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有分寸。”江炘遥回过头,看了眼不远处定时器上的时间,此时已经下午四点半,“时间不早,我得回去了。”
虽然从各种因素上来说,研究当然是越早完成越好。
但主观上梁响却还是更担心江炘遥的身体。
毕竟从之前的检查结果看来,江炘遥并不适合长期的高强度工作。
不过既然江炘遥已经自己做好了决定,他作为朋友及研究助理,自然是竭力配合。
“那我送你。”问题解决后,梁响轻松了下来,准备起身送江炘遥。
不过刚站起来,头突然发晕,差点一头栽下去。
紧接着一只带着凉意的手从旁边伸出来,扶了他一下,“没事吧?你多久没休息了?”
梁响坐直身体,听到江炘遥的问话,讪讪一笑,“这几天忙着校验数据,少睡了几个小时,本来打算今天好好睡一觉的,结果又出这么大事,耽搁了一下。没事,接下来两天都放假,好好睡一觉就行。我先送你出去。”
“你现在去睡吧,我自己回去就好。”江炘遥说道,“研究进度已经很快了,你不用这么急。”
刚劝了江炘遥不要着急,结果自己倒是先出了洋相,饶是梁响自认为脸皮挺厚的,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拿起水杯猛灌了几口水,随后清了清嗓子,“我没事,正好我要出去醒醒神,待会回来给他们开会。我们走吧。”
江炘遥观察了一下他的状态,没再拒绝。
两人走出实验楼时,正好看到安鹿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手机,一脸焦急,眼眶鼻子都是红红的,显然刚刚哭过。
“安学姐,你这是怎么了?”梁响有些意外,安鹿性格有些内向腼腆,话比较少,但却是个很坚韧的女孩子,共事了两年,他还从来没有见她哭过。
“梁响学弟,我爸刚给我打电话,说我妈昨天下午上山砍柴,不小心摔下山,摔得很严重,可能不行了,你可以帮我请几天假吗?”安鹿声音哽咽。
“行,我给你批三天假期。你赶紧收拾东西回家吧。”梁响拿出手机给研究所人事处发了个信息。
安全等级提升前,像安鹿这样经历过详细背调,又没有接触过核心信息的外围成员请假还是没问题的,只不过时间不能太长。
“谢谢!”安鹿朝梁响深深鞠了一躬,随后大步朝宿舍区跑去。
安鹿的家在中部地区一个小山村,父母都是农民,她是老二,上面有一个傻子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
哥哥智商有问题,不能上学,弟弟学习成绩不好,爸爸本来是不想让她一个女孩子上那么多学的,但妈妈坚持供她。
好在她出息,一路考上了燕大研究生,还进了第一研究所。
她在家里就和妈妈关系最好,没想到她竟然会突然出事。
从研究所出来,安鹿有些迷茫。
研究所的位置有些偏,附近也没有公交站,出租车也几乎没有,而她自去年来了之后仅仅出去过几次,都是乘坐的研究所通勤车。
因为家里穷,她一向节俭,以往去哪都是坐的公交车,连打车软件都不会用。
正当安鹿折腾着手机准备打电话问问朋友怎么打车时,身边突然停下一辆车,车窗降下。
“小姑娘,是你要去机场吗?”
安鹿抬头,看向司机位上陌生的中年男人,她认得这是研究所的专属通勤车,平常只有教授级别或者项目重要人物才能坐的。
她疑惑的同时又有些警惕。
正此时,她突然接到一条短信,来信人是梁响。
【学姐,附近不好打车,我帮你叫了一辆,车牌号是……】
安鹿核对了一下车牌号,警惕顿时消除,礼貌地朝司机道了个谢,抱着自己的行李背包上了车后座,坐定后又给梁响发了信息道谢。
做完这一切,她脑子还有些懵,随后她才突然想起自己光想着尽早回去了,竟然忘了买机票。
手忙脚乱点开购票软件,好在她平时买火车票的软件上也能买机票。
她运气非常好,最近的航班就在两个小时后,余票充足,从研究所过去刚好能赶上起飞。
但看到机票价格的时候,安鹿突然愣住。
这几年因为太忙,安鹿都没有回家,不过每个月工资九成都打了回去给妈妈补贴家用,她自己只留一点维持生活开销。
前不久弟弟又车祸骨折,她把仅剩的几千块钱也打了回去,现在身上只有几百块钱。
但这张机票却要一千二百块。
往常她回家都是坐的最便宜的火车,只要两百多块钱,没想到机票竟然这么贵。
想了想,安鹿又给梁响打了个电话。
梁响刚送完江炘遥正往回走,听到电话便接了起来,“安学姐,上车了吗?”
“已经上了,谢谢你。”听到对面熟悉的声音,安鹿犹豫了一下,想要开口借钱,又有些难以启齿。
“那就好,我给你申请了预发三个月工资,这会儿财务应该会给你打款。”梁响揉了揉眉心,“收到了吗?”
梁响话音刚落,安鹿就看到了银行卡到账信息。
她眼眶发烫,声音再度哽咽起来,“收到了,谢谢,谢谢。”
“不用谢我,都是遥遥提醒的,我哪里想得到这些。”梁响也不贪功,“你路上注意安全,我先去开会了。”
这两个学弟真是太好了!
安鹿将感激藏在心里,迅速买了机票。
五个小时后,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安鹿才终于回到家乡的小镇上。
此时小镇上已经没有了人烟,连灯光都少得可怜。
她刚下出租车,就看到不远处路灯下靠在摩托车上抽烟的安俊。
安俊今年二十四岁,只比安鹿小两岁,不过他初中都没读完,已经混了十年社会了,身上带着一股子痞气。
“姐,你总算回来了,我等你老半天了。”他一脸不耐烦。
“妈怎么样了?”看到安俊,安鹿急忙问道。
安俊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了眼开走的出租车,语气有些阴阳怪气,“这是市里的出租车吧,姐你可真有钱,前阵子我骨折了你才给我打了四千,这一趟都得花好几百吧?”
安鹿从小就不会和人吵架,尤其是爸爸和爷爷奶奶偏心弟弟得很,她在他面前总是矮了一头。
久而久之,她在家里也就成了个受气包,好在有妈妈护着,她才没有抑郁。
不过这几年在外面,她硬气了一些,听到安俊阴阳她,也并不打算默默把这口气咽下去,目光落在他稀烂的站姿上,“你腿看着没断啊,你骗我?”
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安俊面色一僵,不过马上又恢复理直气壮,把烟头扔在地上踩了一脚,哧了一声,“我骗你做什么?我脚指头骨折了,疼着呢。”
说着还夸张地哎哟了几声,假得不能再假。
安鹿看得拳头都硬了,不过心里惦记着妈妈的伤势,“赶紧回去吧,爸爸不是说妈伤的很重吗?怎么没有上医院?”
“她那点子伤没必要上医院。”安俊无所谓道。
听到这个回答,安鹿皱了皱眉。
爸爸电话里明明说妈妈摔得很严重,但安俊又说她的伤没必要上医院,两人的说法对比起来有些奇怪。
难道妈妈的伤其实并不严重,爸爸只是在骗她?
但她刚才打了几次妈妈的电话都没打通。
奇怪。
“姐,我搭你回去,你可得给我车费,不要多了,五百就行。”
安鹿正思考着,便听到安俊充斥着算计的声音再次传来,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五百?我打出租车回来才两百多。”
“你也说了那是出租车,我可是你亲弟弟呀,咱们之间有亲情在的,能一样吗?”安俊笑眯眯的搓了搓手指,“姐,你现在可是研究所里的大人才,总不能给弟弟五百块都给不起吧?”
安鹿心中本就着急,给安俊转了五百块,没好气道:“赶紧走吧。”
“好嘞,姐你这脾气有点见长啊,还是以前温柔。”安俊喜滋滋的点了收款,跨上摩托车,“姐你快点,妈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回村的路没有修过,有些坑坑洼洼的,平常只有摩托和三轮车能走。
将近半个小时后,安鹿从颠簸的车后座上下来,一下午的奔波,加上对母亲的担忧,让她身心俱疲,不过她此刻只惦记着回家看妈妈。
他们家的房子是普通的农村两层土房子,已经有三十年历史了,看起来十分老旧,堂屋照出来的灯光能看到门外坝子里的各种脏污垃圾。
显然,坝子里至少好几天没扫过了。
安鹿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
妈妈是个勤劳的女人,每天都会扫地,有她在家里总是干干净净的。
此时堂屋里有人在交谈,安鹿大步走进去,环视了一圈。
除了爷爷奶奶爸爸之外,还有好几个陌生人,见她进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身上。
安鹿印象里家里应该没有这样的亲戚,她不太喜欢他们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奇怪,像是在看某种商品,就没有和他们打招呼,只是朝安建平问道:“爸,我妈呢?”
“鹿鹿回来了!”安建平似乎喝了酒,此时红光满面,显得十分高兴,“你妈在楼上房间里呢,你快去看看她。”
安鹿闻言大步朝楼上走去,木质楼梯被她踩得砰砰作响。
安建平朝后进来的安俊使了个眼色。
安俊急忙跟着大步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