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怀风听着身后的枪林弹雨,撒腿往林子跑。
到了林边,一个人影猛地闪出来,张开双臂,把他当撞进怀里的小鸟一样抱紧了。
宣怀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一发觉被人抱住,顿时提起膝盖狠狠撞往对方两腿之间。
对方反应奇快,动作一晃,用大腿挡住了那记膝撞,虽没有撞到命根子,也疼得纠了纠眉,苦笑着说:「就知道要挨你的打。」
这声音一传进耳里,宣怀风浑身一松,沙哑地叫了一声,「白雪岚。」
便软倒下来。
白雪岚那要挨打的玩笑话,也是心急之下故作幽默之言,一见宣怀风软倒,那幽默的面具就顿时维持不住了,登时把他放在地上,抱着上半身,一脸紧张地问:「怎么了?哪里受了伤?」
刚才宣怀风撞进怀里时不曾细看,这一看,却看到宣怀风右边脸颊高高肿起,五道指痕清晰可见,衬衣被人扯得破破烂烂,白雪岚心头大怒,声音却越发温柔,低声问:「展露昭打的你?」
另一边显然还在较量,枪声络绎不绝。
一个护兵跑过来报告,「总长,找到宋头儿了。人还活着,就是吃了两颗枪子儿。」
白雪岚说:「活着就好,派一辆车把他送医院。其他人继续给我围着林子搜。是姓展的干的,我猜得没错?」
后面那句,是问宣怀风的。
宣怀风说:「他们都穿着便装,脸上蒙着黑布。不过,我确实见到姓展的。」
白雪岚问:「有没有别的认识的人?」
宣怀风想起他那不争气的三弟,犹豫片刻,摇了摇头。
白雪岚哼了一声,说:「不用瞒我,我知道,至少宣怀抿是会掺和的。」
宣怀风被他揭破,也不说话,靠在白雪岚怀里那分安心舒适,和片刻前那惊魂恐惧是天差地别,他一点也不想和白雪岚斗嘴,只想挨得离白雪岚更近一些。
缓缓地挪了挪身子,却牵动身上痛楚,轻轻哼了一声。
白雪岚忙问:「你还是受伤了吗?哪里疼?」
宣怀风扬扬下巴示意。
白雪岚赶紧把他衬衣掀起来,一看腹部,很深的瘀痕,一大片紫青。
白雪岚又气又心疼,骂道:「怎么不早说?」
把他打横抱起来往回走,说:「这就带你去医院。」
出了林子,果然瞧见边上停了海关总署的几辆车,其中一辆是白雪岚常用的座驾。几个护兵正押了几个一身血迹,垂头丧气的男人过来,向白雪岚请示,「总长,这几个受了伤的,在林子边上想逃,被我们抓了。要怎么处置?」
宣怀风心忖,这几个人应该是被自己逃跑时开枪打伤的。
白雪岚眼睛扫也不扫那几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说:「这种流匪,政府一向是直接击毙的。」
那被抓的几人吃了一惊,抬头叫起来,「我们不是流匪,我们是正经军人。我们要求政府公正审判。」
白雪岚冷笑着说:「你要公正,好,老子给你公正。」
宣怀风知道他胆子奇大,什么都敢作,怕他放肆乱来,开口说:「总长,我看这件事……」
话未说完,白雪岚已经一弯腰,把他平平稳稳地送到汽车后座上,直起身,掏出枪,砰砰砰砰砰砰,朝着俘虏胸膛,一人一枪。
宣怀风听见震耳欲聋的枪声,蓦然一颤。
挣扎着从后座上探出身来,已经晚了。
他茫然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六具尸体,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鲜红的血,潺潺地从尸体里流出来,染红了一片泥地。
好一会,宣怀风才抬头看向白雪岚。
白雪岚仍是那波澜不惊的脸,把枪缓缓收起来,对他一笑,说:「我这枪法,如今是比不过你呐。来,我们去医院。」
低下头,挤进汽车后座里。
宣怀风被他拥着,只觉得脖子后面一阵发冷,低声说:「你这是动用私刑,草菅人命。你会被追究的,民国法律有规定,杀人者偿命。」
白雪岚往他脖子里呵了一口热气,沉声说:「我白雪岚的法律,动宣怀风者,偿命。」
到了医院,自然又是一番鸡飞狗走。
自从上次宣怀风住院,护士们已经识得这位海关总长的威风了,这次见又是那位宣副官受伤,无须提醒,也比平日谨慎积极了些,来回奔走安置。
仍是外国大夫亲自过来看视。
宣怀风已经换过一件干净衬衣,因为大夫要看伤处,只能掀开衣服。
大夫看了看,说:「是外伤。和人打架了吗?」
宣怀风想说不是打架,但又不好解释经过,只好点点头。
白雪岚说:「医生,你可要瞧仔细了,可别留内伤。」
大夫挪过手来,按压了一下肝脏位置,问了一番疼不疼之类的问题,然后说:「这个,不要紧。」
又问:「还有哪里吗?」
宣怀风说:「脚踝也疼。」
待要脱长靴,却费好大一番力气,那脚踝已经肿起来了。
白雪岚性急,又心疼宣怀风痛苦,直接拿匕首割开靴子,把袜子也一并割了,见到扭伤肿胀的脚踝,又埋怨地瞅着宣怀风,「你怎么不早说?」
宣怀风只是苦笑。
所幸都是皮外伤,大夫帮他上了药,也不用包扎,叮嘱了几句,就走了。
白雪岚还要求住院,宣怀风再三地说:「这点小伤,我不愿住院。回公馆去住,环境比这里更好十倍。」
后来又说:「医院里很多病人,细菌也多,你是愿意我待在这个细菌多的地方吗?」
白雪岚这才点头,说:「好,照你说的,不住院也罢。」
两人到了这时,才算有机会单独面对面的说话,争论一告停止,便似乎都意识到这个时刻的特殊意义了。
反而两相安静。
一时间默默无语。
人既是容易忘记的动物,又是最容易记起的动物。
刚才枪林弹雨中,他们把先前的争吵斗气忘得一丝痕迹也不留,此刻默默相对,那过往的不愉快却像经了发酵,不但回来了,而且很是鲜明。
为了林奇骏而打响的冷战。
让人心冷意冷的绝情话。
欲和好而被拒绝。
小花厅里的喝酒调笑。
还有,昨夜那不伦不类,近乎无赖的大醉。
安静就如无形的蜘蛛丝,缠绕着白雪岚,尽管他的心如钢铁,能眼也不眨地连杀六人,但这一刻安静,却足以让他钢铁般的心沉重,而且不安。
一瞬间他甚至有点脸红,羞愧于惊觉自己做了许多不好的事。
费尽了心血去求一个人的爱情。
既然蒙天所赐,得到了,他应该小心翼翼的,应该如对待眼珠子一样爱惜的。
那他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废物般的林奇骏,去恼宣怀风?去让宣怀风受委屈呢?
区区一个大兴洋行,在他白雪岚眼里,算什么玩意儿。
拿一万个修理大兴洋行的机会,也比不过宣怀风一刻的高兴。
白雪岚忽然明白自己是不会数学的,这多么简单的一道题,竟不会做了。
可是,他爱的人心思何等敏感,他说的那些污人耳朵的话,恐怕宣怀风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了。
白雪岚正想得惶恐,却感觉一只手伸过来。
他抬起头,看见宣怀风也正抬眼瞧着他。
宣怀风却没说出兴师问罪的话来,握了他的手,微笑着问:「你还要生我的气吗?」
黑润的眼珠,彷佛好强而美好的小鹿一样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质。
白雪岚的心一颤,陡然融化在这片清澈的眼神中了。
有什么在他血液里分离出来,那彷佛就是人灵魂中最轻最柔软的部分,那部分带着他飘开,远离了乱世所有的冷硬和腥味。
不仅仅是快乐。
那是远远超出于快乐的东西。
他这些年要找的,就在那么一句微笑着说出的话中找到了。
白雪岚五指微微发颤,把脸靠过去。
宣怀风误会了他的意思,红着脸,把唇轻轻送上去。
这是极妙的误会,白雪岚也没有解释的打算,顺理成章地唇贴上唇,温柔、深入地吻着。
舌和舌之间敏感的摩擦,让身体里泛起一阵阵甜美荡漾。
于是,便了悟。
这人是他的。
就算和他吵嘴,和他生气,仍是他的。
就像他当初那样,气愤着,痛恨着,咬牙启齿着,甚至落了泪,却仍是不离不弃。
这一刻,白雪岚明白过来。
他再也,用不着嫉妒谁了。
◇◆◇
离开医院前,宣怀风还特意要求去看看宋壬,对白雪岚说:「别和我说什么这是护兵的责任。我只知道他救了我的命,要是没有他,你今天未必能见到我。」
白雪岚说:「要见他也不是难事。不过你的脚肿成这样,怎么走路呢?真要见,我抱着你去吧。」
宣怀风脸皮顿时有些红了,拦着说:「我还不至于不能走路。我求求你,给我留点面子,在人前只搀我一把就好。」
白雪岚便笑了,说:「既然是求,那我答允了,回头就要讨谢礼了。」
果然搀了宣怀风,到另一间外科病房去看宋壬。
宋壬不愧是老兵油子,中的两颗子弹,并不在要紧处,宣怀风去时,宋壬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只是暂时行动不便。
宣怀风着实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倒弄得宋壬不好意思,胀红了脸说:「分内事,分内事。」
白雪岚说:「夸奖算什么?等你回公馆,只等着我赏你好东西吧。」
转头对宣怀风说:「人也看过了,你也该放心了。我知道他这大汉子,几天就仍旧生龙活虎了。来吧,随我回家。」
宣怀风听他最后一句,心里很是烫贴,很温顺地在他搀扶下上了汽车。
一路上,两人都手握着手,看窗外景物飞一般地倒退,像褪色的照片一张张在眼前掠过。
彼此都明白,他们之间的感情,再不和往日相同了。
那又是另一种境界。
宣怀风朝窗外看着,忽然低声说:「看。」
白雪岚凑过去,朝他指的天上看。
天幕如一幅洁净的丝绒,带着浅浅蓝色,镶着极美丽的黄色金边,各种形状的云在那浅蓝中自在地飘着。
白雪岚说:「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黄昏。」
宣怀风指头往上,说:「那朵云,我看很像你。」
白雪岚说:「云都是无常态的,你心里想着谁,它就像谁。」
宣怀风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了。
回到公馆,白雪岚亲自把宣怀风搀回房里,孙副官就找上来了。
他今天一早就去了海关衙门办事,竟未能适逢其会,后来听说宣怀风出了事,总长领着人杀气腾腾出城去了,才匆匆从海关衙门赶回来帮忙料理,进门来见了白雪岚,就说:「我竟是吓出一身汗呢,幸亏总长和宣副官都平安回来了。这是吉人自有天相。」
白雪岚笑道:「去他的天相。要不是手里有这么多把枪,早让别人料理了去。堂兄还总说我当了总长,不该弄这么多条私枪在公馆里,这次算派上了用场,看他以后怎么说嘴。」
接着,又问:「林子里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孙副官便用眼角扫了扫宣怀风。
白雪岚说:「别顾忌他,他懂我的。」
孙副官说:「不管是顽抗的还是投降的,通通都杀了。尸体收集到一块,全送到警察厅,报的是城外绑票的土匪。」
白雪岚说:「嗯,这是按着我的意思办的。那些广东军,现在政府要笼络他们,处处给他们方便,以致比螃蟹还横了。耍这种不入流的花招,以为我会忌惮。我偏不留余地,硬栽他们一个匪字,杀他们一个鲜血横流。还有,那姓展的呢?弄死了没有?」
孙副官说:「那人很狡猾,又有手下冒死为他拖延,让他逃了。」
白雪岚脸色沉下来。
宣怀风叹了一口气,说:「所以我开始劝你不要杀人。俘虏了那些人,带到警察厅就是活证,我再做个证人,起码可以指证展露昭的绑架罪。现在你把人杀了,事情却不能揭了。只能白白放过他。」
孙副官说:「宣副官,这件事,你想得天真了。警察厅现在和广东军穿一条裤子,俘虏送过去,恐怕立即释放呢。就算真的立案调查,那也是镜中花水中月,恐怕还把你这个证人绕进去。现在的法律系统,是完全无用的。倒不如总长那样痛快,杀一个算一个,起码少两杆枪对着我们。」
白雪岚牙齿轻轻一磨,「那些兔崽子,只有见到血,才知道厉害。」
孙副官说:「还有一个俘虏……」
白雪岚问:「怎么有俘虏,不是说了不留活口吗?」
孙副官便又把眼瞅了宣怀风一下,低声说:「这个,是宣副官的弟弟。」
宣怀风一惊,问:「你抓了我三弟吗?」
孙副官点头,说:「就是他掩护展露昭逃走。结果展露昭逃了,我们就活抓了他。」
白雪岚冷笑道:「姓展的也配得一个忠臣?好,我成全他这份忠心,现在就结果他。」
宣怀风忙道:「慢着!」
急得要从床上下来。
白雪岚拦住他,要他躺回床上,说:「就知道你又犯滥好人的毛病。妇人之仁。」
宣怀风因被他拦了,反抓着他的胳膊说:「我是妇人之仁,但我知道你是能下狠手的。只我必须和你说一句,那个不管怎么样,是我亲弟弟,我要是任他出了事故,以后死了也不好见我天上的父亲。」
白雪岚说:「又不是一个妈,怎么算亲弟弟?」
宣怀风反问:「彼此同一个父亲,那一半的血缘,就不算血缘了吗?」
白雪岚见他为了一个下三滥的宣怀抿,要和自己顶嘴,便有些不满意了,冷冷地道:「那你说说,你是怎么落得被人拿枪在野林子里,像落难的动物一样驱赶的呢?也许你还要帮他狡辩,说这些事,他并不知情。」
宣怀风现在,在心里实在是把白雪岚看得很重的,见他冷下脸,露出不高兴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和缓了态度,想了想,恳切地说:「对不住,我知道你的意思,到底是为了他让我吃亏,你才不肯放过他。我并不为他分辩什么。今天的事,他充当了不光彩的角色,这我也不得不承认。但他活生生落到你手上,难道你要我这个当哥哥的,眼看着他失掉性命吗?在你眼里,他或许一无是处,很是可杀。但我却是和他一起长大,小时候,他也跟在我后面跑,在花园里抓蛐蛐儿,口口声声地叫我二哥……」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白雪岚的手渐渐握紧了,像要抓住什么能扶持他的东西一样,抬头看着白雪岚的眼睛,低声说:「我知道他不学好,也是痛心的。」
白雪岚被那双温软的黑眸注视着,纵是百炼钢,也禁不住成了绕指柔。
他先前为了一个林奇骏,和宣怀风闹了生分,正大为后悔。
现在吸取教训,当然不肯再为一个宣怀抿,和刚刚和好的宣怀风再闹一场。
何况,天底下的路又不是只有一条。
白雪岚叹了一口气,说:「好罢。我只能听你的。不过,总不能叫我就这样释放他吧。」
宣怀风说:「我只是要你不要杀他。」
白雪岚问:「那我审问一番,让他把罪行招供了,再把他送去警察厅,如何?」
宣怀风说:「这样可以。他能得到政府的审判,如果真是他犯下的罪,要他去补偿,那我也无可奈何了。不过,你不怕他攀咬出你的事来吗?」
白雪岚说:「这个我自然有法子。」
他转头对孙副官说:「你先把那人关押起来,等我有空了,要审问一下。」
孙副官应了,事情汇报完毕,便知道不该阻碍眼前这两位独处的时光了。
走之前,随口问一句,「还有什么事吩咐吗?」
白雪岚说:「你出去顺道和厨房说一声,晚饭送过来吧。」
孙副官答应着去了。
过了一会,厨房果然送了热饭菜过来。
这公馆自家的饭菜,也不必赘述,必是上好的,而且厨子们为着讨主人欢心,很用心周到,既安排了白雪岚爱吃的重口味大荤,也不忘宣怀风的清淡小菜。
白雪岚怕宣怀风脚踝受着伤,下床不方便,命人把小圆桌移到床边,菜碟子都摆在小圆桌上,他亲自端着一个很精致的珐琅瓷碗,拿着筷子,问宣怀风想吃哪一样,便挟哪一样喂给宣怀风吃。
宣怀风笑着说:「这是仿老佛爷用膳的排场吗?知道的是我的脚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手断了呢。」
白雪岚说:「你再胡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就要吻你了。」
宣怀风还是温和地笑着,说:「不如我歪着坐近一点,你把筷子给我,让我自己挟,不是更方便吗?」
白雪岚说:「罗曼蒂克这种事,从来就是不方便的。」
宣怀风不禁叹了一声。
白雪岚问:「你叹什么?觉得我这种流氓,不配谈罗曼蒂克吗?」
宣怀风说:「请你不要总是妄自菲薄。我这一叹,只是叹我和你比起来,真是不够罗曼蒂克而已。而你呢,又实在是罗曼蒂克的天才。我应该向你学此中之道。」
白雪岚很有魅力的一笑,说:「凭你刚才这一句,就已经出师了。说得我心花怒放,恨不得为你粉身碎骨呢。乖,张嘴。」
把筷子里那片香菇,送到宣怀风嘴里。
晚餐一顿饭,以罗曼蒂克始,以罗曼蒂克终,吃得既香甜,又香艳。
不论是宣怀风,还是白雪岚,都在心里怀着一种说不出的快乐。
快乐的晚饭之后,便是快乐的洗漱,快乐的换衣,快乐的上床。
自然,那快乐的顶点,无疑是上床之后关于爱情的运动。
白雪岚因为从前常常遭到拒绝的缘故,作出这方面的要求来,总带着一点会落空的警惕,谁知宣怀风现在却是断然地改了态度,十二分的乖巧。
见白雪岚压上来,宣怀风只是耳朵微红,默默地就让他解了扣子。
白雪岚要亲,也只是默默地让他亲。
白雪岚把手掌贴在他胸上,宣怀风蓦地屏了息,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白雪岚不禁笑了,和他咬耳朵,说:「你胸膛里藏了一只小鹿吗?」
宣怀风抿着唇,不好意思的一笑。
脸颊上泛起一点桃花瓣般的浅红,霎时艳色夺人。
白雪岚自己的心也禁不住了,怦怦狂跳起来,却还是按捺着问:「你身体还疼吗?」
宣怀风说:「疼是疼的,不过不碍事。」
白雪岚说:「这样回答,要我怎么办好?疼就必然碍事。如果不疼,我就真要来了。如果疼,我大不了忍着。」
宣怀风问:「为什么忍着呢?」
白雪岚看他又用小鹿般纯洁的眼神瞅着自己,忍不住低头在眼睑上亲了两下,说:「只不过是心疼你罢。」
宣怀风说:「看来,我是应该接受你这心疼的好意了。那么,我们就互道晚安吧。」
转过半边身去,作出要睡的模样。
白雪岚忙拉了他,不甘心道:「就这样互道晚安吗?不成不成。」
宣怀风把脸藏在枕头里偷笑起来,反问他,「前面那些话,又怎么解释呢?」
白雪岚厚脸皮地一笑,「两句场面话,你也当真。我今晚还让自己饿肚子,我就不叫白雪岚。」
宣怀风说:「我就知道你仍旧是强盗的作风。偏要装出民主分子的外在,被我揭穿了吧。」
白雪岚英俊的脸庞逸着笑意,透出一丝邪魅,故意做出电影里反派的腔调,低声说:「既然被你揭穿了,我就露出原形罢。」
把宣怀风翻过来,正面仰躺着,对着自己。
摸着丝被底下的光滑大腿,慢慢把身体靠过去,稍停一停,缓缓地顺着往里去。
宣怀风脸上露出忍耐的神情,极是诱人。
好一会,才想起了呼吸似的,短促地低低喘了几口气,断断续续地说:「你别太用力了,我怕……」
一语未了,白雪岚已脱缰狂马似的抽动起来。
宣怀风忍不住叫了一声,跌入颠倒迷离的惊涛骇浪,抱着白雪岚的脖子,如抱着求生的浮木,瞬间额头、项颈、胸前、脊背都刺激出一层薄汗。
那不要太用力的话,竟是两人都顾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