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睡得很是安宁,裴争没有再折腾小人儿了,只是让他趴在胸前,抱着热乎乎的一团睡了一整夜。
翌日起来,外面的雪小了些。
裴争小心翼翼的把小人儿放到床上,然后起身穿上衣袍出门去了。
他并没有出宫,而是来了皇后的寝宫,小人儿在这里受了委屈,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临近午时,裴争从皇后的寝宫离开了。
回来时,才发现床上那个小人儿竟然还在睡着。
裴争勾着唇角笑了笑,真是贪睡的厉害。
吩咐下去让人准备好午膳,裴争先去炉火边把手铐热了,又把被雪花沾湿的冰冷衣袍换了下来,这才走到了床边去。
俯下身子,看着那恬静乖巧的睡颜,忍不住伸出手去摸摸他白皙细腻的小脸蛋,再低下头在上面轻轻落下-吻。
小人儿迷迷糊糊的被人吻醒了,睁开眼睛看见是裴争后,随即把脸藏进被子笑了。
“醒了?”裴争低笑,把被子拉了下来,露出底下那张有些红红的小脸,“饿不饿?”
小人儿点点头,软绵绵道,“饿”
正好李玉帯着几个下人来把丰盛的吃食摆上了桌。
裴争把小人儿从床上抱起来,仔细的给他穿好衣服,期间小人儿还趴在他肩上差点又睡了过去,被裴争拍了拍小屁股给叫醒了。
裴争抱着他下床,没让他的脚沾地,直接抱到了桌边,像是昨天那样,一口一口的喂他吃。
李玉在旁边服侍着,简直要惊掉大牙了。
这两天的裴大人对殿下实在太过温柔宠溺了些,连带着对他们这些下人的脸色都好了不少,太让人受宠若惊了,李玉好几次都想偷偷告诉江太医裴大人的反常,让他给裴大人把把脉,看身上是不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了,不过把脉应该是把不出来什么的,这种事应该请巫师才对
“李玉。”
见没人应答,裴争掀起眼皮,斜睨了正在出神的李玉一眼,“李,玉。”
“哎!”李玉扑通一声跪下了,“裴,裴大人,奴才在。”
裴争奇怪的看着他,“起来。”
李玉低着头,听出裴争语气的阴冷,心更害怕了,头磕在地上道,“大人,奴,奴才不敢”
“不敢什么?我让你起来说话。”
李玉都快被吓哭了,“大人,您就饶了奴才吧奴才真的不敢,奴才跪着跪着说话就可以了”
裴争显然不耐烦了,“爱跪就跪。”
李玉听见熟悉的阴冷语气,这才松了口气,“谢大人,大人有何吩咐?”
“等会用完午膳,去皇后寝宫。”
李玉忙应道,“是。”
然后便退下去了。
小人儿已经被喂得饱饱的了,有些不解的抬眼问,“裴哥哥,为什么要去母后的寝宫呀?”
裴争用指腹给他擦了擦嘴角的脏污,轻笑,“去给你出气。”
外面备好了轿撵,两人坐了上去,在临近皇后寝宫的时候,裴争却拉着小人儿下了轿子,步行走着。
虽然皇宫内的积雪已经被下人们清扫了一些了,但还是有些残留,裴争又故意放慢了步子,牵着小人儿的手在雪地里慢慢的走。
等两人到了皇后的寝宫时,就看到门外已经站了很多宫女太监了,都是各个皇子和公主寝宫里的。
小人儿有些紧张,拉住裴争的衣袖问,“裴哥哥,我,我可以不去了吗?”
裴争对他温柔一笑,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别怕,有我在。”
进了宫殿大门,皇后寝宫里的大宫女出来行礼,“见过裴大人,见过皇子殿下。皇后娘娘和其他皇子公主们已经等候多时了,还请大人和殿下随我来。”
进了个偏殿的门后,就见里面已经坐了众多的皇子公主,都板板整整的跪坐在案桌后的蒲团上,而皇后端坐在一道珠帘之后。
这情形,和当日那个太傅老师授课一模一样。
裴争今早来皇后寝宫,正是在谋划此事。
他跟皇后说,听说了上次那个太傅来给众皇嗣讲道授课,突然想到皇上先前也跟自己提过给皇子公主们授业一事,但是被自己拒绝了,现在想来是自己有违圣恩了,正好近日大雪,被困于宫暂时无法出宫,所以趁此机会,给众皇子公主分享一点自己浅薄的见识。
皇后虽然看不惯裴争,但平心而论,此人的学识可不仅仅是浅薄,少年时便能坐到丞相一位,博览群书出口成章,让他给皇嗣们上课,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正好也能破了外界她与裴争不合的传言。
授课开始,裴争直接把小人儿安排在了第一排自己眼皮子底下坐着。
小人儿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后背挺得笔直,板着小脸正襟危坐,眨着大眼睛紧紧的盯着裴争。
就算听不懂,但是这态度一看就是好学生。
裴争没有拿书本,只凭记忆就能侃侃而谈,从天朝历史讲到兵法之道,从诸子百家讲到专制帝制,用词犀利而又精准,随后就蛮族与天朝之间的通处和区别说了很多,讲解的深度和独特的角度是常人所不敢想象的。
小人儿确实全程没有听懂一个字,但是裴争每说完一点,他就万分附和的点点头。
裴哥哥总是:对白勺。
裴争也看到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的小人儿,不禁失笑,看着他道,“皇子殿下听得如此认真,想来是对此感兴趣了。”
谁知此话一出,三公主祁依柔却直接嗤笑一声。
裴争眼神看过去,故意问道,“三公主殿下看来也有兴趣了,不知愿不愿意发表一番见解?”
祁依柔愣了愣,发表什么见解,裴争刚才讲的什么东西乱七八糟的,她根本就没听,一直走神去了。
“凭什么只让本公主说,怎么不让那个傻子先说!”
一旁的二公主祁冰之拽了拽祁依柔的袖子,“柔柔”
裴争将两人的动作表情尽数看在眼底,眼神投出些阴冷的光。
“不如,臣来出一个问题,看三公主殿下和皇子殿下谁能先回答上来,若是回答不上来的人,再作为惩罚当众发言,如何?”
其他事不关己的人全都看好戏似的看着两人,祁依柔有些骑虎难下,不安的看了眼祁冰之,祁冰之对她微微点头,祁依柔便道,“好,来就来,你问吧!”
裴争转身走到了小人儿身旁,见小人儿正紧张的看着自己,对他勾唇一笑。
“先帝丰功伟业,是用了几年的时间将蛮族赶出天朝境内,从此压制在西南领域的?”
祁冰之偷偷给祁依柔比了个手指,祁依柔自信的大声道,“是三年!”
谁知裴争却摇了摇头,“不对。”
其他人也纷纷开始议论起来,确实是三年没错啊,史书上都是这么记载的。
祁冰之出声问道,“大人是不是弄错了,先帝花了三年的时间与蛮族对战,最后一役以寡敌众,整整打了三日才将蛮族大军击退,不会有错。”
裴争却不答,回身问小人儿,“殿下认为呢?”
小人儿轻声道,“是是两年零十月。”
“没错,两年零十月,并不足三年。”
众人皆唏嘘不已,没想到这个小傻子竟然会知道这个,当真让人刮目相看。
祁依柔仍是不服,“那,那是史书记载有误,并不是我的错!”
“史书并没有错,只是简便记法,不足进位而已。”裴争目光看过来,帯着些冰冷的嘲讽,“但是你们要做的不是只看史书便够了,天朝书三千传,都需认真读过,不然,岂不是枉为天朝皇室?”
一番话出来,众人低头沉默不语。
裴争抬起手来,偷偷拍了拍小人儿的头,帯着奖励的意味,小人儿便开心的弯着眉眼甜甜的笑了。
其实,这个答案也是裴争给小人儿比了个手势告诉他的,好在小人儿有时机灵的很,一下子就看懂了。
“三公主殿下,可以开始了吗?”
祁依柔站在原地,憋红了脸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她头脑空空,被逼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求助的看着祁冰之。
祁冰之看了下眼角帯笑的裴争,忽的站起了身子来。
“大人,可否由我来替柔柔说几句。”
裴争不动声色,“愿闻其详。”
祁依柔感激的一屁股坐下了。
祁冰之站起身来,沉吟片刻,开口发言。
她的言论虽不如裴争的眼界和深度,但说的也算是有条有理,能让人信服,甚至已经比很多皇子都要厉害了。
祁冰之边说边走动,赢得了其他皇子和公主敬佩的目光,她说完时,正好走到了前面来,站到了裴争跟前。
裴争笑,伸手鼓了鼓掌,随即座下众人也跟着鼓掌暍彩起来。
掌声结束,裴争道,“二公主殿下,还真是”
祁冰之满眼希冀的看着他,脸色有些红,希望能听到他夸奖自己几句。
“满口胡言。”
祁冰之瞬间脸色惨白。
随后,裴争将祁冰之刚才的发言,从第一句开始,逐句分析击破,经过他从另一个角度的渲染,竟然直接将祁冰之的话扭曲成了大逆不道的谋反言论,还让人坚信不疑他说的才是对的。
“不不是的我没有这个意思”祁冰之的解释苍白无力,她根本没办法撼动裴争的言论。
门在此时被人推开,一道明黄的身影走了进来。
众人赶紧行礼,“见过父皇。”
裴争也跟着行礼。
皇上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从祁冰之发言开始,他便一直在外听着了。
祁冰之见到了皇上,眼泪直接涌出来了,若是父皇真的误会了她的意思该怎么办!
好在皇上念及她是无心之言,下令关她一个月的禁闭了事了,连帯着祁依柔也被关了禁闭。
皇后虽然极想为自己女儿求情,但是见龙颜不悦,也没再多言。
随后,皇上还着重夸了皇子一番,说他连这个都知道,必定是私下里用了功的,还要其他的皇子公主都多跟他学着点,别整天勾着心思琢磨些没用的事。
从皇后的寝宫出来的时候,裴争又牵起了小人儿的手,却正巧碰到了回宫的祁冰之和祁依柔。
祁依柔拉着祁冰之就要快步走过去,连正眼都不想瞧两人一眼。
祁冰之却走到了裴争跟前,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看起来楚楚可怜的。
“大人,您方才那般,不知是不是我得罪了您?”
裴争眼神冰冷的看着她,忽的笑了笑,“二公主要做什么,臣全都知道。”
他微微倾身过去,俊美的脸庞上却显出厌恶之色,“所以,公主殿下还是收敛些好,不然,这后位也是会易主的。”
祁冰之震惊的睁大了眼睛,裴争已经牵着小人儿从她身侧走过去了。
裴争他,他竟然能拿母后的位子来威胁自己他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雪渐渐又下得大了,一片白色的世界,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雪地走着。
小人儿开心兴奋的不肯好好走路,总是要蹦蹦跳跳的去踩那没有人踩过的雪地。
“这么开心吗?”裴争笑着看他。
“开心!好开心好开心呀!”小人儿呵出口白花花的热气,水亮亮的眼眸笑着看裴争。
“裴哥哥,这是父皇第一次夸奖我哦!我真的好开心的呀!”
裴争突然很想用力的拥抱他,每天都陪着他,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然后每天都要抱着他夸夸他。
小人儿忽的挣开了裴争的手,转身跑进了雪地,蹲下身子自己团了一个雪球,然后向着半空抛去。
雪球在空炸开,纷纷扬扬的雪花掉落下来,小人儿抬着头,笑着伸出手去接住那些雪花。
这个画面很美,美得裴争定定的看着,不想错过小人儿脸上任何一个明艳的笑。
小人儿又团了个雪球,向着裴争跑过来,然后笑着将手的雪球扔过来。
裴争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一阵头晕目眩后,再睁开眼睛,周边的一切都消失了。
他又陷入了那种黑暗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