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越说越起劲,拼命数落那个已婚男人不守男德,虽然打扮得人模人样的,却是个听不懂人话的流氓。
“ 这要是在从前,我肯定一拳头就把他给揍得鼻血纷飞,昏头倒地了。”
原来老刘跟在方小姐身边时也遇到过类似的事,那时便是直接用拳头说话,但是现在世界不一样了,拳头不文明,他也早已按照沈教授的要求,加以克制。
名姝说:“也不用太生气了,他没有对我怎么样,保安也已经把他抓走了。”
老刘还是禁不住唉声叹气,“现在治安各方面虽然比以前好了许多,但很多规章制度并不足以约束那些犯罪之人,抓起来最多是批评教育几天,根本就不足以抵他们所犯的罪行。”
“像夫人您这样,今天有我陪着还好,如若是一个人面对这样的情形,免不了要吃些亏的。”
这是名姝怎么也无法反驳的,过往的二十年里,她所经受的大大小小的骚扰比现在更多,也没有人能真正的保护她。
沈君兰说:“也不必如此悲观,社会在慢慢进步。”
名姝说:“赞同。”
现在已经比她小时候好太多了,她也随着社会在慢慢进步,最开始她不知道怎么处理,可能连声音也发不出。
从前受到委屈后回家告诉父母,妈妈只会指责她又在外面惹是生非,爸爸会安慰她几句,但都并不能真正去为她讨公道,做她的后盾给予她支撑。
慢慢地,名姝就不跟他们说了,自己学会如何在外面尽量保护自己。
但她心里其实一直很羡慕别的同学,她永远记得上小学时,班里的另一位女生被一个男生恶作剧撩裙子气哭,当天下午女生的家长就到学校里来向老师讨要说法,要求老师把那个男生的家长也叫来,当面对峙,义正辞严,威严十足。
后来,全班甚至全校的男生都不敢再去惹那位女生。
老刘说:“要不以后夫人还是在家里学习,省得遇上那些苍蝇。”
名姝低下头,没有说话,老刘说的正是她这些年所采取的一个尽量保护自己的方式。
非必要尽量不出门,确实能减少很多危险,但同时她也失去了很大程度上的自由,束手束脚地生活,这也是她社恐的一大成因。
沈君兰看出了名姝的失落和沮丧,她很自然地握住名姝的两只手,用自己的手覆盖住名姝的,传递自己的热量过去,冬天,名姝的手脚都很冰冷,很难暖起来。
“为什么不出门?”沈君兰问老刘。
老刘说不是不出门,是夫人实在是太容易遇上流氓,少出门可以规避风险。
沈君兰说:“不对,我们不能够把无数先辈用流血和牺牲换来的和平世界拱手让给那些苍蝇和小人。”
“流氓和坏人是客观存在的,如果所有女生都一味地避让,那么一旦出了什么事,整个社会包括女生自己都会这么认为,如果不出门,就不会遇上这样的事了,这是受害者有罪论,而且没有人能做到永远不出门,出门是女生与生俱来的权利。”
老刘说:“我不太懂沈教授说的这些道理,我只知道怎么样对夫人最安全。”
沈君兰微笑说:“我知道你是在为名姝着想,但女性要安全不是必须得待在一个安全的笼子里。”
“要是名姝想去图书馆备考学习,马上就放寒假了,我有时间可以陪着一起去。”
老刘这回听懂了,沈教授的意思是夫人可以安全地出门。
“夫人任何时候需要出门也都可以叫上我,为了保护夫人,我连卫生间都可以不上。”老刘为表忠心,率直地说。
沈君兰和名姝都笑了,老刘也跟着笑。
名姝说:“我一个人出门,也会保护好自己的。”
名姝突然觉得,一个人出去,即使面对一些危险也没有之前那么恐怖了。
因为在沈教授这里,她确切地知道,自己没有犯错,有人不会把受侵扰的原因归结于她,而是会想办法尽量保护她。
*
监考完,整理完最后的工作,沈君兰也开始放寒假了。
刚好那个日子近了,有时间准备。
当天相亲和名姝领证结婚的那天,她就记住了名姝的出生年月日。
为了确保时间正确,她还联系了在海外求学的弟弟文轩,问他名姝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是否准确,以及名姝过生日是看阴历还是阳历。
她很快就从文轩那里得到了答案,名姝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是准确的,家里的传统一般是过阴历生日。
简单地告诉她答案后,电话那头的文轩很愧疚地说:“以前家里不给姐姐过生日,有一次爸爸偷偷在外面给姐姐过了一个简单的生日,被妈妈发现后,家里大吵了一架,很严重。”
“叔叔阿姨会给你过生日吗,文轩?”沈君兰问。
“会。”
这就是文轩觉得对不起姐姐的地方,妈妈说别家小孩有的他也要有,文轩也问过妈妈,为什么不给姐姐过生日,妈妈当时只跟他说了三个字,“她不配。”
沈君兰听完这些沉默了很久,她不知道自己贸然安排给名姝过生日,对名姝来说究竟是补偿还是再一次的伤害。
文轩说:“姐夫,其实我一直很想给姐姐过一次生日,一直没有机会,我也没钱,只是个穷学生,现在我兼职赚钱了,给姐姐买了生日礼物,已经寄了回去,收件人写的是你的名字,到时候麻烦姐夫帮我在姐姐生日当天拿给姐姐。”
“好。”沈君兰答应了。
这天,玲玉也主动联系了沈教授,想跟她商量一起给名姝过生日的事,于乐也跟着加入,帮忙出点子。
于乐说可以办名姝大办一次,她可以提供场地和食物。
玲玉给出的建议是朴素一点可能比较好,名姝会比较自在。
沈君兰赞同玲玉的建议,因为她刚刚才从文轩口中得知,叔叔带名姝在外面偷偷过的那个生日,也是极其朴素的,一个六块钱的小花篮蛋糕,就让小时候的名姝很满足。
“我想亲手帮名姝做一个蛋糕,沈教授要不要一起?”玲玉问。
沈君兰还没有回答,于乐就抢着说道:“我也要一起帮忙,我可是个大厨,蛋糕我也会做一点。”
沈君兰笑着说,你们两个可以合做一个,我有另外的安排。
名姝生日当天,沈君兰找了一个借口说外出有事,实际上是去一个甜品烘焙坊,找师傅学做名姝小时候那种六块钱一个的小花篮蛋糕。
材料都是预先准备好的,她提前跟烘焙坊的老板打好了招呼。
老板娘是个和善的中年女性,在做蛋糕的过程中,同沈君兰闲聊,问她为什么要做那种市面上找不到、几乎已经被淘汰了的蛋糕?
沈君兰说:“这种蛋糕承载了我妻子小时候一部分美好回忆。”
说是一部分,是因为小时候的名姝除了偷偷跟爸爸在外面过生日的时候是快乐的,那天回家后剩下的时间应该都只剩下腥风血雨。
沈君兰心想她可以只为名姝复刻美好的一部分记忆,然后再用美好的现在填补名姝不美好的后半部分记忆。
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也从来不会去期待,名姝根本就不记得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当天下午,玲玉和于乐提着她们亲手做的大蛋糕登门拜访时,名姝是十分惊喜的。
“生日快乐,名姝。” 玲玉松开手,让于乐一个人提着大蛋糕,张开双臂轻轻地抱了名姝一下。
于乐提着蛋糕笑着说:“生日快乐,名姝。”
“谢谢。先进来坐吧。”
名姝把玲玉和于乐迎进门,张姨拿出应季的水果招待她们,一脸遗憾地说:“可惜我不知道太太的生日是今天,没有提前准备什么。”
于乐笑着说:“君兰没有提前告诉您,应该是觉得您做一顿晚饭就够了,毕竟您的手艺就是我这个做餐厅生意的都望尘莫及。”
“于小姐嘴真甜,难怪能追到姜小姐。”张姨打趣了一句,玲玉脸红了。
名姝在一旁微笑,她觉得玲玉能接受于乐,看俩人现在相处得也不错,真好呀。
“君兰人呢?”于乐来了好一会儿没看到人,好奇地问。
“沈教授说有事出去了,还没回来。”名姝回答,她心里隐隐地期待,照于乐刚刚说的,沈教授应该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
“沈教授肯定也是为了给你庆祝生日,去准备生日礼物去了。”玲玉开心地说:“这是你们在一起后的第一个生日,沈教授有心了。”
名姝甜蜜地微笑,虽然还不知道沈教授为她准备了什么,无论是什么,她都会开心的。
于乐惋惜地对玲玉说,“真不巧,我已经错过了你的第一个生日。”
玲玉笑说:“没有呀,很公平,我也错过了你的第一个生日。”
晚上六点,天快黑时,沈教授终于到家,她提着一大一小两个盒子。
于乐第一个好奇的凑上前去,问:“君兰,你给名姝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沈君兰说:“秘密。”
沈君兰言出必行,说秘密果然是秘密,一直到她们给名姝庆祝生日结束,沈君兰都没有把自己的礼物拿出来。
不过她把文轩准备的礼物拿出来了。
文轩为名姝准备的礼物有两样,一样是在日本买的手账本,上面做成了满满一本姐弟俩的回忆录,记录了名姝是如何照顾着他长大,两人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旁边的图画区域,文轩还亲手画上了卡通插画作为插图。
另外一样礼物是一个漂亮的水晶球八音盒。
沈君兰按了一下底座的按钮,八音盒随即响起了生日歌,也是文轩亲自唱的,不止文轩一个人的声音,还有文轩在日本交到的朋友的声音。
看着手账,听着生日歌,名姝不知不觉间流下眼泪。
沈君兰、玲玉、还有于乐又拉名姝一起切蛋糕许愿,又给名姝唱了一遍现场版的生日歌。
收礼物,唱生日歌,许愿,切蛋糕,吃蛋糕,名姝关于生日的完整仪式终于补齐了。
帮名姝过完生日,玲玉便跟于乐一起离开了。
名姝跟沈教授一起回到房间,她忍着好奇没有问沈教授到底给她准备了什么礼物,心里却是十分期待的。
沈君兰抱着名姝,预告说:“老婆,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可能一点也不浪漫。”
“没关系,沈教授送的我都喜欢。”
沈君兰便让名姝先拆开她带回来的大盒子,名姝将盒子打开,震惊兴奋得简直要跳起来。
都是她考研需要的各种资料!沈教授都替她准备好了。
沈君兰说:“收集了好一阵,终于收集齐了,有近几年的真题,也有的是专业课老师推荐的资料,还有的是从已经上岸的同学那里得来的参考书和习题,划过重点了。”
“谢谢你,沈教授!”名姝激动地亲了一下沈教授的脸颊。
沈君兰微笑说:“我只是帮你做一点前期的功课,后面还是要靠你自己努力学习。”
“我一定会努力的!”
“我也相信你一定可以的,老婆。”
名姝很喜欢这样实用的生日礼物,她一本一本地翻看,甚至忘记了沈教授也像文轩那样,给她准备了第二样礼物。
沈君兰把第二样礼物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拆开盒子,以免碰到里面的小蛋糕。
“老婆。”沈君兰轻换一声,唤回名姝的注意。
“这是给我的第二样礼物吗?”
沈君兰点头。
丝带已经拆开了,名姝只需要将盖子打开就行。
竟然是粉色花篮小蛋糕!小时候爸爸偷偷给她过生日时给她买过一次。
但沈教授为她准备的这个,明显比她小时候吃的那个看起来更加精致,闻起来似乎也更加香甜。
“沈教授怎么会知道这个蛋糕的?”名姝惊喜地问。
沈君兰微笑说:“是文轩告诉我的,我在网上搜了图片,拿着图片去烘焙坊让师傅教我,不过奶油,我斟酌了一下,没有用植物奶油,用的是动物奶油,口感应该要更好一些,但不能保证百分百还原你小时候吃的那个蛋糕了。”
名姝泪如雨下,她不在乎是植物奶油还是动物奶油,她只在乎沈教授用心去还原她美好的回忆,还为她的体验优化了蛋糕的口味。
沈君兰为名姝擦眼泪的速度,赶不上名姝流泪的速度,她心疼不已,担心名姝的眼睛哭坏。
名姝却说这是感动和开心的眼泪,不会危害身体。
沈君兰问名姝还有没有别的想实现的心愿。
名姝想到了一个,她吸了吸鼻子,犹豫要不要说。
沈君兰用纸巾轻柔地擦掉名姝脸上的泪,微笑说:“什么都可以。”
名姝眨了眨眼Ⓘⓝ,犹豫几番后开口问:“像举小朋友那样把我举起来也可以吗?”
名姝问完立刻抬手捂住脸,因为她觉得自己提出的这个要求实在是太幼稚了。
可是沈教授并不觉得她的要求奇怪,反而认真地询问她希望被用什么样的方式举起来,是抱着她的腿将她举起来,还是让她坐到自己的肩上。
名姝对沈教授如此认真的跟她探讨这个问题,感到吃惊不已。
沈君兰补充问道:还是像这个图片这样,骑在脖子上?”
沈君兰在网上找了一张图片,是父亲用脖子和肩膀架着小女孩,大手抬起、牵住小女孩小手的温馨背影。
名姝看着图片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大概是两岁多的时候,妈妈还没有那么不待见她,也允许爸爸像寻常父亲那样宠爱她,让她坐着自己的肩膀上,抬手牵着她的两只小手,带她出去玩。
寻常的成人都不会记得那么小的时候的记忆,但名姝之前拥有的美好记忆实在屈指可数。
名姝不好意思地点了下头,她刚刚哭过,眼睛和鼻头都还红红的,现在脸也因为不好意思,变红了。
沈教授却已经微笑着在她面前蹲下,温柔地说:“老婆,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