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一点都不安稳,睡梦中迷迷糊糊的总是觉得冷,身上的被子已经裹得很紧了,还是感觉寒意在从四肢百骸中往身体里面钻。
祁长忆恍惚间觉得好像是有人在叫自己。
“长忆,长忆,长忆,醒醒……”
可是眼皮真的好重,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自己好像是在跑着,身上已经摔出了很多伤痕,大大小小的都在滴着血迹,但还是要不停的跑,不停的跑,身后是一片迷雾,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他。
突然,一只长相可怖的野兽从迷雾冲了出来,张着血盆大口,舌头猩红吐着热气,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尖锐的爪牙就快要抓上小人儿的后背了。
祁长忆出了一身的冷汗,整个人就像是从水捞出来的一样,穿在里面的内衫都已经被浸湿了。
惊吓到极致人已经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只是眉头紧皱,手指紧紧攥紧,呼吸渐渐急促……
“长忆!快醒醒!”
“啊!”祁长忆一声惊呼,终于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现在正躺在马车上,而他们已经又开始了赶路。
“怎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做噩梦了?”赵隶棠绐他擦了擦额间的汗,但是还有更多的虚汗溢出。
祁长忆嘴唇发白,身子还在不停的发抖,“我…我刚才做了个好可怕的梦……真的好可怕……棠哥哥,我们真的能逃出去吗?真的会没事吗?”
赵隶棠安慰他道,“会的,我们一定会没事的,别怕别怕啊。”
祁长忆稍微放下点心,躺了回去,一摸枕边,却又惊慌起来。
“我的花灯呢?我的花灯呢?我的花灯去哪了?我明明放在旁边了的……棠哥哥,你有没有见到我的花灯啊?就是一个小兔子样的,头顶上还带了一朵红色的小莲花,小兔子耳朵这里是断掉了的……”
祁长忆手指在马车车厢内不停摸索着,赵隶棠拉过他解释道,“长忆,你身子现在还滚烫着,恐怕是又生病了,不要乱动了,乖乖盖好被子,听话!”
“棠哥哥,我只是想要我的花灯……”小人儿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努力睁大着眼睛在强忍泪水。
“长忆,你听我说,先不要哭,好吗?”
小人儿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随后点点头。
赵隶棠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对那个破烂花灯这么依依不舍的,但是小人儿现在远离了从小生活的地方,内心肯定是害怕慌乱的,他耐下性子道,
“刚才我出去查看的时候看到了城内的侍卫兵在四处巡视,虽然不是帝都城来的禁卫军,但是他们突然开始搜城肯定不是没有缘由的,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能理解吗?”
小人儿忍着泪水点头。
“我回去找你的时候你睡着了,身子滚烫,整个人都失去了意识,怎么也叫不醒,正巧侍卫兵在客栈楼下盘问,我心里着急就直接抱着你从客栈后门走了,所以没来得及看你床上还有没有别的东西,那个花灯估计是留在客栈里了。”
小人儿能听明白个差不多,知道赵隶棠的做法是正确的,但是他心里还是很伤心很伤心。
那个花灯,他很喜欢的。至于为什么那么看重,算是,他对自己过往岁月的一种情感寄托。
也是对送他花灯的那个人的一种寄托,毕竟,就这么离开了,说不定以后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可是现在,连这点寄托也没有了。
赵隶棠道,“好了,别想了,你喜欢的话,以后我再多绐你买几盏,好不好?”
祁长忆轻轻点点头,自己乖乖躺回了厚厚的被子底下,小小的身子蜷缩起来,头深深的埋了进去,任由眼泪自己冒出来。
马车在疾驰着,往距离较远的一处比较大的城驶去。
赵隶棠担心着祁长忆的身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里风寒露重,害的他受了风寒,还是因为什么别的陈年旧疾,这么烧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得去大的城镇找个郎看看才行。
现下把所有能盖的东西全部给小人儿盖在身上,还是能感觉到被子底下在不住抖动的小身子。
又疾驰了一天后,马车终于抵达了某个规模比较大的城镇。
—踏进城内就能感受到这里明显比之前的小镇繁华热闹的多,但是跟帝都城自然还是没法比。
将祁长忆安置好后,赵隶棠命马夫帮忙出去寻找城最好的郎过来,然后自己守在床边。
门边突然传来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来,难免让人神经一紧。
赵隶棠走到门边幵门,一个黑影就迅速闪了进来。
武泉气喘吁吁,他一路追赶赵隶棠他们还用了些功夫,但幸好路线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所以他很快就赶了上来。
赵隶棠见只有他一人回来,眉头皱了皱,“其他人呢?”
武泉道,“将军放心,都没事,只是我们先前走散了,其他人会不停歇的直接赶去和军队汇合,我来接应你们。”
赵隶棠赶紧把他带到床边,“你先过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武泉见躺在床上的小人儿双眸紧闭,脸色惨白如纸,身子却滚烫的吓人。
“将军,必须要赶快救治才行啊!属下早就说过,殿下的身子虚弱的不像样子,只怕很难将养过来了,现在看来,恐怕情况还要更糟一些……”
正说着,马夫带着郎也回来了。
郎是个头发花白的老爷子,走起路来腿脚都有些不便了,却是这座城最好的郎了。
老郎进门后不急不忙,看出满屋的人都非等闲之辈,却丝毫不感兴趣,径自走到床边替祁长忆把脉。
把脉把了很久,老郎终于摸着胡子眯起了眼睛。
“哎,这小人儿年纪不大,怎么身子糟践成了这幅样子,里面早已经千疮百孔了。该是遭遇了什么毁天灭地般
的打击之后,身心都受了很大的损伤,再加上些痛及内心的外伤,现在就是靠着口气吊着了,怕是回天乏术喽!”赵隶棠听了这话拳头不自觉的握紧,直接上前揪起了老郎的衣领,“你说什么!什么回天乏术!你现在就要把他治好!”
武泉赶紧把自家将军拉回去,“将军,他说的没错啊,您就是让谁来看,都是这么个结果啊!”
赵隶棠又何尝不知道!
他只是不愿意相信罢了。
床上躺着的小人儿异常安静,脸庞白皙,美的不可方物。他才年方十,就经历了别人一生都可能不会经历的痛苦,所以才会这么急着想要结束这短暂又漫长的一世是吗?
“咳,这倒未必。”站在一旁的老郎突然开口,“据老夫所知,这天下医术最为高明的,是深居鬼谷里的鬼医,相传他可以医死人肉白骨,那救治活人自然也不再话下。可惜他神出鬼没的,没人找得到他”
赵隶棠立马看向他,“那还有谁?”
“还有一人,只怕凭你们也是见不到的。”
“您尽管说就是。”
老郎摸了摸胡子,“皇宫太医院里的一个太医,名叫江逾白,年纪轻轻在医术上颇有建树,可以称得上是天下医术第二好的人了,但是那可是太医啊,咱们普通百姓可永远也见不到。”
江逾白?
赵隶棠咬了咬牙,不回去的话确实是不可能再见到了,可是能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祁长忆慢慢死去吗?
“哎,我跟你们说这些没可能的事情干嘛,徒增烦恼罢了,你就尽全力让他在最后的日子里过得开心些吧。”
老郎说着去拿自己的药箱,掏出一包针灸用的针来,“我先给他针灸一下,给身子降降温,不然这么烧下去人该烧傻了。”
武泉和马夫退了下去。
赵隶棠心头思绪万千,一时想不到此事究竟有和解,呆呆的伸手去拉开祁长忆的衣领,帮忙把他的胸前袒露出来方便扎针。
衣领拉开,本该白皙光滑的胸口处却遍布着伤痕和点点暧昧的青紫吻痕,那些痕迹错综交杂十分扎眼,更别说在小巧精致锁骨处的那圈整齐咬痕,简直就像个标记般,宣誓叫嚣着此人归谁所有。
赵隶棠和那个老郎都尽数看进了眼底。
老郎手里的针精准无误的扎了下去,嘴里却在念叨着,“啧啧啧,非人哉!”
赵隶棠刚才甚至冒出了一瞬是不是应该把祁长忆送回宫里的错觉,那样最起码他可以得到最好的治疗,但是现在看来绝对不可!
裴争就是个没有人性的,把小人儿送回去不知道还会受到什么折磨,说不定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小命会丢的更快!
做完针灸之后,祁长忆身上的热终于算是散去了些,没那么烫了,但是还是昏迷着没有醒过来,想必这两日的奔波也加重了他的病情。
老郎给开了些药,只能在路上将就着续口气,并不能真正对祁长忆的身子有什么作用。
赵隶棠把药收好,刚要送老郎出门,就听见楼下传来了喧闹声。
往下一看,居然是几个侍卫兵进了客栈在进行搜寻,眼看着就要上楼来了。
老郎赶紧将赵隶棠一把又推回了房间内,赵隶棠抱起床上的小人儿就要从窗户边跳下去,被老郎拽住了衣角。
“可别跳!你这是想把他身子骨作散了吗!况且那门外也不一定安全啊!若是信得过老夫,老夫便留下来帮你们一把。”
赵隶棠盯着老郎的眼睛看了看,又把人放回了床上。
只见老郎掀开地板上的一处木板,下面居然有个能容纳一人的小隔间。
“你快进去藏着,其他的交绐老夫。”
见赵隶棠还一副不愿相信自己的样子,老郎都替他着急。
“这客栈老板与我是旧相识,这里的机关暗道我都熟。我要是想害你们刚才就喊人过来了,何必再折腾这么一回?你再犹豫一会他们可就要进来了!况且你在这底下藏着也能看得见外面的动静,有什么不对你立马冲出来便是!”
木板才将将合上,房门果然就立即被人推了开来,几个侍卫兵粗鲁的闯进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