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森林代表益杨县委高规格地宴请了王辉三人小组。
在益杨县,杨森林是政治明星,天天在益杨电视台新闻栏目里露脸,视察、开会和讲话,益杨老百姓戏称:“市民十有八九不认识居委会主任,但是百分之百地认识县委的几位主要领导。”可是只要出了益杨的地界,杨森林的知名度立刻飞流直下三千尺,从高峰跌入了低谷,到了岭西省里,一个县委书记更是抿然众人矣。
岭西日报的记者虽然行政级别不高,但是岭西日报代表着省里的声音,面向着全省人民,它派出来的记者自然身价不一般。
所以,杨森林与王辉平辈论交,言谈很是融洽。
吃了午饭,杨森林隆重向王辉发出了邀请:“今天下午三点钟,在益杨宾馆召开益杨新规划汇报会,由北京的城市设计院作主汇报,县里邀请了部分沙州退居二线的老领导、市委研究室、市政府研究室、建委、沙州日报等市级相关部门来参会,益杨这边是全体在家的县级领导参会。”
他热情洋溢地道:“益杨新规划是县里的重点工程之一,是益杨由县级城市迈向中等城市的基础性工作,王主任是省报资深记者,我代表县委邀请王主任参加本次会议。”
王辉道:“很感谢杨书记给的这个机会,报社每年都要搞专题研究,今年分给我的题目就是县域经济发展,能参加这个会,是我的荣幸。”
听到王辉痛快地答应下来,杨森林很高兴地道:“王主任你们先在小招待所休息,座谈会三点开始,委办的车两点半准时过来接你们,我就不过来接你们了,沙州有几个老领导要来,我要去高速路迎接。”
王辉原本是采访新管会的,但是,杨森林一出面,自然而然就成为中心,侯卫东很配合地跟在杨森林身后,如躲在黑暗中的老狗,时刻地注视着形势的发展,他琢磨着杨森林不一般的热情,心道:“杨森林很有政治头脑,是想借用岭西日报的聚众效应,增加知名度,扩大影响力,为转正增加筹码。”
杨森林如此重视王辉一行,县委办自然不会马虎,委办主任杨大金亲自将王辉等人带到条件最好的2号楼,安顿妥当以后,这才离开。
等杨森林离开,等在大厅里的侯卫东便来到王辉所住房间,征求意见道:“王主任,新管会的采访工作如何安排。”王辉想了想,道:“这次座谈会档次高,是学习了解县域经济的好机会,我很想参加,下午采访工作就由段英和杜成龙继续去采访,你看行不行?”
二点,段英、杜成龙来到了新管会办公楼。
段英在益杨工作的时候,对南郊的印象就是一大片农田,油菜花开之时,南郊就针陷入金黄色花朵的包围,只是过了二、三年时间,南郊就变成了一个大工地,而工地一线指挥长是侯卫东,想到这一点,段英心里便热乎乎的。
站在新管会办公室,她抬头朝办公楼扫了一眼,三楼有几个空调外箱相对要大一些,很显然是新管会领导所在,院子一侧停着一辆三菱和三辆桑塔纳,还有一辆大型的客车。段英用记者的眼光扫瞄了一遍,得出结论:“新管会条件还不错,在益杨机关里算是好的。”
这时,侯卫东正站在窗子后面,仔细地观察着段英,她在县、市、省报社工作几年,气质发生了极大变化,干练中带着些端庄,再也没有初出校门的青涩,稍稍偏厚的嘴唇,则给她增添了一丝妩媚和性感。
当办公室主任杨柳将段英、杜成龙带上楼时,侯卫东坐回到办公桌前,埋头看着文件,当段英跨入办公室的那一瞬间,两人目光短暂交集,段英目光岿然不动,侯卫东却借着与杜成龙握手,将目光闪开。
众人坐下以后,侯卫东给杜成龙发了一枝烟,笑道:“杜记者上次照了不少照片,相片中的许多地方,地形地貌已经发生了彻底变化,所以,你那些些照片很珍贵,是对新管会历史的记载,我们新出的画册还需要你提供这些专业照片。”
杜成龙开玩笑,“既然这样,新管会是否给我版税。”
“那是当然。”侯卫东又道:“前一阵子,有一位作者还在沙州日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叫做南郊记忆。”
段英只是微笑着听他们闲聊,这是侯卫东的办公室,空气中散布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很好闻,看着他刮得铁青的下巴,她数次产生了轻轻抚摸一下的冲动。
“真是孽债。”段英在心里略略叹息,小佳是她和侯卫东之间不可逾越的珠穆郎玛峰,在岭西日报工作期间,在同事们的亲切关怀下,她相亲无数次,却没有一个能够完全替代侯卫东,但是,她也不想破坏侯卫东的家庭。
在矛盾的心境之下,想思成了一种剪熬。
侯卫东眼光如小李飞刀一般,极快地从段英脸上划过。“请章主任陪同段记者和杜记者一起去采访,晚餐,我请大家吃重庆江湖菜馆。”
来到益杨新管会,段英还没有机会与侯卫东单独说话,听到他如此安排,就习惯性地咬了咬嘴唇,点头道:“客随主便,听侯主任安排。”
等章湘渝带着众下下楼,侯卫东又站在窗边。
他与段英先后有两夜欢愉,正是由于这两次疯狂的经历,使两人关系变得很奇怪,比情人要远,比朋友要近。平时,侯卫东在新管会,段英在岭西,两人隔着一百多公里的高速路,很默契地保持着无线电静默,互相都不招惹对方。
今天段英来到了益杨,如果拒不单独见面,未免太不近人情,可是想到小佳,内心又很犹豫。
从肉体层面以及部分精神层面上,侯卫东渴望着与段英的相逢,可是从道德层面,他时常检讨自己的行为,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小佳知道了这事,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段英两次通风报信,为新管会立下了功劳,所以,这一次还是要见面的。”交锋数个回合,侯卫东还是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勉强成立的理由。
就在侯卫东心里进行激烈斗争之时,马有财接到了宣传部刘部长的电话,刘部长先是谈了几件杂事,随后轻飘飘地讲了杨森林接见岭西报社王辉的事情。
马有财很敏锐地抓住了问题实质,心道:“新管会能发展起来,祝焱功不可没,如今人还没有走,就有人想抢功了。”
刘部长只讲事实,并不作评论,他又说了一事:“省电视台的记者答应过来做专题片,现在要宣传题纲。”
马有财立刻表态道:“这事办得好,我让盛奎今天下午就将题纲送过来。”
放了电话,马有财想起易中岭曾经提起的事情,便给易中岭回了一个电话,道:“老易,你说的事情是否准确?”
易中岭正躺着做按摩,他挥了挥手,让按摩师出去,道:“我那堂弟就在省组织部,他的消息绝对可靠。”
“马县长,去年祝焱利用公检法打击报复我,如果不是我确实清白,现在肯定到监狱去了,这一次祝焱终于滚蛋了,应该由马县长坐上书记位置。”
听到马有财不说话,易中岭鼓劲道:“杨森林就算有背景,我估计也没有多深,否则他早就当一把手了,只要把他搞臭,事情就好办了。”
马有财对易中岭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易中岭胆大,路子野,是干事情的好手;另一方面,易中岭胆子太大,弄事情经常出格,不太好控制。
权衡利弊,他还是决定暂时不招惹易中岭,打了个哈哈,道:“我就是随便一问,杨森林年轻有为,他当县委书记很合适,我服从组织安排,不操这个心。”
易中岭道:“马县长,我就不说见外的话了,去年我们被祝焱步步紧逼,这事我至今历历历在目,我看这杨森林也不是省油的灯,县委书记的位置不能让他坐了。”
“马哥,杨森林是小菜一碟,我有一百个办法对付他。”
马有财对易中岭赤裸裸的话很有几分反感,道:“中岭,你别乱来,这事我自有分寸。”
易中岭拍着胸脯道:“马哥,这事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易中岭从益杨土产公司金蝉脱壳以后,正儿八经地当起了民营企业家,公司总部设在岭西,东南亚金融危机以后,国愉经济不景气,市场经济的残酷性就体现得很充分,他的新公司出现了严重亏损,于是又想着同政府做生意,轻松愉快赚钱。
但是,这就需要有强有力的人物在台上,所以他希望马有财能当上县委书记,掌握益杨实权。
他是敢作敢干的人,放下电话以后,就开始炮制《关于马有财同志生活作风糜烂等有关问题的检举信》,在信中,他列举出了马有财五大罪状,第一条就是生活作风糜烂,与六位年轻漂亮女子保持情人关系,并利用手中权利,为这六位年轻漂亮女子谋取利益;第二条是搞一言堂,破坏民主集中制,举出例子若干;第三条在交通建设中受赌巨大;第四是违规拍卖国有企业益杨土产公司,造成国有资产大量流失;五是不团结同志,经常在同志间制造矛盾。
易中岭在当益杨土产公司总经理之时,与马有财走得很近,对其情况特别了解,他所列五条听起来吓人,却都是莫须有的罪名,很容易查得清楚。
当他把一大叠信分别塞到不同的邮箱里,易中岭暗自冷笑:“杨森林,你等着好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