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机场, 候机厅
航班贴着地平线缓缓起飞,在透明的大玻璃窗外划过。
阿亮穿过人群,走到坐在联排座椅里的冯巧面前, 低头附耳小声说了些什么。
冯巧脸色猝然一变,抬头皱眉看向阿亮。
阿亮郑重地点点头。
冯巧右手紧握成拳,起身就走:“快点把那个女人找出来,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坏了事。”
“可是……”阿亮跟上他,欲言又止。
冯巧不愧是老狐狸,虽然心里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表面还是非常的镇定, 他眸子微暗,语气平淡:“千万不能让朴晚落到条子手里,她知道的可比程华那个笨蛋多多了, 你盯着她, 万一发现事情不对, 找个机会……嗯?懂了吗?”
他抬手, 在脖子上比划一下。
阿亮立刻明白, 点点头毫不引人注意的抽身离开。
机场外, 几个便衣冲下车摸着后腰枪壳闯进机场大厅,径直走到机场安检处,亮了警察证。
“洛川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我们接到消息, 有一名在逃犯人正准备搭乘GD7939航班飞往莱昂,飞机有没有起飞?”
安检人员抬手看看时间:“还没有,大概还需要15分钟。”
便衣警察刚准备接话, 身后忽然响起威严的声音:“延迟航班起飞!”
安检和几个便衣警察循声同时望过去。
来人穿着藏蓝制服,眸色森冷带着无情的肃杀, 肩章二杠二星。
安检立刻提起精神迎上去,非常合时宜地喊了声:“领导好!”
谢遇知撩起眼皮,淡漠地看了他们一眼,吩咐便衣:“找人!”
几个便衣警察二话没说立刻展开行动。
安检看人都走了,弱弱地说了句:“领导,航班延误起飞得有个合理的理由,万一引起乘客不满…”
“随便你们找什么理由!一旦犯罪分子登上飞机,危险性质就变了,懂吗?”谢遇知厉声道。
居高临下的姿态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仪,举手投足之间气势更是不容抗拒。
安检不知道怎么,居然莫名生出一丝臣服。
“领导,我现在就通知塔台。”
谢遇知没做逗留,手一挥,带着黄子扬就上了楼。
几分钟后,黄子扬从检票口走回来,摇了摇头,“没有,我猜朴晚不会用自己的身份信息去买票,她肯定是冒用别人身份信息了。”
谢遇知抱着胳膊倚在联排座椅椅背上,冷冷地睨了黄子扬一眼:“她根本就没有检票。”
黄子扬缓了一下:“啊?不能吧?她跑来机场不就是为了逃到国外?不检票她脑子有病啊?不逃了?”
谢遇知抬手,在黄子扬胸口戳戳:“她可比你聪明多了。”
黄子扬不解:“我不明白。”
“行了,你也甭明白了。”谢遇知收回手,直起身提步往外走。
黄子扬提步跟上,问:“老大,你要干什么?”
“去售票大厅,查一下机场的监控录像。”谢遇知轻飘飘扫他一眼。
此时的售票大厅里,可能是春节假期还没结束,返程上班的人不多,也没几个旅游的游客,空荡荡的根本不拥挤。
一个穿着黑色夹克戴顶棒球帽的男人,正整理着黑色手套,和谢遇知几乎擦肩而过。
谢遇知目光落在那男人的手套上,微微皱了皱眉。
北方天气冷,手会生冻疮,冬天戴手套的人的确很多。但一般为了护手都戴加厚的棉手套,而那个男人手上戴的,却是医生动手术或是保洁清扫使用的黑色乳胶手套。
看穿着打扮,男人即不是机场保洁也不是医务人员。
谢遇知忽然停下脚步,缓缓回头看过去。
似乎是感受到了身后警察锐利地目光,男人一咬唇,硬着头皮故作镇静的继续往前走。
黄子扬跟着谢遇知回头,茫然看着大厅,问谢遇知:“老大,怎么…”
“前边那个人,你停一下。”谢遇知冷着张扑克脸,声音也带着十足命令的意思。
黄子扬最后那个‘了’硬生生卡在嗓子里,没说出来,胎死腹中了。
手套男双手不自觉紧握,冷汗从额角缓缓滚到下巴尖,仅仅思考两秒钟,撒丫子就开始跑。
谢遇知看着他疯狂奔跑的背影,眯了下眼睛,嗖地追了出去。
黄子扬懵了三秒,咬牙喊了声:“卧槽!”也跟着追了出去。
手套男撞开正在打扫电梯的保洁阿姨,三步并作两步冲下电梯,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谢遇知,眼见着距离拉近,他拽过涮过拖把的污水桶往地面一滚,撒丫子往机场出口方向跑去。
谢遇知顺手捞了把保洁,跳过滚在地面的水桶,速度丝毫不减。
眼看着甩不掉谢遇知,黑手套随手抄起路人拉行李的不锈钢小推车,猛地朝谢遇知砸过去。
路人吓得尖叫着躲向一边。
谢遇知微微侧身,单手接过绑着行李箱的小推车放在地面,皱眉环顾四周终于看到机场保安的人影,大喝道:“保安,注意疏散机场乘客!”
保安应声看过来,心里一咯噔,好嘛,机场上演现实版白夜追凶,他左右看看,只有自己一个人,只好硬着头皮往上冲了!
看保安很尽职,谢遇知也没再多说什么,追着黑手套出了机场售票大厅。
“妈的!”黑手套眼见着没甩开警察,暗骂道:“见他妈的鬼!”
眼见着谢遇知马上就要追上自己,黑手套心里不由开始发慌,正想着跟警察硬刚他是肯定刚不过,怎么才能成功逃跑时,经过一辆黑色迈腾,忽然被人猛地拖进车里,接着车子发动窜了出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黑手套没来得及反应,回过神来,迈腾车已经冲出天水机场。
躲过一劫后的黑手套,这才抬头默默看了开车的人一眼。
“巧爷。”
冯巧神色冷峻,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阿亮这才摘下手套,摇了摇头:“我把机场所有卫生间都找遍了,没找到人。”
冯巧眉头紧皱,沉默了好一会儿,脸色才缓和些:“她还留着后手?这女人心可真狠,连自己亲儿子的死活都可以不顾。”
阿亮问他:“那之后怎么办?”
冯巧用力握着方向盘,淡淡道:“暂时先不要行动,通知阿江,让他避避风头,不要管那个李娜的死活了。”
·
“对,黑色迈腾,车牌号滇AI8880,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了,辛苦你们洛川交通部门追查一下。”
谢遇知说完,冷着脸挂断了电话。
黄子扬追出来的时候,谢遇知已经在往回走了,看到谢遇知,黄子扬快步走过去问了句:“老大,没追到人啊?”
谢遇知居高临下看着他,淡淡地道:“没有,回售票大厅。”
黄子扬哦了声,刚想开口安慰他们老大两句。
其实这案子真不怪他们,不是他们不尽心尽力,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运气不站在他们这边,刚查到点线索行动,人就跑了!刚查到人在洛川,追过来人又不见了!好不容易定位到天水机场,生死时速赶在飞机起飞前把航班压下,好家伙,犯人又双叒叕不见了踪影!
搞得他都开始有点怀疑是不是玄学作祟了。
就算跟玄学没关系,那也肯定是他们之中有人动摇了一心向党的坚定决心。
“老大,咱们要不……”
铃——————
他们老大的手机铃声又响了。
“喂,宗警官,将在外,你又有什么指挥啊?”谢遇知接起电话戏谑道。
“谢警官。”对方似乎对他这个宗警官宗警官的叫法很不满,回复的语气颇有几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意思,“我现在代表信息科特别向你传达一件事。”
宗忻看着地图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洛川,预估到达时间还有3小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但握着方向盘的手却莫名其妙开始发抖。
不是害怕紧张滋生出来的那种肌肉颤抖。
而是一种,从神经末梢散发出来的,像炎热的夏天,喝在口中冒着小气泡的冰镇雪碧,用语言无法形容的神经跳动。
更确切的说,那甚至不能称之为颤抖。
那是,颤栗。
电话那边的谢遇知,倒是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只是听到信息科、特别传达,语气略变得严肃了些:“你说。”
“之前,信息科通过朴晚和苏聃的通话,成功锁定了朴晚的手机信号,几分钟前,这个信号源离开了天水机场,正在往滇缅线方向去。”
谢遇知脚步一顿,凝眉。
宗忻迟迟没等到谢遇知的回答,有些焦急:“怎么了?谢副队。”
“几分钟前,一名打扮可疑的男人逃离天水机场,被一辆车牌号滇AI8880的迈腾拽上车,跑了。”谢遇知表情有点僵。
两人皆是沉默。
片刻后,宗忻终于回了他一句:“谢副队,有没有在天水机场发现朴晚?”
“暂时还没有。”谢遇知回道。
“我知道了。”宗忻简单说了四个字,就挂断了通话。
另一边,便衣警察把整个机场翻了遍,也没有找到朴晚的影子,灰心丧气的跑回来报告,才从正在查看机场大厅监控的黄子扬口中得知,谢副支队已经去追那辆车牌号滇A的迈腾去了。
·
“我只知道巧爷是冯春来的大哥,但听说他们兄弟俩关系不是特别好。我偷听到朴晚和冯巧的通话内容被发现了,才被朴晚扔进那个地下室自生自灭的。”
“他们要把我们秘密卖到金三角,那个巧爷还说,蜂后已经被警方盯上,早晚会被查到,金三角那边会有人专门买人回去试毒,全都转移到那边,警察追查不到,他们就安全了。”
宗忻单手抵在唇间,想着李娜供述的细枝末叶。
冯巧和冯春来兄弟关系一般,朴晚是跟着冯春来作案行凶的,而冯巧应该是想从朴晚手里拿到蜂后,然后卖去金三角试毒……
朴晚凭空消失,看来只有两个结果。
一、知道的太多,被冯巧秘密解决了。
二、提前预判了危险,跑了。
当然,身为警察,他当然希望是后者,毕竟朴晚是蜂后案关键线索人和主犯,莫名其妙死在黑吃黑里,虽然咎由自取,可,对那些受害人和已经死去的两名幼童来说,太不公平了。
想到这里,宗忻毅然更改了目的地,将导航定位到了滇缅线:“陈洁,把朴晚手机定位的实时位置共享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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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山公路两边,护栏外是茂密的林区。
黑色福特紧咬着一辆迈腾高速冲刺,速度越来越快,如同一支飞快地利箭。
眼见着就要被后车追上别停,迈腾借着速度和冲劲一个加速过弯,很快甩出后面福特一大段距离。
阿亮紧握的拳头终于放松了下,如释重负:“巧爷,咱们甩……”他侧目,不经意往后视镜瞄了眼,瞬间住口。
福特车后,紧跟着一辆牧马人黑骑士,速度比福特快了不止一倍,瞬间就超过福特车速,咬上了他们的后车屁股。
紧接着,咻地一声巨响,迈腾左后视镜嘭地炸开了。
谢遇知超过福特车身的时候,看到福特半敞开的驾驶座车窗内熟悉的身影,心里蓦地一惊,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当目光扫过宗忻那张脸的时候,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也没想,立刻掏出枪对着迈腾扣动了扳机。
满脑子里只一个念头:百米之内,清除一切可能对宗忻造成伤害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