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沈十九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裴争。
裴争问出这句话,其实并不是要沈十九的回答。
这么久以来,他心中一直隐隐的存在着某种想法,那想法悄悄深埋于他的内心深处,后来的每日每夜都在不断生根发芽。
而沈十九进太医院,进丞相府,也并不全是江逾白的意思,更是因为裴争的意思。
三年来经历了太多的失望和绝望,所以才会将心封闭起来,面对一点点的希望都会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那暄嚷叫嚣着的念头,急待着破土而出,却生生被压抑住。
而裴争只能不断告诉自己,要再等等,要不动声色,要行事如常。
所以,他抽回了手,转回身子。
宴席到这里也终于进行的差不多了,皇上先行离开了,其他大臣们有的还在暍着酒,有的也离宫回府了。裴争饮尽一杯酒后,站起了身子。
他今晚没怎么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的暍酒。
沈十九在身边看的很是揪心,大人的脉象本就不稳了,还暍了这么多烈性酒,肯定会伤身子的,大人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裴争起身后眩晕了一下,沈十九看出连忙上前扶住他,“大人......”
裴争握着他的胳膊站稳了身子,然后拉着他缓缓走出了宫殿。
阿木勒原本也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在与他人交谈,看到裴争走后,也起身跟着走出了宫殿。
裴争与沈十九走下了台阶,走到了一处小园旁,那里站着一个人,似乎在等他们。
“裴大人,参加完夜宴了?”
江逾白看到来人后走了过来,他都在这里站了很久了,谁知道里面迟迟没结束。
沈十九见到江逾白后显然有些惊喜,“江太医!”
江逾白皱着眉头看了眼蒙着面纱的沈十九,“你......”
沈十九撩起了自己的面纱,对着江逾白笑道,“是我呀江太医。”
“沈十九,你搞什么名堂?稀奇古怪的。”江逾白斜着眼看裴争,一定是裴争要他这么做的。
“裴大人,今天能腾出点空给我了吗?”
裴争看了眼沈十九,“你去外面等我。”
沈十九乖乖的“哦”了声,跟江逾白挥手作别,“那我先走啦江太医。”
江逾白对他和善的笑了笑,等沈十九的身影在小园拱门处消失后,他脸上的笑也随之消失。
“裴争,”江逾白指着拱门外,“你到底有多大把握?”
裴争不答反问,“找我何事?”
江逾白道,“我近日查阅古籍,发现了一些记载的稀世药物,可能会对你的内力恢复有帮助。”
他顿了顿,“但是传说只有在鬼谷才能找到这些药物,也就是说能接触到这药物的人可能只有行踪不定的鬼医。”
裴争眼神变了变,“这药物服用后会有何功效?”
“服用一点便能让内力平稳下来,融会贯通全身,若是能够按剂量服用,不日便能完全恢复。”
听了此话,裴争便想到了那日的那颗药丸,再联想到沈十九一直挂在嘴边的师父,他微微眯了眯眼眸。
“那个鬼医,你有何了解。”
江逾白思索了下,“据说早年间她曾外出云游就诊过,是个女子,但是后来这么多年,再也没人见过她了,不过她易容术极其高超,可能一直隐藏在世间也说不定。”
“医术,如何?”
江逾白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也只能老实道,“在我之上,相传寻常疾病都可治愈,甚至可以医死人肉白
骨……”
他忽的变了脸色,盯着裴争,“难道,你的意思是说......”
裴争表情早已恢复如常,“天色不早了,江太医,早点休息。”
说完裴争转身走出了小园的拱门。
江逾白还站在原地,一直在回想这所有的一切,如果,沈十九口中的那个师父,真的就是鬼医的话......
可是这件事情的可能性,实在太过渺茫。
沈十九一直站在小园的拱门外,只能看到里面站着的裴争和江逾白,他们的交谈声却一点都听不到。
“好巧啊,这不是裴大人的亲眷吗?怎么自己在这里?”
阿木勒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正笑着看向沈十九。
沈十九被阿木勒吓了一跳,但是又怕惊扰到交谈的人不敢惊呼出声,只能猛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双眼睛微微瞪大了些。
“吓到了?”阿木勒凑到他跟前挥了挥手,“胆子怎么这么小,还真是可爱。”
沈十九见到他其实有些生气,刚才在宴席上他那么为难自己,沈十九可没忘,还有点记仇。
“我不认识你,我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的。”
说完沈十九就闭上了嘴巴,决心不会再搭理这个满头小辫子的人。
阿木勒看到他气呼呼的样子便觉得他更加可爱了,“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你叫沈十九,是太医院的小学徒,对不对?”
沈十九转过了身子,“不对,你认错人了!”
阿木勒转到他跟前,“认错了?不会吧,我看你傻乎乎的,分明就是沈十九。”
沈十九坚持道,“你就是认错了!”
“哦?那你急什么?”阿木勒被他逗笑。
“我,我才没急,我说话就是这个样子的......”
沈十九又转了下身子,背对着阿木勒,搅了搅自己的手指,他确实不适合撒谎。
阿木勒伸手想搭上眼前人单薄的肩膀,却是扑了个空。
裴争早已经快一步的走了过来,在沈十九腰间拉了一把,沈十九就直接撞进了他怀中,脸埋在他胸前。
一只手揽住沈十九的肩膀,裴争呼吸都重了几分,手下加重了力量,把沈十九牢牢按在怀里。
“阿木勒首领,方才是在对本相的人做什么?”
阿木勒无所谓的收回了胳膊,他是对沈十九很好奇,但是想方设法对付裴争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裴大人可言重了,这里是天朝的皇宫,我能做什么。只是......”
阿木勒故意放低了声音,“有些话别人不敢说,可不代表我也不敢说。”
他指了指安静埋在裴争怀里的沈十九,“这人是何来历,裴大人真的搞清楚了吗?”
“搞不搞的清楚,都是本相的事,轮得到别人来操心?”
裴争明显的脸色阴沉,表情不悦。
“是是是,我阿木勒不是那爱多管闲事之人,只是这九皇子才走了多久,裴大人就找来一个这么相似的,替身?这移情别恋之招实在高明啊。”
阿木勒笑着鼓了鼓掌。
裴争眼底袭上铺天盖地的寒意,下巴轻轻碰了碰沈十九的发心。
谁说,这是替身?
这怀中抱着的温热的一团,分明是他一点一点越积越大的希冀,很快,他就能将这希冀变成现实。
但这过程绝不许旁人来评判。
裴争手指伸进了沈十九的袖口,那把折扇随即被他捏在手里向着阿木勒的方向袭去。
阿木勒反应敏捷的躲开,折扇却不依不饶围着他的身子四处飞着,随后忽的打开,扇身周围散发出银光,比方才在大殿上看到的还要明亮几分。
阿木勒心中暗骂,裴争居然真的敢在宫里对他下死手。
慌乱的四处躲着,那银光没能刺中阿木勒的身子,阿木勒却因为在地上滚了几圈,浑身脏乱狼狈不已。
那扇子的银光慢慢消退之际,阿木勒上前把扇子扔到了地上,狠狠踩了几脚,踩的稀巴烂。
“裴争!你是不是疯了!我可是蛮族的首领,你是想看到我们两国再起纷争吗?”
“难道蛮族没有这种想法?”裴争运用完了内力之后,身体后背出了层冷汗,可他脸上却看不出一丝异样。
“我说的都是实话,也难怪你会恼羞成怒。”阿木勒理了理衣袍。
“旁人一定想不到,看起来最是冷情的裴丞相,居然也会有感情。当初就为了九皇子差点死在我蛮族大堂之上,现在又在身体不适的情况下强行动用内力。”
阿木勒走近了几步,“是不是我现在推你一把,你就能倒了?”
沈十九忽的抬起了头来,他刚才感受到了裴争身子的轻晃,是他及时伸手抱住了裴争的腰,才让裴争站稳了身子的。
转为抱住裴争的一只胳膊,沈十九扭头看着阿木勒,眼神中满是警惕。
“你要干什么!”
阿木勒被他这奶声奶气的一句警告暍住了,竟然真的没再走上前。
“我开玩笑而已,你瞪我干嘛?没看见刚才你家大人是怎么对我的吗?”
沈十九摇摇头,“没看见啊!”
阿木勒被噎住,虽说他不会真的对裴争怎么样,但是沈十九这副样子就跟护主的小动物似的,生怕他会吃了他家大人一般。
明明他裴争才是会吃人的那个好不好。
只见沈十九眼神看着阿木勒身后,忽的目光亮了亮,“阿风,你来啦!”
乘风匆匆赶了过来,“主子。”
裴争淡淡“嗯”了声。
沈十九这下有人撑腰了,直接对着阿木勒道,“我们要回去了,你让开一点不行吗?”
阿木勒皱眉,还嫌他碍事?
沈十九直接半扶半拉着裴争从阿木勒身旁走了过去,乘风也对着阿木勒行了个礼,跟着走了。
只留下阿木勒一人站在月光下。
他原本是想问出点什么的,关于那个小傻子,这么久以来他其实也没能完全放下,谁知裴争半句消息也不肯泄露。
轿撵在宫门里面等着,裴争上去之后,沈十九便要去一旁自己的轿子上,可裴争竟然忽的唇边溢出点鲜血,把沈十九担心的不得了。
“大人,我能和您坐一个轿子吗?我担心您......”
沈十九站在裴争的轿撵外,小声说道。
里面久久没传出声音,沈十九以为是自己逾矩了,低着头就要走开。
轿撵的帘子突然被人从里面掀了起来,沈十九抬头对视上裴争微垂的眼眸。
“上来。”
沈十九止不住嘴角上扬,“嗯!”
随后手脚麻利的爬了上去。
轿撵被悠悠抬起,向着宫门外走去。
沈十九先是摘下了自己的面纱,小心的替裴争擦掉了唇边的血迹,然后手指在裴争脉搏上搭了搭。
“大人,您痛不痛?”
裴争看他一眼,见沈十九眼中竟然闪着泪光,手指在他眼角摸索了下。
“哭什么?”
沈十九也不知道自己哭什么,他就是有点想哭,而且,刚才他听懂了一些的,那个九皇子,大人为了救他竟然还差点丟了命的。
那他对大人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吧。
“大人,”沈十九鼓起了十足的勇气,才能问出来,“九皇子祁长忆是......”
话还没说完,沈十九眼前笼罩上一层黑影,随后他唇边传来湿湿热热的触感,软软的,带着浓郁酒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