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妃冯嫣儿,到底还是赫皇贵妃的儿媳妇儿,是她儿子的皇子妃。
而且当初她给晏云耀选择冯嫣儿做正妃,也是看中了冯良在朝堂上的人脉。
她若是不出面保冯嫣儿,冯良那边必然心生嫌隙,毕竟他们当初也有过默契,若是能助晏云耀登上帝位,冯嫣儿的后位绝对不可动摇。
而冯嫣儿和晏云耀成婚这些年,也陆陆续续生了两个儿子和一个闺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则,这件事情,算是冯嫣儿给晏云耀背了锅。
他们赫家也要拿出自己的态度。
可现在别说帝位了,原本几乎板上钉钉的太子之位都危险了。
若是等晏云耀登上帝位,冯嫣儿的那几个孩子,怕是地位也高不到哪里去,他们不能有一个被砍头的母妃。
赫皇贵妃很聪明,她的娘家,承平候,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皇贵妃的地位,早就该落寞了,这些年也没出什么人才。
前些时日,与那汝阳云家暗中勾结,派了暗卫去刺杀祁秋年,也是愚蠢,幸好那暗卫伏诛自尽,祁秋年也没将此事闹大。
如今的承平候,全靠侯府的门楣和她在后宫里的地位撑着。
晏云耀要靠的,还是只有右相冯良在文臣圈子里的势力和地位,有了朝堂半壁文臣的支持,即便是陛下,也要掂量一下的。
至于武将的支持,赫皇贵妃也头疼,她们家一直想要拉拢战家,可战家不接招。
但也幸好,战家保持中立,也不与其他皇子接触。
晏云澈这个佛子,历来都有不成文的规定,他就不可能成为太子,更不可能成为皇帝,至于晏承安,十岁的皇子了,要换成别的,早该知事了,可陛下还把他当幼儿一般宠爱,不足为惧。
大概,这也是老皇帝的权衡利弊,如今战家在武将中如日中天,老皇帝也日益年迈,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
若是老皇帝有心让还算年幼晏承安即位,也要担心战家会不会挟天子以令诸侯。
到时候,这天下姓晏还是姓战,也就不好说了。
她要拿捏的,也就是老皇帝的顾虑。
赫皇贵妃跪在老皇帝的面前,雍容华贵但不算年轻的面容带着泪痕。
“陛下,臣妾别无所求,只求陛下能留冯嫣儿一条性命,哪怕是贬妻为妾,如今耀儿还在民间巡查,若是回来之时,自家的皇妃被判下狱斩首,他要如何自处?您的两位皇孙,又该如何自处?”
说到两个大孙子,老皇帝有些动容。
可是事已成定局,他这个皇帝也没办法,他也是愁容,“爱妃莫要说了,当日那黄氏女子当众告御状,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若是不能公平处置,如何给百姓一个交代?”
如今他还是皇帝,是天下之主,他不想在自己晚年当政的这几年,给自己一生的勤政爱民留下任何污点。
自古,有多少帝王,都是在晚年变得昏聩,而他却深刻警醒着自己。
也或许,人都是利己的,那三皇子妃,不过是一个不成气候的女子罢了,再则,现在百姓都知道三皇子妃做了那等恶事,也是丢了皇家的颜面。
更何况,那事情已经证据确凿了,人证物证都不缺,即便是想要嫁祸给府里的下人,说是下人自作主张都难以服众。
说到这,老皇帝也有气,“朕从前竟然不知,那冯嫣儿看似柔弱,却能如此心狠手辣,杀人灭口,一家几十口人,连看门狗都没放过。”
赫皇贵妃噤声,哪里是冯嫣儿的主意,那冯嫣儿就是个没主见的,被后娘冯陈氏养废了。
若不是看在冯良的地位上,后院那些侧妃妾室也都是冯良那一脉官员的女儿,恐怕那冯嫣儿都未必能在晏云耀的后院活下来。
杀人灭口,那不还是她儿子晏云耀的主意吗?
其实老皇帝心里也清楚,可他算是打定主意,要把晏云耀从这件事情中摘出来,把冯嫣儿当成弃子,自然只能把这个罪名全部按在冯嫣儿的头上。
他不排斥皇子们的竞争,可若是朝堂上的政事,心狠手辣,杀伐决断,都还能说得过去,他自己当初也是在一帮兄弟的厮杀中九死一生,才夺得了帝位。
可偏偏只是为了抢夺人家的纺织秘方,争夺一个布匹皇商的位置,为了这点儿小事儿,杀人几十口,这就有些过火了。
哪怕是将人囚禁,如今都还能有个说法。
要说就还是晏云耀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根本没给自己留后路,也根本没将一个商户放在眼里,漏网之鱼,也没有处理干净。
蠢货。
老皇帝如今也对晏云耀这个温润贤德的儿子有些别样的看法了,特别是.......
罢了,建渝州府的事情,还拿不出证据。
他叹息,“爱妃且先回去罢,此事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老皇帝最会权衡利弊,弃了冯嫣儿,他也要给冯良这个两朝老臣一个交代,前段时间,因为冯陈氏的事情,冯良官降了半级,再升回来便是,然后再委以重任。
那冯良,也未必将一个女儿有多么看重,冯良也是风流,后院还有不少庶子庶女呢。
为了一个女儿,不顾官位,他觉得冯良不会这么愚蠢。
赫皇贵妃眼神敛下眼中的恨意。
这事情,不能坐以待毙了,即便是最后不能保住冯嫣儿,晏云耀不在京城,她作为晏云耀的母妃,也要先稳住冯良。
当天,赫皇贵妃便乔装打扮一番,去了右相的府邸。
冯陈氏前段时间被判了流放,相府没有了当家主母,如今府里负责接待的,是一个良妾,一个地方小官儿的女儿,畏畏缩缩的,上不得台面。
“皇贵妃娘娘,相爷已经病倒了,属实无法见客。”
说辞罢了,这也算是给赫皇贵妃甩脸子了。
赫皇贵妃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定定地看了这小妾几眼,“无妨,本宫好像听说你还有个女儿,现下也十五六岁了,听说是还没说亲?”
那小妾顿时就跪了,“妾身去岁已经给女儿定了娘家的侄子,虽还没交换名帖,却也口头承诺过了。”
庶子女在相府没地位,学识才情也不成气候,冯良也没多看重,婚事基本上都是送出去拉拢底下官员了。
这小妾能说动冯良定下她娘家的侄子,看起来也不像表面上的这么没脑子。
赫皇贵妃,“那便是还没走三书六礼,也不算定亲了。”
那小妾似乎有些着急,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赫皇贵妃却抬手,让她闭嘴,“既然相爷病倒了,本宫今日便先回宫了,让相爷好生休息,本宫改日再来。”
没见到冯良,意思到位了就行,她跟这小妾说的话,转个背就传到了冯良的耳朵里。
冯良面若寒霜,沉默良久。
没过几日,便听说三皇子妃在府里畏罪自杀了。
祁秋年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有些震惊,主要是不敢相信。
“会不会是假死脱身什么的?”
电视剧里常用的手段了,别日后还杀一个回马枪。
要说这招,也算是聪明了,如今派去黄青烟家乡查案的官员还没回来,三皇子也没在京城,这三皇子妃畏罪自尽,这事情就算是了了。
以后也没办法牵扯晏云耀了,晏云耀这个幕后主使,被全须全尾地摘出来了。
虽然祁秋年早就知道结果会跟现在差不多,可到底还是有点儿不爽,也有点担心是冯良设的计策。
晏云澈微微摇头,“不至于,那冯良也不是多看重冯嫣儿,想必再过些日子,晏云耀府上又要多一个女子了。”
正妃之位现在不敢想,但侧妃,或是有可能的,等这事情淡化之后,生下一男半女,位份再升一升。
祁秋年嘴里啧啧作响,“一个皇子妃倒台,就换一个皇子妃,他们当婚姻是儿戏吗?”
被牺牲的女子,又何其可怜?包括那冯嫣儿。
一个男人,为了权势地位,能让给自己生儿育女的老婆‘畏罪自杀’,能是什么好东西?虽然那冯嫣儿自己也不是个好东西。
晏云澈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无奈,“自古,朝堂上的婚事,都是政治筹码,没有那么多两情相悦。”
听到这话,不知道为什么,祁秋年突然间又想到老皇帝之前给他安排的相亲,心底有些不舒服。
过了好一阵,他才缓缓开口,“那你呢?”
声音有点儿低,像是散在了风里。
前面的佛子,以后会成为国师,成为一位王爷,哪怕是曾经出家人的身份,但不妨碍他们娶妻生子。
算算时间,晏云澈这二十年的出家祈福期也快到了。
他想问晏云澈:【你也会因为政治需要,去娶几个面都没见过的女子吗?】
祁秋年仔细回想,上辈子,好像是没听到晏云澈结婚的。
可即便是晏云澈不想,但他到底是皇子,未来的国师,王爷,老皇帝会允许他不娶妻生子吗?
能拖延一时,不可能拖延一世。
晏云澈沉默。
又过了许久,他才开口,“我从前,没有想过要娶妻。”
他与从前那些十几岁,甚至是结婚生子之后再出家的佛子不同,他是自幼就出了家,虽是皇子,但他成长的路上,佛子的身份伴随他更久。
他也更适应自己出家人的身份。
千年古刹,青灯古佛,香檀木鱼的敲击声,令人静心的香烛气息,手腕上的念珠,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这才是他悟心法师的伴身。
情爱一事,早就被十诫排除在外。
从前?
祁秋年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又像似随口问道:“那现在呢?”
晏云澈沉默不语,目光落在了祁秋年的身上。
祁秋年却突然有些耳朵发烫。
【靠,看着我干什么?】
晏云澈收回目光,闭上眼,他恨他是个木头。
南无飒哆喃……准提娑婆诃,清心咒的二十六个字,认识面前这人之后,念过的次数,胜过他前十九年的出家生涯。
祁秋年心间微颤,不由得凑了过去,“和尚,你的心,是不是乱了?”
虽是问句,语气却十分笃定,但他也不太明白自己说这句话的意义。
晏云澈叹息,并未回答,手上的念珠却拨弄得断断续续的。
【你想说心不乱,可你的念珠乱了。】
晏云澈终于停了手。
祁秋年也不再言语,他似是感受到了,可不敢相信,更不敢有回应。
【便是那想要触碰,又收回的手。】1
成年人的试探,很直接,又百折千回。
或许,彼此心里的顾虑都不比对方更少,阻碍在他们面前的路障,那些看得见的,还有那些看不见的,太多了。
这时候,黄青烟来找他告辞。
“侯爷,如今那三皇子妃畏罪自尽,小女也算是给家人报仇了,今日想启程回乡,告慰家人的在天之灵。”
当然了,她就是请个假,之后肯定还是会回来的,她还等着侯爷替她在工部谋一个小吏的职位呢。
侯爷帮了她这么多,她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该要留下,为侯爷办事,哪怕是卖命,都是值得的。
祁秋年点点头,“那你一人回乡?可有人陪同?”
少女的娇羞再次浮现在脸颊,“李大哥也与国公爷告了假,会陪我一同回乡。”
如此,祁秋年也就放心了,转头又让大源给她多备了一些盘缠,对自己人,他向来都很大方。
“一路顺风,早日回来。”
黄青烟跪地,眼中含泪,郑重地朝着祁秋年和晏云澈磕了三个响头。
祁秋年原想起身将她扶起来,却被晏云澈按住了。
他看着晏云澈,晏云澈却等黄青烟磕过头,起身走远了才说话。
“若是不磕这三个头,黄姑娘怕是一辈子都难以安心,且这本就是因果,磕了头,算是了解了这场因果。”
祁秋年啧了一声,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
不过他倒是很想问一句,如果一个因果,就只需要磕三个头,从此就能了结的话,那他和晏云澈又要对着彼此磕几个头?
夫妻对拜三叩首?
鉴于刚才不知是风动还是心动,或者是佛珠在转动,带来的那一点微妙,祁秋年最终还是没能问得出口。
天气越来越热了,用冰也不能完全消暑了,祁秋年这个娇气的,最终还是给自己房间装上了空调。
反正他现在大小是个男爵,府里就他一个主子,他想做点什么,也不会有人说他什么。
幸好古代人权贵的房间都很大,他干脆把衣食住行,全部都搬到自己房间里来了,用屏风做了几道隔断。
天天办公都在房间里,能不出门就不出门了。
京城里,三皇子妃畏罪自杀的消息,不胫而走,百姓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可很快,就有另外一件事情,将三皇子妃的事情给盖了过去。
三皇子晏云耀要回来了。
据说,是这次去岭南巡视,意外发现了一种产量不输给土豆红薯的农作物,不得不提前结束巡查,正快马加鞭地往京城运送。
这人还没回来,东西也还没回来,消息先回来了。
祁秋年听到的时候,也是诧异了好一会儿。
不过他也没慌,真能找到高产量的粮种回来,那也算是晏云耀积德了,做了那么多傻逼事儿,也该为百姓做出一点实质性的贡献了。
不过祁秋年更多的是好奇,他带来的粮种,都是经过后世多次培育,除了提高产量之外,还要从种子的基因上改变,让种子能够适应更多的气候,防害,防虫,提高各种品质等等。
哪怕一季又一季地种植下去,基因也不会退化。
这大晋原生态的高产量农作物?
祁秋年上辈子也没听说过,而且既然都在本土了,比土豆红薯还要高产,那这些年为什么没有推广?
岭南州府那些当官的,都是尸位素餐的傻逼吗?明眼就能见到的功劳啊。
不过那高产量的农作物是在岭南州府找到的,岭南州府有什么特产?
祁秋年还给自己弄懵了,罢了,等东西送回来,那不就知道了。
晏云澈也好几天没来找他,不知道是要忙着筹办皇帝寿辰的祭祀典礼,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祁秋年不愿去细想。
白砂糖的配方卖出去了,不过前段时间京城里的红糖都快被他收购得差不多了,买到配方的老板背地骂他奸诈。
因为他们现在想要做这门生意,想要抢占市场的先机,就得去外地收购红糖。
这一来一回,路上的车马费,人工费,成本就无形之中增加了不少。
但幸好这白砂糖生意几乎一本万利,他们从前从来都没想到,将黑褐色的红糖变成白砂糖,只需要泥巴这么简单的东西。
即便是要出一笔车马费人工费的,他们还是能赚不少呢。
想通了之后,他们又不得不称赞祁秋年,确实是见多识广,看来,以后更要和小侯爷打好交道了。
万一以后还有类似的生意呢,那他们岂不是可以抢先一步?
于是,这些老板们又明里暗里的给祁秋年送了些厚礼,明里是直接送玉石金银,暗里的,那就是去食之禅充值一个高级贵宾,或者去玻璃专卖店搞个高消费。
只要是不出格的,祁秋年也都收了,正常人情往来,又不是收贿受贿。
祁秋年最近也忙着,他的自助烤肉店也在加紧装修了,风格做成园林风,可以露天烧烤,也能在室内烧烤。
这大夏天的,烧烤确实有点儿热,但冰现在已经不值钱了,到时候可以每一桌都放他两盆冰,再则,这生意的噱头还是自助,随便吃。
糖也不缺了,祁秋年又把气泡水和低配版可乐给弄出来了,除此之外,还有各种果汁,蔬菜汁,珍珠奶茶等等。
忙得那是不可开交,就连晏承安来找他玩,多半都是自己一个人在一旁看书,他偶尔能陪晏承安说两句,或者帮晏承安解答一些书里的知识。
这日,晏承安看了好一阵的书,眼睛有些酸涩了,没忍住揉了揉,“祁哥,你那个眼药水还有吗?”
“有。”祁秋年看着他泛红的眼睛,“你等着,我去给你找一下。”
“好喔,祁哥你帮我滴呗。”
祁秋年就爱宠着这小孩儿,“过来一点,头抬高。”
晏承安乖巧。
两滴清凉的眼药水入眼,祁秋年让他闭上眼睛,等会儿再睁开。
刚说完这话,脑子里的思绪,瞬间回到了那日他们一同去上朝,他在马车里给晏云澈滴眼药水的画面。
若你睁眼双眼看看我,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可是他们谁又能两眼空空呢?
“祁哥,你在想什么?”晏承安睁眼。
“没什么。”祁秋年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哥最近在忙什么?怎么不见他过来了?”
他们仨就住隔壁,不说天天串门,隔三差五的都在串门儿。
因为祁秋年这里没有什么严谨的规矩,比较自在,也多是聚在祁秋年的侯府。
可是晏云澈已经好多天没来了。
是因为上次彼此的试探吗?
晏承安,“父皇寿辰要到了,兄长作为佛子,皇叔,也就是如今的国师已经年迈,许多事情都只有兄长去做了,最近有些忙。”
祁秋年喔了一声。
这老皇帝的寿诞,从春末夏初就开始准备了,一直都是陆陆续续地在准备,哪有忙到连串门喝茶的时间都没有呢。
祁秋年没说什么,晏承安的眼珠子转了转。
“祁哥,我出去一趟,等会儿再回来。”
祁秋年的尔康手都还没伸出去,这小家伙就跑出去了,身后又跟了一串的丫鬟小厮。
“你慢点儿,别跑,外头热,别中暑了。”
晏承安的声音远远传来,“知道啦。”
祁秋年无奈地笑了笑。
晏承安出了侯府,没回自己的皇子府,转个弯儿去了极乐苑。
极乐苑的居士见他急匆匆的,猜测小殿下肯定找佛子有急事。
“小殿下,佛子在养心堂。”
“知道了,我找得到地方。”
砰地一声,晏承安闯入养心堂,庄严肃穆的佛像,袅袅升起的香火,木鱼有节奏地敲击着,还伴随着佛珠拨弄的发出的噼啪声,还有靡靡梵音。
而佛子便跪坐在佛像前。
“哥,你在干嘛?”
他原以为会看到兄长忙碌祭祀的画面,却没想到推门就看到他哥哥在念经。
“承安何事如此慌张?”
晏承安抠了抠脑壳儿,突然间有些赧然,“祁哥想你了。”
晏云澈:“……”
手中的佛珠又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