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区中央商圈灯火通明,拉开了京圈商贾阔太们昼夜颠倒纸醉金迷的夜生活。
凌晨,豪庭夜总会二楼,贵宾厅。
透过玻璃幕墙,可以看见整个夜总会的舞台全景,镭射灯五光十色渲染下,那么多人挤一起,从贵宾厅这边看过去,连个公母都分不清。
赵乐国揽着怀里小鸟依人的女人,晃晃酒杯,笑着和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说话,“小宗啊,看看,有没有顺眼的?我让小雯给你介绍介绍?”
京台市红山化工第二大股东赵乐国,身价几亿,出门吃个饭都要上金融新闻的存在,要不是红山化工连着十几个贮存罐发生爆炸,公司损失惨重,又面临员工死亡的巨额赔偿急需寻找融资,凭他的身份,是肯定不会来见宗忻这种小角色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风投公司市场经理,平时根本就没资格和他坐在一起。
宗忻从玻璃幕墙上收回目光,放下酒杯附和笑笑,世故道:“赵总,得了吧,消金窟里的姑娘,我是没那个福气。”
“那倒是。”赵乐国点上一根烟夹在指间,岔开话题,“上次,你说愿意给红山出资的老板那边,这几天怎么突然没动静了?”
“要做风险评估,还得等些日子。”宗忻从怀里掏出张名片,递给赵乐国,“我替您搞到了那边负责人的联系方式,回头您自个儿跟他们联系吧,我们公司最近效益不好,昨晚上刚吃了散伙饭。”
“哟,你这是失业了?”赵乐国掸掸烟灰,感慨:“小公司的抗风险能力就是不行啊。”
“可不是么?别看我现在跟您坐在这富丽堂皇的贵宾厅,一会儿出了豪庭夜总会大门,指不定得去哪个天桥底下打地铺呢。”宗忻自嘲着,拾起酒杯把红酒一口闷了。
气氛变得有些低落。
赵乐国接过名片,拍拍他肩膀,安慰道:“工作没了再找,都不是事儿。得嘞,走吧,咱们也去舞池跳一段。”
“赵老板做东,恭敬不如从命。”
宗忻一点没客气,起身跟着赵乐国下了楼,走进群魔乱舞的人群中。
舞池里男男女女搂在一起,做着各种大胆的、擦边的动作,甚至在角落,还有人毫不避讳的身体紧贴前后摇摆。
轻佻的气氛让人迷离,有种细细地、浅浅的,让人慢慢沉下去的感觉。
轰————!
一声刺穿耳膜的巨响盖过震天的音乐,霎时间整个舞池场面乱作一团,众人鸟兽四散仓皇逃离。
爆炸!
有人携带易燃易爆物品混进了舞池。
宗忻下意识加快脚步往前挤过去,就在这时,人群里却窜出来个精瘦男人,他撞开赵乐国身边的小雯,一把勒住赵乐国的脖子往后拖。
宗忻赶紧回身,试图阻止。
精瘦男人挥舞着手里的水果刀,扯着嗓子向他叫嚣:“你别过来!我只要赵乐国的命!”
赵乐国,这位叱咤商圈大佬的脸已经因为窒息憋得通红,他满眼乞求地看着宗忻,艰难从唇缝里挤出俩字:“救我。”
话音未落,精瘦男人就狠狠揍了他一拳,赵乐国的脸登时肿成半个猪头。
宗忻缓缓举起双手,配合的往后退,尽量不刺激到对方,“好,我不过去,我不过去,你冷静一点。”
他仔细观察着对方的情绪、动作。
男人面部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着,眼神恐惧,勒着赵乐国的手臂肌肉非常僵硬,小腿在发抖。
根据对方的种种表现来看,宗忻判断男人应该是头一回作案,情绪紧张且手法笨拙。
“你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说,千万别激动。”他继续安抚着男人。
“我儿子大学刚毕业就被赵乐国给害死了,就让他给害死了!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相依为命,我以后再也没有儿子了,我要让他给我儿子偿命!”男人情绪激动起来,刀尖一转,突然捅向赵乐国。
“啊啊啊———”
赵乐国大腿和腰上被接连被扎了几刀,顿时血流如注,痛得大声惨叫。
男人这时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在赵乐国身上连扎十几下后,把刀径直插向赵乐国的心脏。
眼见刀尖扎进赵乐国心口皮肉,宗忻压根来不及多想,一个箭步冲上去卸掉男人手里的水果刀,把人撂倒在地压住:“你别冲动,有事情可以走正规法律程序,你这样已经违法了知道吗?”
男人红着眼睛挣扎:“法律只会站在有钱人的那边,什么时候给我们老百姓讨过公道?我不管,你放开我!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他!”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猛地挣开钳制,抓起地上的酒瓶反手就往宗忻头上砸。
哐啷!
随着酒瓶炸碎的声音,鲜血顺着宗忻额头淌下来,糊住了他的眉毛、眼皮,一瞬间,宗忻只觉得天旋地转,周围场景突然变得模糊不清,人群喧哗乱糟糟的,他撑着桌子强撑着没倒下,恍惚中,人群里有人喊了声:“警察来了!”
宗忻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被人抓着手就是一阵狂奔,等到了外面冷风一吹,脑子顿时清醒大半。
一直拉着他的小雯这才松开他的手拢拢毛领大衣,从包里掏出五百块钱递给他,“你这个人可真有意思,别人都跑,偏你往上凑,显能耐的。给,拿着这些钱赶紧去医院处理下伤口吧,我得走了。”
宗忻看着她,杵在原地,没动。
小雯细眉一皱,强硬地把钱塞进他手里,“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愣头愣脑的。”
宗忻问她:“你不是赵乐国的女朋友么?你不管他了?”
小雯好看的眉毛微挑,笑起来眼睛里带星星,“逢场作戏罢了,他愿意给我钱,也不用我三陪。再说,我又没答应做他女朋友。我可提醒你啊,那个赵乐国身上可牵扯着人命案子,你赶紧走吧,别让警察找到你,不然会被牵连的。”
宗忻疑惑:“牵扯着人命案子是什么意思?”
小雯撇撇嘴,“反正,他手上不干净。我是看你人还不错,才把你拽出来的,你可别再跑回去逞英雄了,我走了。”
江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女,眉细而深,嘴唇红艳,天生自带妆感,一身红色毛茸茸穿搭,在冬天的夜晚妩媚的像团火。
她耐着性子叮嘱完宗忻便拦下一辆出租车疾驰而去。
宗忻摸摸还在流血的额头,看着江雯强塞进自己手里的五百元红钞,有些无奈。
红山化工厂液化石油气泄露,引发特大爆炸,事故造成22人当场死亡,17人抢救无效,6人重伤致残,13人不同程度轻伤。
他死里逃生,好不容易才摸到的关键线索人赵乐国,居然就这样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莽夫连捅十几刀,搞得生命危在旦夕。
“唉。”
宗忻叹气,这半个月,他算是白忙活了。
出来的时候外套落在了贵宾厅,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白色衬衫,冻得要命,宗忻把钱揣进裤兜,搓搓手臂原路返回,准备去拿自己的外套。
·
一阵红蓝警灯闪过,几辆警车护送着救护车飞驰而去,随即警察押着捅伤赵乐国的男人从豪庭夜总会大门走出来。
夜总会大厅内。
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几个警察正在清理着现场,空气安静的可怕。
大堂经理跟着两名警察站在旁边做笔录。
警察:“人是怎么进来的?你们夜总会安检是摆设啊?登记一下信息,姓名,电话。”
大堂经理接过出警记录,板板正正把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写上递还回去,虽然心里慌的不行,但到底见过大场面,人还算镇定,急切辩解道:“警察同志,这真的跟我们夜总会没关系,他们应该属于私人恩怨。”
这时,一名警察带着几个人走过来,黑着脸道:“是不是私人恩怨警方会调查,你们夜总会容留|卖|淫|是怎么回事?”
谢遇知,原深夏市公安局禁毒支队支队长,现任京台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副处级,二级警督,身高一米九,大长腿,比记笔录的警察还要高出半头,挺拔的矗在那里,一张脸清冷矜贵,在明灭不定的光线下生出种与世俗背道而驰的距离感。
大堂经理被他镇住,懵在原地。
谢遇知接过民警手里的记录本翻看两眼,上下打量他片刻:”袁霄,豪庭夜总会大堂经理是吧?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语气冷硬,多少有点不近人情。
大堂经理欲哭无泪:“不是,警察同志,我……我配合,我配合!是我们监管不到位,我们一定深刻检讨,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什么?容留卖|淫|还是贩卖可|卡|因|?”谢遇知微眯双眼,表情阴沉,根本不给袁霄说话的机会,吩咐身后跟着的警察,“陈林,把人带回去仔细查问,尤其是可|卡|因|获取渠道,喊禁毒科的人起来干活。”
陈林不敢怠慢,掏出手铐把人铐起来,顶着张公事公办的脸,对袁霄道:“走吧。”
技侦黄子扬这时勘察完现场走过来,把证物袋交给同事,摘下一次性手套向谢遇知汇报:“被捅伤的人是红山化工的股东赵乐国,这个人牵扯三个月前的爆炸案,初步怀疑,应该是受害者家属通过不合法手段在进行私人报复。”
“……爆炸案?”谢遇知狐疑道,“红山化工厂那起爆炸案?”
“对,就是那个案子。”黄子扬点头,问他,“谢队,咱们人也抓了,现场也勘验过了,打道回府吧?”
谢遇知扫视一圈周围,大厅早已经清场,舞池里镭射灯孤零零的转着,刚才进来的时候,好像有一男一女跑了出去,长相他没看清,但那男的应该是受伤了。
现在,哪还有半个人影子?
谢遇知收回目光,没什么感情的扔下俩字:“收队!”径直向大门走去。
黄子扬赶紧招呼旁边几个警察跟上。
天气预报说最近几天受西伯利亚寒潮气流运动影响,京台市有明显降温。
外面寒风呼啸,大厅温暖如春,装修富丽堂皇的夜总会迎宾大门,像一堵结界把两股气流隔开,玻璃雾茫茫的。
宗忻远远站在绿化树下,看着门口踌躇了会儿。
路口还停着辆红旗H5警车,警车编号J0711,京台市刑侦支队出警专用车,现在应该是新接任的刑侦支队副队长在开。
冷风刮在脸上,像利刀子镟肉皮,又疼又木,宗忻拍拍脸,下意识去摸裤兜,兜里空空如也,他才想起烟盒和上衣一起落在贵宾厅了。
夜总会玻璃门这时突然被人推开。
宗忻抬头,就看到一个穿刑警制服的男人整理着袖口走出来,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停下脚步缓缓看向他。
谢遇知留着一头黑色短发,宽肩窄腰身材挺拔,五官深邃下颌线清晰,自带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
这种疏离感和他身后暖黄色灯光融为一体,丝毫不违和。
宗忻觉得,这个场景很好很熨帖,看着就很舒服。
四目相对,两人谁都没说话,也没动作。
黄子扬和其他警察先后跟出来,看到谢遇知笔挺的站在台阶上,目光灼灼盯着前面绿化树,纷纷把目光投过去。
夜幕中站着的人,穿着单薄白衬衫,半张脸都是血,淌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厉鬼拦道找人索命。
黄子扬倒抽一口冷气,作为一名光荣的刑事警察,他硬生生从脚底生起一股浩然正气,中气十足问谢遇知:“谢队,这……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有人受伤了,就这么个情况。”谢遇知摆摆手,提步径直走到宗忻面前。
谢遇知靠近的瞬间,宗忻只觉得空气里透着凛冽的味道,仿佛有种沁人心脾的木樨香在鼻间若隐若现,很好闻,上头。
谢遇知居高临下看着他,神情莫辩:“怎么搞得?”
冷是真的冷,寒风刺骨,宗忻忍不住打个寒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