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正打算要把这张照片删除,决心不要随便在公众平台上分享自己的生活时,夏洛克的声音响了起来。
“为什么睡不着?”
这种以为对方都睡着了,结果突然从安静的被单里面冒出声,真的吓人一跳。
我猜是因为手机的光亮亮起,夏洛克注意到了,我赶紧按掉了手机。我说道:“我在睡觉。”
我刚说完,就听到华生那边的声音在房间里面响了起来,但是他那边说话声隔着个客厅,很远,有些听不清。我觉得我得站起身去问问情况。我才刚揭开被子,就听到华生的声音从夏洛克的手机冒出来了。
“姚素琳确实是不安分子,但是兰尼也不用太在意。”
华生这话一落下来,我立刻看向客厅里面姚素琳睡觉的方向,发现她缩在被子里面,睡得很深。
我稍安下心来,又忍不住吐槽起来,我们手机已经成了内部通讯器了吗?之前用在大家不同楼层,现在隔着房间打电话。
因为华生是对着我说话的,所以,我很快回道:“我担心姚素琳会走了。”
她就在中间的客厅里面,我不敢把话说得太明白,只敢这么说。我原本想和桑恩教授保持联系,是为了有一天有机会能改善莫里亚蒂教授的心理健康问题。
可能是因为我有点依赖于人物自带的光环。
像是在《心灵捕手》那样,桑恩教授能走进高智商数学天才最封闭的内心世界。我就会在想,也许他也能够带给其他人同样的影响力,类似于某角色会自带的Buff一样,然后可以实现开导教授的作用。
我对教授内心那种完成自己目标后,就要就义赴死的想法是非常不赞同的。我希望教授还可以在自己擅长的数学领域里面发光发热。戴罪立功这种是可取的。
我对与桑恩教授保持交流就是有这方面的期待和希望。
不过没有想到的是,跟他聊天聊久之后,他自动把我归成他的目标人物了。
尽管桑恩教授是我比较喜欢的性格——待人处世温和从容,做人坦荡敞亮。我觉得,他给我一种华生与赫德森太太的感觉,既温暖,又给人纵容的感觉。和他聊天过程中,我也发现,他也不是那种硬逼着他人一定要跟着聊天的性格。
我想要表达的是,理论上他一定会是我亲近的人,可是,当我察觉到他在窥探着我的隐私之后,我就开始在想着如何跟他保持比较好友好又不失礼的距离。
我和他约见的时候,心情并不轻松,感觉自己是在做一些不情愿的硬性任务。
我们约见的地方是一家波士顿的咖啡店里面坐着。
到的时候,我们已经交换过今天的穿着。他会穿着淡青色的衬衫和棕蓝灰的拼接外套。我说我会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了,拿着咖啡店提供的铅笔,在做一个报纸上的数独游戏。
他年龄看起来有六十多岁了,可能会比赫德森太太年轻五到十岁左右,慈眉善目的,人也相对来说壮实一些,感觉等到他白发苍苍时,会看起来就像是圣诞老人那样,一看就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我到的时候,他还在写数独。
我拉开椅子,和他对视后,才打了一声招呼,“桑恩教授,您好。”
尽管时代先进到现在跨海越洋视频聊天也很轻松,可到今天,这才是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
他旁边的杯子喝到了靠近底的位置,杯壁内圈已经干了三四圈痕迹。我估计他在这里坐了有两三个小时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是直接把这里当作早餐的地方,然后早上惬意地等着,顺便来见我。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要是他准备得太认真,我反而会有压力。
他看到我的时候,惊讶了一瞬,而后笑了起来说:“我以为你是伦敦留学生,讲英语的时候会更偏英伦那边,没想到你用的是美式的。”
桑恩教授说道:“你和我想象中的很不同,真高兴见到你。我是桑恩。”他眉眼里面带着温和的笑意,让人仿佛沐浴在冬日里恰到好处的阳光里面似的。
我朝着他伸出手说道:“你和我想象的一样,就称呼我为Lanny就可以了。”
桑恩教授和我握手之后,又顺势说道:“你原本一开始准备的是美国的大学吗?”
“我两边都有准备。”我坦诚地说道,“出来留学的时候,我也没有想那么多,不想到时候抓到好机会的时候,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准备。”
桑恩教授就跟着追问起来,好像对我的留学前的经历充满各种好奇,“你没有想过在自己国内读大学吗?”
“……我算是有想过。”我犹豫了一下,也觉得这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问题,便说道,“我在华夏国内可以通过「优秀运动员免试」可以进国家最高学府。”
这算是圈内的常识了。
“你是运动员?”桑恩教授讶异地打量了我一下。
我一边反思自己的身子板真的有那么脆吗,一边说道:“我过去是下围棋的。在华夏国业余五段的棋手可以申请国家二级运动员,我是职业组的,某种程度上等同于运动健将。”
桑恩教授对这方面没有特别了解,似乎理解为我通过棋类活动可以得到升学便利,或者巨大的便利,想了想,说道:“你觉得没有挑战难度,所以才读国外的吗?”
这也不是。
“对于某些人来说,我这样在走捷径,对其他人的成长有不好的影响。”我想了想,解释道,“我这样不是有种给人一步登天的错觉吗?还是脚踏实地地努力学习,才不会让人觉得自己与他人有很大的区别。我更喜欢别人说我的成功是通过努力得来的。”
桑恩教授思考了一下,点头说道:“也对,你要点一杯咖啡吗?”
“一杯拿铁吧。”我起身去收银台和侍应生要了一杯咖啡,顺便也给桑恩教授添了一杯新的,先一起付了钱。
回来的时候,我们继续聊刚才的话题。
桑恩教授好奇地问:“那你以后还会回去下棋吗?我看很多运动员在大学里就算选了与自己运动项目不相关的专业,最后还是会做原来的运动,以它为终身职业。”
我自己有比较清晰的回答,但大家从来都没问过,我也没有专门去回应这些。我说道:“如果我现在读的专业不能够支撑起我的生活的话,我应该会回去下棋。下棋不会过度劳损身体,最多就是耗费脑力和精力,很多棋手到六十多七十多还在役,只是实力就很难和年轻的人相比而已。我觉得,也算是可以当一辈子的工作了。我的基本功还很扎实,就算五年内不下棋,我棋力也不会一下子跌得太惨。”
我当时自己也算过了。
要是数学专业读完,我还找不到养活我自己的工作。那时,我也才22、23岁,脑力依旧处于高峰期,仍然可以在围棋这项活动上发挥所长。要是真的围棋世代更迭太快,我没有回去的退路,我再读一下博士,看一下有没有其他转换专业的机会。
我顿了顿,做了一个总结,“围棋算是我的后路。”
我以为这个话题在我说完之后,桑恩教授就会说其他的话题,比如说我积分比赛准备得怎么样,又或者说一些数学天才威尔最近的状况。
桑恩教授却在我说完之后,疑惑地看向我,“兰尼,我好奇一个问题。”
我不太明白他有什么问题,便让他直接问。
他说:“兰尼,我很抱歉,也许是我个人的解读而已,但我听不出你喜欢你的专业或者你曾经一度放弃的围棋。”
“我不讨厌,这是真的。”我觉得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并以此为谋生手段的并没有那么多。也不是所有人一开始就知道自己长大要做什么,也不是所有人想做什么就能成功,因此最简单的事情反而便是「把能保证成功率较高的事情做好」。”
桑恩教授望进我的眼睛里面,说道:“那明明你知道最简单的模式,却还要绕远路行走呢?你就像是看到了路上有个障碍物的人,发现走不过去,只能绕着远路开始走。”
他眸色温和,“你之前提到的会认为你在走捷径的「某些人」和你的家庭成员有关吗?”
然后,夏洛克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口吻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给她喂了安眠药。”
我就说她怎么会睡那么深……
原来夏洛克居然为了让她安分点,直接喂了安眠药,这也太过分了吧。
华生接着说道:“姚小姐因为逃命而精神紧绷和焦虑那么久,一定没有好好地睡过觉。吃点安眠药,睡上一觉,对恢复精神和身心健康是有好处的。”
这话一落,我立刻为华生的善良而感慨起来,“华生先生,你真的好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