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了东西,祁秋年又用篮子装了一篮子的菜,用布巾遮挡着。
华公公看了一眼,倒也没问篮子里装的是什么,反正侯爷私下去见陛下的时候,都会带一些小玩意儿,他迟早都能知道。
不过今天是用篮子装的,总不能是装了一篮子的蔬菜吧?
“小殿下,佛子,小侯爷,你们前面先行,老奴坐后面的马车。”
华公公虽然是陛下面前的红人,是大内总管,但到底是奴,总不好跟三位主子坐一辆马车。
刚好,他今天来宣读圣旨,是坐了马车来的。
祁秋年虽然不喜欢这样的阶级观,但也选择尊重,不过他还是随口提了一嘴,“公公哪日有空,去我自行车专卖店给马车安装一个减震系统吧,日后出行会舒适一些。”
减震系统,顾名思义,华公公老脸笑出褶子,“那老奴就先谢过小侯爷了。”
一行人坐上马车,一起往皇宫的方向出发了。
推开马车的玻璃窗,大街上还是一如既往的人来人往,但今日却多了另外一道风景线,不少青年男女骑着自行车或推着自行车在街上溜达。
这景象,让祁秋年有些恍惚,以为是自己误入了某个古镇景区,游客们都穿着古装,三五结伴同行。
一时之间,他看着外面的景象,都有些入神了。
坐在他对面的晏云澈,目光落在了祁秋年的脸上,不知道为何,这一刻,他感觉祁秋年好像很陌生,也很遥远。
明明触手可及,却遥远不知边际。
直到晏承安开口,才打破这份沉寂。
晏承安好奇地指着篮子,“祁哥,这篮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你掀开看看不就知道了?”祁秋年回头,“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晏承安还真没客气,直接掀开,却发现是两颗蔬菜。
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若是冬天,祁哥送两颗新鲜蔬菜进宫,倒也无可厚非,毕竟从前冬天宫里也缺绿色蔬菜。
可现如今,刚入夏,市面上的蔬菜多着呢。
虽然面前这两颗蔬菜,是他没见过的品种,而且还挺大一颗,但这也改变不了他只是两颗蔬菜的事实。
晏云澈却是琢磨了一下,“这蔬菜的产量很高?”
祁秋年笑了,“佛子正解,不光是产量高,而且易保存,挖个地窖,放一个冬天都没问题,还能用来腌制酸菜。”
不是别的蔬菜,是后世大东北冬季最常见的大白菜,一囤就能囤几百斤。
产量也高,不过这时代没有花费,略微降低一些,亩产五千斤都不是问题。
不过,这大白菜是需要培育的,然后留种。
晏承安有些不敢相信,“这菜能亩产五千斤?比那土豆红薯还高产量?”
祁秋年解释道:“这不能类比,土豆红薯和玉米,这三样东西是能够当主食的,但白菜不行,也没有普通农户会用家里的田地种上几亩地的蔬菜。”
普通农户家里的菜,要么是自家房子后面开一片空地,专门种一点时令蔬菜,要么就是在田坎边上,总之,是不会占用耕地的。
“承安受教了。”
顿了顿,“祁哥,你说的这个培育是怎么一回事呢?”
祁秋年想了想,“这个蔬菜,我家乡管他叫大白菜,是用菘菜和芜菁杂交出来的。”
晏承安张大了嘴,“杂,杂交?”
祁秋年看他这表情,又看看沉默不语的晏云澈,“这有什么不妥?”
晏云澈犹豫了一下,“本是没有不妥的,但恐怕侯爷又要遭酸腐的批判了,杂交,在他们眼里就是有悖人伦。”
祁秋年:“……”
他简直就是一个大写的无语,是蔬菜杂交培育,又他妈不是人去杂交。
那些酸腐一天是吃饱了没事儿干是吧?
“我让苏寻安培育的高产量水稻,也是杂交出来的,原本就叫杂交水稻,到时候,那水稻培育成功,极大程度提高百姓的农作物产量,增加他们的收入,那些酸腐还要批判?”
晏承安回过神,“这还真说不准。”
祁秋年更无语了,“我管他们的呢,爱怎么说怎么说呗,嘴长在他们身上,我也管不着,反正百姓能接受就行了。”
特别是基层百姓,每年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能让他们吃饱,还能赚钱,他们会在乎这蔬菜和水稻是杂交的吗?
傻了才会在意,至于那些顽固不化的酸腐,不让他推广种植,先过了百姓那一关再来批判他吧。
晏承安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祁哥,不同的农作物,杂交就能提高产量并且改变物种吗?”
祁秋年想了想,“也不一定,除了杂交,还能嫁接,这多用于果树。”
他简单讲解了一下杂交和嫁接的区别。
晏承安若有所思,“那是不是频婆果和梨子嫁接,也能得出新的品种的水果?”
祁秋年还想了一会儿才记起频婆果就是苹果,“理论上是这样的,叫苹果梨,不止如此,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地区的差异,也有可能造成物种的变异。”
晏承安老气横秋地叹息,“原来这也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呐。”
祁秋年:“确实是如此,学问可不止是四书五经,写诗作赋,君子六艺,像是种菜,烹饪,武学,医疗,甚至是驾车的技术,都可以是一门学问。”
顿了顿,“有一句话,不知道你们听过没有,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晏承安眼睛一亮,细嚼慢咽的品位着这句谚语。
侯府一路进宫,都没下过马车,还托了小承安的福。
也只有皇子有这个殊荣了。
勤政殿。
老皇帝在等着了,“今日倒是来得挺快。”
祁秋年拱手,“陛下突然给臣升了官,臣不得激动一下嘛,这不就得早早地进宫叩谢圣恩了。”
老皇帝无奈又好笑地叹息了一声,“是渊贤给朕出了个难题啊。”
祁秋年还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现在应该被称之为渊贤男爵了。
至于老皇帝说的这个难题,大概是朝臣的反对,以及之前处理冯生那件事情,他没得到公平。
“父皇,祁哥今日又给您带来了好东西过来。”
老皇帝也不再纠结难题的问题了,他知道这祁秋年有本事,封他个男爵,也不亏,至于那些反对的朝臣,就让祁秋年自己去堵他们的嘴吧。
祁秋年理解老皇帝的意思,如今老皇帝不单是在薅他羊毛,还是在赶鸭子上架,他得要拿出点真本事,才能堵住那些人的嘴。
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祁秋年宽慰自己。
“爱卿今日又带来了什么?”
祁秋年把白菜篮子递交了上去,顺带了一封奏折,“陛下请过目。”
大白菜的产量,优势,如何培育推广,他都写了个一清二楚,也懒得他费口舌了。
老皇帝原本见着是两颗蔬菜,跟晏承安的想法一样。
夏季的蔬菜,那可不值钱。
可他又知道祁秋年不会无的放矢,于是便耐下心来看了奏折。
还是一如既往的简练,一目了然,祁秋年少有的几次上奏,都让老皇帝心情舒畅。
他没先说大白菜的事情,反而先夸了这奏折,“爱卿若是得空,改日给朝堂大臣们培训培训,叫他们日后上奏都这么写。”
省得长篇大论,半天都说不到重点。
祁秋年:“……”
这种得罪人的事儿,又要他来干了。
不过这是老皇帝的命令,他阳奉阴违一下,直接把格式复印几份,送到朝臣府上,应该也没问题吧?
等老皇帝看完了大白菜奏折,欣慰叹息,“还是爱卿会办事儿。”
这奏折里不光写了大白菜的种植等,还写了要如何推广。
之后第二季的土豆红薯玉米,大致也可以效仿了,还能同时进行,省了一次推广经费和时间。
不过说到这土豆红薯玉米。
“爱卿,之前你说都可以种两季?”
“是的,陛下,不过这还是要根据当地气候的。”
如今这一批,应该上最先收获的,其他的都还在地里,土豆玉米红薯的种植周期都在三个月左右。
按照时令,今年北方再种一季也不是问题。
不过其他州府就不好说了,搞快一点,应该还赶得上。
祁秋年琢磨了一下,“第一批收获的,陛下可选择地方,先送过去,别耽误了。”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老皇帝也有经验了,这都不消祁秋年提醒。
早一日全国推广,就早一日能让普天之下的百姓都吃饱肚子。
不过祁秋年还是没忍住,提醒了几句。
“陛下,这三种高产量的粮食,一旦大面积的推广,百姓必定前赴后继,所以还请陛下,尽量约束一下百姓,不要过多的占用耕地,虽然这三种粮食都能用于用来作为主食,但到底还是不如大米小米小麦来得实在。”
土豆就不说了,那确实是优质碳水,但祁秋年却更喜欢用土豆做菜,而不是把土豆当成主食。
玉米的话,抱着绿衣,嫩的时候还好,水煮一下就能吃,要是玉米老了晒干了,打成玉米面,也就是俗称的苞谷碴子,祁秋年反而没那么喜欢了。
还有红薯,这玩意儿说起来有点不雅观,吃多了容易放屁,还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斤红薯三斤屎,而且吃多了也烧心。
所以祁秋年还是更希望大家餐桌上的主食还是以米饭面条这一类的为主。
老皇帝心里有数,但还是承了祁秋年的提醒。
说完了菜的事情,老皇帝又问起了曲辕犁。
“朕看过图纸了,这应当也算是大件的农具了,造价不会太低,若是推广,怕是许多老百姓都用不起啊。”
祁秋年琢磨了一下,“可以让官府出面,订制一批,下放到村子里,让百姓可以租用,价格定低一些,让大家都用得起,积少成多,也能回本。”
国库也不靠此盈利。
他又有些犹豫,“若是陛下不介意,其实可开放商人推广,让他们去官府用更低的价格承接曲辕犁,然后再让他们出面去租给百姓,把价格定死,虽然赚得不多,但也是一笔收入。”
大商人是肯定看不上这点钱的,但那些做小本生意,未必不乐意。
再则,让商人自己去推广,也省了地方官员出人出力,特别是地方百姓,似乎都有些害怕与官府打交道。
让商人去推广,一般小商人都是本地的,十里八村的,大多都有熟人,只要把这曲辕犁的耕作效率传播出去,百姓稍微打听一下就能推广出去了。
因为熟人推熟人,大家信得过。
另外,也不要限制普通老板姓购买,一个村子里,总有那么些小富人家,不乐意排队租用,自己买回家,用完了还能租用给别人。
祁秋年想了想,“到时候还请陛下单独设立一个维修的部门,这曲辕犁,不便宜,但始终都是有损耗的,百姓买回家,用一两年稍微有点儿坏了,也能找到地方维修。”
这也不复杂,官府要推广打造曲辕犁,必定会和当地的木匠以及铁匠合作,到时候从木匠和铁匠中选择一个口碑好的。
老皇帝点点头,“就按照爱卿说的去办吧。”
他看着祁秋年,“曲辕犁推广,应当是要交给工部的,爱卿也早日去工部上职,把你这法子与他们商讨商讨。”
祁秋年:“......是,陛下。”
老皇帝这里的事情说完了,祁秋年也要办自己的正事了,关于水力纺织机的事情。
他简短地禀告了陛下,将这水力纺织机的用途,以及经济价值都说了个清楚。
老皇帝对这种女红用的器具并不是很感兴趣,只让他们看着去推广就好。
“陛下,不若您抽时间,跟臣一道去看看,就知道这水力纺织机有多么壮观了。”
老皇帝犹豫了一下,没说好,也没有直接拒绝。
祁秋年摸不准他的意思,转头看了一眼晏云澈,晏云澈微微颔首,给了他一个肯定。
有些奇怪,悟心法师,这么会揣摩圣意的吗?
祁秋年稍微疑惑了一会儿就释然了,毕竟晏云澈也是老皇帝的亲儿子,那肯定要比他更了解老皇帝了。
如此,他也就放心了。
事情说完,晏承安还要去探望自己的母妃,晏云澈自然也要去,祁秋年是个顺带的。
“今日得闲,朕与你们一起去吧。”
到了潇妃娘娘的如意宫,这才发现皇后娘娘居然也在,两人还有说有笑的,氛围十分和谐,可老皇帝似乎并不意外。
祁秋年和晏云澈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什么都没说,规矩的向皇后娘娘和潇妃娘娘行了礼。
晏承安年纪小,性子活泼,倒是没有太多的规矩,行过礼之后就直接冲到了潇妃娘娘的面前。
“母妃,儿臣给您送了一辆自行车进宫,您日后在宫里也能骑着自行车逛逛御花园,稍微锻炼一下身体,祁哥说了,锻炼身体,才能少生病。”
“好。”潇妃娘娘自然宠他,她看到自家的小儿子出宫这一段时间,瞧着人也活泼了不少,甚至还长高了几寸。
她知道这里面必然少不了祁秋年的功劳,“秋年,快来坐,我这皇儿平时没少给你们添麻烦吧。”
祁秋年也听话的坐了过去,“小殿下很乖,也很聪慧,并没有给臣添麻烦,反而是让臣的生活多了许多的乐趣。”
皇后娘娘也带着慈祥的目光,“小侯爷,不,现在应当叫一声小爵爷了,本宫也叫你一声秋年。 ”
祁秋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皇后娘娘想怎么称呼都可以。”
皇后娘娘点点头,又看着晏承安,“承安现在也长这么大了。”
承安乖乖巧巧的,“母后,承安都十岁了,肯定是大孩子了。”
皇后娘娘轻轻的捏了捏晏承安的脸蛋儿,“确实是大孩子了,都知道要孝敬母妃了。”
她言语中还有一些感慨和遗憾。
晏承安的眼珠子几圈,“母后,改日能不能将二皇兄带去我府上玩儿呀?”
“这……”这皇后娘娘犹豫了一下,“下回再说吧。”
她的儿子晏云景,虽然三十多岁了,却只有几岁孩童的智商。
以前晏承安还小的时候,倒是经常与晏云景在一起玩乐,在宫里倒是无妨,如果是要出宫。
皇后娘娘多少还是有些顾虑的。
晏承安也不再多提。
随后,皇后娘娘和老皇帝又教考了一下晏承安的这段时间的功课。
晏承安一一作答,对书本上的内容的见解,倒是比从前更深入了几分。
老皇帝在一旁听着,也颇为欣慰,“承安聪慧,能担大任。”
只一句话,几乎是让在座的人都震惊在了原地。
祁秋年都差点没绷住,只偷偷地看了一眼晏云澈。
这回,晏云澈的眼神里也带着几分疑惑和迷茫,大概也是没能成功揣摩圣意?
也是,如果老皇帝真有那个意思,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了,这不是让其他皇子把晏承安当活靶子了吗?
可若是没有那个意思,这里是潇妃娘娘的宫殿,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没有外人和眼线的。
【啧,老皇帝就会故弄玄虚。】
好在老皇帝没再继续说什么吓人的话,闲话家常了一番。
祁秋年这个外男就准备告辞了,晏云澈和晏承安却是要留在宫里陪自己的母妃再坐一会儿。
临走之前,他还是偷偷地给潇妃娘娘输送了一把异能。
偏头痛,是顽疾,即便是特效药,不是那么轻易能治好的。
他和晏云澈和晏承安的关系好,自然是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的,反正偏头痛发作没什么规律,他人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刚回到府邸,祁秋年就瞧着府里的丫鬟小厮们个个都忙忙碌碌的,在打扫收拾。
祁秋年略微有点儿不理解,府上就他一个主子,平时也没太多的活儿要干,但这些丫鬟小厮的勤劳是刻在骨子里,平时就已经把府邸收拾得很干净整洁了。
今日,这是又怎么了?这么闲不住?
祁秋年叫来大源儿,“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大源嘿嘿傻笑,“小侯爷,哦不,小爵爷,您这不是升官了吗?咱们府邸也要有一个新气象,您说是不?”
祁秋年也笑,那小爵爷是什么称呼?
“以后还是叫小侯爷吧,反正无论是县侯还是男爵,那都被统称为侯爵,叫小侯爷,也没什么问题。”
而且听了这么长时间的小侯爷,他都习惯了,被人叫成小爵爷,还真有点别扭。
大源向来是他说什么就说什么的,连连应是。
祁秋年也乐得不行,“行了,今日给府上每个人都发点奖金吧,工厂和几个店里的员工也每人发上一两银子的赏钱,全当是庆祝了。”
这升爵位也是件好事。
离得不远的丫鬟,小厮们赶紧跪下磕头,叽叽喳喳地说侯爷慷慨大气。
大源儿此刻却板着个脸,“侯爷向来待咱们宽厚,但咱们也不能失了自己的规矩。”
他这是在提点这些下人,侯爷从来不注重这些细节,但是小殿下却提点到了大源。
他们自己关上门过日子,侯爷不介意他们缺了规矩,倒也罢了,但他们毕竟是渊贤男爵的家奴,不能一点规矩都没有。
特别是有客来访的时候,他们不能丢了侯爷的面子,更不能坏了规矩。
祁秋年知道大源是好意了,犹豫了一下,然后没阻止。
确实是这样,大源的顾虑没毛病。
他宽厚对待下属,在家里犯了点小错,他也都不计较,但如果哪天走出门,得罪了其他人,就不能轻易善了了。
或者有人想借此做文章,到时候又是一堆麻烦事儿。
他确实要学会在一定程度上,尊重这个时代的规则。
丫鬟小厮们磕头认错。
如今的大源,也深谙管理之道,“好了,大家日后要记得谨言慎行,莫要坏了规矩体统就好,先谢侯爷的赏赐。”
“是,奴才/奴婢,谢侯爷赏赐。”
不到一天的工夫,祁秋年被封为男爵的事情几乎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次日一大早,大源一连送了好几张拜帖过来。
祁秋年都让大源推拒了,他还是不希望自己跟朝臣有过多的接触。
老皇帝信任他,其中很大的原因都是因为他不和朝臣接触,他也不好破了这个不成文的规矩。
而且从私心上讲,他也懒得跟那些朝臣们打交道。
大源却单独挑出来一份,“侯爷,这是工部尚书的帖子,您看……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