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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孤灯

鬼吹灯 天下霸唱 3810 2024-02-19 17:43:28

煤油灯一灭,完全封闭的房间内立刻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和其余三个同伴只有呼吸相闻。黑暗中,丁思甜摸到我的手,我感觉她手指冰冷,知道她怕得很,想安慰她几句,让她不要担心,可一想起众人进了这座古怪的楼房之后,那道突然落下的铁闸,窗户上白色的人手,以及面前这深埋在砖墙里的大铁块,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令人安心的理由可以对她讲。

这些不合常理的现象还能说明什么呢?显然这是一座“鬼楼”,事到如今想不信都不行了,不过这句话不仅我不想说,而且估计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我说了,也不会有人愿意听。

我摸出口袋里的半盒火柴划亮了一根,在绝对黑暗的环境中,哪怕只有些许的光亮,都会使人感到希望的存在。我借着火柴的光亮看了看其余三人,大伙还算镇定,火柴只有二十几根,一旦用完就再也没有光源了,所以不到必要的时候绝对不能使用。

老羊皮想起刚才他看见那铁壁上有些字迹,他是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就问我们道:“那铁砖砖上都印了些甚呀?你们这些娃都是主席派来的知识青年,可认得准?”

火柴烧尽,四周再一次陷入了无边的黑暗,我把化为灰烬的火柴扔掉,绞尽脑汁地把刚才看到的字体在脑海中重现,好像是洋字码。对于外文,我们只学过些俄语,不过也都是半吊子水平,后来苏联修了,更是完全荒废了。不过丁思甜的父母曾在苏联留学,她的俄语水平不错,但如果那铁墙上的外文是英语之类的,就彻底没人认识了。1964年开始有学校也教英文,但所授内容并不系统,只是学一些短句,例如万寿无疆、万岁万万岁之类,当时我们几个人所在的学校都没开设这门课程。

但丁思甜却很肯定地说,那些绝对不是俄文,俄文有些字母和英文字母区别比较大,这点还是能看出来的。当时正值中苏关系紧张,大伙战备意识都很强,一提到外文,大家就会怀疑这铁墙里装的是炸弹,但仔细一想,又觉得这种事不大可能。

不是苏修那就有可能是美帝了,以前我家里有一些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缴获来的美军战利品,什么洋酒瓶、烟盒、不锈钢的勺子一类,都是些杂七杂八的物件,所以我对英文的认识仅仅停留在“USA”的程度。

胖子突发奇想:“二战那会儿,日本和德国是盟国,这会不会是德文?也可能是日军在太平洋战场上缴获的美军物资?”

我对胖子说:“德文什么样你认识吗?”

胖子说:“那美国文咱也不认识啊,所以我觉得只要不是俄文和日文,它是哪国的文都不重要了,反正咱们全不认识。”

胖子的话给了我一些启发,可日本人盖的楼里面封埋着印有洋字码的铁块,这铁块是用来做什么的?为何埋在砖墙里面?

这时丁思甜对我说:“再用一根火柴好吗?咱们再看一眼。”我也正有此意,当下凑到砖墙的窟窿处,抽出一根火柴划亮了,用手拢着火苗,以防这微弱的火苗被众人的气息吹灭了。光亮一现,漆黑的铁壁立刻映入眼帘。

这次虽然光亮微弱,但众人看得极是仔细,终于又有了一个发现。适才只顾着看铁板上奇怪的字符,并没有留意到藏在砖后的这堵铁墙并非是整体的巨大铁块,而是一个可以拉开的铁盖,像是一道低矮的活动铁门。刚刚由于胖子扒塌了砖墙,有些砖头还没被拆除,铁盖边缘的缝隙没有完全显露出来,与盖子铸成一体的把手也被砖头挡住了。

这个发现使众人呼吸加速,火柴也在这个时候灭掉了。胖子摸着黑去拆剩余的砖头。丁思甜问我:“八一,原来这是个可以开合的盖子,好像铁门一样,但若说是门,未必太小了一些,人要趴着才能进去,如果不是铁门又会是做什么用的?”

老羊皮插口道:“思甜你这女娃,怎就对这些事这么好奇?我老汉活了大半辈子,也没碰上过这么稀奇的东西。我看这铁墙后边一定不是善地,否则怎么藏得这么严实?打开它怕会放出厉鬼来。造孽啊,不知上辈子得罪了哪路神神……”

我劝老羊皮说,世上本无鬼,庸人自扰之,这座楼中发生的事情虽然奇怪,但我相信万事都有根源,只是咱们仅窥一隅,没能得见全局。所谓当事者迷,咱不能阎罗殿上充好汉——闭着眼等死,也别光披着马列主义的外衣,干那种大开庙门不烧香,事到临头许猪羊的傻事。我看求菩萨求佛爷都不顶用,等会儿要是能打开这铁盖子,一旦出了什么事,我和胖子先顶着。

老羊皮说:“我都一大把年纪了,我怕甚球啊,我是担心这女娃。唉……我这辈子安分守己净吃素了,虽说一辈子没剃头,也不过是个连毛僧,怎么倒霉事都让咱赶上了……”他的话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我知道他大概想到就算回了牧区,对牛羊马匹的重大损失也没法交代。老羊皮这老汉肚子里全是苦水,我怎么才能想个法子帮他和丁思甜推脱责任呢?

我们说话的工夫,胖子已经把砖墙彻底拆开,剩下的墙壁都是砖头水泥砌死的部分了,我问胖子:“这铁盖子能拉开吗?”胖子伸手摸了摸:“八成能拉开,有个铁栓没锁上,也没焊死。”

我把刀拽了出来,让丁思甜准备用火柴照亮,以便看清楚这铁盖子后面究竟有什么名堂。见一切就绪,我伸手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胖子得到信号,便抬脚蹬着砖墙借力,用两只手去拉动那沉重的铁门边缘的把手。黑暗中随即传来嘎吱吱的沉重之声,一股呛人的气息从铁盖子后边冒了出来。这味道令人作呕,要多难闻有多难闻,像是恶心刺鼻的煤烟和油脂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我们赶紧把鼻子捂上。

我听着动静,低声对丁思甜说:“上亮子。”

丁思甜立刻划了根火柴,火光亮了起来,敞开的铁盖子后边是一层一米多厚的漆黑石砖,再往里是一个圆柱形的竖井,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井壁内侧都是厚厚的黑色碳化物,好像常年烟熏火燎而形成的。我用丁思甜的围巾包住鼻子钻进去探了探,下边黑漆漆的看不到底,上面则有一小片朦胧的星光,楼顶好像有个圆形天窗,竖井狭窄,如果用手脚撑着井壁,也许能够一点点爬到天窗的位置。

我回身出来,胖子也钻进去看了看,老羊皮和丁思甜问我铁盖后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我不太确定地说:“我看像是……是个大烟囱的烟道。”老羊皮没见过这么大的烟囱,有点不大相信。我给他解释道:“当年我和胖子思甜串联的时候,有一回光顾着参观革命老区体验革命精神了,一天没吃东西,晚上回去的时候过了饭点了,但是我们转天还得干革命呢,晚上也不能饿着呀,于是胖子去偷了老乡猪圈里的一头小猪。我抱着小猪,把它装进烧着的砖窑里,想烤熟了吃烤乳猪,结果没掌握好火候,里面温度实在太高了,愣把挺胖的一小猪给烤没了。后来老乡带着人来抓我们,我们就敌进我退,撤进了砖窑厂废砖窑的烟囱里躲到天亮,才得以逃过被革命群众追究偷社会主义小猪的罪名。”

就是那次的经历,让我们对烟囱有了一个极其深刻的直观体会,一辈子都忘不了。我刚才用手在铁盖子后面的烟道里抹了一把,都是烟灰,再一捻,黏腻腻的竟像是油烟。这烟道下肯定是火窑或是炉膛,这么久没使用了,为什么还会如此油腻?另外还有那令人作呕的气味……

一个不祥的念头在我脑中浮现出来——这是火化用的焚尸炉!就算不烧死人,至少也焚烧过大量动物。被高温和浓烟带到烟道里的油脂,冷却凝固后留在了烟道上,所以历时虽久,这厚厚的油脂依然没有消失。二楼砖墙后的铁盖子也不像是炉膛,而像是用来清理烟道防止堵塞的疏通作业专用通道。只有火葬场的老式焚化炉才需要这种设施,因为烟道中的油膏必须用人工才能清除。听说德国纳粹用毒气对犹太人进行屠杀之后,会用焚尸炉来处理尸体,日本人是不是也引进了这种德国装备来毁尸灭迹?但是我们搞不清楚,如果这真是个大烟囱,为什么需要如此严密的伪装和封闭?恐怕这其中绝不仅是掩人耳目这么简单。

一想到可能是烧过无数尸体的焚尸炉,我差点把前半夜吃的烤大眼贼全吐出来,赶紧把手上的黑色油腻在衣服上擦掉。若想脱困逃出生天,就必须有人从焚尸炉的烟道里爬上去,且这个过程中不能使用火柴照亮,以免将烟道中残存的可燃物点着引火烧身。还有一个办法是摸黑去地下室,不过那里应该是个大铁炉子,未必会有出口,只靠剩余的几根火柴也不太现实。

我把这个打算跟同伴们一说,胖子就立刻反对:“不成,这绝对是盲动主义。我说老胡你这可是要整高难度啊,虽说咱们早晚有一天得从这烟囱出去,可烧成了烟跟活着往上爬的感觉太不一样了。这根本就不是给活人用的。再说烟道上糊着这么厚的一层油膏,爬起来肯定得打滑。你们可能觉得无所谓,大不了掉下去摔到炉子里,摔死摔残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可万一上边尺寸窄把我卡到当中,上不去下不来活活憋死岂不难受?这种窝窝囊囊的死法我可接受不了,恐怕世界上从古到今都没有这种先例,我也不想破这种世界记录。”

我说:“咱们近视眼配镜子——必须解决目前问题。现在也没别的辙了,不是我个人英雄主义,我看这事到如今唯有冒险一试。你们就在这儿等着我,我单枪匹马爬出去,然后设法从外边打开铁闸放你们出去,要是掉下来……那就算我先走一步,咱们下辈子再见吧。”

丁思甜抓着我的胳膊苦劝:“千万别去,火化炉的烟囱是爬着玩的吗?就算不摔死,里面的煤灰油烟呛也能把人呛死,咱们还是另想办法吧。”

我也是仗着一时血涌的狠劲,害怕稍一犹豫就不敢再冒险爬那烟道了。人强需添九分狠,马壮要加十八鞭,不能耳根子一软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于是我不顾丁思甜的劝阻,再一次钻进了铁盖后的烟道里,用围巾把口鼻都蒙了,往上瞧了瞧烟囱口。从我这里到出口,只隔了一层半楼的距离,并没有多远,加上我对自己登梯爬高的手段还是比较有信心的,咬了咬牙就把身子探进了烟道。

这烟囱虽大,也只是相对而言,实际上远比火葬场的那种大烟囱小了许多。头顶有朦胧的星光,看到天窗般的烟囱口,我又平添了几分信心,用刀鞘刮着烟道内壁,迅速清理掉了一圈煤灰和油膏,又用脚蹬在上面试了试摩擦力。这烟道内很是狭窄,如果用腰背支撑着逐步蹭上去问题不大。

可有些事看似容易做起来难,刚刮了一层油泥,烟道里就已经呛得睁不开眼了,虽然蒙着鼻子还是有种严重缺氧的眩晕感,而且烟道内壁是一蹭一滑,在里边有劲也使不出来。一边撑着身体防止掉下去,一边用刀鞘去刮油,实在是太困难了,我刚爬上去不到半步,就已经觉得胳膊腿都打颤了。

我估计是坚持不下去了,不得不准备放弃,最后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就打算下去了。不料一抬眼,正看到烟道口不知在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团暗红色的亮光。我以为是看花了眼,闭上眼使劲摇了摇头再睁眼去看,但见有一灯如炬,明暗变幻,形如鬼火,飘飘忽忽地悬在上方。

我猛然想起常听老人讲,在漆黑的夜晚,如果一点灯火都没有,却突然出现孤零零的一处光亮,绝对是鬼火而非灯火,那正是:明月莫独行,孤灯不是人。这个念头刚一闪现,烟囱顶上的那团鬼火就朝下面飘了过来。我心中一慌,这可真是他妈的天上下刀子手捏两把血,怎么什么邪性事都有?支撑着身体的手脚打了个滑,失去了维持平衡的重心,顺着焚尸炉的烟道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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