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铃。”
清脆的风铃声响起。
这一瞬间，曲秀秀似乎还听到了其他的声音，好像是游戏胜利的音效，不过消失得很快，快得她自然而然地把它当成是幻觉。
最后一秒，金乌和萧序都飞速收起手机，各自归位。
江炘遥瞥了飞到博古架上的金乌一眼，微抬眼眸看向门口无所适从的客人，今天的曲秀秀显然比昨天狼狈憔悴得多，整个人透露着一股失魂落魄的感觉。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
曲秀秀此时整个人都还是懵的，目光落在江炘遥身上时，还有些恍惚，眼睛半天没聚焦。
“客人，”江炘遥抬起手掩在唇边，把即将出口的咳嗽憋了回去，声音有些轻忽，“请问需要点什么？”
被拉回神智，曲秀秀脑子乱哄哄的，有些手足无措，犹豫了半天，才说道：“我，我还没决定。”
“如果暂时不知道需要购买什么，你可以将你希望达成的目标与我讲讲，我会为你定制商品。”江炘遥也不催促，动了动指尖，一杯水出现在曲秀秀面前的桌面上，一把客人椅出现在她身后，“请喝水，坐下说。”
或许是眼前的少年店主声音太过舒缓，曲秀秀感觉心脏一直撕裂般的疼痛渐渐平复下来。
她扶着椅子扶手坐下，可能由于过于紧张，她没敢坐太多椅子，整个人像一张绷紧的弓。
她端起面前的水杯，水杯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带着点青玉的色泽，非常漂亮。
水是温热的，刚好能够入口，一口下去暖洋洋的，暖意从口中直接流到了胃里。
两口水下肚，曲秀秀没那么紧张了，手指还是紧紧握着水杯，沉默了好一阵，才小声说起自己的往事。
“我出生在一个农村家庭，从出生起，爸妈就把我放在奶奶家，我是奶奶养大的。我两岁时，爸妈生了一个弟弟。
“不同的是，弟弟从小跟着爸妈生活。我从小就羡慕他，能够一直在爸妈身边。
“我十岁时，奶奶去世，我被爸妈接到了身边。当时我们一家四口人，挤在一个不到二十平米的出租屋，但是我很开心，因为我也有爸爸妈妈了。”
说到这里，曲秀秀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看得出单单是回忆，想起来她都是很开心的。
江炘遥没有插话，只是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小心翼翼讨好着家里的每一个人，努力学习。一开始，城里的课程我跟不上，不过没关系，我拼双倍力气学。皇天不负有心人，从五年级下册到初三，我都是学校的前十名。我很厉害吧？”
说到这里，曲秀秀的表情有些骄傲，他看向江炘遥，似乎想要从他这里得到认同。
“嗯。”江炘遥微微颔首。
得到肯定，曲秀秀微笑了一下，再度沉入回忆中，表情变得沮丧，“但是爸妈从来没为我骄傲过，他们会夸奖刚好及格的弟弟，却从来不会夸奖得到全班第一的我。
“我觉得还是因为我不够优秀，他们对我的要求可能要更高，所以我更加努力，中考时，我得到了全县前三名的好成绩。
“所有学校都争着抢着要招我，甚至给出学杂费全免的条件，但都被我父母拒绝了。”
曲秀秀抬起头看向江炘遥的方向，但焦距却不在他身上，她声音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
“他们说，我十六岁了，可以出去打工挣钱了，读书很浪费时间。
“我本来是不愿意的，但当时他们带我去工厂干了一个月，我手脚麻利，第一个月赚到了三千块。拿到钱的时候，妈妈第一次对我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于是，我发现，只要我挣到钱，妈妈就会爱我。我太渴望得到她的爱了，所以我辍学了。”
“这八年，我赚了六十几万，每个月只给自己留几百块钱零花钱，其他全部交给了我妈。
“家里现在住的房子，是去年买的，大部分是用的我的钱。我妈说我弟弟没有工作，为了给我弟弟结婚，所以房子写弟弟的名字。让我做姐姐的，让着点弟弟。
“我认了。谁让我只有一个弟弟呢。”
说到这里，曲秀秀停下来，她低下头，沉默了很久，突然苦笑了一声，语气充满了自嘲，“我是不是很傻？”
“情境所致，当局者迷。”江炘遥说道。
“谢谢。”仅仅平平淡淡几个字，曲秀秀却觉得被安慰到了，她道了谢，继续说下去。
“我以为买了房之后，我们家就可以幸福了，毕竟没有了买房压力。但是……”
说到这里，她声音突然哽咽了一下，“但是我没有想到，我妈竟然还嫌弃这个房子不是学区房。她把我卖了，一百二十万，卖给一个老男人还想让我给他生孩子。”
说到这里，曲秀秀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里头似是蕴含了数不尽的委屈与怨愤，有些模糊难辨，“他的女儿和我一样大啊……我是她亲女儿啊！她为什么要……卖了我？我那么，努力了，他们为什么还是不爱我？”
曲秀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一直没发出太大的声音，显然是习惯性隐忍。
江炘遥没有打扰她，只是把纸巾盒往她面前推了推。
许久以后，曲秀秀抬起眼，眼里满是怨恨，像是在问江炘遥，又像是在问某个看不见的人，“她嫌弃我赚的钱少，可是我明明已经把全部给她了啊，每一次她都是笑着接过去的，我给的还不够多吗？她凭什么把我卖了？凭什么？！”
“人心就是黑洞，得到的越多，就越贪婪。”江炘遥淡淡道，“所以客人，你想得到什么？”
江炘遥的声音平静，瞬间将沉浸在愤怒与怨恨中的曲秀秀拉了回来。
她似乎被震了一下，表情变得迷茫。
如果是今天之前，曲秀秀想要得到的，肯定是父母家人无条件的爱。
可现在，在发生这种事之后……她如果还想得到他们的爱，那她也太愚蠢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从始至终，他们都只想用她来赚钱，就算是买来了他们的爱，她也会觉得恶心。
钱真的那么重要吗？曲秀秀怔怔的想。
可是，她不甘心啊！
她只是想要得到一点点爱而已，为什么就是不能够呢？
不，不对，她还有奶奶。
这个世界上，唯一爱她的只有奶奶。
而奶奶，已经去世了。
想到这里，曲秀秀燃起希望，猛地抬头，紧紧盯着江炘遥的眼睛，“你能帮我让奶奶活过来吗？”
江炘遥没有避开，只是迎着她期盼的视线，说道：“逝者不能作为交易内容。”
曲秀秀这时脑子转得很快，她问道：“那我能回到十岁生日时吗？”
她想回去，想改写奶奶死亡的命运，想改变自己命运，她想读书，如果奶奶在，肯定不会让她辍学。
“时空穿梭，本店有售。”江炘遥说道，“鉴于本项商品可能会造成多人命运线改变，收取费用较高，请客人慎重考虑。
“收款项目：喜乐。顾名思义，交易成功后，客人将失去感知喜欢与快乐的能力。”
喜怒哀乐，喜乐去掉，就只剩怒与哀，相当于同时剥去了她任何正面情绪的能力，长期处于负面情绪中的人，可能会疯。
代价不可谓不大。
曲秀秀也想到了这一点，但回到过去对她来说实在太有吸引力了。
她几乎没有犹豫，便要说出肯定的答案，但开口前，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改口道：“我能考虑考虑吗？”
江炘遥：“当然，客人有三天考虑时间。”
曲秀秀走后，金乌语气有些不满，“店主，您根本不用提醒她慎重考虑，刚才直接让她签下单子，咱们就升级了。”
“刚才是客人主动提出的合理要求。”江炘遥瞥了一眼金乌，“没有哪条规则说客人不能考虑的。”
金乌有些气闷，“我这不是急着让店铺升级吗？”
江炘遥嗯了一声，语气依然平淡，“我知道。”
金乌：“？”就这？
它真搞不懂，这小破孩咋就不着急呢？干啥都慢吞吞的。
心情不算愉快的金乌再次召集萧序，“来继续开黑。”
“好的。”萧序从阴影中走出来，拿出手机。
打开游戏，金乌看向江炘遥，“店主，你来吗？”
根据江炘遥的成绩推断，他打游戏肯定也厉害，今天难得他守在店里，金乌实在没忍住对他发出了邀请。
“不来，手会累。”江炘遥咳嗽了几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
这个拒绝的理由着实有些荒谬，不过金乌知道他说的是真的，毕竟江炘遥平常连吃饭都懒得吃，玩游戏会觉得手累也不奇怪。
就是小小年纪没有个兴趣爱好，也不玩手机，没事就发呆，他真不觉得无聊吗？
不过金乌很快就把这个疑问抛到了脑后。
很快，游戏音效再度响起。
曲秀秀重新回到家门口，屋里母子俩的笑声依旧那样欢快，她看向手中名片上的倒计时，终于确认刚才不是在做梦。
她真的有机会回到过去！
之所以提出想要考虑，并不是她反悔或是犹豫了，而是——她不甘心。
如果就这么回去，她这辈子都会活在怨恨与不解之中。
当然，或许曲秀秀自己也不愿意承认，她其实心中还抱着一丝微弱的火苗，她想亲眼看看，刚才听到得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深吸了口气，曲秀秀拿起钥匙，打开眼前的大门。
门打开的瞬间，笑声戛然而止。
坐在沙发上的两人目光如炬，直直射向曲秀秀，惊讶，不解，不满，愤怒，敌视……
他们的目光复杂，却唯独没有心虚。
“你回来做什么？不是在王叔家上班吗？赶紧回去！”邱雪莲站起身愤怒道。
“妈，你把我卖了？”曲秀秀站在门边，第一次没有避开邱雪莲愤怒的目光，语气平静。
邱雪莲恼怒道：“怎么？我养你这么大，你给我赚点钱怎么了？你自己赚不到，我就帮帮你，你有什么不满的？”
曲耀天在一边帮腔，“就是，反正你将来也要嫁人的，给谁睡不是睡？”
“死丫头，赶紧回你王叔家去，别逼我揍你！”邱雪莲说着猛地冲上来，拉住曲秀秀就想往门外拖。
曲秀秀身形瘦弱，哪里有邱雪莲力气大，她只能死死拽着厨房门框，眼泪再也把持不住，哭得撕心裂肺，“妈，为什么啊？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女儿啊？”
“你要不是我生的，我早把你扔粪坑淹死了，容得你在我面前晃这么久？”邱雪莲几巴掌毫不留情打在曲秀秀身上，“死丫头，松手！”
两人的拉扯间，曲秀秀身上的衣服扣子崩裂了几颗。
曲耀天上下打量着曲秀秀，目光落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眼神带着渴望，“妈，反正曲秀秀也是要被老男人睡的，要不先让我尝尝……”
“臭小子。”邱雪莲啐了他一口，“要不是她还是处女，你以为老王能开五万一个月吗？”
听到这句话，曲秀秀心里最后一簇火苗也被浇熄。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昨晚她说，她被跟踪后，邱雪莲会这么紧张。
原来，她并不是担心她的安全，而是……想把她完完整整的卖出去！
一瞬间，曲秀秀脑子里轰的一下，无边的暴怒与怨恨占据了她所有神经。
她要杀了这些人！
伤害她的人，都要死！
看到曲秀秀的表情变化，邱雪莲毫不在意，反倒更加愤怒起来，“死丫头，你竟然敢这样看着我？不想活了是不？”
说着，她抬手就要扇曲秀秀的脸。
“妈，可别把脸打坏了，她也就这张脸好看点。”曲耀天心疼说道，“等王叔睡完，我总可以试试吧，我还没谈过女朋友呢。”
“这可是你姐，曲耀天，拿了这么多钱，你在外面什么女人找不到？惦记她干嘛？”邱雪莲嫌弃道，仿佛曲秀秀是个什么脏东西一样，不过这巴掌到底没有扇下去。
曲秀秀趁此机会，猛地挣脱邱雪莲的桎梏，钻进了厨房。
厨房不大，她往里跑了两步，便直接拿到了菜刀，赤红着眼看向两人。
邱雪莲看她拿刀，不但不怕，反倒瞬间怒气勃发，“死丫头，竟然还敢拿菜刀了！看老娘不打死你！”
说着，她冲上去就要打曲秀秀。
曲秀秀此时脑子里已经被恨意填满，完全失去了理智。
她举起刀，狠狠朝邱雪莲砍了下去！
没想到曲秀秀竟然会真的砍自己，正准备揪她头发打她的邱雪莲愣了一下，下意识抬手去挡。
胳膊上传来的剧痛终于让她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啊啊啊！！救命啊！杀人啦！”
她惊慌后退，却在出厨房门时被绊了一下，整个人重重摔倒在地。
“你别过来！”看着举着刀朝她走来的曲秀秀，邱雪莲终于怕了，她大声喊道：“曲秀秀，你疯了吗？我是你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