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宗忻抿抿唇, 夹起第二个煎饺往嘴里填。
谢遇知推给他一杯水,“什么?”
宗忻抓起手机,给谢遇知看。
那是刚才洗澡的时候, 小王给他发过来的。
谢遇知接过去仔细看了看,不由凝眉:“这身份信息,还真是很清白。”
“祖辈三代务农,家庭背景普通,小学、初中学习都名列前茅,少先队员,优秀团员, 三好学生,高二下学期开始勤工俭学,每次考试成绩都是班级前三。”宗忻顿了顿, 继续道, “高考考上了中科大, 但没去读。”
“资料上写的原因是当时家里太穷, 拿不出5800块学费。”
谢遇知家里的确是有钱, 5800的学费, 还不如他手上一块随便带着玩儿的腕表值钱,但公大刚毕业他就进了基层,作为一名缉毒警, 见过太多穷人, 这些人为了钱什么都能做,根本就没有所谓的道德底线,所以他对程江拿不出5800块学费根本不感到意外, 就像听到朴晚毅然决然抛弃落后的村子,执意要到京台谋生一样平静。
这个国家幅员辽阔, 很多地方的经济水平还不够富足,甚至有些地方,像地龙村那种只有几十户人家交通不便的山村,和一二线大城市就像是两个世界,贫穷的地方就容易滋生违法犯罪,但犯罪的人他们只知道自己是在赚钱谋生活,并不知道自己做的事违法。
缉毒那几年,这种家里穷,没能力供孩子读书的家庭,他见得太多了。
很明显,这个程江,就是这种情况。
“高中毕业……”
谢遇知沉默地思量片刻,又微微的皱起眉。
宗忻眨眨眼,放下筷子盯着他清冷的眉眼,好奇:“你脸色怎么突然这么严肃?”
从宗忻出来浴室,谢遇知就和他始终保持着非常近的距离,宗忻抬眼就能看到他凑在咫尺的脸、弧线锋利的剑眉、宛如工刀刻画的挺拔鼻梁。
一直都知道谢遇知好看,但是每次眼睛落在谢遇知身上,宗忻还是不由自主感慨,谢遇知容颜俊雅如谪仙,稳重可靠有安全感,不得不说,自己眼光真的很好。
“高中毕业后,从18岁到21岁,当中有三年,没有任何关于这个程江的生活或是工作经历,这三年,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在什么单位上班,什么信息都没有,直到22岁那年六月份,才有他去一家手套厂应聘的记录。”谢遇知盯着宗忻,把图片放大,“你看这里,他在手套厂上班,但这家手套厂的考勤表上,只有他名字这栏从来没画过签到。”
宗忻垂目一看,确实如谢遇知所说,考勤表上写着程江名字那栏的全是空白。
“看来,程江这班上的,很诡异啊。”谢遇知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扔,笑道,“我的盛副支队,非常抱歉,今晚不能让你睡个好觉了。”
十几分钟后
两人换过衣服,走出小区单元门,上了牧马人。
夜幕漆黑,前往云贵的高速上,牧马人两道远光灯差点晃瞎了对面开过来的司机的双眼,要不是高速公路中间有分隔带护栏,对面司机高低摇下车窗痛骂两句。
·
“老大?”
黄子扬本来已经下班了,前一刻刚发群嘚瑟:哈哈,老子下班了!
后一秒就被同事怼:你哈哈个P,一会儿就喊你回来备勤。
黄子扬刚打出乌鸦嘴三字没发出去,喜提跟班外勤小王回复:@黄子扬 头儿,抓获犯罪嫌疑人x1,等待特殊照顾。
黄子扬:刑警人刑警魂,周六保证不休息,周天休息不保证,老子前脚还没踏进家门,后脚就要加班,天理何在?
某同事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回复:加班光荣。
黄子扬:那我祝光荣天天围绕你!
匆匆在路边买了两个煎饼果子,黄子扬揣上手机往回赶,回到局里他才知道谢遇知已经审过程江了。
小王说:“审讯进展应该是不理想,程江什么都没交代。”然后把自己从户籍科查到的资料也给黄子扬发了一遍。
黄子扬仔细看过程江个人资料,以为谢遇知还不知道,这才赶紧打电话给谢遇知进行汇报。
“知道。”谢遇知表现的非常随意,问黄子扬,“被临时喊回去打黑工了?”
黄子扬猛点头,可怜巴巴:“只有警察不受劳动法保护啊。”
谢遇知短促的笑了下,“当警察不用睡觉,你不知道?”
黄子扬叹气:“今晚我就喜提花花同款黑眼圈。老大,你还过来重新审审这个程江吗?”
“不审。”谢遇知看了眼把手伸向杂物匣的宗忻,只见宗忻又双叒叕捏出块紫皮糖剥开放进嘴里,这已经是吃了第十三块了,这男人吃糖不腻的吗?为了能来得及制止宗忻吃第十四块糖,谢遇知简单的回了黄子扬一句:“我和宗警官有急事消失三天,回头你给李副局吱一声,如果之后两天联系不到我们,说明我们在卫星讯号无法覆盖到的地方,不用担心,恢复通讯我会立刻联系你,挂了。”
谢遇知放下手机,宗忻正伸手去摸下一块糖。
“你牙齿还好吗?”
冷不丁,谢遇知侧目看着宗忻,没头没脑问了句。
“啊?”宗忻含着塞进嘴里的紫皮糖,呜哝:“牙齿……怎么了?”
谢遇知单手搭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捏捏他的脸,“吃这么多,会长蛀牙!小朋友都知道的事,这么不注意。”
宗忻说:“可是,这个糖真的很好吃啊。”说着重新剥开一颗,递给谢遇知,“你也吃一个?”
谢遇知:“……”
打不过就加入。
谢遇知刚把糖含进嘴里,就对上宗忻期待的星星眼:“怎么样?好吃吗?好吃不好吃?”
谢遇知:“嗯,好吃。”
宗忻开心道:“我超爱这个糖。小时候,我妈从工厂下班回来,一定会给我带紫皮糖,焦糖夹心又酥又脆,巧克力甜度恰到好处,想想都觉得幸福。”
原来,他爱吃糖,是因为糖会让他想起小时候和父母在一起的日子。
谢遇知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宗忻似乎知道他的意思,吃了这颗糖之后,就没继续拿糖吃了。
沉默一阵,宗忻捞过手机,重新又把程江的资料看了一遍,问谢遇知:“你觉得,查手套厂,能查到问题所在?”
“不知道。”
案子查到这一步,所有能查到的有用线索几乎都断了。
爆炸案、虐杀案、蜂后案,和案子相关的犯罪嫌疑人基本全部落网,虽然谢遇知非常不愿意想到那个名字,但不得不承认,程昊把赵乐国和程华的犯罪证据收集的非常齐全。
爆炸案证据情况有赵乐国和受害人万嘉豪签订的合成式出让协议、警方破译的万嘉豪留下的栅栏密码、闫玉珧保险箱里发现的笔记、程华本人招供的证词和在吊弄截获的物证:800公斤八硝基立方烷。
虐杀案证据情况有受害幼童身上提取到的皮肤组织DNA、吴晚笙家中卧室天窗提取的指纹和血迹、边则的招认供词,而边则的供词,也进一步确认了赵乐国指使他故意杀害万嘉豪的罪行,以及边则对朴晚涉嫌蜂后案拐卖、逼迫、虐待妇女、婴儿的指正,揭开了蜂后案的一张大网的豁口。
蜂后案……
谢遇知食指落在键盘上,轻轻敲了两下。
边则信奉赤血圣灵,这个邪|教的起源地是在国外,他忽然想起当时宗忻给他看的那个外网网址,IP属地好像是在掸邦。
掸邦,金三角?
谢遇知微微眯眼。
熬夜开车,还是长途,要不是刑警这行经常熬夜已经习惯了这种作息,换谁开一整晚,第二天都得脸色苍白双目无神、肌肉松弛疲惫不堪。
宗忻明显比不过他的身体素质,打着哈欠问他还要多久才能到地方,在得到谢遇知回答的6小时后,毫不犹豫爬到后面车座扯了张毯子躺下睡了。
临睡前,还担心谢遇知没人聊天打瞌睡,提醒谢遇知开个夜间广播。
等谢遇知把他喊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宗忻睁开眼,跟着谢遇知下车,脚刚沾地就发出了声震撼的卧槽。
云海,半山腰的云海。
有文化的人会说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会说彩云惊岁晚,缭绕孤山头。会说几千百涧流苍玉,三十六峰生白云。
但宗忻裹着羽绒服,只说了句卧槽,然后就转头问谢遇知:“咱们不是来调查程江的么?出公差,还奖励旅游?”
谢遇知笑道:“你还想旅游?现在是没空带你去旅游了,走吧,穿过这条小路,就到程江老家了。”
顺着谢遇知指的方向看过去,宗忻才注意到前方果然有条半米宽的土路,通不了车,只能步行。
农村,环境几乎都差不多。
纵横阡陌的小路,早起忙作的人们,鸡犬相闻。
他们几经打听,终于在村民的指引下,找到了程江家。
大门半掩着,门口几只芦花鸡在刨食儿,谢遇知推门走进去,问了句:“这里是程江的家吗?”
堂屋里响起脚步声,不一会儿走出来个上了年纪的妇女,看到谢遇知和宗忻,妇女明显愣了下,可能是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妇女满脸的惊愕,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冲屋里喊了一嗓子:“孩他爹,快出来,有人。”
随着她的喊声,接着出来个佝偻的五十来岁男性,他看看谢遇知,又看看宗忻,开口问道:“你们找谁?”
“我们是京台过来的,想跟你们了解下程江的个人情况。”谢遇知开门见山。
“了解情况?了解啥情况?”
主要谢遇知和宗忻俩人长得都太正气凛然,老两口也没怀疑,连问问他们俩是干什么的都没问。
谢遇知说:“程江高中毕业,没有上大学,挺可惜的。”
“什么可惜不可惜的。”男人把他们往屋里请,“都七八年了,早就都过去了,当时他们老师还说,上学能申请什么助学款的,我们家哪有那个条件?借钱也还不起。你们坐,坐。”
“是条件挺艰难的。”谢遇知接过妇女递过来的小板凳坐下,“他毕业后那两年,都干过什么工作呀?”
“小江有点文化,懂计算机,毕业后说找了个网络公司上班,就是得出国,叫什么掸邦还是榜山的,干了三年又说公司业务拓展,搬回来了。”男人磕磕烟袋,说起自己的儿子,脸上还挺自豪的,“我不是夸他,没上大学,找的工作还这么好,是真有本事。”
“他每年都给家里寄不少钱吧?”宗忻问了句。
男人笑:“寄,每年都寄七八万,我和他娘都给他攒着嘞,回头给他拿来娶媳妇。”
“你知道程江的老板叫什么嘛?”
“知道,姓冯,叫冯巧,听说是个外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