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过就是一栋现代办公大楼,主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老炮的旅馆夹在弄堂里面,是个老破小三层瓦房,与几百米外的世界格格不入,乍一看给人一种七八十年代的穿越感。
老建筑,采光不够通透,屋里光线不好,房间墙面惨白惨白的,让人有些不舒服,就连睡觉的卧室,都带着一股霉味。
宗忻刚进去,鼻子就觉得不舒服,散发的霉味里面,好像还有另一种很刺鼻的味道,让他觉得喘不开。
老炮见他眉毛都快拧成疙瘩了,知道他和屋里那俩长着一身膘的壮汉不一样,拍拍桌子让他等着,然后走进自己的小房间里,抱了床干净的被子出来塞给他,“这是我女娃儿的被子,刚洗咯,你拿去盖嘛。”
宗忻觉得老炮这个人看着挺平易近人的,把被子接过去,说了声谢谢。
老炮摆摆手,“没得事,我看你是个讲究人,怕是住这么简陋的地方不舒坦,明天上山难着嘞,别睡不好觉。”
宗忻点点头,问老炮,“老板,你这有空气清新剂之类的东西吗?”
老炮一愣:“啥?”
“就是去味道的。”宗忻简单解释。
“那没有。”老炮忽然踮脚伸脖子往外边看,给宗忻扔了句:“你去外面十字路口那家超市问问有没有卖的。”然后堆着笑脸迎出去,“四喜,你婶子咋说了?”
宗忻抱着被子提步上了潮湿的水泥楼梯,往外瞥了眼。
和老炮说话的是个小青年,看着二十来岁,带着厚厚的军绿棉帽子,正在摘手上的帆布手套。
“叔,婶说明天你回去哩时候,给意鸣带些退烧的药回去,意鸣昨儿跟着他二姐去池塘溜冰溜子,冰冻得不结实掉冰窟窿里了,晚上就起了烧,都烧到39度了,打了针也没退下去,实在不行,明天可能还得翻山,到城里医院挂号。”
“噫,你说这个幺娃儿,天天不叫人省心,什么时候能跟她大姐学学。”老炮急的直跺脚,“怎办你说这怎办?发高烧还能等噻?回来再烧坏了脑子?不行,我得回去。”
四喜攥着手套子搓搓冻麻的脸,“叔你别急,急也没用,这都快十一点咯,山上冷,你回去到家怎么也得到三四点,摸黑又看不清路,等等吧,等着天一亮,我去拉我爹的牛车。”
宗忻驻足短暂听了会儿他们的谈话内容,就直接上了二楼。
推开卧房门,跟他一起的俩人同时转头看向他。
中分头单眼皮看面相就奸猾的那个叫刘怀,他跟程华身边很多年了,一路上对宗忻都挺客气。
另外那个叫朱七,性格木讷沉闷,但满脸横肉看着就不好惹,整天下来只跟宗忻说了一句话:细胳膊细腿娘们唧唧。
应该是刚泡了两桶泡面,朱七握着吃面的塑料叉子,正在揭纸,目光落到宗忻怀里抱着的小碎花新棉被上,回头看看自己那床黄不拉几的被子,可能觉得不公平,把叉子往桌子一扔,撞开宗忻蹭蹭下了楼。
没一会儿楼下就响起朱七浑厚的嚷嚷声:“老炮儿,你个老儿子还藏着新被?给我换被子!”
宗忻没注意,朱七又胖,这一撞差点把他撞倒,刘怀坐在床沿扶了他一把,笑笑:“老七就这样,看着沉沉闷闷的,实际上斤斤计较,你别跟他生气,等明天睡醒了,他肯定把今天的事儿都忘了。”
宗忻说没事,把被子放到自己床上铺开,开始脱外套。
刘怀看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他说话:“小宗,我听老板说你以前捅伤过城管?”
宗忻把脱下来的外套搭在床头,垂着眼皮嗯了声。
“因为什么啊?”刘怀好奇道,“我看你小身板挺单薄的,性格也不像是能和别人起冲突。”
宗忻掀开被子,合衣躺进去,身上顿时暖和不少,“那时候刚辍学,十五,身上一分钱没有,跟卖废品的大爷借了50块钱去进货,摊子是个好心的爷爷让的,两天没吃饭了,刚开一单那个城管就砸了我的摊儿。”
刘怀:“……”
“那要换我,我指定也得动手。”
宗忻侧过身,冲他笑笑:“你呢?怎么跟着程老板的?”
他长得好看,笑起来光风霁月,差点把刘怀看傻了。
刘怀这人也不坏,就是那张脸总会给人造成误会,做什么表情都显得猥猥琐琐,这一愣愣地颇有些不怀好意,但凡房里有第三个人,都觉得他要对宗忻干点什么的程度,得大喊一声流氓。
但当事人宗忻完全没有要自我保护的意识。
“嗐,差不多差不多,我也是穷,11岁小学毕业上初中,家里交不起200块钱的学费,只能出来打工,半大的孩子一个人到京台谋生,小饭馆里刷过盘子洗过碗,给人看过大门卸过货,没学历没技术反正就是挣得不够吃,还讨过饭偷过井盖,嘿嘿嘿……”说到这里,刘怀摸摸自己后脑勺,“有一回我们十几个人偷了一整片的公路,给警察逮到了,被罚钱批评教育,但因为是孩子当天就给我们都放出来了,那个警察还挺好的,怕我们饿着给我们买了二十块钱的包子,我分到三个,吃了三天呢。”
宗忻点点头,“你是哪儿人啊?”
“凉山。”刘怀搓搓膝盖,“不是水泊梁山那个梁山,跟水浒传没关系,是凉皮的凉,凉山,全国十大贫困县那个。”
“知道。”
宗忻掖掖被角,把脖子也捂严实了。
“都穷,现在老家村里就剩几个老头老太,等死干净就没人了。”刘怀感慨,“那也没办法,谁想待在那么穷的地方呢?后来我就进了程老板的养生馆,一开始养生馆只有60多平,很窄的地方,程老板送我和张士、岳荣生三个人去学推拿按摩,学了有个把多月吧,开始正式接主顾,接的都是些富婆、家里有钱的,张士和岳荣生长得比我好看,拉的主顾也多,我长这样给人按摩,人家老投诉我猥亵,后来老板让我带着口罩接活,投诉是少了,可还是没几个人找我,老板就安排我去了仓库,干些搬搬扛扛的活,后来养生馆越做越大,招聘的技师都是些长得好看年轻的|男|技师,张士和岳荣生也就被调去了其他部门,只有我还管着仓库,到处进货。”
宗忻想了会儿,忽然问他:“养生馆为什么只招男技师啊?”
“女技师擦边的买卖查的严呗,扫黄大队三天一大查两天一小查,时不时搞个突击,咱们老板不想惹事,干脆就只用男技师,就算俩大男人脱光了躺一起,你也不能说什么吧?”说到这儿,刘怀挑眉看向宗忻,“一开始见着你的时候,我还真没想到老板是让你过来接货的,就凭你这长相,那得多少人喜欢?”
宗忻翻身没说话,盯着天花板想事儿。
看来,新海城养生会馆常年经营声色擦边生意,这个程华也是个人才,近十年没有被扫黄大队抓到过一次。
见宗忻没搭话,还翻了身,刘怀以为他生气了,有些尴尬道:“小宗,我刚胡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宗忻侧目看了看他,淡淡哦了一声,“刘哥,程老板说这次的货很重要,千万不能有闪失,江雯是动了很大的人情,才说服程老板让我跟着你过来接货的,我心里没什么底,也没经验,万一不小心搬货扛货的时候摔了碰了的,刘哥你和七哥可一定多照应着点。”
刘怀看他没因为自己的话生气,顿时松了口气,“这些货都是装箱的成品,里面裹得厚实着呢,摔了也不会出事,反正也不是易碎品,你别太担心。”
正说着,朱七抱着床红面大花被回来了,二话没说上床踢开棉被蒙头就睡。
刘怀看看时间,也不早了,揭开被子也上了床,“小宗,咱们早点睡,明天一早进山,山路陡着呢,早点睡吧,我关灯了。”
随着啪嗒一声,屋里瞬间黑下来。
宗忻睁眼躺着,好半天才适应摸黑的环境,霉味一阵一阵袭来,带着种烂臭和碳酰胺的味道,宗忻皱眉,用被子盖住了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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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横山,山脚下
成片的树在寒风中枝摇叶摆,投在山路上的影子,像是正在向人频频招手的游魂,阴森森的。
黄子扬靠着棵树干站着,嘴里叼着手电筒,手里拉着根拇指粗细的尼龙绳,呜呜哇哇:“往后,再后点,再往后半步50厘米,可以,就那,扎下去。”
黄萌瑞把地钉楔进土里,抹了把脸上的汗,提步走回来,“我说,咱们这是不是有点太不怕艰苦了?我以为至少也能找个旅馆歇脚,好好睡一晚的。”
黄子扬把尼龙绳在粗壮的树干上绑结实,拍拍手,“小黄,你思想觉悟还不行啊,合着全国你挨个公安局打听打听,就属京台的禁毒好干,不用鸟覆危巢身处险境,天天接个热心群众举报,风风光光去豪华小区就把瘾君子抓了,没在野外值过勤,也该见识见识社会的险恶了。”
“谁小黄?谁小黄?”黄萌瑞抓过矿泉水灌了一口,“我还没见识到社会的险恶先见识到你的险恶了。”
黄子扬指指自己,“我大黄,你小黄,”然后露出个不怀好意又猥琐的斜眼笑:“谢副队是蟹老板,没毛病!”
黄萌瑞一脸吐血的表情回视他,“黄子扬,你这么欠,你们家宋经怎么忍得了你的?是不是天天对着你诵经,功德+1+1?”
俩人正贫着,一辆吉普越野停在了不远处的空旷地带,谢遇知推开车门拎着三份盒饭走过来。
“老板。”黄子扬闻着饭香味率先扑了上去,“老板,我的那份加蛋了没有?”
谢遇知把左手那份递给他,“加了,两个。赶紧吃,吃完早点睡。”
黄子扬接过盒饭,跟着谢遇知往刚拉好的帐篷里走,“老板,咱们明早几点进山?”
“九点以后,等太阳升高视野会相对开阔些。”
谢遇知钻进帐篷把盒饭往临时撑起来的小桌子上一扔,往上挽了挽袖口。
黄子扬也跟进来,把帐篷拉链拉上,回身问谢遇知:“老板,总部有没有什么新指示?”
“暂时没有。”谢遇知话音刚落,手机突然响了,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是陈林。
“我谢遇知,讲。”
“谢队,我们查到半路劫你那伙人的背景了。”陈林声音带着嘶哑,连夜的审问让他嗓子上火,“为首的叫张士,是新海城的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