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情,实在是太蹊跷了。
虽然是冷宫,但也是有宫女太监在里面伺候的,而且老皇帝待人宽厚,冷宫完全空置,十分空旷,就住了赫嫔一个人,即便是走水,也不至于完全逃不出来。
老皇帝怎么可能轻易受人蒙蔽,特意叫了擅长仵作的太医去检查了一番。
这才发现,赫嫔在大火之前,就已经气绝身亡了,看样子是上吊自缢的,白绫都还剩一半呢。
老皇帝面色凝重,然后命人彻查了整个冷宫,最后找到了一封赫嫔娘娘留下的绝笔信,还有一方小盒子里放的小物件,除了陛下,谁也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
或许是救火救得及时,那封信虽然有一点点的残缺,却不影响阅读。
但这封信里的内容,同样也是,除了陛下,无人知晓。
祁秋年也是在第二天的时候才听说了宫里大火的事情,至于那赫嫔上吊自缢的事情,他就不知晓了。
还是晏云澈进宫跟潇妃娘娘请安,回来才跟他说的。
祁秋年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并且十分不理解,那赫嫔不是一心想要为晏云耀奔走吗?
即便是被打入冷宫,做了这么多年的皇贵妃,在宫里就一点人脉都没有?这一点,祁秋年反正是不信的。
既然还有希望,赫嫔为什么要自尽?这实在是太像一个阴谋了。
她这突然间就上吊自杀了,确实是有点说不过去。
“还有那火灾是人为的呢?还是意外?”
晏云澈沉默了一下,然后又摇了摇头,“火灾应当是人为,或者说是意料之中的意外,因为那赫嫔提早地就把绝笔书信藏起来了,这代表着,她是知道有人会来害她。”
祁秋年更是不解了,谁要去害她?可是这赫嫔为什么要自杀呢?
既然她知晓,有人要害他,不如去告个状?
晏云澈想了想,“我想,赫嫔此举,大概是想用她自己的死,来换晏云耀出皇陵。”
祁秋年顿时垮起个批脸。
晏云耀被关入皇陵有一段时间了,他没去动晏云耀,也是因为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可如果晏云耀真的被放出来了,那他想再动手,就会更麻烦了。
祁秋年没忍住,啧了一声,“这报仇,还是得斩草除根啊。”
晏云澈理解他的心情,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且先不必太过于担忧,陛下是否会同意,也未曾可知,而且晏云耀已经废了,即便是出了皇陵,也只会是个废物皇子,掀不起风浪,年年不必过多忧心。”
祁秋年还是叹息,“所以到底是谁要害赫嫔?”
他刚才也分析了一下,赫嫔如果知道有人来害她,且还不能告状,那就证明,赫嫔手里,和幕后之人的手里,都有彼此的把柄。
而赫嫔自知逃不过谋害,还不如先一步死了,然后留下线索和证据?
毕竟,如果她要放火自焚的话,是不必留下书信的,纸片,一烧就没了。
多半是那幕后之人看见赫嫔死了,然后没找到证据,又担心赫嫔留下什么,情急之下,还不如一把火给烧干净?
不得不说,祁秋年的分析很有道理。
晏云澈沉默了一下,“或许有可能会是晏云墨。”
宫宴当日,宫里都在忙活宴会上的事情,要搞小动作,是最合适的时机。
祁秋年皱眉,“晏云墨杀赫嫔干什么?”
“你忘了,之前赫嫔拿过死士的令牌来找你救晏云耀。”
祁秋年一阵恍然,是了,那赫嫔在他这里没讨到好果子吃,但是后来又去找了晏云墨。
之后没几天,就有人派太医去了皇陵给晏云耀治伤。
“陛下是知晓了?然后还让晏云墨知晓了?”
晏云澈点点头,“大抵是如此。”
这晏云墨不像晏云耀那般会在民间经营自己的名声,但却是个心思深沉的。
祁秋年与他接触过几次,晏云墨都表现得不算很聪明的模样,但他知道,这是假象。
晏云澈同样也知道。
“这事情,给搞的,会不会有些麻烦?”
“无妨,与你我而言,都毫不相干罢了。”
赫嫔来找过他的事情,已经提前去找陛下报备过了,怎么都说不到他这里来。
祁秋年现在担心的,却是晏云耀可能又要被放出来。
老皇帝到底是个重情义的男人,赫嫔当年能在一众嫔妃里脱颖而出,第一个生下皇子,不说赫嫔用了多少手段,陛下肯定也会顾念赫嫔的’功劳‘。
如今,赫嫔用自己的死,换自己唯一的儿子出皇陵,陛下多半是会动摇的。
毕竟晏云耀已经成个废人了,接出皇陵,皇子府环境好,条件好,也就是让他余生好过一些罢了。
祁秋年叹息。
可没想到,次日陛下又派人来送了口信,今年就不去别院休养了。
毕竟宫里才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祁秋年也理解,反正他也不是那么的想去,可他这个年,注定也过得不会太过于清闲。
先前陛下有想法组建内阁,让他从旁协助,然后再去找傅正卿商讨,还让他们最好年后就能落实。
俗话说,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
祁秋年对内阁的组建,只能说有个大致的概念,就跟他那天跟老皇帝解释的一样。
但是实际上,内阁是一个十分严密的机构。
要撤掉丞相的职位,改建内阁,而官员也需要调动,总不能整个内阁就傅正卿一个人。
首批内阁的辅政大臣,祁秋年虽然不干预,但也得要给出一个具体的方向。
整个过年,祁秋年都在翻阅资料书。
幸好,他空间里的书籍很多,博古通今。
还有他的电子书,上面也下载过无数的资料。
当初收集物资,他没有放弃这些在末世里看起来只能当柴火的书籍,只要知识还在,人类就不会走向灭亡。
这段时间翻了无数典籍,把需要用到的内容,或者可能用到的内容,挨个,逐一地列出来。
晏云澈有时候会过来看看,他是知情人之一,有时候他也会翻看祁秋年的典籍,然后也会提一提建议。
他没问祁秋年的书都是从哪里来的,也没问这书里的内容,居然会有和大晋往前数几朝的历史居然有很高的重合度。
不需要问,祁秋年也不需要解释。
当然了,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或者等到他们成了白胡子老头儿,挽着手,依偎在夕阳之下的时候,他或许可以不经意间,提起他曾经的过往,他曾来自多么辉煌的一个时代。
晏云澈翻看这些书的主要目的,主要还是祁秋年不是土生土长的大晋人,许多细节问题,没办法考虑得那么周全。
也担心他不小心犯什么’忌讳‘。
晏云澈的提议,还是一针见血,每到这个时候,祁秋年都对晏云澈表达出了自己的钦佩之情。
“话说回来,佛子不能做皇帝,到底是谁定下的规矩?”祁秋年百思不得其解,“圣祖爷原本就是和尚出身啊。”
晏云澈略微解释了两句,“正是因为圣祖爷曾经是出家人,从前学的都是佛法,难免有时慈悲过头,后来在建立大晋的时候,走了许多的弯路,也吃了许多亏。”
佛可以是他们的信仰,但佛不能领导百姓过上富足的生活,只有学习帝王之道,才能改变这个世界。
所以,圣祖爷便觉得,从小经受佛法洗礼的,慈悲心是够了,心怀苍生,但不一定要心怀怜悯,因为这样的人并不适合做皇帝,这是圣祖爷的亲身体验。
再则,佛子二十年都在寺庙,难免与外界脱轨,再加上,佛子与皇子,两者经受的教育也不同。
祁秋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这样也好,也幸好不是你要做皇帝。”
诚然,晏云澈其实不缺能力,如果能做皇帝,未来也一定是个好皇帝。
但他之所以说这句话,也只有他俩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如果晏云澈做了皇帝,就代表着,他们之间的鸿沟会越来越大。
祁秋年不可能会接受晏云澈有后宫,而朝臣,也不会接受一个男皇后。
晏云澈没说什么,只揉了揉祁秋年又歪歪扭扭挽上的发髻,“怎么不见你用发簪?”
祁秋年眉毛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这不是没有人给我束发,我自己不太会用发簪啊,而且,那发簪是玉质结构的,万一不小心摔碎了,我不得心疼?”
能听到自己送出去的礼物被珍视,没有人不会折服在这样的温柔里。
“我帮你束发?”
“现在?”
“就现在。”
好熟悉的对话。
祁秋年也偷得半日闲,坐到镜子前,让晏云澈给他挽上发髻,簪上了那根碧玉簪。
话又说回来。
祁秋年这几天翻阅典籍,典籍里肯定也有别的内容,知晓了男子赠发簪的意义。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是古人含蓄地表达爱意的方式。
可是他朝着镜子里看了看,结发?
他跟晏云澈这个光头结什么发?
“话说,你还俗之后,会蓄发吗?”似乎又是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晏云澈嘴角挂着浅笑,“自然是要蓄发的。”
祁秋年哦了一声,然后看着镜子里的晏云澈,突然有些手痒,“我,那什么,我可以,嗯,摸一下你的头吗?”
这对古代人来说,是十分不礼貌的。
但他就是好奇。
男子剃光头,如果要一直保持,就必须隔天就剃,就跟胡子似的。
之前在皇家寺院,还有很多小和尚,小沙弥,头发其实都有薄薄的一层青茬呢。
可是晏云澈的脑袋,永远都是光溜溜的,看得出来,晏云澈也是很在意自己形象的了。
晏云澈也被他这问题给问得一愣,随后便在祁秋年面前蹲下,“仅此一次。”
祁秋年:“嘻嘻。”
快速伸出自己恶魔般的双手,快速在晏云澈头上摸了一把。
手感还挺好。
不过他这就不服了,“你老是摸我脑袋,为什么我只能摸这一次?”
晏云澈,“等还俗吧。”
佛教里,摸出家人的头,不太合适。
祁秋年理解,“还是赶紧忙去吧,陛下也真是的,这么短的时间,要我们完善内阁。”
他要去找傅正卿商量,总要先把策划案先写出来吧,送个粗制滥造的方案给傅正卿,后期完善,不还是得要找他吗?毕竟这内阁,对整个大晋官员体系来讲,是有些陌生的。
没接触过,总是不踏实。
所以最好是一步到位。
过年还加班,这大概是所有当工人深恶痛绝的了,而且还没有三倍工资。
祁秋年这辈子在大晋的第二个新年就这么过去了。
大晋跟华夏历史上的古代很像,前几日都在走亲戚,祁秋年没什么亲戚,但也给国公爷,还有老皇帝,潇妃娘娘,皇后娘娘送了年礼过去。
当然了,晏云澈和晏承安的也必不可少。
走完这一圈,祁秋年才拿上拜帖,还有新年礼物,以及厚厚的一沓关于内阁组建的方案,去了相府。
顺便还要说一句,冯良这个渣渣右相。
冯良曾经还是有些功劳的,但是奈何上了晏云耀的贼船,跟着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但是冯良的父亲,又曾经是老皇帝的太傅,后来还坐到了太师的位置。
多少要给一些面子。
冯家抄没了半数以上的家产,然后被贬到很偏远的地方去做县令去了。
一品大员,被贬成九品芝麻官,这落差不所谓不大。
还不只是如此,冯良参与了科举舞弊,调换农家子读书人的成绩,这事情根本瞒不住。
冯家,如今在天下文人眼里的形象,已经一落千丈了,而且,已经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大街小巷,三姑六婆,都是忍不住要唾骂几声的。
底层百姓,能改换门庭的机会,也就是一个科举了,即便是家里没有要考科举的读书人,也都十分嫌恶。
祁秋年还听说过,冯良出京去地方任职的时候,还没走出京城,不知道被谁扔了一大筐臭鸡蛋在马车上。
因为街上人多,根本找不到是谁扔的,冯良和一众老小,都只能默认吃了这个闷亏。
对此,祁秋年是乐见其成的。
左相府邸。
傅正卿收到祁秋年的拜帖,还有一些意外,连忙叫人将祁秋年请了进来。
大概是过年,心情好,傅正卿也没忍住开了个玩笑。
“还是第一次听见小侯爷上门拜访的时候,还提前送拜帖的。”
祁秋年脸皮子一热,先给傅正卿送拜帖,还是晏云澈提醒他的呢。
文人,最是注重这样的礼节问题。
要按照他自己的做法,那就直接上门,主人家若是有空就接待,没空就再约时间。
但是现在想来,这些古礼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从前在现代,要是去朋友家,不也得先发个信息,打个电话嘛。
直接上门,确实不太礼貌。
傅正卿看着祁秋年吃瘪的模样,没忍住哈哈大笑,“日后来相府,尽管来便是,老夫也不是不知变通的酸腐老顽固。”
祁秋年笑了笑,“相爷是文臣之首,晚辈来拜访,自然要遵循礼节的,不能失礼。”
傅正卿又是哈哈大笑,看样子,心情是真的很不错了。
丫鬟上了茶点,祁秋年又递上自己的礼物。
礼物一共是两份,一份是他自己的,送的是手表,另外一份是他替苏寻安送的,这份礼物就比较寻常了。
“小侯爷还真是,送礼都送手表?”
祁秋年含笑,“相爷喜欢就好。”
傅正卿点点头,又看着另外一份虽然普通,却也不是苏寻安能拿出来的礼物,其中有什么渊源,他这个老人家心里门清。
无非是祁秋年心思细腻,想要替苏寻安维护关系罢了。
所以他也没打哑谜,直接问起苏寻安。
“寻安回了家乡,一来是祭祖,他当初为了逃命,才带着妻女一路奔波进京的,但他还有族人,以及他妻子的娘家都还在家乡,经历了旱灾,他总要回去看一看的。”
“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傅正卿很欣慰,“想必小侯爷也听说了,本官决定收苏寻安做关门的弟子吧?”
“听说了,这是苏寻安的荣幸。”祁秋年笑道:“若非晚辈不是个读书科举的料,晚辈定然都要嫉妒得眼红了。”
谁不喜欢说话好听的年轻人?
虽然有拍马屁的嫌疑,但并不会让人反感,反而还令人通体舒畅。
也难怪陛下这么喜欢祁秋年了。
“前两日老夫去了云景的王府,小侯爷有心了。”
祁秋年谦虚,“不过是一些奇技淫巧罢了,上不得台面,只能说让慧王爷在王府过得舒心一些。”
略微寒暄闲聊了几句,喝了一盏茶,两人才说到正题上。
“先前陛下与老夫说了关于内阁组建的问题,也略微从陛下口中了解了一些,确实是个不错的法子,能减轻陛下的负担,又能更好地处理朝政。”
祁秋年也不废话,直接将策划案递交了过去,“陛下让我拟一个章程,前些日子,晚辈翻阅了一些资料,已经初步整理出了一本草案,还请相爷过目,晚辈不通朝政,若是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也好及时更改。”
傅正卿点点头,翻开了策划案。
祁秋年的策划案跟他的奏折一样,一目了然,条理清晰,傅正卿越看,越是心惊。
说是草案,却是完美无缺的,甚至是能直接拿到朝堂上使用,直接让陛下颁发圣旨了。
从他的角度来看,这内阁,优缺点都很明显,但优点明显要大于缺点太多了。
至于要撤掉丞相的官职,傅正卿并不在意。
这内阁,陛下让祁秋年与他一同商讨,这内阁首辅的位置,他心里也有数。
明面上看着,虽然是把他这个丞相的权力分割出去了,但实际上内阁首辅,手中需要掌握的,根本不是一个丞相能比的。
所以对他来说,根本不成问题。
到底是第一次接触这个概念,傅正卿也会有些不太能理解的地方,每每提出来,祁秋年都能给他一个完美的解释。
就着这个话题,一老一小商量了一整个下午。
祁秋年的策划案,在两人的商讨下,又做了一些小小的改动,更适合如今大晋的情况,然后基本上就真的定下来了。
“这内阁的辅政大臣,暂时拟定了七位,小侯爷有没有什么想法?”傅正卿最后状似无意地问起,“小侯爷虽然没参加科举,却也是年轻有为,立下功劳无数,若是有想法,老夫愿意去陛下面前提一嘴。”
而且,这内阁的概念,本身就是祁秋年提出来的,如果祁秋年想占一个位置,陛下也是会欣然应允的。
对于祁秋年这个来历不明的问题,在他们这些人看来,都已经不是问题了。
祁秋年是个断袖,即便是身上有世袭的爵位,未来这爵位还能一升再升,哪怕是给他封一个异姓王都没问题。
因为祁秋年说了自己不会有后代,也绝不会找女子传宗接代,不管这话的真假,至少这话祁秋年自己已经说出口,即便是未来可能有孩子,那都不会是明面上的了。
暗中生了几个孩子?那对不起,大家是不认的。
那就代表着,祁秋年无论有多高的权势地位,都会在他这一辈断了,永远不用担心他手中的权势过大,会影响到帝王。
所以傅正卿这个提议是情理之中的。
祁秋年连连摆手拒绝,“相爷,您可就饶了晚辈吧,我才不想一大清早起床上朝,下朝还得去处理奏折,不了不了,晚辈想想就可怕,从本质上讲,晚辈就是一个贪图享乐的。”
傅正卿略微有几分无奈,“你啊你,还真是让老夫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不过祁秋年拒绝得这么直接,甚至是毫不犹豫,同样也验证了祁秋年不揽权,不贪权势的为人。
傅正卿对他就更满意了。
“虽然小侯爷不愿进内阁,但明日大朝会,小侯爷还是得早起一趟,与老夫一同将奏折给陛下呈交上去。”
到时候朝臣定然也会参与讨论,自然就要由祁秋年和傅正卿负责解释了。
祁秋年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但是第二天上朝,先说起的不是关于内阁的问题,而是晏云澈这个佛子即将要还俗的问题。
祁秋年都有些恍惚,虽然他是知晓晏云澈年后不久,就该还俗了,心里也一直有期盼。
但是还真没算着日子。
晏云澈今日也来上朝了,一身华丽的僧衣,站在最前方。
耀眼得引人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