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这话, 空气忽然安静了一瞬。赫尔斯像个护食的狼崽子,恶狠狠盯着面前这些血族。
过了大概两三秒,其中一只血族忽然笑出了声, 而后笑声越来越猖狂。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他一副眼泪都快笑出来的模样,“听听, 这种话连斯狄安都不敢说, 你一个没有灵根的废物,是谁给你的勇气啊?”
那些血族的嘲笑毫不遮掩, 斯狄安失血过多,脑子迟钝地转动着。
过了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赫尔斯真的跑过来了。
“你怎么来了?”斯狄安眉头紧皱, 在脑海中迅速思考着对策, “等会我拖住他们,你赶紧离开,听到没有!”
“我不要。”赫尔斯咬牙, “我不走!”
他要是走了,斯狄安该怎么办?
“呆在这你会死的!”斯狄安急切, “赫尔斯,听话。”
以往赫尔斯总会乖乖听他的话, 可这次他却一身反骨。
“我不。”赫尔斯语气坚定,“死就死,反正我早就该死了。”
要不是斯狄安,他早就死在那条小巷子里了。
他的命本就是斯狄安救回来的,现在和斯狄安死在一起,对赫尔斯来说是个挺不错的选择。
斯狄安还想说些什么, 可那些血族并没有给他们继续生离死别的机会。
攻过来的瞬间,斯狄安抓着赫尔斯的衣服将人往后一拽, 抬手和那血族撞在一起。
两掌相对,一白一红两道华光交织,斯狄安感觉到自己快要破碎的灵根,将喉中的血腥味咽了下去。
让赫尔斯乖乖回去他肯定是不会听的,所以斯狄安也没打算继续劝。
“在和我对下去,你的灵根可就真的碎了。”相较于斯狄安的窘迫,血族也游刃有余得多,“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投靠血族吗?”
他盯着斯狄安修长的脖颈舔了舔牙,“我可以把我的初拥给你哦。”
“做梦。”斯狄安冷着脸,手中力道加剧。他灵根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喉间的血腥味也越来越重,“人类会战至最后一刻。”
他们只会死亡,不会投降。
“是吗?”血族笑了笑,笑容中的嘲讽更多了些,“如果人类都像你这样,血族还真难获胜。只可惜,你们中的蛀虫太多了。”
红色的华光越来越盛,斯狄安是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疼痛传来,勉强又打起几分精神。
下一秒,一个传送魔法在赫尔斯脚下成型。
“你干什么!”赫尔斯瞪大了眼睛,刚想离开却发现身边多了一道无形的屏障,“斯狄安,我不要回去!”
“这可由不得你。”这种时候了,斯狄安还能勉强挤出个笑,他回头看着赫尔斯,血从七窍缓缓流下,“赫尔斯,我大概是看不到战争结束了……”
“你要好好活着,到时候替我看看那些大好河山……还有神秘的东方,也要记得替我去看看……”
灵根碎裂程度已经到达了百分之九十,斯狄安疼得厉害,说不出更多的话了。
这画面对赫尔斯属实残忍,他看着斯狄安越来越惨白的脸色,以及脸上越流越多的血,心好像被一块锤子敲成了好几块。
心底的怒火越来越旺盛,对力量的渴望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为什么他是个没有灵根的普通人?为什么他只能看着斯狄安倒在自己面前?
为什么,他连和斯狄安一起死都做不到?
这些念头在脑海中疯长,某一刻,他感觉一直禁锢着自己的东西忽然松开了。
斯狄安感觉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道极其危险的气息,只看到了一双猩红的眸子,随后就那么晕了过去。
赫尔斯接住他下坠的身体,猩红的眸子在山洞中格外亮眼。
“你是血族?”为首的那只血族有点懵,而当他在赫尔斯眸中看到冰冷杀意时,又变为了恐惧,“纯血血族……”
可这世上分明早就没有纯血血族了!
血族是极其注重血脉的种族,倒不是他们在意贞洁,而是血液纯度越高的血族,实力往往更加强大。
赫尔斯盯着他们,眸子被无尽的杀意填满,“是你们伤了他。”
这十几只血族都是高等血族,血液纯度都高于百分之五十。
但在纯血的赫尔斯面前,还是不太够看。
“刚觉醒的纯血而已。”那血族道:“咱们一起……”
话还没说完,就被赫尔斯伸手掏出了心脏。
“嘭——”
赫尔斯面无表情捏碎了那颗心脏,又舔了舔自己指尖的血,满是嫌弃,“肮脏的血液……”
剩下十几只血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如鸟兽散。
他们逃跑的方向分散,有的被赫尔斯抓到,有的则是成功逃脱了。
赫尔斯则没空关心那些逃跑的血族,转头抱起受伤的斯狄安,朝着人类基地飞了去。
他的眸子已经成了血族的红色,因此这一路上都避着人。
将人轻轻放在床上后,赫尔斯又将那几只血族的内丹炼化,修复好了斯狄安破碎的灵根。
而后,他深深看了斯狄安一眼,似乎是想记住这人的模样,“现在才是该告别了……”
赫尔斯看着斯狄安,笑了笑,“圣子大人身边,怎么能有一个来历不明的血族呢?”
斯狄安的未来只能是光辉灿烂的,绝不能因为任何人染上污点。
“我会在角落看着你。”赫尔斯说:“斯狄安,你的心愿一定会达成的。”
说完,赫尔斯就离开了。
他并没有继续去追杀那些血族,也没有去人类的地盘藏身,而是去了一个没有人的山洞。
之前为了斯狄安强行激发了自己的血脉,尘封的记忆也如潮水般像他涌去。
赫尔斯的父母算是血族里的奇葩,虽为纯血血族,却并不在意权利,也不像其他血族一样冷心冷血。
他们是非常温和的两只血族。
只可惜,当太多人腐烂时,清白反而成了一种错。
而今的血族亲王是个权利欲望非常大的血族,于是某天夜里,他发动了叛乱,对赫尔斯的父母进行围剿。
血族中有野心的占据大多数,而赫尔斯的父母并不喜欢杀戮。
他们终究是死在这这场围剿之下,赫尔斯的母亲在生命耗尽的最后一刻封印了他的血脉,并将他送去了人间。
而同血脉一起被封印的,还有他母亲的全部修为。
原本这个封印会在赫尔斯能够承受他们的力量后才会解开,但现在赫尔斯强行冲破了封印,尚未完全成熟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这霸道的力量。
赫尔斯躺在地上,表情痛苦。
汹涌霸道的力量冲击着赫尔斯的经脉,他一边努力承受着痛苦,一边忍不住想到,为什么他的父母不能用这份修为弄死那些叛乱的血族。
要是他们能狠下心,自己也不用遭受这份痛苦了。
“就说了,善良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喉间一口腥甜的血涌上来,赫尔斯擦了擦嘴角,表情格外狰狞。
炼化这两股修为并不容易,赫尔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股疼痛感才渐渐褪去。
“他还活着吗?”一只路过的血族问道。
“不知道啊。”另一只说:“好像还有气,要不去看看?”
他们俩是几天前路过这的,察觉到同族的气息,便过来看看,就看见了在山洞里的赫尔斯。
不过赫尔斯的气息混着杀意,他们感受到了威胁,也不敢贸然前进。
直到方才,那股杀意终于淡了下去。
两人蹑手蹑脚走进去,赫尔斯此刻气息微弱,还真像要死了一样。
“怎么办?”一只血族问。
“我也不知道。”另一只说:“要不送回城堡吧?看他这样子,好像是只高等血族。”
“行,送城堡吧。”两只血族只是普通的低等血族,将赫尔斯送回城堡以后就跑了。
赫尔斯是三天后才醒来的。
醒过时,他看见了一张张陌生的脸。
“你们是谁?”赫尔斯警惕地看着他们,手腕一转,一道红光在掌心若隐若现,“我这是在哪?”
“这是血族的城堡啊,孩子。”开口的人是血族亲王,他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是一阵算计。
要是赫尔斯能为他所用最好,要是不能,他只能除之后快了。
赫尔斯并不知道亲王在想什么,他脑子里一阵钝痛,什么都想不起来,“血族?城堡?”
这些陌生又熟悉的名词在脑海中盘旋,可赫尔斯什么都想不起来。
“我是谁?”他问了一句,而后脑海中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赫尔斯……我叫赫尔斯……”
然而除了这个名字,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那阵疼痛愈演愈烈,赫尔斯表情狰狞得厉害,他捂着头,喉间发出些痛苦嘶吼。
他丝毫没注意到,自己问出那句话后,亲王脸上大喜过望的表情。
“乖孩子。”亲王努力压制着嘴角的笑容,可声音里还是染上了喜悦,“赫尔斯,你是尊贵的血族公爵,这里是你的家。”
他正愁不知道怎么解决斯狄安,没想到赫尔斯就这么送上了门。
光明魔法对血族是有克制作用,但血液纯净度越高的血族,对光明魔法的抗性越强。
“我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了?”那阵剧痛终于过去,赫尔斯双目失神,低声喃喃着。
空白的记忆让他十分没有安全感。
亲王嘴角疯狂上扬,却又努力做出一副悲伤的模样,“可怜的孩子,你是被那个可恶的教廷圣子暗算了……”
……
人类与血族上一战都损失惨重,两方难得默契的选择了休战。
人们终于能喘口气,但暂时的休战并不能改变什么,战争所带来的伤害也不是短时间就能被抹平的。
斯狄安也趁着这段时间在养伤。
当然,养伤之余,他还在疯狂寻找赫尔斯的踪迹。
那天最后发生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一双红色的眼睛。
“赫尔斯……”斯狄安已经习惯了赫尔斯在身边吵闹的日子,忽然之间恢复安静,他怎么都不习惯,“你到底在哪啊?”
就像他失踪时那样,那些血族猎人也打着哈哈,嘴上说着再找,可每天都没有进展。
偶尔斯狄安催得急了,他们也会说赫尔斯凶多吉少,找他纯属浪费人力。
无奈之下,斯狄安只能自己去找人。
他也曾尝试过用搜寻魔法,可赫尔斯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寻不到半分足迹,时间一晃,竟是过去了整整一个月。
“血族居然一个月都没来了。”又一次召开会议时,为首的血猎开口,“这很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的?”另一个吊儿郎当的血猎不以为意,“说不定是这群血族终于意识到了我们的厉害,吓得不敢来了呢!”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笑了起来。
斯狄安皱着眉,反驳道:“血族要那么容易退缩,这场战争就不会持续十几年了。”
而且,杀死血族比杀死人类难了不止一星半点,他们的伤亡总是更加惨重的。
那血猎看了斯狄安一眼,没说话,但表情明显是不服。
斯狄安也不在意,继续开口道:“我们不能掉以轻心,说不定那些血族就是想趁我们放松警惕时一击致命。”
前几战的胜利为他们争取到了喘息的机会,到现在依旧是人类的生死存亡之际。
稍有不慎,他们将万劫不复。
“嘁。”那个血猎嗤了一声,小声逼逼,“装什么?叫你两声圣子大人你还摆上了?要不是会光明魔法,你以为你是谁?”
斯狄安的脾气的确不错,但不代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挑衅他。
“你似乎对我意见很大?”斯狄安记得这个血猎,只是说寻找赫尔斯是浪费人力的也是他。
“我哪敢啊。”他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您可是教廷尊贵的圣子大人……”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一道白光打飞,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知道我是圣子还敢这么说话。”斯狄安睨了他一眼,“既然诸位如此不将教廷放在眼里,那也没什么合作的必要了。”
这是斯狄安第一次在这些人面前立威,空气安静得厉害,谁也没想到这个温和好说话的圣子会突然发难。
最后还是血猎首领先反应过来,立马踹了那血猎一脚,安抚斯狄安道:“抱歉圣子大人,是我管教不严,希望您大人大量,别和他一般见识。”
说着又踹了那人一脚,“还不快给圣子殿下道歉,然后滚去领罚!”
那人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只能低声下气地给斯狄安道歉,“对不起圣子大人,我刚刚不该口不择言,冒犯了您,求您原谅。”
斯狄安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坐着。
首领又踹了那人一脚,“愣着干嘛!继续道歉!斯狄安大人什么时候原谅你,你就什么时候起来。”
“那就一直跪着吧。”斯狄安淡淡开口,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开口,“滚出去跪着,剩下的人,继续开会。”
“听到没有,滚出去跪着!”首领将人扔了出去,而后又讨好的朝斯狄安笑了笑,“圣子大人……”
“继续开会。”斯狄安冷声打断了他,“不想听可以出去。”
首领无奈,只能将那些话咽回肚里。
这一场会议开了很久很久,那人也在外面跪了很久很久。
他在心里将斯狄安翻来覆去问候了好些遍,看到那人出来时,差点没忍住骂出了声。
好在理智还没完全出走,他只是咬牙切齿地问道:“我得罪你了?为什么针对我?”
“大概吧。”斯狄安看着远方,“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不等那人开口,斯狄安又补充道:“你为什么要背弃自己的种族与同胞,成为血族的走狗。”
外患未除,内忧又起。
那一瞬,斯狄安感觉有个重重的担子压在了自己肩上。
如他所料,血族之前的确是在麻痹他们,也确实准备了波大的。
好在这些日子他们并没有放松警惕,这才没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不好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猎人匆匆跑回来,“血族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特别厉害的公爵,咱们的人已经快撑不住了!”
“让我们的人先回来!”首领立马开口道。
“不行。”斯狄安冷着脸,“这座城绝不能丢!”
这城是个关口,一旦丢了,血族就能长驱直入,挥刀直指萨希帝国首都。
那时,整个萨希帝国都将沦为焦土。
“可是我们的人已经撑不住了!”首领难得同斯狄安拍案叫板。
“守不住也得守。”斯狄安看着他,“他们是战士,哪有兵临城下,战士丢盔弃甲的道理。”
斯狄安语气没什么起伏,说出话的却铿锵有力,“今日,我们同这座城共存亡。”
战况比斯狄安想象得更加惨烈。
他站在城楼之上,看着不远处那个穿着黑袍的身影,眸子里满是杀意。
弯弓,搭箭,放弦一气呵成,带着光明魔法的箭矢对血族有着致命的伤害,那黑袍的动作果真慢了不少。
但这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这次血族来的人并不多,斯狄安看着那个作为主力的黑袍,眸中的杀意愈发浓烈。
他拿起剑,朝那人飞了过去,“我去杀他,你们守住。”
黑袍,也就是赫尔斯对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白袍男人很是厌烦,这人掌心那些莫名其妙的白色光团烫得他很不舒服,偏偏还躲不掉。
这人就一直追着他揍。
“血族什么时候出了你这种孬种?”斯狄安现在嘲讽能力与日俱增,那副温和的模样似乎在赫尔斯消失的那一刻也跟着失踪了,“连真面目也不敢露。”
赫尔斯脸上带着一副黑色的面具。
“你这种低贱的人类也配见我尊容?”赫尔斯看着斯狄安的脸,心里涌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他分辨不出来那是什么,最后将其归为烦躁。
两人之间的打斗极为凶狠,看得出来,他们都是冲着对方的命去的。
躲过一道红光后,斯狄安的表情不是很好看。
这血族确实难缠,他有种感觉,要是一直拖下去,死的人肯定是他。
掌心的银十字架被牢牢攥住,斯狄安心一横,故意露出了一个破绽。
赫尔斯自是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他长出长长指甲的手指即将穿透斯狄安的胸膛,可在看见斯狄安平静表情时,突然愣住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飞速闪过,那股熟悉的疼痛再次席上脑海。
也在这时,斯狄安将银十字架捅进了赫尔斯的心脏。
“啊——”
赫尔斯喉间发出一阵嘶吼,一道气浪炸开,逼得斯狄安后退了好几步。
他脸上的面具摇摇欲坠,斯狄安抬头的瞬间,看到了面具下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赫尔斯?”
“你认识我?”赫尔斯脑袋越来越疼,心口处也传来一阵剧烈疼痛。
还没等到斯狄安回答,他就想转身离开,可没想到却被那人抓住了手腕。
踉跄着后退的瞬间,银十字架因动作又没入了几分,赫尔斯的表情顿时狰狞了。
“圣子大人?”赫尔斯被擒,那些血族突然就撤退了,血猎们一头雾水,纷纷朝斯狄安跑来。
斯狄安心中一惊,抬手遮住了赫尔斯的脸。
“圣子?”赫尔斯正想发作,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又瞪大了眼睛,“你是圣子?”
这人就是害他失忆和头疼的罪魁祸首?!
“你不记得我了?”斯狄安觉得赫尔斯的状态很奇怪,像是完全不记得他了。
也是,如果赫尔斯记得他,方才肯定不会对他下死手。
“记得啊。”赫尔斯咬牙切齿,“怎么不记得。”
“就是你这家伙害我失忆的!”
刚刚心里涌起的那阵情绪肯定就是仇人相见的厌烦。
斯狄安没说话,心情有些复杂。
赫尔斯真的不记得他了……
赫尔斯怎么可以不记得他了呢?
“我警告你,我可是血族的公爵。”赫尔斯骂骂咧咧,试图挣开斯狄安的手腕。
他是背对着斯狄安的,所以并没有看到那人复杂的表情。
好在斯狄安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
不就是失忆了吗?
不就是变成血族了吗?
只要还是赫尔斯,又有什么关系呢?斯狄安想,大不了,和赫尔斯重新认识一次。
“是吗,这位公爵大人。”斯狄安笑了笑,心里那点恶劣又一次冒了出来,“很遗憾的通知你,你被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