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岚微诧地说,「你不是讨厌吵嚷的地方吗?那里可是很吵嚷的。」
宣怀风说,「我平日固然喜欢清静,不过现在快过年了,这种日子出门,谁不求个热闹。你肯不肯带我去呢?」
白雪岚对于宣怀风的愿望,只要不妨碍宣怀风的安全,或者不引发醋意,总是用十分的力气去完成。他也知道,济南体育馆里那所谓的马球比赛,是廖家为敛财而开设的场所,不过宣怀风难得有兴致想去玩乐,那就不妨去痛快地玩一玩,于是大方地点头,「你想去哪里玩,我都百分百支持。只是有一个条件。」
宣怀风问,「什么条件?」
白雪岚说,「这顿饭你做了东道,等一下去玩,就该让我做一个东道。你不要和我客气。」
宣怀风笑道,「原来是这个。不瞒你说,我今天出门带的钞票不多,就算你不做这个要求,我也要向你请求财政支援呢。好,有你这个东道,我可以没有顾虑的乐一场了。」
于是宣怀风会了帐,便和白雪岚一同出了包厢。
那湘菜馆子离体育馆极近,两人连汽车也懒得坐,只领着宋壬等几个护兵,走了七、八分钟,轻轻松松地到了体育馆外。先进了大门,便看见人山人海,老少男女皆有,有穿着长袍马褂的富人,有涂脂抹粉的少奶奶一般的人,也有普通人打扮的。人人手上都拿着一张印着几个数字的纸条,乌眼鸡似的盯着下面场中的几个马球手。那个马球手,谁要是挥着手里的球棒,把一个球打飞起来,便会有许多人爆发出兴奋的叫声。
靠着门边那一头摆着七、八张桌子,几个业务员打扮的男人坐在那,被许多赌客包围着,一边收钞票,一边低头快速地在小纸条上写着什么递给赌客,那收钱递纸的速度,真是快到极点,可见这样的工作是每天做熟的。
宣怀风问,「那边是换筹码吗?」
白雪岚说,「一看你就是从来没进过赌场的。筹码能用纸条做吗?那是专门赌马球的球纸。你买哪一支球队赢,就交上钱,他们给你出一张赌纸做凭据。等一下要是赢了,可以凭赌纸来领钱。要是输了,那自然就是一张废纸了。」
宣怀风点了点头说,「原来如此。」
他望望这办手续的业务员们,又转头望望那边球场里骑着马挥棒的骑手,活像个好奇孩子进了新世界。
白雪岚瞧着他标致的脸上,露出遇到新鲜事的表情,觉得真是可爱,含着笑问,「你也试一试运气?」
说着,也不等宣怀风答话,就把他的手一拉,把他带到那收钱的桌子前,抽出一张钞票递给业务员说,「买下一场。」
业务员问,「买哪一队?」
白雪岚便把眼睛看着宣怀风,让他来挑。
宣怀风犹豫着问,「哪一队能赢?」
业务员就知道这是个十足的菜鸟了,笑嘻嘻说,「这可说不好,要不就白队,要不就红队,没个准数。我要知道哪一队能赢,我早发财了,还坐在这吗?」
这时,身后又是一阵轰轰的人声,有人激动的叫好,也有人叹气,原来场中一队进了一球,这就算一场结束,分出输赢了。那些不甘心的赌徒,又争前恐后的过来要买下一场,那些业务员顿时更忙乱起来。
那业务员拿着白雪岚给的一百块钞票,问宣怀风,「到底是白队还是红队?」
宣怀风问,「一注最低多少钱呢?」
许多客人等着要买赌纸,宣怀风这样慢慢悠悠,那业务员很不耐烦,只是一看白雪岚那气势,后面还带着护兵,知道是不好惹的,只好耐着性子回答,「最低两块钱。」
宣怀风便把业务员手里的一百块拿了回来,自己掏出钱夹,找出一张两块的零钱递过去,「买一注红队。」
那业务员看他衣着光鲜,磨蹭半天,只帮衬两块钱的买卖,大为泄气,只好写了一张两块钱的红队的赌纸。宣怀风拿了赌纸,和白雪岚掉转头,只见宋壬在不远处守着两个空位,对他们招手叫道,「这有坐的。」
宣怀风走到那空位前,四周看看,场边上早坐满了人,有的一个位置还挤着两个人,连走道也有人坐着。宋壬这么快能找到两个空位,真有些蹊跷,便问宋壬,「这可别是你把别人赶走,硬抢来的吧?」
宋壬咧开嘴,呵呵地伸手挠头说,「宣副官你常常教导说要文明,现在是不敢明抢啦。我看着这里坐着的两个人穿着很一般,想着是穷人,花了四块钱买了他们的座位来。这个做法,算不算文明?」
宣怀风笑道,「商业往来,公平交易,这是很文明了。」
宋壬得了表扬,脸上露出愉快的表情。
这时尖锐的哨子声响了两声,新一场马球比赛开始了,宣怀风和白雪岚坐下看场中的比赛。宣怀风刚才只是匆匆一瞥,如今坐下来细看,才发现所谓的马球比赛,不过是个门面词罢了。并没有像西方马球比赛那样严谨的规则,而且为了增加场次,让赌徒们下注的次数更多,只要进一个球就定输赢了。
宣怀风看了半晌,摇了摇头说,「无甚意趣。这两边的球队,都是廖家出钱养的吗?」
白雪岚很感觉意外。他为了不让宣怀风扫兴,特意没告诉说这是廖家的生意,不料宣怀风早就知道了。
白雪岚说,「这马球队员都是外国人,报纸上宣布说是外国公司请回来的。信不信,由得别人罢。」
宣怀风想了想,笑道,「这是个便宜事。我猜大概这两个所谓的外国公司,都是廖家找人充门面,看着外面卖的赌注,要哪一队赢,就是哪一队赢,怪不得庄家总不会亏钱。」
刚说完,场下白队进了一球,买红队的都输了,周围的赌徒又是一阵喧闹。
白雪岚说,「你那两块钱算报销,还来不来?」
宣怀风摇头说,「不来。这个赢不了钱。」
白雪岚笑道,「真是傻气,十赌九输,可见输钱是常事。我们又不是没有钱,你多玩几把,说不定运气好就赢了。就算赢不了,那也只当花钱买个快乐。」
宣怀风说,「我和你在一起,本来就快乐,为什么要花钱去买?进赌场,当然要奔着赢钱去。」
白雪岚摊开手问,「那么请问,你要怎么赢钱?本钱方面,我是乐意提供的。」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一阵香风扑来,一个女子走过来打招呼,「十三哥,宣副官。」
他们抬头一看,原来是甄秀玲,便都站起来和她打招呼。
甄秀玲因为哥哥娶了白碧曼,和白家的人很熟,也就和白玉香她们一般,称白雪岚为哥,笑盈盈向白雪岚道,「十三哥许久不进赌场,我还以为你金盆洗手了。今天是要再闯江湖吗?真好,又可以见到十三哥大杀四方的模样了。」
白雪岚带甄修言去胡同的事,正是由她揭破给宣怀风知道。这一桩事,她虽不是有意挑拨白雪岚和宣怀风的关系,但还是被白雪岚记上了。
白雪岚便只敷衍一句,「随便逛逛罢了。」
甄秀玲见他对自己淡淡的,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微微一笑,眼睛往下,瞄见宣怀风手里拿着的赌纸,对宣怀风问,「宣副官,运气好不好?要赢了钱,请我吃一顿饭不请?」
宣怀风笑道,「惭愧,运气很不好,买的红队输了。」
把赌纸当着她的面揉成一个小团,丢到地上的垃圾筐里。
他看白雪岚对甄秀玲不大热情,心里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想让甄秀玲难堪,便又和甄秀玲搭一句话问,「甄小姐也来试运气?」
「我在这里是常客。」她举手往上面一指,「你看那边看台左边,就是专给我留的包厢,又干净,看比赛也方便。早知道十三哥和宣副官也来玩,很该请二位上来一坐。」
宣怀风好奇地问,「这么说,甄小姐是个中高手了,有什么秘诀呢?」
甄秀玲把眼睛往宣怀风脸上一瞟,笑容有些神秘地说,「哪一队的球手比较英俊,我就买哪一队。我想,长得好看的人,总归是给人多一点趣味和信心的。不知道这个,算不算秘诀呢?」
白雪岚不等宣怀风答话,抢在前头笑道,「这是个上好的秘诀。不但如此,我看那些英俊的球手,甄小姐很可以在里面挑选一、两个,做亲密的朋友。好看的人,若是做了朋友,那趣味就更多了。对了,下一场什么时候开始?」
甄秀玲说,「刚才已经连打了五场,照老规矩,要休息半个钟头才开始下一场。」
白雪岚说,「那就没什么好看了。这里实在太吵闹,怀风,我们走吧。」
对甄秀玲打个招呼,便带着宣怀风挤出人群。
走到体育馆大门外,白雪岚才把脚步停下,转过脸对宣怀风问,「里头那一位,你以后不要再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