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会这么巧。
毕竟，江炘遥就算要来，也总不能每一次都恰巧坐这个位置吧？
江锦煊甩了甩头，把刚升起的猜测从脑海中抛了出去。
但眼睛却不自觉看向侧方的贵宾通道。
他记得上一次江炘遥就是从那个门进来的。
“煊煊，看什么呢？”
这时身边传来池婉月的声音，江锦煊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盯着那扇门的方向看了好一会了，他回过头，“怎么了，妈？”
池婉月也不责怪江锦煊走神，笑着说道：“刚才我和你爸商量，准备带着妹妹在燕城玩两天，你要是有时间，可以……”
说到这里，池婉月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目光越过江锦煊，整个人陡然怔住，眼神也变得格外复杂，下一瞬她又飞快移开了视线，转向舞台的方向，全然忘了和江锦煊的话还没有说完。
江锦煊顺着池婉月刚看过去的方向回头，一眼便看到正朝这边走来的少年。
此时音乐会即将开始，大灯已经熄灭，灯光有些昏暗，但光凭身形，江锦煊就能认出来人的身份。
毕竟几年下来，这人一点也没有变。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心底莫名其妙的反感情绪上头之前，克制着自己移开了视线。
但很快，江锦煊发现，江炘遥好像没有看到他一般，竟然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了。
相邻的位置之间隔得并不远，两人上半身稍稍侧身四十五度就能碰到头的程度，这是江锦煊六岁以后第一次在和平状态下和江炘遥靠得这么近。
这个状态让江锦煊有一种遇到天敌的感觉，浑身肌肉下意识紧绷。
毫不夸张的说，这时候只要江炘遥稍微动一下，江锦煊就有可能会反射性暴起揍人。
对于在这里见到父母弟弟，江炘遥并不惊讶，只是对于他们的座位稍稍有些意外。
显然，这是牧昱有意安排的。
而在此之前，牧昱甚至不知道江炘遥是否能够来参加他的音乐会。
为了能够让他和家里人多相处，牧昱也算是用心良苦。
江炘遥并没有迟疑，走过去很自然的坐到了江锦煊的身边，在感觉到江锦煊紧绷着身体，极力克制对自己的敌意时，竟然觉得有些有趣。
梁响并没有注意到江炘遥另一边坐的人是谁，他侧头正准备和江炘遥交流，却突然注意到江炘遥眼角淡淡的笑意。
梁响顿时惊了，这是怎么了？
昨天第三阶段实验成功，也没见江炘遥这么高兴啊！
此时台上琴声响起。
曲子轻快活泼，有如山间清爽的风，让人耳目一新，只觉得心灵都在瞬间安宁下来。
刚才还有些嘈杂的音乐大厅也在乐声响起时变得安静。
这首曲子名叫《听风》，是江炘遥几个月之前写给江亦荧的。
上次把曲子给了江亦荧之后，江炘遥就没有再给她上过课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她完整的演奏它。
这首曲子曲调虽然较为简单，但要奏出那种灵动活泼的感觉却很难。
不过江亦荧显然做得很好，无论是情感还是技巧，她都发挥非常优秀，虽然在目前整体还有些稚嫩，但在她如今这个年龄段，绝对是佼佼者。
一曲结束，在观众们热情的掌声中，江亦荧带着笑容，落落大方地朝台下鞠躬退场。
江锦煊心不在焉的给妹妹鼓着掌，注意力却一直落在江炘遥身上。
他目光停留在江炘遥鼓掌时露出来的手腕上。
手腕比女孩子还要细，这家伙都不吃饭的吗？
难道断了生活费之后就没有钱吃饭了？
他不是很能拿奖吗？奖学金应该很高才是。
该不会是病得更严重了吧？
江锦煊越想越烦躁，下意识想出言嘲讽江炘遥，但很快又把这股莫名其妙的脾气憋了回去，心里却越发堵得难受，干脆别开眼不再去看他。
梁响鼓着掌，侧头朝江炘遥轻声夸道：“遥遥，这首曲子也太适合妹妹了，是昱哥给妹妹量身定做的吧！妹妹这演奏水平快赶上专业钢琴家了。”
“嗯，她很优秀。”江炘遥说道。
尽管江炘遥的声音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但梁响却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骄傲。
显然，他真的很喜欢他的妹妹。
但转念又想到江炘遥和家里从不往来的冷漠关系，连之前帮江亦荧看病都只是背地里帮忙，根本没想过让他们知道，梁响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这时梁响拿起手边的曲目单，随手翻开，打算看看接下来的演奏信息，分散一下注意力。
然而，却在看到第一首表演区的信息后愣了一下。
这首曲子的曲目详情页面，除了曲目名字和演奏人名之外，并没有作曲人信息。
梁响又凑近仔细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的确没有作曲人信息。
该不会是遗漏了吧？
牧昱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才是。
“遥遥……”梁响抬眼看向江炘遥，正打算问问他知不知道是谁作曲的，结果便看到江炘遥背后，正有一双眼睛正冷冷地看着他。
虽然观众席的灯光有些暗淡，但舞台上分散下来的光线还是足以让人看清周围的景象。
梁响几乎立刻就从少年与江炘遥有几分相似的脸上认出他的身份。
这不是遥遥的弟弟吗？名字好像叫……江锦煊。
他竟然就坐在江炘遥另一边，这未免有些太巧了。
不过他这样看他做什么？他似乎没有得罪过他，这眼神怎么看起来像是要剁了他一样。
因为怕说话打扰到别人，梁响的头靠得江炘遥有些近，显得关系很亲密。
江锦煊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十分刺眼，恨不得把那颗碍眼的脑袋拧开扔出去。
“怎么了？”江炘遥随着梁响的视线转头朝江锦煊看过去。
江锦煊飞快转过头避开了江炘遥的视线，动作之快险些把脖子扭到，好险在江炘遥看过来之前将目光准确落在了舞台上。
见江锦煊一气呵成的动作，梁响啧啧称奇，这弟弟的脖子还好吗？
江炘遥转头便看到江锦煊故作正经看向舞台，装作没有看到他，实则脖子上青筋都快出来了的模样。
江锦煊这幅样子江炘遥见过不少次，不过以前他这样早就跳起来开嘲讽了，现在显然忍耐力提高了不少。
没有再刺激他，江炘遥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目光也同样转向舞台。
江锦煊虽然眼睛在看舞台，但实际上余光却一直在江炘遥身上。
他敢保证，江炘遥这次肯定看到自己了。
虽然他不稀罕江炘遥的关注，但此刻见他对于自己就坐在他旁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就不禁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现在在音乐厅，他肯定当场把他揪起来问个究竟！
这时牧昱坐到钢琴前，舒缓的音乐声响起，瞬间将所有人拉入他的音乐世界之中。
音乐大厅内除了琴声，再无其他。
或许是因为江炘遥坐在身边，江锦煊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他不想去看江炘遥，便侧头看向父母这边。
此时江亦荧已经重新回到了她的座位上，如痴如醉的欣赏着牧昱的演奏。
江舒城微微闭着眼，显然也很享受当前的音乐。
而下一刻江锦煊却注意到，池婉月眼睛虽然在看着舞台，但瞳孔却没有焦距，显然是在走神。
不过到底是牧昱。
渐渐地，江锦煊也逐渐沉入了乐声之中，周身的浮躁与戾气也变得平和下来。
江炘遥侧过头，看向身边整齐的家人，眸色柔和下来。
真好。
这场音乐会一共三小时，还差半个小时结束时，江炘遥最后看了眼身侧的几人，朝梁响轻声招呼道：“我先回去了。”
梁响从音乐中回神，“我们一起。”
“没事，你继续听，我开牧昱的车回去。”江炘遥道。
梁响虽然有些不舍还没听完的曲子，但还是坚定地站了起来，“正好我也坐累了，要早些回去休息，咱们一起走。”
这次江炘遥没有再拒绝，“好。”
两人走得很安静，沉浸在音乐海洋中的观众们并没有察觉。
不过这些人并不包含江锦煊和池婉月。
池婉月第一时间发现了江炘遥离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她心里一紧，下意识伸了伸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但这些情绪很快又被心中升起的烦躁所淹没，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过于激烈的情绪，神色怅然。
而此时，江锦煊突然起身，大步朝江炘遥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梁响的车就停在地下车库电梯口不远处，两人正要上车，突然从安全通道传来一阵匆促的脚步声。
江锦煊从安全通道下来，由于跑得太急，他连外套都没穿，身上只有一件毛衣，气势汹汹的模样，“江炘遥。”
听到喊声，梁响看向江炘遥，江炘遥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继而转头看向江锦煊，“有什么事吗？”
对上江炘遥干干净净平和淡然的墨色眸子，江锦煊却不知道说什么，他追下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想，只是下意识的举动。
刚才在看到江炘遥离开的那瞬间，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不追下来，他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这个想法让他忍不住心生颤抖，继而他开始疑惑，他不是应该厌恶江炘遥吗？
看到江锦煊眼里剧烈的情绪拉扯波动，江炘遥便知晓，他正在与店铺力量对抗。
他眸光微微闪烁，还是出言打断了江锦煊的挣扎，“外面冷，你先回去吧。”
说罢，他便伸手去拉车门。
与此同时，江炘遥忽然听到一道轻微的闷响声从他侧前方传来。
他曾经听过这个声音，是消音后的枪声，只是这个声音更加细微，若非他听觉有强大的魂力加持，可能根本听不到。
那个方向射过来，目标是他的心脏。
江炘遥正准备躲开，却突然意识到，江锦煊在他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