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确定是不是熊，但肯定不是人

车里光线阴暗，模模糊糊看清一个人的影子，具体的样子隐没在黑暗里，只看见黄义兴在他的左边掏着什么东西。

“鸡爪很好吃吗？”秦新皱眉。

大晚上身边的人就为了吃鸡爪把他吵醒，吃东西的声音还这么大，秦新突然被吵醒实在是有些生气。

坐在身边的黑影动作没停，边吧唧着嘴边掏鸡爪，“美味。”

“一起吃吗？”

第一次的邀请秦新没有回答，黄义兴再次重复。

秦新听着耳边的吧唧声，还有骨头被牙齿碾碎的声音，一阵恶寒，偏过头，“不用了。”

“你快点吃，不要太大声，等会儿把别人吵醒的话，我准保你没好果子吃。”

他保持着侧坐的姿势，怕再跟黄义兴说话就会控制不了怒火，也就错过了那道盯着他脖子的饥渴目光。

吃东西的咀嚼声持续了很久。

秦新的声音没有再响起，反倒是有谁在喊他，突兀的，犹如一声惊雷。

“鸦透。”

一瞬间，鸦透抓紧了自己的裤子，幸亏斗篷搭在膝盖上，才没有被那喊人名的东西发现异常。

原本捏紧裤子的手缓慢松开，指尖僵硬，手已经无法正常展开。

黑暗里蔓延着未知的恐惧，冷风吹着他的脚，后背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

他感觉有人在盯着他，就在他的前上方。

001低声道：【黄义兴站起来了。】

黑暗里有人站在座椅上，手扶着椅背，探头去看他后方的后方上坐着的少年，嘴里一遍一遍叫着：“鸦透。”

“你吃鸡爪吗？”

他弯着腰，弓着背，尽可能让自己的上半身延展出去，想去触碰离他有些距离的人。

鸦透心脏都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必须全力克制才能阻止眼皮的颤抖。

“鸦透。”

“鸦透，你吃鸡爪吗？”

“或者鸡腿？”

“鸡腿也很好吃哦。”

一边是那人在叫他的名字，一边是江却上车之前给自己提示的信息——“今天晚上，不要跟任何人说话”。

如坠冰窟的幻觉让鸦透脸色惨白，手掐住自己的掌心，用力到指骨都在泛白。

他不清楚那东西为什么会盯上他，也不知道“黄义兴”什么时候会“恢复正常”，即使斗篷可以保证别人无法触碰他，但黑暗环境加持下，胆子不太大的人还是很容易被吓到。

更可怕的是，黄义兴做了这么多不正常的举动，但刚刚醒来的秦新却没有任何反应。

甚至连他们中间隔着的那个人，也没有察觉到前面乘客的头已经伸到了他的头顶。

车外不仅有野兽，连车上也有可以伪装成人的怪物。

许是鸦透长时间没有回答，他听到黄义兴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不回答问题，是睡着了吗？”

“真的睡着了吗？”

他重复着最后一句话，继续够着头去看戴着兜帽靠在椅背上的少年。

浑身香甜，皮肉细腻，包裹在那件碍人眼的黑色斗篷里，遮盖的严严实实。但身上的甜味，还是从斗篷的缝隙以及下摆，丝丝缕缕飘出来。

少年从刚刚就没有动过，侧着头，将头轻轻靠在一旁的窗户上。斗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见唇瓣还有一点点下巴。

呼吸均匀，也没有因为他的起身靠近有其他动作。

黄义兴眸里闪过几分狐疑，自言自语道：“好像真的睡着了。”

笼罩在鸦透上前方的黑影慢慢缩了回去，车内又重新安静下来。

鸦透小小松了口气。

他的手和腿已经完全僵硬，脚仿佛在冰水里，冻得发疼。鸦透下意识想揉揉手，恋爱系统突然道：【别动。】

鸦透呼吸一滞，立刻停下动作。

耳边是前面大哥的呼噜声，还有不知道谁半夜在磨牙，除此之外听不到其他声音，但鸦透能明确感知到，有一道目光从他的斜下方投射过来，紧紧粘在他脸的方向。

【我靠，妈的死变态吧？哪儿会有人趴在座位底下去看人家睡没睡啊？】

【这不是个人吧？这他妈真的不是一个人吧？】

【呀呀身边的小姑娘要是知道有个人在自己旁边，醒来之后估计要吓哭了吧。】

【哥，好好说话，别爬凳子，要是等会儿把呀呀吓到了，我立刻投胎来你这个副本弄死你丫的。】

【……你转来这个副本之后你还记得这些话吗？别太搞笑了。】

【更关键的是，你确定你现在能进去吗？】

【别歪题，我看了一下，宝宝好像真的是被吓到了！死鬼，我与你不共戴天。】

【江却呢？！陆星河呢？轮到你们了你们人呢？！】

【他们过不来啊，没人愿意换位置的话两辆车上的人交换不了的。】

【所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幽光森林]前两次我也看了，没看见这个东西啊。】

鸦透闭着眼睛，看不见不停滚动的弹幕。

他颤着声问：“他在我旁边是吗？”

【嗯。】恋爱系统说得很具体，【在你旁边位置的女生身边，蹲着身子在看你有没有睡觉。】

女生个子很小，睡觉的时候缩在座椅里，膝盖和前面的椅背中间空了很大一块地方。

黄义兴上半身就支在那儿，眼睛牢牢盯着鸦透，几乎要贴着地面，想从他斗篷底下看看他的状态。

手指冰凉，背后起了一层冷汗，内里的衣服贴在背上，格外难受。

“……他走了吗？”

【没有。】恋爱系统尽可能温和，但这种环境下无论怎么说都足够让人恐惧，【别动，他一直在看。】

鸦透缩在座椅里不再动。

是一种捕食者的目光，野兽在看见自己的食物之后，馋到眼神都在发光。

这种眼神和江却提示他的一模一样。

001盯着那团黑影看了片刻，最后变成了一个巴掌大的小机器人，走到窗边，就这么盯着黄义兴。

突然出现的黑影还在窗户上走动，这对于黄义兴来说是一个在掌控之外的东西，他停顿片刻，随后直起身。

不知道过了多久，黄义兴幽幽叹了口气，“真睡着了啊。”

“可惜了。”

而后脚步声响起，一阵一阵的，从鸦透身边响到了前座。

“他走了吗？”识海里鸦透的声音颤抖，白团子都缩在一起，不停颤抖。

【走了。】

话音落下，黄义兴的位置上又响起了吃东西的咀嚼声。

鸦透无法放松。

有手压在自己的头顶，恋爱系统安抚性地拍了拍，【别怕，安全了。】

【睡觉吧。】

……

一直到车停下，鸦透都没从凌晨发生的事里回过神来。

下车之后，他得知了一件事。

——陆星河获得了一个新道具。

此时正有一群人围在陆星河身边，问的问题五花八门，但总体可以概括成“陆大佬你是怎么得到这个道具的”、“大佬你觉得哪里可以获得道具啊”、“大佬你的道具有什么功能啊”这三个主题。

“陆星河昨天跟着孔云霆他们去了一趟森林，想也不用想是偶然开拓了一块版图拿到的奖励呗。”李沉舟撇撇嘴，站在鸦透身边，意思很明显，“而且这种关于道具的问题，他怎么可能跟别人说，就算说了，这也不是一群中级玩家就能拿到的。”

说完之后李沉舟停顿片刻，郑重其事地对鸦透说道：“大佬，我觉得你也可以。”

鸦透：“……”

他不知道应该先反驳自己不是个大佬，还是应该先澄清一下自己可能拿不到道具这件事。

昨天晚上一晚没睡，白天路程颠簸，鸦透休息得并不好。原本健康的唇色此刻泛白，本来进副本前是一朵明媚的小花，仅仅是过去了两天，就变得蔫蔫的。

没有休息好让他思考问题有些缓慢，鸦透思考了一会儿，最后道：“我也是中级玩家呀。”

他知道自己现在不适合思考问题，非常识趣地走到另一边，想去空地方蹦一蹦来缓解疲惫的大脑。

“服了，什么人。昨天晚上自己吃东西吃爽了，把我吵醒，结果车停下之后就知道困了？”

秦新骂骂咧咧地从车上走下来，看见鸦透看向他时停了停，随后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随后继续骂骂咧咧往旁边走：“睡得跟死猪一样，今天晚上要是再吃东西，把他的牙齿打掉。”

和昨天不一样，今天黄义兴并没有下车。

他坐在车上，像是昨天晚上没睡好一样，在车停下之后就这么坐在座椅上睡了过去。

鸦透往车上看了一眼，下意识想离这辆车远一点。

这个副本里他只认识江却，想了一会儿还是拿出手机给江却发了条消息。

他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等到江却的回复。

果然太麻烦了吗？

这个念头还没升起，背后就有人喊他。

“怎么给我发消息了？”

江却站在他背后，手机拿在手里，神色有些困倦。

鸦透愣神，“你怎么来了？”

江却：“不是你找我吗？”

但鸦透只是给他发个消息，还只是一句“在吗”，结果江却精确找到他的位置，一下就到了。

鸦透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反倒是江却目光停在他苍白的脸上，往前走了几步，皱眉：“你没休息好？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了？”

从“没休息好”到“昨天一定出了事”的转变，仅仅建立在鸦透的一句看不出来目的的“在吗”上。

鸦透回神，将昨天发生的事跟江却说了一遍。

他语速很慢，但全程江却没有打断，确认他说完之后沉默片刻，随后缓声道：“你听过熊阿婆的故事吗？”

鸦透想起来了：“听过一点，但我记得这个故事每个地方的版本都不太一样。”

“嗯。”江却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将几欲涌上来的困意压下去，耐心解释道：“我小时候听到的版本是熊伪装成阿婆的模样，在哥哥睡觉的时候把妹妹吃掉了。”

“在那个故事里，哥哥半夜醒来时听到的就是吃东西的咀嚼声。”

而在凌晨时，鸦透听到的也是一样的声音。

熊伪装成人混上了车，鸦透心里升起了荒谬的猜想。

“……黄义兴可能是熊假扮的？”

“不确定是不是熊。”江却沉声道，“但肯定不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