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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尸有不朽者

鬼吹灯 天下霸唱 3808 2024-02-19 17:51:08

我想让胖子接着摇动防空警报器,不料他胆战心惊地挂在峭壁上,手脚多是不听使唤了,摇动了没几下,竟把警报器的手柄折了下来,那部手摇式空袭警报器再也动作不得。

龙门峡谷深处成群成群的茅仙草鬼,刚刚被尖锐凄厉的防空警报驱退开,现在再次卷土重来,被漫天飞舞的金丝雨燕不断迫入风眼之中。

这时我手中的飞虎爪也挂在了一块凸岩之上,无影仙桥的死亡陷阱是百密一疏,龙门石瀑边缘处,恰好有一个缺口,可以避开“T”字形峡谷空中的乱流,若非金甲银翅的大群飞蝗落入风眼,我们也根本分辨不出这片无影无形的死亡旋涡。

我见事不宜迟,赶紧让孙教授和幺妹儿当先抓住索链垂入深谷,我和Shirley杨也紧随其后,在千万飞蝗蜂拥而来之前,一前一后攀下了峭壁。

峡谷深涧头顶的一线天空,都被混乱的金丝燕群和飞蝗覆盖,仰望不见天,四周多是黑茫茫的,触碰到的石壁上黑苔密布、坚冷如冰,只觉阴风刺骨,全身战栗,上下牙关不由自主地打起战来。

众人打亮了狼眼电筒,几道蓝幽幽的光束,在深峡峭壁间来回晃动,我循着胖子的喊声看去,哪有什么城墙,只见两峡之间,横亘着一棵漆黑的巨木,看形状是根奇大的屋梁,木梁四棱见方,犹如一座歪斜的独木桥般,横卡在两侧峭壁中间,上面还有些砖瓦榫卯的残骸。

胖子身上的承重带,将他挂在巨梁上的一条残椽上,身后都是裹在木梁身上的石砖,他难以回头,只能摸到身后有几块墙砖,便以为是挂在了什么城墙上,而那条残椽被他坠得嘎嘎直响,眼看着就要折断。

我对众人一摆手,示意他们留在木梁与绝壁相撑之处,尽量不要踏上巨梁,这条粗大的黑色木梁塌在峡谷中,已不知多少年头了,饱受日晒雨打,谁知它会不会就此朽断了。

当下只有我独自一个踏上倾斜的木梁,提着气挪到残椽旁边,将工兵铲探下去让胖子接住,扯得他在半空打了个旋,他回身抱在梁上,大呼小叫地爬了回来。

我见他暂时脱险,松了口气,仰头看看天上,心想:“这条木梁是从哪落下来的?看样子是被人拆除推落至此的,难道峡谷上边曾有宫殿庙宇一类的古迹?地仙村古墓究竟是在山上还是在山下?”

胖子刚刚身悬半空,险些把苦胆吓破了,趴在黑梁上再也不敢动弹,这时就听孙九爷在后边问道:“胡八一、王胖子,你们没事吧?”

胖子兀自在嘴上硬撑:“偶尔的心跳过速……真他妈有益于身体健康呀!”

我对孙教授等人说:“没事,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我看这条梁木可能是金丝楠木,足够结实,你们都过来吧。”

Shirley杨闻言,当即收了飞虎爪,同孙教授和幺妹儿三人手牵手连成一线,踏在木梁上一步步挪至中间。

我用狼眼向峭壁下一探,那如削的古壁上,都是一排排的岩窟,金丝燕子平时都是栖息在这些洞窟里,深涧下满眼漆黑,远远超出了狼眼的照明范围,但将耳朵贴在黑木梁上,可以隐隐听闻水声轰鸣,峡谷底部应该是条河道。

我对大伙说:“墓碑上的《观山指迷赋》果然是假的,龙门后的峡谷内全是草鬼的虫洞,我看地仙古墓不应该藏在里面。但峡口间龙气凝聚,这条峡谷肯定是个藏风聚水的所在。没有古墓也就罢了,如果真有地仙村,肯定不会离开这片区域。”

孙九爷道:“事到如今,我没什么主张了,咱们全听你的,你说现在应该如何是好?”

我对众人说道:“试看古往今来,陵墓的防盗布置与盗墓者倒斗手艺之间,无异于死人活人在阴阳两界间的斗法,一座古墓如果被动地由盗墓者挖掘,墓主就离形骸破碎不远了;而盗墓者如果落入古墓中的陷阱,恐怕就会落个成为墓主人殉葬品的下场。咱们一度失去了主动的优势,险些将性命断送在虚设的《观山指迷赋》上。但一个成熟完善的倒斗方案,一定会有备用的B计划。别忘了咱们还有件法宝没使。我看现在应当先到金丝燕子洞里去,找一处稳妥安全的区域,然后利用归墟卦镜,占验出地仙村古墓的方位,免得再误入歧途。”

众人全都点头同意,再无半分异议,初时入山不肯使用归墟古镜“问”出墓藏所在,一是因为巫山山脉在风水中是“群龙无首”之地,龙脉纵横交错,找不到真正的藏风纳水之处,青铜古镜很可能占验不出古墓方位;二是由于归墟铜镜中的海气已逐渐消散殆尽,最多仅能再占验一到两次,而且烛照镜演所生之象,多是古卦机数,我没有太多把握能够读懂推演出的卦象,所以始终不肯轻易使用。如今是山穷水尽疑无路,只好求助于盗墓古术中失传千年的“问”字诀上了。

定夺了方案,我们正要在峭壁上找个能落脚的地方下去,却发觉天空上突然是黑云压顶,面前“嗖嗖嗖”地不断有金丝雨燕掠过,Shirley杨说:“糟了,金丝燕子要回巢了……”

数以万计的金丝雨燕吞够了草鬼,旋即随风回洞,黑压压地撞入深涧,天上就如同下了一阵暴雨,不断有雨燕撞到我们身上,众人叫声不好,急忙在木梁上躲闪燕群。

金丝雨燕并非有意撞人,只是数量太多,在狭窄的峭壁间互相拥挤起来,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我们遮住头脸退向黑色巨梁的边缘,以便躲避密集的金丝燕子群,谁知忙中有误,五个人同时踏在倾斜的木梁一端,那卡在深谷间的黑梁虽能承重,并未立刻断裂,但峭壁上的岩石却已松动。

猛听“咔啦”一声,壁崩岩塌,巨梁轰隆隆翻滚着落下深涧,这情况要是猿猴也许能跳跃蹿上,但肉身凡胎之辈,则只能听天由命,除了紧紧抱住木梁之外,周身上下都被巨木坠落的强大惯性带动,哪里能由自己做主?

我们闭着眼睛紧紧抱在梁上,耳畔风声呼呼作响,颠簸得筋骨都快碎了。那数抱粗细的木梁翻动着塌入深谷,遇到两侧峭壁狭窄之处便被挫得停顿下来,可被人的重量一坠,梁端破碎开来,上面残存的瓦砾断椽全被震落,巨梁就像一架黑色的木头滑车,呼啸着穿过乱云白雾,东碰西撞地落进峡谷深处。

我也不知随着黑梁落下去多深,神志似乎都被颠没了,更不知那木梁是在哪停下来的,只是觉得最后好像又被卡在了狭窄的绝壁当中,全仗着木梁结实,再加上峡谷太窄,呼啸落下的巨梁挤压气流减缓了速度,并没有直接摔到谷底,也没把人从木梁上震落出去。

我这时眼前发黑,只剩下金星乱转,过了许久意识才逐渐清醒,摸了摸胳膊、腿等重要的东西都还在,暗道一声侥幸了,亏得金丝楠木坚硬绵密,普通的木梁早就撞成碎片了。

我使劲晃了晃脑袋,让自己的视线重新对焦,向四周看了看,只见Shirley杨和幺妹儿由于身子骨轻,倒没什么大碍,她们的手电筒已经不知落到哪去了,举着支呼呼冒着红色浓烟的冷烟火照明,正在忙着给满脸是血的孙九爷包扎头部。胖子张着大嘴躺在木梁上呼呼气喘,见我清醒过来就说:“我说胡司令啊,连续的心跳过速……可就不是有利于身体健康了。这简直是要命啊。”

我冲他勉强咧嘴笑了笑,这才发现口里全是血沫子,刚才掉下来的时候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我吐净了嘴里的鲜血,问Shirley杨:“孙九爷还活着吗?”

还没等Shirley杨回答,孙教授就睁开眼说:“怎能功败垂成地死在这里?我不把地仙村古墓里的龙骨卦图找出来,死不瞑目呀。这些年我挂了个教授的虚衔,处处遭人白眼受人排挤,偏又争气不来,只得日复一日地苦熬,如今好不容易盼到这一步登天的机会,便是死……也要等我当了学术权威才肯死。”

我说:“九爷您脑袋没摔坏吧?怎么越活越回去——净说些没出息的话?按说您好歹也算在‘文革’中经受过艰巨考验的老知识分子了,这几年不就是没被提拔重用吗?何苦对那些煽起来的浮名如此执著?”

孙教授赌气说:“胡八一你们做后生的,当然是不理解我的追求呀,只要是成了权威人士,你放屁都有人说是香的,胡说八道也会被别人当做真理,否则人微言轻,处处受人怠慢轻贱。同样一世为人,又大多资历相同,我在工作上也不曾有半分的落后,为何我就要一辈子听凭那些水平根本不如我的家伙来对我指手画脚呢?”

胖子听了孙教授的这番话,对他冷嘲热讽道:“我看组织上没提拔您还真是够英明,就您现在这觉悟——还没当领导呢就整天盼着在领导岗位上放屁和胡说八道,真当了领导还不得把大伙往阴沟里带呀?”

孙教授辩解说:“刚才说的都是气话,我就是不服呀,我怎么就不能当权威当领导呢?他们甚至打算让我退休……我现在还算不上老迈体衰,我还有余热可以发挥嘛!”

Shirley杨劝我们少说两句,孙教授头被木梁撞破了,好不容易才止了血,一激动伤口又要破裂了。

我这时也觉得肩头伤口疼得入骨,从携行袋里掏出另一支备用狼眼,推亮了往自己肩上一照,原来被飞蝗钻到肉里所咬的地方,还在滴血不止,我拽了一条纱布咬在嘴里,扯开衣服看了看伤口,估计那只茅仙的脑袋还留在伤口中,只好让Shirley杨用峨眉刺帮我剜出,尽快消毒之后包扎起来。

Shirley杨匆匆处理好孙教授的伤口,就把精钢峨眉刺在打火机上燎了一燎,让幺妹儿举着手电筒照明。她问我说:“我可要动手了,你忍得住吗?”

我硬着头皮道:“小意思,只要你别手软就行,想当年我……”我本想多交代两句,可话还没说完,Shirley杨早已掐住我肩上的伤口,用峨眉刺细长的刀尖挑出了茅仙脑袋,她出手奇快奇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要喊疼,这场外科手术就已经结束了。

Shirley杨又把烈酒泼到我肩上,我顿时疼得额上冒汗,正想大叫一声,可就在我张开嘴的一刹那,忽然发现木梁尽头多了一个“人”,呼到嘴边的这声“疼”,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我忙举起狼眼往孙教授身后照去,Shirley杨心知有异,也将背在身后的金刚伞摘了下来。

黑梁落下深涧后所悬之处,是两堵布满湿苔古藤的峭壁之间,空间极是狭窄,向上能看到朦胧隐约的一线白光,高不下千仞,向下则是黑茫茫的轻烟薄雾,听那奔流的水声,似乎还在脚下几百米的深处。这片区域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在人的眼睛适应之后,感觉周围的光线说黑不黑,说亮不亮,从我所在的位置,刚好能见到峭壁古藤之后,端坐着一个长髯老者,但仅见其形,不到近处看不清晰。

孙教授见我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这边看,赶紧回头望去,也看见了藏在峭壁缝隙里似乎有人,吃了一惊,急忙捂着头上伤口缩身退后。

在木梁另一端的胖子,发现到了这一情形,拽出连珠快弩想要击发,我赶紧抬手让他停下:“别动手,好像只是个死人,不知道是不是封团长,等我过去看看再说。”

这回众人再也不敢在黑梁上聚集一处,互相间分散开来,尽量使得木梁受力均匀。我裹了伤口,摸了摸包里的黑驴蹄子,侧身绕过孙教授,到得壁前用工兵铲拨开藤萝,只见岩缝中藏有悬棺一具,棺材是古松木质地,松皮犹如一层层的龙鳞波涛。

悬棺的盖子揭开了,棺中尸体坐了起来,眼窝深陷,皮肉干枯蜡黄,但古尸神采英容未散,头发上挽了个髻,以荆棘束为发冠,身穿一袭宽大的灰袍,怀抱一柄古纹斑斓的长柄青铜古剑,眉毛胡须全是白的,长髯微微飘动。

那棺中的老者,死了也许不下上千年了,但在棺材峡这片藏风纳气的上善之地,依然栩栩然犹如生人,衣冠容貌至今不腐不朽。

我举着狼眼,在那具从棺中坐立起来的古尸照了几照,以前从没见过仙风道骨的粽子,对目中所见正自惊疑不定,只听身后的孙九爷说:“这悬棺墓穴不一般哪,恐怕是一位上古隐士的埋骨之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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