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拥有神明的村庄, 神明就该成为所有村民的信仰。
尤其,这个神明还给了他们新生。
不管别的村民怎么想,祭司都疯狂的信仰着羽神, 甚至一度被那些只拥有麻雀羽毛的村民称为羽神的走狗。
他们对神明没有多少敬畏,受以前那些神话故事的影响, 甚至觉得羽神救他们, 给他们新生是应该的。
毕竟书上不都是那么写的吗?
神明,本来是维护世界安宁, 救苦救难的存在。
可现在祭司却告诉他们,他们会过这种苦日子,是因为他们对羽神的信仰不够。
这么想着, 他也说出了口。
祭司的眉头一下皱了起来, 她看着这大汉,发出声冷笑,“无缘无故, 羽神大人凭什么救你?”
就算神明有救苦救难的责任,又为何要救一个不知感恩的东西?
祭司越想越气, 手中的权杖再次挥动,虚空中竟是裂开了一条缝。
“你们如此理所应当, 桃源村也留不得你们了。”
她眼神一扫,那个大汉被只无形的手像拎小鸡仔一样拎了起来。
然后,扔进了裂缝之中。
大汉只留了一声惨叫,就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之内。
“不想好好留在桃源村,就滚出去。”祭司冷漠的声音想起,她看向剩下的那些人, 说:“你们,留下来, 还是滚出去?”
那些人噤若寒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先开口说话。
他们在桃源村已经呆了近十年,在阶级制度实施前,他们的日子比外面太平时过得还好。
谁也不知道战争有没有结束,谁也不想再回去过那种苦日子。
于是,第一个人开口了,“我想留下来……”
勇气被划出条口,顷刻间烟消云散。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声音一个盖过一个。
祭司看着他们跪在地上虔诚的模样,微微勾了勾唇,“记住你们今天说的话。”
“如果再有下次,我保证,桃源村不会再有你们的容身之所。”
一场声势浩大的反抗就这么潦草的画上了句号,同时,桃源村变态的阶级制度,也在这一刻打下的基础。
因为祭司那一句“羽神大人,是按你们对祂的信仰程度赐下的羽毛”,让这些村民对羽神陷入前所未见的狂热状态。
尤其是那些只有麻雀羽毛的村民,更是日复一日对自己洗脑,渐渐的,他们对羽神的信仰达到了病态的程度。
原本被取缔的学堂又一次建设了起来,这一次传授的却不再是知识。
而是给那些孩子们灌输羽神的伟大,让他们从小就开始信仰羽神。
期间也不是没有思想觉醒的人,但他们最后的下场都是惨惨死去。
以至于后来即使有人想要反抗,也没有面对死亡的勇气。
“他们就这样浑浑噩噩活到了现在。”凌清月苦笑了声,“直到,我母亲又一次思想觉醒。”
学堂被取缔以后,那些承载着知识的书籍都被祭司收进了仓库里。
或许她也想不到,多年以后,自己的后代会在仓库里翻到那些书,会思想觉醒,反抗羽神。
“羽神不允许我们离开,不允许我们读书,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日复一日聆听他的光辉事迹,然后一遍遍给自己洗脑……”
将自己的全部信仰奉献给祂。
这样的生活,甚至连猪狗都不如。
“思想禁锢?”米利尔挑了挑眉,“不对……他要求你们信仰祂,这听上去像是信仰收割。”
这是个挺新奇的名词,风枕眠还没听过,于是开口问道:“信仰收割?那是什么?”
“我知道。”伊洛开口,“之前在教廷的书里看到过。”
“在成神路还没断的时候,世界有很多沾染了‘神迹’的伪神。”
这些伪神因为身上的“神迹”,比一般的修士更加容易问鼎飞升,而也因为那些“神迹”,他们总是被天道认为是“神”,飞升时降下的雷劫比其他修士凶险了很多。
陨落在飞升雷劫下的伪神实在太多,他们也意识到了自己走不通渡劫飞升这条路,于是另辟蹊径。
在人间伪装神明,收割信仰,以此成神。
“不过,目前来说只有一位依靠信仰成神的修士,但他不是伪神。”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位修士,因为一直行善积德,救了很多被妖兽侵扰的普通人,甚至最后为了救世而亡。
他陨落的那一刻,无数人声泪俱下,信仰之力在空中汇聚凝结,不断涌入他已经破碎的身体。
而他,居然因为那些人的信仰就此成神。
这也是那些伪神想通过收割信仰成神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羽神很可能是个伪神?”风枕眠思索了一下,觉得这个可能性也不低。
“成神路断了这么久,他是神明的可能性太低。”曲清尧说:“而且,神明应当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让人疯狂信仰自己这种事,听上去就很离谱。
信仰之力对神明有益,但神明从不依托信仰而活。
凯娅点了点头,也很赞同。
凌清月听他们的对话听得云里雾里,她咬了咬唇,小声问道:“所以你们的意思是说,羽神他……不是神明?”
“那,真正的神明是什么模样的?”
–
造神会,地宫。
黑袍人们一如既往的忙碌,在走廊里进进出出,脚不沾地。
而天恩也一如既往地悠闲,他瘫在沙发一样的王座上,旁边的小桌上摆了不少水果,零食,还有饮料。
手里还捧着把瓜子,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嗑着。
瓜子被嗑得卡巴卡巴响,天恩抬头看了眼水镜里的画面,刚好听到他们说羽神是伪神的话。
没错,那个水镜,是风枕眠他们那边的画面。
那只引他们进桃源村的蝶妖是天恩故意找的,虽然这个做法并没有得到主神的同意,但他也并不在意。
“居然还猜到了信仰收割。”天恩看了眼米利尔,之前他一直没把这个脆皮女巫放在眼里,“可惜,这么聪明的人往往活不久。”
他点评着,又抓了把瓜子。
随后,他听到凌清月问了那句“那,真正的神明是什么模样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勾起了天恩的兴趣,原本瘫在沙发上的身子都坐直了几分。
他盯着风枕眠,等待着这人的回答。
这人会回答什么呢?天恩连瓜子都不嗑了,直勾勾盯着风枕眠。
好在,风枕眠也没有让他等太久。
“神明啊。”风枕眠的语速很缓慢,像是在思考,“或许他们没有神话故事里记载的那么端庄正经……”
“但他们,一定是爱着世人的。”
听到这话,天恩的表情一下变得很难看。他看着水镜中风枕眠的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喉间挤出声轻蔑的笑。
“神爱世人……”笑声越来越大,可却没多少喜悦。
那些血腥而惨烈的画面在脑海中翻涌,一点点将怒火勾起,又将它们深深揉进血液里。
也不知道他笑了多久才停下来,阴沉沉盯着风枕眠,“这世上谁都可以说这句话。”
唯独他风枕眠不可以。
–
凌清月讲完桃源村的历史以后,就没再说话,一直盯着风枕眠他们。
她再等这些人先开口,至少,表一下态。
可没想到这几人谁也没先说话。
风枕眠还在思考一个问题,凌清月说桃源村没有具体的历史记载,所以不知道桃源村成立了多少年。
那,羽神究竟是在成神路断前沾染的神迹,还是在成神路断以后?
若是在之前,这羽神沾染了神迹,实力恐怕远超于他们。
若是在之后,成神路都断了,那羽神是从哪里沾染的神迹?
各种问题在他脑海中盘旋,连带着,他的表情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不论是哪一种,都说明了羽神不是他们能轻易对付的存在。
那被羽神掳走的晏清,岂不是很危险?
虽然晏清一直说自己不会出事,可风枕眠还是忍不住担心。
“那个时候就不该让他胡闹的……”风枕眠捏了捏眉心,有些烦躁。
其他几人显然也想到了风枕眠想的问题,曲清尧正准备说什么,看风枕眠凝重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转头抓着在发呆的伊洛,“你觉得,我们和羽神对上,又胜算吗?”
伊洛大概是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被提问,眨了眨眼,有些懵。
反应了大概两三秒,他才说:“有点困难。”
那天在庆典上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感受过羽神的实力了——
远在他们之上。
空气又一次沉默,方才的对话都是逼音成线,凌清月并没有听见。
她只知道这些人一直沉默着,实在是等不住,小心翼翼开口问:“你们……愿意帮我吗?”
明明这是她的屋子,此刻她却像是被邀请进来的客人一样局促。
小女孩垂着头,很怕自己从这些人嘴里听到不愿听见的东西。
风枕眠被她的声音拉回来,又一次打量起这个只有七八岁的小姑娘。
如果她刚刚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羽神的实力深不可测。”风枕眠试探性开口,眸色沉沉,“不是我们不想帮你,主要是我们不是他的对手。”
此话一出,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风枕眠身上。
凯娅对着米利尔挤眉弄眼:你听到了吗?风枕眠说他不行。
米利尔笑笑:听到了,小凯娅不要挤眉弄眼的。
认识这么久,他们遇到的困难不少,比这凶险的也不是没有。
但这还是风枕眠头一次示弱。
虽然知道事出有因,但也架不住他们幸灾乐祸。
就连一向和善的伊洛都掏出了留影石记录这个画面。
风枕眠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他还看着凌清月,等待这人的回答。
有关于伪神的记录,他在青云宗时也看到过。
伪神因为沾染神迹,修为远高于同级的修士,甚至比半神族的实力都强。
但以人类的身体承载神明的力量,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每一个伪神,都有个致命的弱点。
风枕眠盯着凌清月,他在赌,赌这个拥有着祭司血脉的小女孩,知道羽神的弱点。
凌清月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皱着眉沉默了很久才又抬头,“我想起来了!祭司的手记写过,羽神曾经将能杀死他的利刃扔进了无尽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