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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行尸走肉

鬼吹灯 天下霸唱 4197 2024-02-19 17:51:08

在我看来,孙九爷的行为从来就没“正常”过。世上之人莫不为“名利”二字所累,为了一些虚空的浮名抛家舍业,更是不择手段地捏造谎言,下作到连他自己的老朋友陈教授都骗了,而且性格偏执,竟然跟个贼偷一样,深更半夜悄悄翻窗户溜进博物馆,进行所谓的“考古研究”,试问他这种人的行为,能用“正常”来形容吗?

但Shirley杨想说的似乎并不是这些,她不想引起孙教授的注意,只是压低了声音告诉我:“刚才大伙在棺材后边的时候,我看见孙教授从……从他自己的耳朵里掏出一只苍蝇。”

我闻听此言,险些一头栽到墓墙上,这厮也太不讲卫生了,多少年没掏过耳朵了?要不就是患有中耳炎,耳道里化了脓发臭,都招苍蝇了。

Shirley杨显得有些迟疑,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让我留心注意就是。我知道她肯定是发觉了孙九爷有些反常之处,只不过她怕我和胖子对孙教授做出盲目的举动,在有确凿证据之前,她还不愿把事情挑明了。

我想起来孙教授确实患有中耳炎,而且此人常年埋头工作,向来不修边幅,也不能因为他不讲卫生的原因,就把他从这次行动中开除掉,Shirley杨并非是那种挑剔细节的人,既然说出这番话来,想必孙教授的举动确实有异状。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心中猛然打了个突,转头问Shirley杨:“你刚说孙九爷耳朵里的是什么?古墓里的食尸蝇?”

Shirley杨对我轻轻摇了摇头,适才墓室门前火光昏暗恍惚,不敢轻言确认。

她如此说,我只有当做孙教授身上出现的就是食尸黑蝇。在这座被观山太保盗发空了的乌羊王陵寝中,凡有尸骸处便有食尸黑蝇的踪迹,包括那些死鼠死蛇,以及水潭里的死鱼,无一例外地都成了黑蝇的食物和产卵地。食尸黑蝇不比普通昆虫,它只接近尸体,孙教授身上为什么会出现食尸蝇?难道他已经死了?一具死尸又如何能够跟着我们一路进入古墓深处?

一连串的疑问在我脑海中闪过,按摸金校尉盗墓发冢所遇尸变的观点来说,死而不化谓之僵,死而如生谓之行,难道孙九爷竟然是具行尸?想到此节,我只觉一股寒意从头顶顺着脊梁直贯足心,下意识地回头瞅了孙教授一眼。

一看墓室门洞处的孙教授正自盯着我看,他神色如常,在一副古板表情中,带着几分略显神经质的眼神,显得有些愤世嫉俗,直观上使人觉得不太亲切,和我在陕西古田县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我这才把心放下,暗想:“墓室里阴晦潮湿,生气龙脉早已经破了,死鼠死虫所在皆有,漆棺里的物女尸首也会招来黑蝇。我们和那些古尸屡有接触,身上难免带有一些尸气,怎能只凭一只食尸黑蝇就断定孙九爷是行尸走肉?”

我心中颠过来倒过去转了几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毕竟万里还有个一,万一孙九爷真是行尸怎么办?黑驴蹄子专克僵尸,听说也能对付行尸。

Shirley杨说:“你千万别轻举妄动,也许古墓里除了尸蝇,还有别的飞虫,我只是想提醒你留意一些。棺材峡中多有古怪,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咱们这次的行动可能不会顺利。”

我点了点头,决定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说明孙教授就是尸妖之前,暂且捺住性子先不发难,有摸金校尉的黑驴蹄子在手,一旦有凶险也可确保众人全身而退,我怕他怎的?

这时孙教授在墓室门前催促我们:“怎么样?找到什么了没有?我估计那肚仙可能是种幻术,在南斗墓室中燃烧物女尸体就会现形。在古代确实有利用焚香催眠的方术,恐怕这间墓室里未必真有什么腹藏肚仙的唐朝僵尸。”

我闻言一怔,觉得此事之奇实难思量,对孙教授说:“以前的古墓有种防盗手段,是在墓室里的油灯、蜡烛、清水、美酒、丹药之中,藏以毒药或蜃雾迷香,一触即发,可使人遭受圆光致幻,封师古竟然能将《观山指迷赋》用障眼法般的幻术藏在墓室里,他是怎么做到的?”

孙教授说:“那伙观山盗墓的术士,其所作所为多不是常人所想,我要是知道其中奥秘,直接就奔地仙村里去取周天卦图了,还跟你们在这空空的地宫里乱转什么?”

我和胖子等人,见最下层的南斗墓室里找不到什么线索,就只得按孙九爷的提议,前往古墓最高处的群龙吐水之处。乌羊王古墓主从叠压,墓室众多,廊道曲折,但格局不离风水古法,是以星宿星斗方位排列,我带着众人穿行其中,并不担心迷失路径。

所有的墓道都要穿过墓主的椁殿,走到中层椁殿之时,只见巨石砌成的冥殿内,也是一片混乱,石奴石兽倒了满地,墓墙上至今还留有凿取金珠的痕迹。殿中一口硕大的石椁,椁壁上浮雕着巍峨险峻的山川,数重棺椁命盖已被揭开翻在一旁,里面的尸首明器全都不见了。

胖子还不死心,打着手电筒拿工兵铲在里面来回划拉:“这伙观山倒斗的孙子,搞起‘三光’政策来比日本鬼子还狠,连点渣子都不给咱留下……”

我对孙九爷说:“整座陵墓几乎都是空的,按照那些民间传说,当年地仙封师古是带了上万人进入古墓躲避兵灾,人过一万如山如海,那么多人都藏哪去了?”

孙教授苦思片刻,才说:“棺材峡中有许多巫盐矿洞遗址,山里的洞窟极多,想来地仙村是在乌羊王地宫附近的某处洞窟里,咱们想找到它的位置还是要依靠《观山指迷赋》,除此以外应该没别的办法好想了。”

孙教授认为《观山指迷赋》这条线索非常重要,他在劳改农场的朋友封团长,也未必知道此赋全篇,因为这一路走下来,从隧道入口处的无名尸体处,直到无影仙桥以及观山神笔,最后是墓室里的肚仙,每一处都藏有一段观山指迷的暗示,地仙封师古这样做,肯定是出于担心泄露墓中机密的考量,可谓是处心积虑、谋划深远。

现在从肚仙处寻得的这段《观山指迷赋》,应当是关键之中的关键,“巫峡棺山,地仙遁隐;群龙吐水,古墓遗图;武侯藏兵,棺楼迷魂;生门相连,一首一尾;两万四千,百单有七”,这段暗示,好似玄机深妙,教人无从揣摩。

我们对《观山指迷赋》之言完全难以理解,只好商议着临到近前再做计较,而且我还十分担心,假如孙九爷听差了其中内容,一字之差,可就是谬以千里了,到了古墓群龙吐水之处,会不会有意想不到的危险等着我们?

这时幺妹儿给我们提供了一些非常宝贵的信息。她说蜂窝山里的手艺人,专做机簧、销器、转芯螺丝、八宝暗轴,甚至可以设计一些构思绝妙的城防工事,所以这一行里的人,最起码都要具备扎楼墨师的本领,还要懂五行八卦的生克变化之理。

蜂窝山中历来都有两位祖师爷,一位是扎楼的老祖宗鲁班爷,另一位是设计木牛流马的诸葛武侯。

蜂匣子里有一本压箱子底的秘籍,叫做《武侯藏兵图》,可以按图打造木人木牛,机栝原理类似于做运输粮草的木牛流马,不过都是藏兵图里的机簧销器,全部是杀人用的机关,按照古阵法生克之道排列埋设,根据地形地势的变化,可以筑楼藏兵,亦可起墙藏兵,最是神妙无方。

可正因为这套机关图谱是蜂窝山里的镇山之宝,所以流传不广,在宋元之际就已失传了,世上再也没有人会打造武侯藏兵楼。幺妹儿听孙九爷反复念叨武侯藏兵,就将此事相告,也许《观山指迷赋》中提及的武侯藏兵,就是那种神秘无比的杀人机关,因为《观山指迷赋》后文也提到了生门。

蜂窝山的李老掌柜曾给幺妹儿讲起过,《武侯藏兵图》中必有一个机关总枢为“井”,不把它的枢井拆除掉,就会被层出不穷的机关陷阱毙命。此井必在生门当中,但井有明、暗之分,如果是暗井,就很难寻到,而且根据不同的构造设计,只有掌握机关图的人,才知道真正的生门所在。

《观山指迷赋》最后这句“生门相连,一首一尾;两万四千,百单有七”,大概就是指暗井方位,但以幺妹儿所知所学,就完全不知“两万四千,百单有七”之语是何所云了。这并非是蜂匣口诀中的内容,即便换了李老掌柜在此,也多半是猜解不出。

我想起卸岭盗魁陈瞎子,曾在民国年间大破瓶山机关城,按他所述那座瓮城应是属于明井销器。在倒斗行里,常有在古墓王陵中遇到藏兵楼陷阱送命的盗墓者,但真正见过实物的人应该很少很少。

明代观山太保专盗古冢,保不准就从哪座山陵里,挖出这么一套武侯藏兵图的机关,藏在乌羊王地宫里作为地仙村的一道夺命屏障,不解开“生门相连,一首一尾;两万四千,百单有七”的暗示,怕是过不了这道门槛。

众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对此束手无策,连蜂窝山里的行家都犯难,更别说我们摸金校尉了。这隔行如隔山,一时半会儿哪想得出什么良策。

我给众人提气说,我这辈子从没遇到过像地仙村一般藏匿如此之深的古墓,在我看来,那位观山太保的首领封师古,根本就是一个疯子,倘若用正常人的思维,绝难猜想出他的用意;可还有一说,毛主席说“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不遇艰难,不显好处,只要地仙古墓里真有丹鼎一类的稀世珍宝,也不枉咱们经历这许多周折艰险。此刻还不知地仙的藏兵图如何布置,是楼,是城,还是别的什么。但也别太过担忧,法子都是人想出来的,路都是人走出来的,先去实地勘察一番,咱未必就找不出对策。

孙九爷却皱眉道:“说是这么说,眼前这番周折怕是不小,不能想得太乐观了……”说着话,他就踏着墓道里的石阶向椁殿上层走去。

我担心孙教授走得太快脱了队,当即向其余三人一招手,在他后面紧紧跟上。上行的墓道阶梯下临积水,走在上面可以听见水声四溅,四周多处都有暗泉穿过古墓,墓中取的果然是水龙之脉。这时我觉得耳边嗡嗡有声,原来又有几只黑蝇在我们身边打转。

我急忙挥手驱赶,在头顶战术射灯的光束晃动中,正见到孙九爷后颈上趴着一只黑蝇,食尸蝇身上的萤光好似微弱的鬼火闪烁。

这回是看得分明,再不会错了,我一把拽住孙教授说:“且慢,九爷你身上怎么会有食尸黑蝇?你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

孙教授一愣,随即怒气冲冲地说道:“你胡言乱语地说什么?先前给我乱扣帽子也就罢了,怎么此时又说我是死人?我现在还没死,要死了也是被你气死的。”

我说:“行,您还真够理直气壮的,您看此乃何物?”说罢张开手掌,把手里拿的黑驴蹄子在他面前晃了一晃。

孙九爷的脸色骤变,如遇蛇蝎般噌地退开一步,背靠着身后墓墙,点手指着我说:“胡八一,你小子欺人太甚,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拿黑驴蹄子做什么?我不允许你这样侮辱我的人格!你再过来一步,我就跟你拼了老命!”

我以前只知道孙教授在“文革”时被揪斗多回,戴过高帽,也撅过“喷气式”,白天批斗完了,晚上就关到牛棚里,所以对我和胖子这种当过红卫兵的人,他始终从骨子里有一种反感,很容易受到刺激,却没料到孙教授有这么激烈的反应,反倒被他吓了一跳。

此时Shirley杨也走上来劝我。我以心问心,自己心中确实有些歉然,但转念一想,始终没见椁殿里有什么尸骸,空椁中纵有尸气,几百年来也都散尽了,在孙教授身边出现食尸蝇绝对是种异常的征兆,不可一时心软留下祸根,孙九爷是不是一具“行尸走肉”一试就知。

想到这,我咧嘴一笑,对孙九爷说:“误会了,我是看您心事重重,为了让您保持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才特意跟您开个玩笑,怎能当真?这黑驴蹄子您要是看着不顺眼,把它扔了就是,接着……”说着话我一抬手,把黑驴蹄子对孙教授投了过去。

我心想孙九爷只要接住黑驴蹄子,他就不是“尸魔”,谁知孙教授见黑驴蹄子抛在面前,竟然一闪身躲在一旁,那黑驴蹄子撞到墓墙上就势落下,又被他抬脚踢进了石阶底层的地下水里,然后他瞪了我一眼,斥道:“你要是能帮我找到周天卦图,我当着你的面吃了这黑驴蹄子都行,可我现在哪有心情与你胡闹!”

我怔在当场,暗骂这老东西怎么如此狡猾,不仅不接那枚黑驴蹄子,而且一脚踢落入水,难不成这位引我们进入古墓的孙九爷,当真是一个死后化做了行尸的妖物?

这些年在生死边缘摸爬滚打的经历,使我不得不成为一个怀疑主义者,我让身后的胖子赶快再给我拿一枚黑驴蹄子。胖子却说:“哪回出门都带,可也没见顶什么大用,这回你不是说轻装吗?所以我看你带了一只,我就没带,我这不是想……想给包里留点地方,多……多装明器吗?”

我又看了Shirley杨一眼,她耸一耸肩,表示也没有带着黑驴蹄子在身边,我心中立刻凉了半截,早知刚才就不自作聪明扔给孙九爷了,这一来反倒弄巧成拙,现在却如何辨别他是活人还是行尸?这时忽听孙教授在墓道石阶上一阵冷笑,笑声中隐隐有种狰狞可怖之意,在本就阴森空寂的古墓中听来,分外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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