瞒,我也不知如何才好。我虽为院长,实则不过是个傀儡。书院的主不是我做,我甚至连阿瑶的安危都保护不了。我知道我实在太过无能……”
“你找我,不仅仅是为了聘请我当医师吧?”陆见微直接打断他的滔滔不绝。
吉祥物当久了,每次说话都习惯多唠叨几句,甚至会不自觉陷入自贬环节,似乎只有这样示弱才能从各方势力的夹缝中寻得一丝生存空间。
陆见微理解他的心理,但不想听太多废话。
上官淮吞回自嘲的话,回道:“我这点小心思瞒不过陆掌柜。陆掌柜可还记得上官鹤?”
“记得。”
“书院不止他一个研究‘内力共生’。”
“为何只有他被赶出书院?”
上官淮:“那只是个借口,真正的原因是他触犯了那些人的利益。”
陆见微颔首,研究狂人们也会因为利益相争,上官鹤也只是权力争斗中的弃子罢了。
“武林盟大比,是揭露他们的好机会。”上官淮诚恳道,“我不怕死,我只怕阿瑶无人照顾。以前我不是没想过揭露此等恶事,可是每次我稍有动作,阿瑶都会带着一身伤回来,我就不敢赌了。这次阿瑶受伤,也是一次警告。”
陆见微问:“你想让我伸张正义,还是照顾阿瑶?”
“如果可以,请帮我照顾阿瑶。”
“爹?”上官瑶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眸中沁泪,“你不要做傻事。”
上官淮朝她笑了笑,递出带来的钱匣。
“陆掌柜,此乃诊金,拖延了几日,请见谅。”
钱匣里共三万两银票,比陆见微的一万诊金还要高出两万。
她接过,随手搁在桌上。
“阿瑶是我的朋友,我自然会护好她。”
上官淮感激道:“有陆掌柜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不过,我思虑了几日,”陆见微话锋一转,“决定不打算参加武林盟大比。”
上官淮:?
他眼里涌出不解和失望,旋即隐下,笑了笑:“既如此,我便不叨扰了。不过,陆掌柜能否告知缘由?”
陆见微从袖中取出一份请帖。
“丰州客栈改建即将完成,明年四月重新开张,陆某诚心邀请上官院长届时拨冗前往。”
上官淮还没反应过来,上官瑶就接过请帖展开。
“四月十五,陆姐姐,这不是明年武林盟大比的日子吗?”
上官淮凑近细观,目露震惊之色。
“陆掌柜这是……”
“我不去参加大比,是因为开店日期撞了,”陆见微意味深长道,“上官院长愿意去往丰州观礼吗?”
上官淮:“……”
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啊!
“我想去。”上官瑶毫不犹豫,“陆姐姐,你开张那日,我一定去!”
陆见微笑道:“欢迎之至。上官院长可以回去仔细考虑,不必现在就给我答复。”
“陆掌柜,冒昧问一句,您是特意选在四月十五开业的吗?”
“这是个好日子啊,否则武林盟怎么会将大比定在当天?”陆见微没有正面回答他。
上官淮便不再问,他小心收下请帖。
“陆掌柜,容我回去想一想。”
如此重大的事情,他作为泸州书院的院长,不可能立刻下定决心。
“我就不叨扰了,告辞。”
“上官院长,”陆见微叫住他,“有个问题我很好奇。”
“请问。”
“那日在客栈,你缘何戴着面具?”总觉得如此鬼祟的行为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上官淮顿住。
“陆姐姐,”上官瑶替他解释,“那日是我娘的忌日,爹爹打算带我一起去拜祭娘亲。每次拜祭娘亲,爹爹都会戴上面具。”
触及这种话题,陆见微再好奇也不打算继续问。
上官淮自责道:“一直没能给亡妻报仇,我无颜见她。阿瑶突然出事,我没来得及卸下面具,叫陆掌柜见笑了。”
陆见微摇首:“是我唐突。”
“陆掌柜言重了,”上官淮拱了拱手,“是我行事怪异。”
又互相客套了几句,父女二人离开山庄。
阿迢和云蕙紧接着进了厅堂。
两人就要屈膝,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起她们,没让她们跪下。
陆见微无奈:“这是做什么?”
“掌柜的,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云蕙神色极为诚恳,“您对我和阿迢的恩情,我们下辈子都报答不了,我没什么能耐,得您照拂才能有今天。您那日问我要不要学武,要不要去丰州,我的想法是想学、想去。”
阿迢接着道:“您教我医术,我心中早就尊您为师长,娘说城中木匠铺收学徒都得敬茶拜师,我们不能失了这个礼。”
“掌柜的,您的救命之恩、再造之恩我都铭记于心,今日来,是为感激,也是为厚着脸皮拜您为师,师徒之礼不可废。”云蕙极为坚定。
陆见微思虑几息,说:“那日询问你们,的确是存了教授武艺的心思,但没打算收徒。今日我再问你们一次,当真要入我师门?”
二人齐齐点头:“当真!”
“师门规矩比客栈规矩还要严苛,你们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
“一旦你二人入了师门,就要以维护师门为己任,不得做出任何有损师门的事情,否则废除武功,逐出师门,可记住了?”
“记住了!”
陆见微吩咐阿迢:“把大家都叫过来。”
阿迢即刻出了前厅,在练武场找到勤奋练武的伙计们。
一听是掌柜召唤,几人应声而来。
在前厅等待的时候,陆见微专门问了云蕙几个问题。
“你已成婚,真能舍下江州之事?”
“掌柜的,之前我尚未下定决心,那日您问我要不要去丰州,我便想清楚了,第二日就去找江运昌到衙门拿了和离书。”
陆见微惊讶,没想到一个在世道束缚下生活三十多年的女子,竟能有这般勇气和决心。
她突然很想亲眼看看,云蕙能成长到什么地步。
“和江家的一切事务,都已分得清清楚楚?”
“以后世上只有云蕙,没有江夫人,我的嫁妆也全都取出来,存入钱庄。”
“你的父母亲人呢?”
“家母去世得早,家父两年前也已病逝,其余亲戚往来不密,已经没什么牵挂。”
“如果我同时收你和阿迢为徒,你们在师门就是平辈。”
“我不在乎这个,”云蕙笑了笑,“在师门就按师门规矩,私下里她还是我女儿。对了,她的姓也改了,以后叫云水迢。”
陆见微由衷赞道:“云娘子,你与初次见面时,已大不一样了。”
“若非掌柜的,我哪能有这么大的造化?”云蕙满心满眼都是感激。
小客问:“微微,你以前不是不愿收徒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以前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自己都朝不保夕,前路一片迷茫,怎么收徒?”
“后来立足了,你也没这想法。”
“忙得忘了,而且也觉得没必要。”
“现在有必要了?”
“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陆见微分析,“客栈的伙计中,唯有关河、阿迢和云蕙是完全归属客栈、没有其他牵挂的,燕非藏背后有燕家,张伯和岳殊有白鹤山庄,梁上君身世尚且不明,若收徒,我肯定更偏向前面三人。”
“有道理,但为什么突然要收徒?”
“为了归属感和荣誉感,还有一些竞争压力。”
“什么意思?”
“眼下客栈的伙计都是伙计,表面上看大家都为客栈劳心劳力,但还是缺乏了内在的凝聚力。这也有我的原因,毕竟我的‘师门’太过神秘,他们触摸不到,没有实感,就生不出更深的归属感。”
“你是想通过收徒,激发他们内心的向往?”
“算是一方面原因,”陆见微说,“但还有另一方面,若是有制定规则的那一天,我希望我的想法和计划他们能够毫不犹豫地执行下去。”
小客感慨:“微微,你的心态真的转变很多。”
“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陆见微坚定道,“这样穿越回家后才能获得更丰厚的奖金,不是吗?”
小客:“……”
收回刚才那句话,宿主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爱财。
伙计们全都聚在堂中。
“掌柜的,您叫我们来有什么吩咐?”薛关河问。
陆见微环视众人,门外阿耐探头探脑。
她随口吩咐:“去叫你家公子,一起做个见证。”
“好嘞!”
阿耐飞奔而去,很快推着温著之过来,脸上满是好奇。
所有人都在等陆掌柜发话。
“叫诸位来,是有要事宣布。”陆见微语调和缓,却在众人心湖投下一块大石,“我打算收徒。”
伙计们:???
“收徒?”薛关河差点蹦起来,既兴奋又忐忑,“掌柜的,您要收谁做徒弟?”
一直以来,他虽自诩是徒弟,但没有正式行过拜师礼,掌柜的也不让他喊师父,他心里面都虚得很。
陆见微故意逗他:“我打算收阿迢和云娘子为徒。”
“那、那挺好的。”薛关河先是高兴又是失落,“阿迢,云姨,恭喜你们。”
“先别忙着恭喜别人,”陆见微笑道,“入我师门,就必须要遵守师门规矩,如若违背,轻则废除武功,赶出师门,重则以死谢罪,听清楚了吗?”
薛关河愣住。
“你发什么愣?”阿耐急得推了他一把,“还不快跪下拜师?!”
“哦!”薛关河双膝一屈,咚一声跪到地上,利落磕头,“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阿迢和云蕙也诚心拜倒。
“以后还和之前一样,叫我掌柜,尽心为客栈做事。”
“是!”
阿耐适时端来三盏茶,“快敬。”
“掌柜的,请喝茶。”
三人依次敬了茶,完成拜师仪式后,在陆见微的嘱咐下起身。
薛关河后知后觉:“掌柜的,咱们怎么排位啊?”
他比阿迢先入客栈,年纪也比阿迢大,肯定是师兄,但是云姨大了他一个辈分,以后怎么称呼?
众人也被问住了。
“按入门时间长短,关河为大师兄,阿迢为二师姐,云娘子为小师妹。”陆见微自己也被逗笑,“私底下,还跟以前一样。关河,你是师兄,担负教导和监督师妹的职责,可记住了?”
“记住了!”薛关河嘴角咧得大开,“掌柜的,我一定不辜负您的厚望!”
他是大师兄了!太好了!
陆见微收敛笑意:“别高兴得太早,入了师门后习武只会更加严苛,每半年进行一次考核,考核不达标者,有一次补考的机会,补考再不达标,就自己看着办。”
三人神色一凛,必须达标!
“阿迢,你以前跟着胡九娘,学过粗浅的心法,但并不适合你。”陆见微取出准备好的秘籍,“此心法叫《常欢喜》,适合你的根骨,希望你认真学习,勤勉修炼。”
阿迢郑重接过。
“你虽只对医毒感兴趣,但身为医者,必须要有自保能力。我这里有一本适合你的武技,你想不想学?”
“想!”
“好,”陆见微给她定下目标,“从今日起,一个月内,修为提升至四级,我再将武技给你。”
阿迢如今是三级中期,原本的心法太过低劣,导致她迟迟未能进阶,有了适合根骨的心法,修习速度定然不慢,一个月足够了。
至于医毒之术,她的基础已经相当扎实,需要的是疑难杂症练手。
她承诺:“我一定做到。”
陆见微转向云蕙:“云娘子,你既已拜入师门,我便不会看在你比我年长的份上对你松懈,我只会对你更严格。你学武迟,若是不比旁人更加努力,只会跟他们的差距越来越大。”
她对云蕙还是很有信心的。
云蕙看似柔弱,实则很有韧性,练武虽晚,可根骨算是上佳,加上完美匹配的心法,未来不会太差。
云蕙深吸一口气:“掌柜的,我明白。”
她会比旁人更加勤奋刻苦。
陆见微将心法《细雨晓晴》递给她,“我同样给你设立目标,两个月内修习至三级,再教你武技。”
“是!”
“关河,轻功就由你传授。”
薛关河连连点头:“掌柜的放心,我一定教好。”
收徒大事就此结束。
新鲜出炉的三个徒弟自然兴奋欣喜,其余伙计也为他们高兴,但心里面隐隐有些不甘和失落。
燕非藏:“恭喜。”
梁上君厚着脸皮说:“掌柜的,我也想拜您为师。”
“你不真诚,我教不了。”陆见微回道。
梁上君委屈:“我哪儿不真诚了?我是全心全意待在客栈做事的,您看我现在还往外跑吗?”
“我连你名字是真是假都不知道。”
“可是您那晚送我易容术了呀。”
陆见微:“我不仅送你易容术,还送了阿岳心法,并答应给燕非藏定制宝刀,这是对你们在滇州全力守护客栈的奖励。”
“陆掌柜,你师门的易容术实在精妙,”梁上君先夸了一句,而后委屈道,“可惜只有上册。”
阿耐哼笑:“梁神偷,做人不能太贪心。”
“可是我每天抓心挠肝的,难受哇。”
薛关河幸灾乐祸:“要不我给你掏掏?”
拜师结束,陆见微回房。
“微微,”温著之在院门口叫住她,“你的师门,除了赚钱的任务,还有其它?”
“指挥使好敏锐,”陆见微俯身凑近,压低声音笑问,“你还猜到了什么?”
温著之不由屏住呼吸:“猜不到了。”
“那为何这么问?”
“以前的陆掌柜,是位潇洒的看客;如今的陆掌柜,更像是韬光养晦的猛虎。”
“从看客到老虎,差距有些大。”
“待猛虎从沉睡中醒来,山林必会惊天动地。”
陆见微摇首:“我势单力薄,哪里算得上猛虎?即便是,外头那些饿狼蜂拥而来,猛虎也躲不过。”
“我可以帮到你吗?”温著之问。
陆见微揶揄:“倘若你助我成势后,我也以势压人,不顾无辜人的死活,你怎么办?”
“届时我已不是玄镜使。”他说。
陆见微弯起唇角:“这么肯定?”
“嗯。”
“玄镜使的职责是除暴安良,即便你不再是玄镜使,也不会对旁人见死不救吧。”
“不知道。”温著之神色坦然,“我只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在丰州时,陆见微就发现他有点疯,滇州时印象更加深刻,而现在,这种游走在黑白边缘、不会死守规矩的随性肆意恰恰戳中了她心中某个点。
她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当他是玄镜司指挥使时,他会恪守律法;当他不再是指挥使时,遵循的只会是他认为该做的。
她能领会话意,是因为她自己也是如此。
在现代社会,她是遵纪守法的良民,可到了这个世界,她轻易就接受了取人性命这件事。
杀人后的触动或许有,但也只是一点点。
“说好了帮我,以后可不能赖账。”她眉目堆起笑意。
温著之:“不会。”
“我现在就有个小忙需要你帮。”
“好。”
陆见微:“阿岳天赋很好,你帮我多教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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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没有半点犹豫。
“我先回房。”
衣袖被拽住。
“怎么了?”
“他们守护客栈都有奖励。”
陆见微失笑:“你想要什么奖励?”
刚问完,就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掠过她的眉眼,停落在唇角。
意思显而易见。
一个亲亲而已,何必吝啬?
她俯身——
“公子!”阿耐的声音骤然传来。
他跑近了,发现陆见微也在,不由收敛神情。
“何事?”温著之转过轮椅,神情淡淡。
阿耐瞅了一眼陆见微。
温著之:“说。”
“是。”阿耐敏锐感觉到他心情不愉,语速飞快,“江湖传出消息,有位武者途径望月城外,为避雨,躲进一间无人客栈,竟在里面发现了‘极地金蚕’,如今不少江湖客都赶往那间客栈,想寻觅‘极地金蚕’的踪迹。”
陆见微:“……”
望月城外,无人客栈,说的是她即将建成的主店吗?
有人闯进去小客能不知道?
又拿极地金蚕泼脏水?
她确认了,就是有人在针对她。
客栈无人,九级武王的威慑不复存在,因‘极地金蚕’的消息赶过去的江湖客很有可能互相残杀。
无论是否有人伤亡,出现‘极地金蚕’的八方客栈都将成为众矢之的。
九级武王又如何?总不能把所有江湖客都杀光。
第一次受制于九级武王,第二次呢?第三次呢?
人的贪欲是无法遏制的。
他们会忍不住想,九级武王是不是用了‘极地金蚕’。
江湖上或许会相继曝出武者内力被吸的消息,而这些恶性事件都将扣在八方客栈头上。
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客栈开不下去,她因为江湖风雨不得不躲回师门。
“微微,”温著之抬首,“他们在忌惮你。”
陆见微无奈轻叹:“我只是一个客栈掌柜而已。”
阿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