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东军展家买在首都的大行馆那边,日日都是热闹。
展司令喜欢寻乐子,那是人人都知道的,自从到了首都,不知撒了多少钱在姑娘们身上。
不过有身分的人,自然不会到春院巷子那种下三滥的地方去,都是叫条子到自己的行馆来,而且这一叫,总要叫出个司令的排场,少则也要七八个红姑娘。
就是展露昭在城外吃了小亏,那十来个兵,展司令也不如何看在眼里,自然热闹也不曾停。
今天因为有一位师长到首都来向司令述职,为了表示对这下属的看重,展司令又是闲不住的人,便叫副官来一场堂会。
那位师长姓姜,最早跟着展司令时只是个排长,打二黄城的时候受了重伤,差点丢了一条胳膊,后来经过救治,一条胳膊算是勉强保住了,却在接着攻魏县的战役里,被一块炸弹碎片削到脸上,不但削了一大块肉,还瞎了一只右眼,这一来,相貌就着实狰狞了。
展司令就为了他是很勇敢的军人,又另有一个缘故,自己当了司令后,提拔了他当师长。
这天姜师长是从城外过来的,到了展司令行馆的大门外,已有不少汽车停在路两边,他早得了通知,说司令要为他的辛苦,办一场堂会,这样一看,果然是不假,心里便有几分得意。
下了车,两个护兵引导着,把他请到一座大厅前。
厅里帘子高高挂着,走动的女佣都是年轻又漂亮的,穿着阴丹士林的大褂,头发干干净净地扎着,递送茶水和瓜子果盘。
客人们都知道展司令从不拘小节,个个都很自在,有斜坐在软椅上的,有站着说话的,有把两脚支在桌上晃着抽烟卷的,有把楼子里叫来的姑娘扯到大腿上坐着,乱摸乱亲的。
里头大部分是广东军里的军官,不少和姜师长认得,见了姜师长来,都点头打一个招呼。
姜师长走到大厅尽头,听见一把声音喊,「老姜,到这!」
他把头一转,看见原来是展司令坐在一个从客厅延过去的半开隔的小厅里,正把嘴从一个女人脖子里挪开,在对他说话。
姜师长就往那里走,一靠近,满鼻子的脂粉香气混着雪茄味、酒味,呛得人一窒。
展司令那一桌,有他四五个下属陪坐,其余的都是花枝招展的姑娘,其中倒有一大半围着展司令,一堆彩锦暖缎,软玉温香之中,簇拥着一颗亮闪闪的光头,那情景很是令人发笑。
展司令很得乐趣,抱着一个在膝盖上,摸腰捏乳,正摇头晃脑,听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站在旁边唱曲儿。
姜师长过来,向展司令敬了个礼。
展司令对他说:「坐,你来了,这就更热闹了。」
可桌子边上早就坐满了。
展司令便转过头,对坐在自己左边的一个穿粉红衣裳的姑娘脸上捏了一把,说:「你刚才逗得我高兴,给你一个大奖赏,让你坐姜师长腿上。讨了他的欢喜,你今年的脂粉钱全有着落了。」
那姑娘一听是个师长,那是无论如何要巴结的,赶紧起来,要请姜师长坐。
不料一抬头,却见着一张鬼脸,少了一颗眼睛不说,脸上从耳边到脸颊好大一块疤,连鼻子都削了一小块去,实在可怕,吓得惊叫一声,捂住了嘴。
姜师长这副尊容,早吓唬过不少人,他见怪不怪,也不理会那女的,便坐了下来。
反是展司令不满意了,问那粉红衣裳的姑娘说:「你怎么不去讨姜师长的欢喜?我的话,你没有听见吗?」
那姑娘瞅瞅姜师长那可怕的模样,脸色发白,战战兢兢说:「司令,我怕……」
展司令一巴掌拍在桌上,连酒杯都震翻了,撒了一桌子的白酒,瞪眼睛骂起来,「他娘的!你当婊子的,还怕男人?你是个什么贱种,还敢嫌我的人不漂亮?来人!给我掌嘴!」
便有一个马弁上前,拽得那女人打了一个转,手一扬,啪啪甩了两个耳光。
那女的嘴角顿时淌出血来,一丝殷红渗到厚厚一层白脂粉里,越发地显得白的白,红的红,格外扎眼。
她眼泪立即滚下来了,又不敢哭出声,只浑身打颤地站着。
桌子里外,别的姑娘们都花容失色,人人噤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怎么办好。
展司令见冷了场,哈哈大笑,挑起坐他膝盖上那个姑娘的下巴,瞅着她问:「怎么不说话了?怕什么?你又没有惹我生气,用不着怕,我疼你。」
端着一杯酒,喂到她嘴里。
问她,「香不香?」
那女的见他这么凶狠,生怕自己也违逆了他,强笑着说:「香,司令赏的酒,比什么都香。」
展司令乐了,在她胸上狠狠拧了一把,然后又扭过头,瞪着那挨了打的女人说:「不是我姓展的爱打女人,是你太不识趣,对我的下属不尊敬。不过,我并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如今给师长陪个罪,仍旧陪他去,大家高高兴兴的,比什么都好。」
那女的唇边拖了一道血,连擦也不敢擦,被马弁在肩膀上狠狠推了一把,只好上来,端了一杯酒,对姜师长说:「刚才是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
手捧着那杯酒,哆哆嗦嗦,撒了一大半在桌上。
姜师长正眼也不瞧她,举手一把推开她递过来的杯子,对展司令说:「司令,用不着。」
展司令说:「你看不上?那不错。我们广东军,可以瞧不起别人,可不许别人瞧不起我们。你下去吧,没你什么事了。」
得了他这一句话,那女人如得了赦令一样,放下酒杯,捂着脸嘤嘤呜呜地走了。
展司令把头往四周一看,见女人们都愣着,唱曲儿的也停了,把眉头一皱,说:「怎么都停了?那不行,要热闹起来。」
众人忙忙的热闹 起来,仍旧喝酒调笑。
在屋角有鼓板敲打起来。
唱曲儿的女孩子因为刚才那一幕,还有些害怕,不过听见鼓板响起来了,便心不在焉地唱了一首《迎新娘》。
桌上的男人被姑娘们奉承着,一边谈笑,一边吃菜喝酒,一边听曲儿,很是惬意。
等那女孩子唱过了《迎新娘》,鞠了一个躬,就要下去。
姜师长说:「你再唱一个《二姊姊逛庙》。」
掏出一个大洋,丢在桌面。
这对一个唱曲儿的人来说,算是很不错的赏钱了。
女孩子过来把钱拿了,欠了欠身,和角落那头的男人点了点头,那男人就放下鼓棍,拿了一把二胡出来,抱在怀里试了一个音,便认认真真唱起来。
众人吃喝一阵,酒足饭饱。
展司令打个哈欠,说:「烟瘾犯了,到里头来。」
大家见他起坐,都连忙站起来。
展司令把一直坐他大腿上那姑娘用指头弹了弹脸颊,笑道:「你今天不差,到后面拿两百块赏钱。今晚我还叫你条子。」
他身边张副官指挥着,叫人把这些堂子里的姑娘送回去。
等那角落里的男人过来,候着张副官给包堂费时,展司令便对张副官说:「给他两千块钱,我帮老姜做个媒。这小姑娘今晚住下了。」
那小姑娘一听,脸都青了。
原来那男的,是这小姑娘的父亲,闻言打个哆嗦,结结巴巴地说:「老总,这……这实在不行。我女儿,只是个子高,她才刚满十四岁……」
展司令说:「十四岁好。我看老姜就喜欢这半青不熟的调调,不然你怎么就指着她唱《二姊姊逛庙》?那一块大洋,想必就是聘礼啦。」
姜师长也没有反对,微微一笑,扯得脸上伤疤狰狞。
她父亲一看不对路,急得直摇头,只说:「不行!不行的!」
展司令脸上收了笑,对着她父亲脸上啐一口唾沫,说:「什么玩意,凭你也配对老子说不行!来!男的赶出去,女的关到房里去!」
便有人响亮地应了一声「是!」。
立即两个大兵过来,浑身武装,雄赳赳的,抓了那男人就往外拖。
那男的怀里鼓棍快板劈劈啪啪摔了一地,只听见他大叫,「老总!你不能这样啊!我家姑娘不是堂子里的!你不能糟蹋她呀……」
那女孩子看见她爹被大兵凶神恶煞地拉出去,吓得脸无人色,撒腿就要跟着跑,被两个护兵老鹰抓小鸡似的抓住,放声尖叫起来。
但这尖叫是无用的。
外头大厅里客人们听见了,只是一愣,很快醒悟过来,仍是说话的说话,抽烟的抽烟。
展司令看姜师长目光追着那被带走的女孩子的背影,又笑起来,说:「老姜,你家里已经七八个姨太太了,还这么着急?也罢,我是存心要让你快活一日的,你先把她办了,再来办正经事,怎么样?」
姜师长一喜,感激道:「多谢司令。」
兴奋之下,倒对展司令敬了一个军礼,按捺不住地去了。
这一边,展司令点了几个亲信的下属,和他一起到屋子里。
叫女佣端过沏得酽酽的茶,一人奉了一杯,便把女佣打发出去。因为要说的事不能外传,连一个堂子里的姑娘都没留,满屋子大男人,展司令斜躺在罗汉床上,拿着镶金嵌玛瑙的烟枪,一时竟找不到人。
张副官明白他的意思,过来说:「司令,我伺候您。」
弯下腰,把烟扦子拈着烟膏子,给他烧了一个烟泡。
展司令美滋滋地吸了一口,给了副官一个表扬的眼色,往四周看了一圈,眉毛掀了掀,问:「怎么露昭人呢?」
张副官说:「军长说有事,要晚一些过来。我这去请他。」
展司令哼了一声,「他能有什么破事?还不就是惦记着姓宣的小白脸。老子真不明白,他这是打哪儿养出来的怪癖。操男人就算了,还一定要操司令的儿子。」
一旁徐副师长坐在太师椅上,正自己给自己烧烟,眯着眼睛悠悠吐了一大口,在脸前面形成一圈白雾,干笑着说:「司令,这是军长的志向。换了别人,这么口口声声说要操宣司令的公子,还真没这胆子。」
这一说,展司令倒乐了,也觉得挺自豪,叹口气说:「我侄儿就这一点像我,别的都含糊,就是这床上的事,一点也不能委屈。这操宣司令的儿子嘛,我倒也不反对,那姓宣的当年把老子当牛马一样使唤,为他流了多少血,不过就是黄埔那一仗死的兵多了些,他就听信谗言,想撤老子的职。他娘的!连我都想操他祖宗呢!露昭现在弄了他小儿子来,天天操,那算是给我报了仇。姓宣的在天上,只管干瞪眼吧!」
屋子里的人听他说,都很捧场地哈哈大笑。
这时候,房门在外头被人一推,一身军服笔挺的展露昭先走进来,后面跟着张副官。
展司令问:「你到哪里去了?都在等你,坐这边。」
把烟枪子敲敲对面的罗汉床。
展露昭过去坐了,有人递了一杆烟枪过来,他是不吸这东西的,把手往外推开了,皱起眉问:「西边厢房怎么回事?又哭又叫,闹得人心烦。」
徐副师长说:「那是展司令给姜师长做媒呢,老姜真是好艳福,刚满十四岁的小妞,这就让他采了满嘴蜜了。」
展露昭一只脚架在罗汉床上,露出那长腰漆黑光亮的大马靴,见桌上丢着一包香烟,抽了一支出来在手指里夹着,张副官只道他要抽烟,掏了自己的打火机,点着火凑过来要帮他点上。
但这种贴身的事,展露昭已习惯让宣怀抿来做了,见有打火机伸过来,抬起眼一看,不是那张脸,便没了抽烟的念头,把香烟头避开那火,只捏在指头上慢慢揉着,冷冷地说:「老姜也不像话,过来一趟,正经事还没做,先躺女人身上了。」
展司令吐着烟圈说:「哎,这媒人是我做的。他最近辛苦,老子犒劳犒劳他,怎么着?」
展露昭把眼睛往展司令那一边一斜,说:「叔,你犒劳他,给他钱就得了。当司令的帮下面的人抢女人,传出去也不好听。这还是首都,你不是说现在不能惹事?」
展司令不高兴了,瞪起眼睛骂道:「放你妈的屁!你倒会教训人,怎么不先抿干净自己拉的屎?叫你不要去招惹姓白的,你偏盯着那宣家小白脸,城外打人家埋伏,反而被人家埋伏了,丢人现眼!抓不到人也就算了,连自己的副官都丢了。你现在一天到晚拉着个脸,给谁看?要不是看你和老子一个姓,老子早毙了你!」
在座的不是师长就是旅长,都是展司令心腹,知道这叔侄二人的脾气,没人不识趣地插嘴,权当没听见,个个安安静静地烧自己的烟。
只有张副官恪尽职守,在旁边劝着说:「司令,歇歇气,我给您再点一个烟泡。」
展司令见展露昭那软硬不吃的样子,怒从心头烧,恨恨地说:「点你妈的头!老子恨不得点了这兔崽子天灯!」
一时气了,烟枪子往展露昭身上一敲。
那烟枪头是黄铜做的,正烧得发亮,一敲下来,正敲在展露昭手背上,顿时嗤的一声,发出些皮肉烫伤的焦味来。
展司令原意是要敲痛他一下,倒没想到有这个失手,赶紧把烟枪抽了回来。
周围人都站起来,做出焦急的样子说:「快快!拿金创药来!」
徐副师长说:「司令这是怎么了?谁不知道,您一向最痛惜军长的,这下子反而要心疼了。」
展司令自己没儿子,侄儿又只有展露昭这单单一个,确实是心疼的,但当着众人的面,更要做出一副怒气的样子,沉着脸说:「你们不要劝我!我今天非教训这小兔崽子一顿不可!」
正说着,张副官已经去拿了烫伤药过来。
展露昭倒也能忍痛,挨了那一下,只是脸颊蓦地一抽,竟坐着动也没动,目光垂着,冷冷盯着那烫出一圈泡的手背。
张副官请他把手伸出来,弯腰给他涂药,展露昭不作声,自己把药从张副官手里拿了,慢慢擦在伤口上。
他天生带着一股阴鸷,这时候脸上不冷不热,浓眉下一双深眸,谁在里面都瞧不出什么,大家都隐隐觉得有些发寒。
屋子里顿时安静。
连展司令也闭了嘴,把烟枪放在手里翻来覆去地观赏,仿佛上面忽然开了两朵花似的。
展露昭擦了药,把药瓶往桌上一扔,扫着屋子里面的人,说:「大老爷们,谁身上没挂过彩?别他姥姥的当新鲜事瞧。说正事。」
展司令听他这话,却很对自己胃口,顿时又哈哈笑了,用烟枪指着他说:「臭小子,你这臭小子!和你叔年轻时一个鸟脾气!张副官,过来再烧个泡!」
翻身躺下罗汉床。
张副官赶紧过来给他好好地再烧了一个。
展司令噗哧噗哧抽着,把手一挥,说:「你们商议,全听军长的。」闭上眼睛,享受鸦片烟味在肺里绕一圈,升上鼻腔的快乐。
徐副师长露出正容,向展露昭汇报说:「日子不改,还是敲定初九。洋人很够意思,答应再加十门炮。」
展露昭说:「十门炮顶个屁用。我要的是一百门,他们手上没有,五十门也成。」
徐副师长苦笑着说:「军长,不是我不尽力,和洋人谈买卖,人家是不肯吃亏的。一百门进口炮,他们估计也有把握弄过来,只是他们不愿意卖钱,要我们用掺白面的那个秘方来换。」
展露昭便笑了,说:「那些洋人倒聪明,他们现在已经和林奇骏的洋行搭上了,不愁没处走他们的货,再把我们的方子弄到手,那真是可以当我们是路边的野狗,什么时候不耐烦了,什么时候一脚踹。」
虽然是笑着说的,但那眼神里,却带着一股杀气。
徐副师长不由缩了缩脖子,言语小心起来,说:「军长说的对,洋人是不安好心,但洋人有枪炮,有白面,和他们合作,好处也不少。咱们也只能提防着点。」
展露昭阴沉地说:「没好处,老子理他个鸟。你说的对,冲着他的洋枪洋炮,先和他合作合作,至于白面,老子打听过了,这块地面上也不是不能种。炮的事,你再联络一下那洋人,方子我们是不能给的,但我们愿意黄金白银来买,要不然,洋人不是喜欢我们中国的古董吗?古董也成,老子给他们弄来。」
徐副师长露出为难的神色,说:「下官尽力而为吧。」
正说着,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接着门便被人一推。
他们知道那房门是有护兵把守的,能进来的就是自己人,也不如何在意。
果然,姜师长一边系着上衣钮扣,一边跨进来,腰上松松地挎着军用皮带,皮带上挂着沉甸甸的枪套,扭曲着一张狰狞的脸,嘎嘎笑着,「我来迟了,对不住各位,要等我这半日。」
展司令正闭目养神,听见是他来了,坐起来打量他,乐道:「老姜,你倒俐落,把人收拾好了?」
姜师长说:「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那小妞皮肉不错,还是个雏。我和她说了,她要伺候得不错,我就把她带回去。多谢司令成全。」
展司令把烟枪一挥,说:「小意思。美人嘛,不就是拿来让爷们爽快的?你们继续说谈,我再抽一口。」
又翻身躺下,再抽起来。
展露昭眼睛斜过去,沉声说:「叔,这玩意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少抽两口。」
展司令哼了一声,「兔崽子,管起老子来了。干你的事!」
更用力地呼噜呼噜抽起来。
那边几个同僚,都向姜师长道了一声喜。
姜师长挑了一张椅子,大模大样坐下,问:「谈到哪里了?」
徐副师长说:「正说你那张秘方呢,真是好东西,连洋人都眼红。」
把洋人希望用秘方换炮的事说了一下。
姜师长心里十分得意,面上却故意做出老成的样子,说:「那是洋人没见识,我中华地大物博,什么能人没有?一个掺白面的配方,就把他们镇住了。说到天下万物药性,其实谁也不能和中国人比。就说我一个远房表叔,还真是一个奇人,要不是时运不济,遇上这乱世,把小皇帝给革新掉了,说不定他还能混个御医当当。不瞒各位,那方子就说他给我的,他说白面这种玩意儿很邪门,用白面做药引子,再在里头掺药,能做出不少邪门东西来。」
在座的人,都有些吃惊。
坐他左手边的魏旅长,因为在座的都是官位比他高的,一直不大作声,这时候忍不住说:「这样说,姜师长这位表叔,倒真是个人才。我听说掺了这方子的白面,人吃了后,就算买了普通白面,也是解不了瘾头的,非要吃回同样掺药的白面不可,不然发作起来,那可够难看。这已经很高深了,难道还能做出些更邪门的东西来?这真差不多是听仙侠传的毒王毒仙的事了。」
展司令已经抽得过瘾了,这时候坐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睁开眼说:「老姜,就听你吹得神。那我问你,你那位奇人,能不能在白面里掺点什么,叫人吃了就喜欢老爷们的?我这侄儿,给一个姓宣的迷了魂去了,听说那姓宣的,倒对一个姓白的死心塌地,你要有本事,让姓宣的肯跟了我侄儿,我就叫他给你敬三杯酒,叫你做老大哥。」
展露昭目光霍地一跳,视线缓缓转过去,定在姜师长脸上。
姜师长却摇头说:「司令,您说这玩意,恐怕还真要到仙侠传里面去找,要真能做出这种药来,我表叔早发财了。不过……」
展司令问:「不过什么?」
姜师长尊容不堪,只要一笑,那脸便是扭曲的,他扭着脸颊说:「不过我可不信,这种小事,能难倒军长这样的人物?依我,也别管什么喜欢不喜欢,先弄上了炕,要是不听话,老爷们摆布起来,来去也就那么几手,一春药,二迷药,三鞭子。三管齐下,天天往死里弄,只给他留一口气,这人又不是铁打的,日子长了,没有降服不了的。」
能坐到这屋里商量事情的军官,都是沙场上打过滚,杀人不眨眼的,听姜师长这一说,还是有点皱眉,心道这丑八怪也太狠了。
他那七八个小老婆,恐怕日子不太好过。
展司令却大乐,拍着大腿说:「就这样痛快,说到我心眼里去了。我就最恨那些黏黏糊糊情啊爱的,说来说去,还不是扳开腿,一根鸡巴插到底?」
转过头,对展露昭说:「听见了吧!你急什么,等正事办完,白家倒了台,叔一定给你把人弄过来。到时候你照着老姜的三招,给他狠狠磨几天,他自然就服帖了。以后你咳嗽一声,他就乖乖脱了裤子让你操,哪还有什么说的?我可警告你,城外那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破事,你少他妈的再傻干!」
展露昭冷着一张脸,瞧模样很想哼一声,只是给他叔叔留面子,没有哼出声来。
把手里捏了半日的纸烟点燃,抽了一口,半晌,又把目光放回到姜师长脸上,说:「我听过人家一回评书,说世上有一种假死的药,有没有这回事?」
展司令说:「评书上说的,你也能当真。」
姜师长却说:「这倒是有的,只是并没有说书的那么神乎,也就是吃了之后,人看起来快不行了,心跳很慢的样子。这药我手头刚好有,军长要用,我派护兵去取给你。」
展露昭把头一点,不再说什么,掐了吸到小一半的纸烟,沉声说:「现在,先把初九的事定下来。」
他做事,向来是不用纸笔的,当下便指着这些师长旅长,一个个派起任务来。
倒非常俐落。
笑说完了,展露昭问:「就这样,还有要问的没有?」
张副官嘴唇动了动,却没吱声。
展司令是离自己副官很近的,自然看见他的神情,嘿了一声,对他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张副官这才说:「这个地点,要不要再斟酌一下?」
展露昭问:「为什么?」
张副官说:「只是小心一些罢了,这个地方,我们从前也用过一次,恐怕不安全。」
展露昭眉毛便有点挑起了,显得很冷峻,问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张副官到了这时,也不能不挑明来,硬着头皮说:「军长,您那位副官,现在还不知道下落,万一……」
展露昭问:「你是说我的副官会出卖我?」
这句话,声音已经有些吓人了。
张副官瞄了展司令一眼,赶紧把眼睛垂下,很谦恭地说:「不敢。宣副官对军长,当然是很忠诚的,只是抓走宣副官的人,也不知道会对宣副官用什么手段。初九的事情很要紧,下官只是想提醒一下军长。当然,还是军长您拿主意。」
展露昭硬邦邦地说:「用不着。怀抿知道日子,但不知道地点,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出卖我。」
展司令说:「我看张副官提的这个醒不错,你可不要大意失荆州,栽在那个浪货手里。」
展露昭神色还是那么冷冷的,说:「他跟我日子不短,这个人,我还是很清楚的。」
事情便还是照原样的议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