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体本源自毁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
求生欲是所有意识体的本能。
尤其是魂体本源,在极端痛苦与本能的求生欲之下,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够做到真正自毁成功,甚至根本不会有人会想到以这种方式来毁灭自己。
毕竟,就连廉峥,在被书灵控制的这数万年中,也只在最开始那些年试过几次摧毁自己魂体本源。
但毫无疑问,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而他的结果是此消彼长,对书灵不但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反倒增强了书灵的力量。
因此,在签订交易书的时候,书灵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上。
书灵更没想到的是,江炘遥竟然还把自己与他完全连接在了一起,想带着他一同毁灭!
若仅仅只是这样,还不至于让书灵恐惧。
让他真正惊慌起来的是,江炘遥对他自己竟然都没有任何留手!
在这样的剧痛刺激下,他没有在江炘遥身上感觉到哪怕丝毫的迟疑与本能的求生欲。
以往廉峥每次自毁的时候,书灵都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危机感。
他试图挣脱阵法的束缚,但哪怕江炘遥在自毁过程中,也没有放松对阵法的控制。
在魂体本源不断被摧毁的过程中,书灵痛得面目狰狞,背部也佝偻下来。
他看向对面的江炘遥,却发现他竟然连一丝隐忍的表情都没有,依然那么平静,好像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痛苦一般,甚至眼神里还带着一丝隐隐的笑意。
书灵不敢置信,又睁大眼,仔细看向江炘遥。
这一次他终于确认,他是真的在笑!
再这样极端的痛苦下,他不但面色不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显然,眼前的少年是真的完全不受求生欲本能控制,他不怕死!
简直是个疯子!
这一刻,书灵真的怕了。
他试图挣脱这具魂体,想要变回书灵形态重回万物书之中。
然而他为了成为一个真正的魂体,把万物书与那枚灵魄珠彻底合为了一体,而他的灵识却与廉峥的魂体合二为一,短时间根本无法分离开来。
书灵一边试图解开自己与廉峥魂体的绑定,一边意图与江炘遥周旋,“我不要你自毁灵识,也不要你的魂体了,你现在住手,我马上解除刚才的交易!并且立即退出这个位面,再也不招惹你们店铺!”
他的语气又急又快,甚至连本座的自称都忘了,可想而知他有多慌乱。
阵法内启动后,外面的声音传不进去,但里面的声音却是传得出来。
正焦急万分的金乌听到这话,只恨不得江炘遥立刻答应下来。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现在停手还来得及。
江炘遥天赋比廉峥强太多了,超过他只是时间的事情,千万别有事啊!
然而,江炘遥看都没看阵法外急得直扑腾的金乌一眼,直直看向书灵,“我如何信你?”
“我愿意与你签订从属契约!”书灵见有希望,稍稍松了口气。
听到书灵讲出从属契约这几个字,金乌扇动的翅膀突然安静下来。
从属契约相当于主仆协议,作为从属那一方,生死思想皆可由主属方掌控。
这样一来,书灵将再也无法对店铺造成任何威胁。
它顿时茅塞顿开。
原来是这样!
店主这是给书灵下套呢!
利用双栖阵自毁,让书灵产生恐惧,继而主动投降。
店主简直太厉害了!
想通后,顿时金乌就不着急了。
果然,就在下一秒,它便听到江炘遥作出了肯定答复。
江炘遥并没有注意金乌的表现,他意念微动,一份特殊的交易书出现在书灵面前,“好,签吧。”
这份交易书与之前的不同,虽然仍是白底黑字,但纸张上却带着繁复的暗纹,那是从属契约的内容。
看到这份交易书,书灵解除绑定的动作都不禁顿了顿。
他本来说那句话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按照他的打算,就算是江炘遥答应下来,也需要一点时间来准备契约。
他正好趁此机会将自己的灵识回转入万物书之中。
可他万万没想到,江炘遥竟然真的能够立即拿出一份准备得如此完善的交易书来。
一时间他有些进退两难。
但书灵很快反应过来,江炘遥这份交易书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也就是说,他刚才要与他玉石俱焚的做法,是做出来吓唬他的!
目的就是为了让他签下这份从属契约!
他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真正的自毁魂体本源!
他又被骗了!
以为看穿了江炘遥的想法,书灵心中镇定下来。
只是一次又一次被戏耍,此时书灵心中已经恼怒到了极点。
他决定不和江炘遥浪费时间了,也不管他是否自毁灵识,这具魂体,他今天要定了!
不过他现在到底受制于人,还是得拖延时间,暂时先解除与廉峥魂体的连接。
压下心底的杀意,书灵的声音格外虚弱,“你先停下自毁,我现在疼得动不了,没有办法签订契约。”
不过这虚弱倒不是装的,他是真的疼。
不是每个人都有江炘遥这样强悍的忍耐力。
魂体本源崩裂的疼痛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够忍受的,作为书灵的他也不能。
江炘遥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眸,淡淡地看了书灵一眼。
紧接着,书灵顿时感觉身上的疼痛减轻了许多。
书灵赶紧趁此机会,强行脱离廉峥的魂体,重新融入万物书中,然后猛地朝江炘遥眉心袭去。
就在这时,书灵突然注意到江炘遥的表情。
他眼里的笑意似乎更浓了,而且好像一点也不惊讶自己的操作。
书灵心里一咯噔。
糟了!又中计了!
江炘遥是故意把它从廉峥的魂体内引出来的!
书灵想要掉头回到廉峥魂体中去,却为时已晚,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吸入江炘遥的魂体之中。
紧接着他只感觉自己的灵识传来一道难以言喻的剧痛,剎那间化作齑粉。
江炘遥竟然在一瞬间完成了魂体本源自爆!
“你这个疯子!”
“啊——!”
随着一声凄厉的嘶吼声,书灵瞬间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枢纽大厅之中。
与此同时,阵法也失去了效用。
枢纽大厅内,只剩下趴在阵法上的金乌,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廉峥的魂体,还有依然站在阵心处的江炘遥。
刚才那致命一击,江炘遥魂体本源也被完全破坏。
他此刻还没有魂飞魄散,纯粹是混沌珠的能量硬撑着。
他身体晃了晃,转头看向昏迷中的廉峥。
廉峥现在魂体遭受了很大的损伤,需要转生进行修复,不再适合继任店主,江炘遥对此有些遗憾,随后把他送出了店铺。
做完这件事,江炘遥又看向目瞪口呆,显然还没反应过来的金乌,“金乌。”
“店,店主?”金乌两只黑黢黢的眼里满是泪光。
“你再重新找一个店主吧,今后没有书灵作梗,也无后顾之忧了。不过你还是得多长些心眼。”江炘遥朝金乌露出一个微笑,“再见。”
随着这一声再见落下,江炘遥的魂体化作点点银色星光,消散在枢纽大厅之中。
混沌珠,六枚灵魄珠,还有已经合成完整的万物书,随着江炘遥的消失,重新悬浮在阵法中心。
而随着它们的恢复完整,店铺整体空间终于完全稳定下来,周围空间壁上的裂痕也在迅速修复。
金乌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终于集齐的店铺核心物品,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这是江炘遥用命换回来的。
它的小破孩,今年才二十一呢。
江炘遥消失后,金乌在枢纽大厅站了很久。
随着七枚珠子归位,阵法自动清理干净,重新变回原本的聚能阵。
一切都很平静,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但金乌心绪却怎么也平复不下来。
它送走了那么多任店主,但却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彻骨的悲痛。
它舍不得江炘遥。
而就在江炘遥消失的同时,正于洞府中打坐的青疏猛地睁眼。
店铺连接,断了。
青疏抬手掐了掐指诀,第无数次试图探查江炘遥的方位,但以往隐隐有所指引的位置却再无感应,他甚至完全感应不到江炘遥存在的痕迹了。
要知道,到了他的这个境界,哪怕隔着位面,只要对方还有一丝灵魂,就绝对不可能存在查询不到任何信息的情况。
如今这个结果,让青疏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舅舅!”这时苏漪从外面冲进来,脸上满是惊慌,“我的员工合同被解除了!”
青疏是签的自由员工合同,与店铺虽然有所关联,但并不紧密,而苏漪则是三百年的长期合同。
如今才三年不到。
显然,店铺里肯定出事了,至少也是江炘遥出事了。
毫无疑问,他们的合同是被江炘遥解除的。
否则,按照青疏曾经对那个店铺传说中的习性了解,这些员工基本不会有好下场。
看着急得掉眼泪的小狐狸,青疏到底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没事,之前店主告诉我店铺阵法出了问题,需要一段时间修复,或许正是如此,导致员工合同有所误差,造成被解除假象。你抓紧修炼,等你能破开位面,我带你去找店主。”
天真的小狐狸想不通阵法为什么会造成员工合同解除,但还是相信了青疏的说辞,“那好吧,我现在去修炼。”
“嗯。”
随口忽悠走了小狐狸,青疏摸出一个罗盘,继续定位江炘遥的位置。
然而反反复复之下,最终结果都是空。
与此同时,燕城家中的萧序和牧昱也同样接收到了员工合同被解除的消息。
早有预感的两人都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只是分别在钢琴前和厨房里,沉默了一下午。
三个月过去。
基因优化液第四阶段宣布结束,正式进入临床试验阶段,梁响终于闲了下来。
新学期开始,他也进入了大四下半年,准备去学校看看。
他拿出手机,下意识想打电话问问江炘遥明天要不要一起去学校,刚打开通讯簿,看到那个名字时,又愣了愣,随后按下电源键,将手机息屏。
第二天,梁响独自来到学校报道。
刚到学校门口,便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梁响学长。”
梁响循着声音转头,便看到不远处的江锦煊。
从周围围观的女生看来,江锦煊显然在这里等了不少时间了。
尽管早就知道不是江锦煊的错,但对于江炘遥的死因,梁响还是有些耿耿于怀。
他无数次设想过,如果当时江锦煊没有追下来,没耽误那点时间,或许他们当时已经走出那个停车场了。
江炘遥也能多活一段时间。
至少能看到他的研究成功。
当然,梁响也明白,自己这只是迁怒。
江炘遥的死,是他自己的选择,与江锦煊无关。
但知道归知道,梁响见了江锦煊,却是依然喜欢不起来,不过念在他是江炘遥弟弟的面上,好歹没有转身就走,“你好,什么事?”
“你知道我哥在哪里吗?”江锦煊径直问道。
哥?
听到这个称呼,梁响有些意外。
之前江锦煊见到江炘遥,那眼神简直恨不得把他戳几个洞,要不是知道两人是兄弟,他简直要以为他们是仇人。
现在江锦煊竟然在叫江炘遥哥?
梁响仔细看了看江锦煊的表情,见他眼里的关切与紧张不似作假,便问道:“你找他做什么?”
江锦煊也不说原因,只是固执道:“你只要告诉我他在哪里,我想见他。”
“那不好意思,遥遥比较爱安静,不喜欢被莫名打搅生活。”毫不客气的拒绝道,“请让让,你挡着我路了。”
江锦煊却是倔强地挡在梁响身前,他沉默了一会,突然问出一句,“他还活着吗?”
听到这句话,梁响心跳漏了一拍,他确认自己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到位,除了当时医院的那些人,没有任何人知道江炘遥去世的消息。
江锦煊不可能知道。
“你胡说什么?”梁响表情染上了怒意。
然而,江锦煊何其聪明,就在梁响迟疑的这一秒,他已经猜到了结果,他嘴唇微微颤抖,好半天,憋出一句话,“梁响学长,我求你了。”
在梁响记忆中,江锦煊性格开朗,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桀骜,与卑微两个字完全扯不上任何关系,更勿论以这样的语气说出求人的话。
眼前这位无助彷徨的少年,简直与他印象中的江锦煊大相径庭。
或许之前是他误会江炘遥和家里人的关系了。
毕竟,这可是江炘遥付出性命也要保护的弟弟啊。
想到江炘遥,梁响心里叹了口气。
看了眼周围来往嘈杂的人群,说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几分钟后,两人坐在一间咖啡厅内,梁响把菜单递过去,“喝点什么?”
“白水。”江锦煊心神不宁,随口说道。
兄弟俩爱好完全一致,江炘遥到外面的餐厅也只喝白水。
梁响合上菜单,递给服务员,“一杯白开水,一杯柠檬茶。”
很快水便送了过来,卡座恢复安静。
梁响喝了一口茶,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遥遥出事了?”
“我猜的。”江锦煊说道,“三个月前有一天,我梦到他,他胸口流了好多血,在和我说再见。”
江锦煊没有说的是,那天过后,他再想起江炘遥,就再也没有那种无法抑制的烦躁和反感了,曾经压抑着他理智与情感的能量也消失不见。
但他找不到江炘遥了。
这段时间,他每天都在找江炘遥,但毫无音讯,到处打听江炘遥的信息,也只得到他休学了的结果。
江锦煊不甘心,便开始找江炘遥熟悉的人,想询问他的下落。
然而,江炘遥身边出现过的人,他只知道一个萧序,还有一个梁响。
萧序他连名字都不知道,就只有把希望寄托在梁响身上。
今天是江锦煊找梁响的第二个月,才终于在校门口堵到他。
说出这番话之后,江锦煊紧紧盯着梁响,想从他那里得到否定的答案。
梁响也想过要继续和江锦煊隐瞒。
但看江锦煊这样子,只要他说出一句江炘遥还活着的话,他必定追根究底,非得见面不可,届时可能会更麻烦。
更何况。
出于私心,梁响认为,江炘遥对家人的付出,应该被他的家人知道。
“诚如你所梦到那样,遥遥已经去世了。”梁响说道。
说出去世两个字时,梁响还有些恍惚。
直到现在,他都还不能接受江炘遥的离开。
回想起那一夜,梁响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微颤抖,“医生诊断死因是多器官衰竭引起的心脏骤停,抢救无效死亡。”
“什么时候的事?”江锦煊握着杯子的手指有些发白,显然在极力克制着情绪。
梁响看了眼江锦煊的手,稍微迟疑了一下这个事实是否对他来说太过残忍。
看出梁响的迟疑,江锦煊说道:“你尽管说,我只想知道真相。”
这一刻,梁响总觉得在江锦煊身上看到了江炘遥的影子。
这两兄弟,他们身上都有同样的冷静自持。
接下来,梁响将江炘遥的病情,以及当时车库的情况一一告知江锦煊。
说到江炘遥因为江锦煊在身后,而没有躲开那枚子弹时,梁响注意到江锦煊那双通红的眼睛,微微颤抖的身体,以及手背上凸显的青筋。
这一瞬,他几乎以为江锦煊会哭出来。
然而并没有,江锦煊只是静静的听着,只不过,他身上的气息看起来比哭出来还要叫人悲伤。
梁响看人很准。
显然,江锦煊对江炘遥的感情,绝对不会是他曾经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漠和敌视。
两人之间或许有什么误会。
也不知道遥遥知不知道弟弟这么在意他。
梁响有些心酸,但同时又松了口气,好在兄弟俩是双向奔赴的,江炘遥并不是单方面付出。
这场对话整整进行了三个小时,基本都是梁响在说,江锦煊听得认真。
最后梁响站起身,“今天就这样吧,我还得去学校报道。”
“等等,响哥。”江锦煊也跟着站起来叫住梁响。
梁响回头,“还有事吗?”
江锦煊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艰难开口道:“我,我哥的墓地在哪里?我想看看他。”
梁响沉默了一会,说道:“按照遥遥的遗愿,火化后就将他的骨灰洒进凌江。”
听到这句话,江锦煊眼眶顿时红了。
凌江会从燕城经过,而它的终点就是江城,正好他们的家,就在凌江边上。
他记得,江炘遥小时候告诉过他,如果找不到回家的路,就顺着江岸往下游走,总会找到家的。
他写遗书的时候在想什么?
是想回家吗?
梁响没有注意江锦煊的表情,只是继续说道:“但我想他可能会更希望被你们带回家,就没有擅自处理。”
说完后,他抬眼看到江锦煊通红的眼眶和脸上的泪水,不由吓了一跳,忙扯了张纸递过去。
“抱歉,失态了。”江锦煊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尽量恢复平静,“我哥的骨灰在哪里?我想带他回家。”
“燕城第一殡仪馆。”梁响说道。
三天后。
江锦煊身着黑衣,小心翼翼接过梁响递过来的白瓷罐。
他身后是双眼红肿,竭力保持冷静的池婉月,以及强作严肃,但难掩悲痛的江舒城,还有什么也不知道,一脸懵懂的江亦荧。
这个瓷罐非常轻,总共也不到五斤。
但此刻,江锦煊却觉得它非常重。
因为,里面装的是他的哥哥。
江锦煊低头看向怀里的瓷罐,轻声开口,“哥,我和爸妈妹妹,来接你回家。”
听到这句话,池婉月再也绷不住哭出了声。
她的遥遥啊!
回到家后,他们把江炘遥葬进了家族墓地。
池婉月哭晕了过去,江舒城把她带回去休息,江亦荧也跟着回了家。
此时江炘遥的墓前只剩下了江锦煊。
墓碑上的照片是江炘遥大学入学时照的,清清爽爽的证件照,面色有些苍白的漂亮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有些冷漠。
但只要与他有所接触的人,都会知道,他有着一颗多么柔软干净的心。
“哥,你要是想家,就顺着这条路往下走,三分钟就到家了。”江锦煊说道,“我之前说的是气话,我没想让你不回来,也没有人要拆你的房间,我当时只是……控制不住我自己。你的房间一直留着,以后也留着。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他久久凝视着墓碑上的少年,好似他下一秒就会出现,朝他微笑。
但他知道,永远都不可能了。
他没有哥哥了。
一年多后,基因优化液临床试验阶段圆满完成,正式在世界范围内全面推广。
作为基因史上的里程碑,始创者江炘遥的名字瞬间成为神明一般的存在。
而与此同时,作为家属,江锦煊成为了第一批注射基因优化液的人。
看着生机勃勃的浅青色液体注入江锦煊的血管,梁响怅然若失。
三年内为江锦煊注射基因优化液。
江炘遥交代的最后一件事完成了。
“梁响学长。”江锦煊放下袖子,问道,“是我哥让你给我注射基因优化液的吗?”
梁响惊讶于江锦煊的敏锐,不过并未隐瞒,“是。他可能担心你有隐性基因疾病,嘱咐我在三年内一定给你完成基因优化注射。你放心,基因优化液有治疗基因疾病的作用,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
“嗯,我知道。”江锦煊垂眸。
他的哥哥,怎么可能会害他呢?
“你等我一会,我待会带你去一个地方。”梁响说道。
“好。”
一个小时后,梁响带着江锦煊按响了江炘遥原来居住的别墅小院门铃。
院子被打理得很好,满园的月季在阳光下盛开,空气中都带着淡淡的甜香味。
这种感觉江锦煊很熟悉,因为小的时候家中的院子里是满园的月季。
他似有所感,却有些不敢确认,看向梁响,“这是……”
“这是遥遥这几年在燕城的住处。”梁响说道,“我之前一直没有时间,就没有带你来过。”
江锦煊之前也问过江炘遥的生活情况,不过梁响并没有告诉他。
尽管很想知道,他也没有再追问。
毕竟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关心过江炘遥的生活,如今江炘遥不在了,他也没有颜面再追问。
没想到如今梁响竟然将他带来了。
看着眼前陌生的院子,江锦煊心里有种难言的复杂。
门铃响起后不久,萧序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二人视野中。
“梁少。”萧序朝梁响打了个招呼,随后看向江锦煊,眼里划过一丝光亮,但很快熄灭。
“序哥,这是遥遥的弟弟,叫江锦煊。”梁响介绍道。
“嗯,进来吧。”萧序说道。
江锦煊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萧序,他有些意外,转而又想起几年前在商场里看到萧序和江炘遥在一起时的场景。
当时江炘遥在给萧序买东西,他还当面发疯质疑过两人的关系。
不过其实看起来,萧序更像是江炘遥的下属,在江炘遥身边时,他就像个尽职尽责的保镖。
江锦煊没有多问,跟着萧序进了屋。
这时他又看到另一个让他意外的人,“牧老师?”
“你好。”牧昱放下手里的稿纸,抬眼朝江锦煊露出一个微笑,“江锦煊是吧,我是牧昱。”
江锦煊当然认识牧昱,这一年多下来,牧昱依然在给江亦荧上课,如今江亦荧的水平已经能够比肩专业级钢琴师了。
“是我让梁响带你来家里的。”牧昱说道,“遥遥留了些东西,我想应该是要给家里人的。”
牧昱领着江锦煊来到了江炘遥的书房。
书房里打扫得非常干净,但因为太久没有用过,显得有些没有人气。
“这些是遥遥写的乐谱,是给妹妹的。”牧昱拿出一迭厚厚的乐谱,这是他昨天整理书房卫生的时候,无意间从最底下的抽屉里翻出来的。
就连他也没想到,江炘遥竟然写了这么多乐谱。
而且按照风格,明显都是给江亦荧写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最后只是从里面挑了几首出来教给江亦荧。
江锦煊翻开乐谱,第一页便看到那首江亦荧弹奏过无数次的《听风》。
他只觉得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了,心中满是不敢置信,好一会,才终于找回声音,“他……”
“最开始荧荧的钢琴都是遥遥在教,后面他身体不行了,我才接手过来。”牧昱说道。
难怪江亦荧有段时间说老师的声音有一点变化,教得也没有以前有趣了。
他们都以为是教学方式有所改变,没想到竟然是中途换了人。
对此,江锦煊并没有责怪江炘遥的想法,反倒只觉得心里发酸。
之前他们对江炘遥的态度有多恶劣,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惊。
他的哥哥,当时是怀着什么心情,每天给妹妹上课的?
面对那样冷漠的家人,他得有多难过啊。
一时间,江锦煊只觉得手里这份乐谱重若千钧。
他眼睛睁得生疼,视线突然间有些模糊,狠狠眨了眨眼,低下头下意识把乐谱往后翻,却突然发现中间夹着东西。
看清楚这个东西后,江锦煊动作猛地一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那是一张照片。
更准确地来说,那是一张全家福。
江锦煊记得这张照片,他当时六岁,江炘遥八岁,江亦荧还在池婉月肚子里。
当天是江炘遥八岁生日,江舒城特意空了一天时间出来,带着全家人去了游乐园。
说是为江炘遥庆祝生日,其实是江锦煊闹着要去游乐园玩,江炘遥才在妈妈问意见的时候专门挑了那个地方。
最后是江锦煊自己玩了一天,江炘遥全程在一旁看着。
这张照片就是那天拍的,也是他们全家人最后一张照片。
江锦煊翻开照片背面,便看到上面自己写的字。
这么多年过去,字迹有些模糊,但不难看出,不管是正面还是背面,这张照片都被保护得很好。
看着上面最后那句“煊煊永远爱你”,江锦煊心脏不受控制的抽痛。
是啊,他怎么会忘了对哥哥的爱呢?
全家人都忘了爱江炘遥。
但是江炘遥却没有忘记爱他们。
他该多难过啊!
江锦煊简直无法想象,江炘遥这么多年是怎么过下来的。
过了不知多久,江锦煊终于从无法控制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转头看向牧昱,“牧老师,我可以去看看我哥的房间吗?”
江炘遥房间很干净,与他在家里的房间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像是一个样板房。
除了床头柜上有一个空空如也的相框。
相框很干净,但不难看出,它的年纪也不小了,边缘的实木都被磨有些光滑,显然是主人长期擦拭所致。
江锦煊在床头站了很久,最后朝牧昱问道:“我可以把这个相框一起带回家吗?”
“可以。”
江锦煊是中午来的,离开的时候夕阳已经快要落山。
走之前,他回头看向这座小别墅。
两个男人一个站在院门口,一个站在落地窗后,都没有说话,但却让人感到莫名萧索。
明明是在目送他,但江锦煊却觉得,他们似乎在等什么。
梁响的体会比江锦煊更加深切。
这一年多的忙碌下来,梁响渐渐从江炘遥离开的悲痛中缓过神,但萧序和牧昱却明显没有走出来。
他不知道牧昱和萧序与江炘遥确切的关系,但毫无疑问,江炘遥的离开,似乎把两人身上的活气也一并带走了。
他们似乎把自己困在了这里,在等待着一个不可能的希望。
十年后。
曾经的悲痛渐渐被时间冲淡,江锦煊也已经成家立业,江炘遥忌日这天,他领着新婚的妻子来到他的墓前祭拜。
还没走近,江锦煊突然透过墓前月季花藤的缝隙,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正站在江炘遥的墓碑前。
那背影体型单薄,但脊背却是挺得笔直,带着一种不屈的风骨。
那是……
江锦煊眼睛陡然睁大。
这个背影他太熟悉了!
经过这些年日复一日的回想中,江锦煊几乎把江炘遥的每一个细节印象都刻入了骨子里。
那是江炘遥的背影!
江锦煊心脏猛烈跳动,整个胸腔都鼓胀起来。
他大跨步朝前跑去,想要彻底看清楚那个人是谁。
然而,就在拐弯的功夫,江锦煊跑到墓前时,却只看到一片空荡。
哪里有什么人影。
江锦煊慌乱地四处寻找,然而下山只有那么一条路,附近根本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老公,你怎么了?”妻子急忙追上来。
“茗茗,你刚才看到我哥墓碑前有人没?”江锦煊急忙问道,眼里满是焦急。
“没有啊,你是不是看花眼了?”妻子说道,“刚才这里一直都没有人。”
听到妻子的回答,江锦煊也不禁自我怀疑。
他有些迷茫,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太过想念江炘遥,产生了错觉?
与此同时。
一个眼神如同新生儿一般懵懂干净的漂亮少年,正茫然站在小巷尽头,古朴的木门在他面前缓缓朝内打开。
柔和的光线铺到他身上,衬得他宛若在发光。
“欢迎光临万物杂货铺。”
如同最初相遇时一样,金乌站在门口陈列架上,只是原本冰冷的眼眸中带上了温度。
“店主,欢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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