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拧开水瓶，曲秀秀喝了一小口，终于找回了些理智。

刚才曲秀秀虽然惊慌，但有机会的时候还是会往后面看，她拐弯的时候那人明显愣了愣，显然，那个人是知道她住在哪里的。

——也许他不是第一次跟踪她了，只是她今天才发现。

这个想法让曲秀秀更加恐惧。

没多久，警察便来了，曲秀秀终于安定下来，把情况和他们说了。

两名警察四处搜寻了周围的踪迹，没有找到跟踪人员。

“具体情况要等明天查过监控才能得知，你家在附近吗？我们送你回去吧。”警察说道。

曲秀秀又和好心的便利店老板道了谢，然后才被警察送回家。

曲秀秀家在一个比较老式的小区，安保措施不怎么好，警察问道：“你一个人住吗？”

“不是，我和爸妈还有弟弟一起住。”曲秀秀说道。

“经常这么晚下班以后还是让家里人来接一接，我看外面的巷子挺偏的，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或者干脆在宿舍住，我记得你们酒店应该是有员工宿舍的。”

曲秀秀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只吐出了四个字，“好的，谢谢。”

把曲秀秀送到家门口，商定白天到警局查看监控之后，两个警察便离开了。

曲秀秀开门进屋，家里一片漆黑，家里人都已经睡了。

她没想打扰家里人，只是开了一盏小灯，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发了会呆。

坐了好一会，曲秀秀才准备起身洗漱睡觉。

这时主卧门突然被打开，女人压得很低，但明显带着怒气的声音传来：“死丫头，大晚上回来不睡觉在客厅里待着做什么？电费不要钱啊？”

女人中等身材，微微有些发福，看向曲秀秀的眼神像是带着刺。

曲秀秀已经习惯了女人这样表情和语气，她细声解释道：“妈，我明天开始想在宿舍去住，我刚才……”

“哎你这死丫头，上了几天班就翅膀硬了是不？开始嫌弃家里了？”根本不等她说完，邱雪莲皱着眉数落，声音都提高了，“不行，你必须回家住！”

“妈，我是觉得我上夜班的时候回来太晚了，不安全。”曲秀秀着急解释道，她想了想，还是说道：“我，我……今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被跟踪了。”

“什么？跟踪？”邱雪莲突然有些紧张，上下打量着曲秀秀，问道：“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曲秀秀看到她关心自己，不由有些感动，安慰道：“没有，妈别担心，他没有追上我，我也及时找人帮忙了，也报了警，不过警察没有抓到他。”

“没事你报什么警？这大晚上的，警察不睡觉吗？尽麻烦人家。”听见她没事，邱雪莲表情又恢复了正常，“而且你不是说他没有追上你吗？说不定只是同路，你太敏感了，况且现在治安这么好，没必要这么紧张。”

虽然早就猜到邱雪莲可能会是这个反应，但曲秀秀还是忍不住委屈，似乎每一次她受伤或被欺负，邱雪莲都会首先责怪她，“我……”

“好了，既然没事，就早点睡吧。”邱雪莲显然不想再听她说话。

这次曲秀秀是的确被吓到了，她真的不想在经常走夜路，鼓起勇气问道：“妈，为什么不让我出去住啊？我都已经二十四了，况且酒店就有宿舍……”

话没说完，就又被邱雪莲打断，她不由分说：“不行，反正我不同意，姑娘家在外面住像什么话？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换个工作换个工作！明天，我让你王叔给你介绍一份好工作，工资高，还不用熬夜。”

曲秀秀眼泪含在眼眶里，抬起眼看向邱雪莲，“什，什么工作啊？”

“你王叔你还信不过吗？咱们两家的交情比你的年龄还大。”邱雪莲突然伸手摸了摸曲秀秀的头，原本怒气冲冲的表情也仿佛变得慈爱起来，“其实妈早就想让你别在那干了，虽然工资还可以，但到底挣的是辛苦钱，年纪轻轻就熬得想个小老太婆，多不合算。

“瞧瞧你王叔的女儿，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我闺女长得也不比她差，那才是我闺女应该有的生活。

“我已经和你王叔说过几次了，他最近也同意了，只要你去，就给你介绍好工作。保证工作轻松，钱又多。”

王叔的女儿曲秀秀知道，听说自己开了一家美容院，非常有钱，人也的确漂亮。

闻言曲秀秀也有些心动，她在酒店做了三年服务员，一直没有什么晋升机会，而且客人素质也参差不齐，工作繁琐不说，还长期熬夜，皮肤哪怕用隔离都遮不住的暗黄。

如果能换一份正常白天上班的工作，其实也挺不错的。

没有等曲秀秀表态，邱雪莲当即为她拍板下来，“那就这么定了，天亮我们就去找你王叔。”

“天亮我还得去警局查监控，看看跟踪人是谁。”曲秀秀迟疑了一下说道。

“这有什么好看的？你换工作后也不走夜路了，况且他也没伤害你，没必要再揪着不放。”邱雪莲不以为然。

“可是我都已经报警了，警察在帮我找人呢。”

“取消报警不就得了。”邱雪莲语气再次变得不耐，“行了，赶紧睡吧。”

曲秀秀缩了一下脖子，“好，好吧……”

见曲秀秀同意，邱雪莲又恢复正常表情，再次催促了一句睡觉，重新回了卧室。

看着重新被关上的房门，曲秀秀心里说不出的憋闷，她有时候真怀疑，她妈到底爱不爱她。

要说爱她，她又总是偏向除她以外的任何人，要说不爱她，她又总是处处管着她，好像很担心她的样子。

曲秀秀又在客厅站了会，想到再站下去可能又会吵醒家里人，她于是关了灯，轻手轻脚去洗漱睡觉。

十几分钟后，曲秀秀躺到床上，可能是由于回家时的过度惊吓，她尽管此刻又累又困，但脑子却很兴奋，怎么也睡不着，一会儿想着那个黑影，一会儿又想到新工作，辗转反侧，到了天蒙蒙亮，才勉强睡去。

早上八点，曲秀秀被一阵巨大的敲门声吵醒，门外是她二十一岁的弟弟曲耀天，他直接把门推开，支棱个脑袋凑进来，嬉皮笑脸说道：“曲秀秀，老妈叫你起来吃饭了，吃了饭好出去找工作。”

睡眠不足的曲秀秀头疼欲裂，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不过还是撑着坐起了身，迷迷糊糊道：“你今天起这么早？”

“可不是吗？”曲耀天抱怨，“老妈说今天要让王叔给你介绍工作，也想看看有没有我的工作，让我一块儿去，刚才硬生生把我拽起来的。你搞快点，待会老妈要生气了。”

“哦，来了。”曲秀秀说道，准备起身换衣服，却见曲耀天没关门，正直勾勾看着自己，她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睡衣右边肩带垮到了胳膊上，露出了小片春光，她连忙拉起被子盖在身上，“曲耀天，出去！”

“看看嘛，小气。”曲耀天撇撇嘴，目光依然毫不掩饰地想往曲秀秀遮住的地方看，“看不出曲秀秀你还挺有料的。”

曲耀天的视线实在太过露骨，曲秀秀又羞又气，涨红了脸，“你出去！把门关上！”

“啧啧。”曲耀天啧了两声，然后把门关上了。

曲秀秀抱着被子生闷气，没有立刻动弹，这时门又猛地被推开，她吓得一激灵，看向门口的曲耀天，“你干什么？”

曲耀天往里头一看，什么都没看到，有些失望，听到曲秀秀问话，嘿嘿一笑，“没事，就是想告诉你，今天早餐吃馄饨，再不起来就坨了。”

曲耀天的眼神让曲秀秀很不舒服，等他再次关上门，她猛地起来冲到门边把门反锁，考在门边喘了几口气，委屈地掉了几颗眼泪，这才回到床边换衣服。

期间房门又被拧了一次，不过因为她反锁了，门没有被打开。

几分钟后，曲秀秀洗漱好坐到餐桌边，邱雪莲和曲耀天正在吃饭，旁边留了一碗给她。

曲秀秀刚坐下，曲耀天就开始朝邱雪莲诉苦，“妈，刚才我去叫姐姐吃饭，她还锁门。”

“秀秀，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一家人锁什么门？”邱雪莲说道。

“妈，我刚才在换衣服，他要开门看，我才锁门的。”曲秀秀解释。

曲耀天啧了一声，语气带着嫌弃，“我是想提醒你赶紧吃饭，我稀罕看你？”

“你几次三番推我门，不是故意的难不成还是不小心？”曲秀秀生气理论。

曲耀天看向邱雪莲，“妈，你看她！”

邱雪莲连忙像拍小孩一样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然后朝曲秀秀斥责，“秀秀，你弟弟还小，什么都不懂，况且你们小时候还一起洗澡呢，这有什么看不得的。姐弟间没必要分得这么清。”

可他都二十一岁了！这句话被曲秀秀咽进了喉咙里，她知道和他们理论自己只会是理亏的那个，邱雪莲总是会无条件站在曲耀天那边。

见曲秀秀不再说话，曲耀天对她挑衅地吐了吐舌头，曲秀秀撇过头去不看他。

吃过饭，邱雪莲带着曲耀天和曲秀秀去找老王，老王住在一个江景大平层，看着屋里的装修，邱雪莲眼睛都羡慕得发绿，连着夸赞了小半个小时，才把曲秀秀拉到老王面前，意味深长道：“老王啊，我这闺女你可是看着长大的，就拜托你了。”

“放心，交给我。”老王上下打量着曲秀秀，“秀秀真是越大越漂亮了。”

曲秀秀不喜欢老王的眼神，这让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货物，她往邱雪莲身后躲了躲。

“可不是嘛。”邱雪莲洋洋自得，又把曲秀秀从自己身后拉出来，往前面送了送，“你之前不是说缺一个住家保姆吗？我秀秀是干酒店服务生的，正好可以立刻上班。你看工资开多少合适？”

老王身体往后靠在沙发上，露出他硕大的啤酒肚，语气闲适，“看在我们多年的情谊上，我可以开五万。”

“行！”邱雪莲闻言眉开眼笑，“之前说了，至少让我闺女干两年，王哥，那这工资你可得先付给我。”

老王瞥了一眼不明所以的曲秀秀，不由皱了皱眉，“秀秀对这份工作了解吗？”

“哎呀！她有什么不了解的？老王，难道你连我还信不过？我们赶紧签工作合同。”邱雪莲急匆匆道。

“行吧。”老王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两份工作合同，说道：“一式两份，在最后一页右下角签字。”

邱雪莲把笔塞进曲秀秀手里，直接把合同翻到最后一页，“快签字。”

“可以让孩子先看看内容。”老王说道。

“不用看不用看。”邱雪莲笑容带上了些许谄媚，随后瞪向曲秀秀，“秀秀，听妈的，签字。”

曲秀秀觉得这份工作有点不靠谱，哪有住家保姆这么贵的工资的，但长期以来的习惯让她根本不敢反抗，拿起笔就在最后一页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老王拿起合同，看了眼上面的签字，在邱雪莲催促的目光下，拿起手机操作了一下，“到了。”

邱雪莲拿起手机看了眼，顿时牙花子都乐出来了，自己拿起一份合同，把曲秀秀推到老王跟前，“那我这姑娘就交给你了。”

“放心，我肯定会好好待她的。”老王呵呵笑道，“耀天的话，这边还有一份保安工作，薪资五千，不过工作清闲。”

“什么？凭什么她五万，我五千？不行，我不干！”曲耀天瞪着眼睛不满道，“妈，我走了！”

“诶，耀天，等等妈！”邱雪莲起身去追曲耀天，曲秀秀赶忙跟上，又被她从门外推了进来，“秀秀，你跟着王叔好好干，别枉费了王叔一片苦心。”

“砰！”听到重重的关门声，曲秀秀身体情不自禁抖了抖，再去拉门，却怎么也拉不开，似乎有人在门外把门拽住了。

紧接着邱雪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曲秀秀，你要是敢不干这份工作，我就和你断绝母女关系！”

曲秀秀心里委屈得不行，却不敢不听，她回过头，重新走到老王面前。

曲秀秀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这个王叔叔了，此时有些陌生，“王，王叔，你说的工作在哪里上班啊？”

“就在这里啊。”老王上下打量着曲秀秀清秀的面庞，“你过来坐。”

老王的视线让曲秀秀感觉自己像一只即将被剥皮的羔羊，但素来犹犹豫豫的性格让她没有转身就走，她坐到沙发的另一边，小声问道：“那我具体需要做哪些工作呢？”

老王起身坐到她旁边，缓缓伸出手，就要放到她大腿上。

看到这只手，曲秀秀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站起来后退躲开，“你做什么？！”

她性格素来温顺，哪怕发脾气也没有什么威力，倒是把老王逗笑了，“行了，不吓你了。你刚才不是听到了吗？你妈把你五万块一个月卖给我了。”

“可是，那不是工资吗？”曲秀秀瞪大了眼睛，“不，不对，我妈肯定不会把我卖了的。”

“哪有普通保姆工资那么高的？你妈心里比什么都明白。”老王双腿交迭，没有继续做出冒犯的动作，“我也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才不忍心你蒙在鼓里，其实你妈早就联系了我，想让我收了你，我本来是不想的，但她实在有些缠人，说是想挣点钱给你老弟弄点老婆本，所以刚才她才催你签名催得那么厉害，其实她早就知道合同上写的是什么。”

老王把合同递给曲秀秀，“喏，合同，你自己看看。”

曲秀秀接过合同，合同封页上是“工作合同”，但她一页页翻开，脸色却越来越白。

这哪里是工作合同，这分明是一份包养合同！

一时间，曲秀秀五味杂陈，她浑身颤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邱雪莲要这样做，她是她女儿啊！

她下意识摇头嗫喏道：“不，我不信，我妈不会这样做的……”

看曲秀秀大受打击的样子，老王叹了口气，“这是微信聊天记录，你妈发的语音你总听得出吧，喏，刚发过来的，我还没听。”

他点开一则语音，此时手机听筒里传来邱雪莲的声音。

“谢谢你啊老王，这下我小子买学区房的钱有了，那死丫头这么些年也没挣到几个钱回家，就麻烦你好好教育了。”

曲秀秀身形晃了晃，脸色惨白，她呆呆朝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不，我不信……我要回去问问她。”

“你出了这个门，我可就叫你妈还钱了啊。”老王说道，却没有阻止她离开。

曲秀秀回到家，还没进门，就听到家里传来曲耀天和邱雪莲的声音。

他们显然都很高兴。

曲耀天声音兴高采烈，“妈，你也太聪明了，曲秀秀就算嫁人，彩礼也不可能收得到一百多万，这王叔叔可真有钱！”

“可不是，要不是他只肯签两年的约，我高低得让他给五年。”邱雪莲的声音传来。

“这也挺好的，两年过后曲秀秀再嫁人，说不定还能再收一份彩礼，这样到时候我还能搞一辆好车来开。”

“老王挺喜欢她的，而且他家只有一个闺女，要是你姐姐给他生个儿子，到时候就直接嫁到他家。”

“对了妈，这事我爸知道吗？”

“就是你爸和老王关系好，他告诉我……”

听到这里，曲秀秀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她的父母弟弟，都是同伙！他们合起伙来把她卖了！

她只觉得一股凉意直接从天灵盖窜到脚底板，整个人宛若被硬生生敲成粉末，钻心的疼痛从心脏蔓延到全身。

这几个人……从来都没有真正把她当成过家人。

她这才知道，伤心到极致是没有眼泪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冲进去，拿把菜刀，把正在欢笑庆祝的两个人砍得稀巴烂。

但她不敢……

从来没有哪个时候，曲秀秀像现在一样痛恨自己这个软弱的性格，让她连进门质问的勇气都没有。

她好恨啊！

曲秀秀缓缓靠着墙壁蹲下，忽而感觉自己身上有东西掉下来，是一张暗金色名片，她木愣愣地捡起那张名片。

眼前天旋地转，然后她出现在一条幽暗的巷子里，脑子里同时涌入许多信息，而名片也已经消失了。

她来到了……万物杂货铺。

店铺内，金乌正拉着萧序开黑，空气中充斥着游戏的音效声，显得原本清冷的店铺里格外热闹。

“萧序，掩护我，我马上五杀。”金乌翅膀灵敏地在屏幕上滑动。

这时斜倚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江炘遥提醒道：“客人来了。”

“马上，还有五秒钟胜利。”金乌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