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名姝还没醒的时候,沈君兰就组织了许久的语言,但当名姝真的问她这个问题时,她还是不知该怎么开口。
名姝察觉到沈教授无法开口谈论这个问题,自己从沈教授的怀抱中退出,又撞进了沈教授凄然的眸光中。
悬浮的心脏像是宇宙间的一颗小天体,被绚丽又危险的陨石群击中,极速下坠。
名姝带着几分害怕开口问:“我妈妈出事了,对吗?沈教授。”
沈君兰看着名姝的肩膀颓然地下耸,忙伸出自己的双手重重握住名姝的双臂,想给名姝一点支撑。
良久,沈君兰才在名姝渴求真相的眼神中挤出一句话。
“老婆,你也差点出了事,你知道吗?”
名姝眼底的光暗淡下来。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是在无比清醒的状态下,被自己的妈妈先打晕不成,然后药晕的。
也许是还对母爱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名姝觉得这其中或许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跟她断绝关系后,妈妈并没有再来纠缠她,唯一去公司找她那次还是让她处理好跟乔家母女之间的问题,不要让乔家人去骚扰自己。
后来再遇见就是在那天的晚宴上,妈妈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替她解了围,帮她隔开了严阳的骚扰。
最近的一次联系就是昨天晚上,妈妈给她发信息邀她回家,她以为之前断绝关系的事有转机,她从未得到的母爱迟来,但终究会填补她爱的空缺,没想到等待她的又是一次算计和阴谋。
只是这次,她晕了,并不知道阴谋的内容是什么。
她看向面前的沈教授,直觉告诉她沈教授一定知道些什么。
“沈教授,我想知道我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吗?”
今天的事太大,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得沸沸扬扬,名姝又是案件中的重要人物,迟早会知道内情。
深思过后,沈君兰决定告诉名姝。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她深吸了一口气后,才将事件的来龙去脉讲给名姝听。
“秦阿姨年轻的时候受过严阳的催折,一直心怀仇恨,而老婆你,”沈君兰说到这,又深吸了口气,“就是严阳的和秦阿姨的孩子,秦阿姨想复仇,在知道严阳看上了你之后,就计划利用你做诱饵,方便报仇。”
名姝眼角无声滑落一滴泪,泪珠晶莹,坠落后在室内暖黄的灯光下晕开了。
真相让名姝感到分外痛苦,却不能不承受。
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不停下坠,名姝没有理会,任由眼模糊了自己的视线。
“原来是这样,难怪妈妈一直不喜欢我,如果我没有利用价值,妈妈绝对不会主动找我,我早该知道的,我不应该抱有希望。”
沈君兰拂去名姝脸上的眼泪,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再说下去。
“那她报仇成功了吗?”名姝哭着问。
“嗯,阿姨成功杀了严阳,现在已经被警察抓走了。”
名姝愣了一瞬,意识到这个结果很合理,无助地流出了更多的泪。
在知道真相之前,她本可以恨妈妈。
但现在她知道了真相,所有应该的情绪都在知道妈妈被抓走后变得不那么应该了。
沈君兰知道名姝从来没有怨恨过自己的父母,以及所有伤害过她的人,名姝似乎永远对这个世界抱有最大的善意。
沈君兰喜欢名姝这份不为世俗之恶改变的善,也心疼名姝这份不为世俗之恶改变的善。
她深知自己是做不到的。
幼年失去母亲之后,她一直怨恨沈慕华到沈慕华惨死在乔丽的枪下,即便是从沈慕华中枪而亡的尸体旁走过,她除了心里有点闷闷的,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跟名姝相比,她是个没有多少柔软情绪的人。
温柔端方,良师益友,这些他人给予的赞誉,都不能直达她内心,那些只是她教养下表现出来的极其表面的东西。
她自私重欲,知道怎么用最体面的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
当初对待名姝,即使给过名姝退路,在社会经验,成熟度方面,对名姝也是极不公平的,好在名姝也爱上了她。
沈君兰只告诉了名姝跟秦淑相关的消息,乔丽枪杀沈慕华的事,她没有说。
“去泡个澡,睡觉吧。”沈君兰让名姝先去洗澡。
名姝身上还穿着在严阳的会所时昏迷状态下被换的衣服,很不舒服,立刻就往浴室里去了,还让沈教授换床单被套。
沈君兰一口答应。
名姝进了浴室后,沈君兰直接换了一整套全新的床品,换好后,她坐在床边,又看向了那本乔丽寄来的笔记本。
要现在打开吗?
乔丽说她想知道的真相在里面,是指乔丽杀沈慕华的原因吗?
思绪混乱,沈君兰不想继续想这些问题,便没有打开。
过了一会儿,名姝洗完澡出来了,换她去洗。
沈君兰一点也不着急,拿了吹风机帮名姝吹头发,似乎还有点残余的药劲,名姝昏昏欲睡。
长而白的手指穿过乌黑的发丝,沈君兰的心情在给名姝吹头发的过程中平静下来。
看名姝困了,沈君兰直接帮名姝吹到全干,让名姝躺下先睡,自己去洗澡。
名姝闭上了眼睛,却并没有睡着。
沈教授不在身边,她心里一点也不踏实,虽然沈教授离她并不远,只是进了浴室,她还能听见微弱的水声。
睡不着,名姝索性坐了起来,靠着床靠,等沈教授出来。
忽然,她听见自己的手发出一声短促的提示音,应该是有信息进来,她点开看,发现是爸爸发来的信息。
[名姝,你醒了吗?爸爸对不起你和你妈妈,如果不是爸爸懦弱无能,不会让你妈妈带着你去犯险。]
眼睛瞬间就热了起来,眼泪蓄满眼眶,氤氲了视线。
名姝抬起手,还来不及擦,眼泪就大颗大颗落在了手机屏幕上。
宴宏博内心煎熬,觉得自己已经没脸活下去,笨拙地给女儿打字表达自己的歉疚,他文化程度不高,遇到不确定的字都要上网上查询正确写法才给女儿发过去。
这是他给女儿最后的仪式感,一厢情愿地想用这个举动来传达自己做父亲的认真。
生命最后一刻的认真。
[你嫁给沈教授后,爸爸没再赌,走正道赚钱,工资都交给了你妈妈,之前说要给你攒嫁妆,爸爸也努力了,只是没攒多少,这几个月,我常常去给机构试药和卖血挣钱,也攒了快5万块,不到5万,4万8,是瞒着你妈妈偷偷给你攒的,你别告诉她,告诉她,她可能又会觉得你现在日子好了,想把钱都留给你弟弟。]
[你是个好女儿,是我们做父母的对你不够好,你别怪你妈妈,要怪就怪爸爸,一切都是因为爸爸没本事给你们一个安稳幸福的生活。]
[存折放在你房间的抽屉里,密码是六六大顺。]
信息到这结束,名姝不停擦眼泪,才看清所有的信息。
等了几分钟,都不再有新的信息,名姝心慌了。
她下了床,拿着手机闯进浴室,沈君兰还在淋浴,见名姝泪眼朦胧地闯进来,抬手关掉淋浴,问名姝出了什么事。
名姝哭着说:“我感觉我爸爸也会出事,沈教授,我想去找我爸爸。”
沈君兰也不问为什么,抓紧时间擦干身体,穿戴整齐就带着名姝开车出门。
“君兰,你跟太太这么晚去哪啊?”张姨听见动静,起身问。
沈君兰没法解释,只说:“张姨不用管我们,我们出去办点事就回来。”
车子在夜色中疾驰而去,张姨披着厚棉袄,站在温暖的灯光下,感受到了紧张。
“报警了吗?”沈君兰一边开车一边问。
“还没,我现在报。”
名姝颤抖着双手拨打110,对面很快接通,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名姝哽噎着说自己的爸爸宴宏博可能有生命危险,在警察的询问下,名姝很快报出了地址。
警察那边顿了一秒,回应说:“刚刚您报的这个小区发生了一起居民跳楼,我的同事已经出警……”
后面警察还说了什么,名姝已经听不进去,她满脑子都是爸爸已经跳楼了。
家里住的老式居民楼不算太高,但跳下来已经足以致命,名姝记得自己上高中的时候,学校里就有一位女生不知因什么原因从4楼坠下,在救护车到来前就死亡了。
名姝控制不住地不停流眼泪,但并未发出声音,她不想影响沈教授开车。
沈君兰知道名姝在哭,心中只有心疼。
她们赶到时,宴宏博已经被救护车带走,警察围住了一片血泊的现场,不少居民下楼,或者直接挤在阳台围观,本该是寂静的深夜,都因为宴宏博的跳楼变得喧闹起来。
“真是造孽哦。”
“可不是,女的杀人坐牢,男的跳楼,是要做一对死命鸳鸯吗?”
“又没说女的判死刑了,哪来的死命鸳鸯。”
“唉,放在好好的日子不过。”
“对啊,女儿好不容易嫁了个好人家,儿子也出国留学了,苦日子熬到头,有好日子不知道过。”
“这都什么事啊。”
……
名姝跟沈教授下了车,想警察说明身份,问到了宴宏博已经被送去医院,但被要求留下来配合调查。
宴宏博的手机在警察手里,跳楼之前,宴宏博给名姝发了消息。
名姝没有任何隐瞒,实话实话。
问完话,警察让他们去医院看人。
刚要上车,还没出发,刚刚问话的警察就跑过来,拦住她们。
“请问还有什么事吗?”沈君兰礼貌地问,名姝还在哭。
警察站在车边,一脸遗憾地说:“刚刚收到医院那边同事的消息,抢救无效,宴先生已死亡,请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