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森林如今是益杨县长,他决定争取市科委的农业科研基地项目争,力度又有不同,他先给沙州市政府秘书长蒙厚石打了电话,以县长名义正式汇报了益杨县政府的想法。
他是蒙厚石的侄子,平时也多承其关照,但是平时多是麻烦其解决个人问题,这一次是利用私人关系解决公事。
蒙厚石是市政府资深秘书长,他在基层奋斗之时,现在的省委副书记朱建国也在基层奋斗,等到朱建国大权在握之时,蒙厚石年龄已经偏大,志气也已消磨得差不多了,他就想在市政府秘书长位置上等着退休,也由于有了朱建国的关系,沙州市政府一直都用他作秘书长。
他在市政府的地位很超然,说话在某种程度来说比副市长还有份量,市科委这点事情,对于他来说就是小事情,他笑道:“森林,很有眼光啊,我支持你办这件事情,你以县政府的名义打个报告,要求建一个农产品科研机构,我来签字,建议将科委的项目放到益杨县。”
“高市长很快就回来,她是才上任不久的副市长,与下面关系都一般,我估计她还不知道此事,你们动作快一点,趁着其他县没有当面汇报的时候,就把事情解决了。”蒙厚石当秘书长多年,对市政府的事情门儿清,轻重缓争把握得很好。
得到了蒙厚石肯定的回答,杨森林心里就踏实了,第二天,刘坤到市政府去报文件,杨森林、高副县长和侯卫东就去科委拜访尹明,杨森林提出将新管会土地以五万元一亩的土地作价给农业科研基地,一百亩土地就是五百万元,这个价格就远远低于商业用地,不过也在新管会用地政策之内。
这个承诺,已经违反了益杨县常委会重大事项相关制度,杨森林一方面是为了争取项目,另一方面也是有意借机挑战马有财的权威,打开了一个缺口。
九月二十八日,侯卫东正在办公室看报纸,接到了尹明打来的电话,他高兴地道:“侯主任,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市政府已经同意将农业科研基地落户到益杨,为了此事,我可是得罪了吴海等县领导。”
当侯卫东喜滋滋地将这个消息报告给县长杨森林之时,杨森林很平静,道:“我知道这事了,项目来了以后,你们科委要负责协调,将农业科研基地建好。”
侯卫东热脸碰上冷屁股,从县长办公室出来以后,很有些尴尬。
其实农业科研项目一事,杨森林两天前就知道了,益杨县请求建科研基地的报告上报到市政府以后,蒙厚石在第一时间拿到这份文件,他在上面签到:“我市是农业大市,应该配置一个农业科研机构,益杨县条件最为成熟,建议将科委的农业科研基地项目落户在益杨,益杨就不必单独再建机构。请高榕副市长阅示。”
分管科技工作的副市长高榕是刚满四十的女同志,又是民盟党员,她原本是妇联副主席,在沙州市换届之时,按照省委要求,需要在班子里配备一名有大学文凭年龄在四十岁左右的女同志,沙州市委依葫芦画瓢,先将正处级女干部中排了名单,居然没有一个符合条件,随后请示省委以后放宽条件,副处级女领导中只有高榕符合条件。
沙州市委就将高榕材料上报给了省委,省委拿到高榕档案,发现高榕居然还是民盟党员,省委副书记朱建国当即表态,这个女同志条件很好,纳入重点培养计划。
天上落下了馅饼,高榕就稀里糊涂地当上了沙州市副市长,后来,她当上副市长的原因还是传了出来,这让许多雄心勃勃的正级处男性领导哭笑不得。
高榕刚下从欧洲回来,一到办公室,政府办的小梁就将这份文件送了回来,她出去了有一个多月,只知道科委有项目,并不知道具体情况,见到蒙厚石的意见,便打电话询问了科委尹明,尹明回答得很原则:“沙州四个县都符合条件,各有优势。”
高榕看着蒙厚石的意见,特意问道:“益杨如何?”
为了这个项目,四个县的头脑都先后与科委进行了接触,这让尹明好生为难,此时听高榕特意提起益杨,他揣测高副市长是有意让益杨中标,就道:“益杨经济交通便利,经济相对好一些,又搞过铜杆茹企业,是四个县中最理想的。”
高榕听到尹明如此说,在文件上签字:“科委农业科研基地项目布置于益杨,符合实际情况,建议由科委与益杨县共同提一个方案,报市政府研究后实施,请刘市长阅示。”
对于刘兵来说,建一个农业研究基地是小事,他见高榕签了字,随手就写了龙飞凤舞的两个字:“同意。”
县委书记马有财是国庆节以后才回到益杨县,此时杨森林快刀斩乱麻,已将农业科研基地定了下来,基地定点于新管会内,占地一百五十亩,每亩五万元。对于此事,马有财心有不快,只是杨森林手里有刘兵签字的尚方宝剑,他默认了这个结果。
在随后的一次常委会上,刘兵道:“常委会重大事项议事制度,是铁一般的纪律,任何人任何事都要按照这个制度办事,否则就是对民主集中制的践踏,是对常委会领导集体的否定。”
这个帽子很大,杨森林在鼻子里“哼”了一声。
农业科研基地项目是岭西农业科技改造的子项目,中央财政专项经费为主体,地方配套百分之三十,在侯卫东的多次汇报之下,益杨县政采纳了侯卫东方案,由侯卫东代表益杨县科委与市科委协商,在农业科研基地内单独设立一个益杨野生菌研究所,但是直属于益杨县科委,算是这个项目对县科委最直接的回报。
侯卫东最真实的想法是借着益杨野生菌研究所这个项目,将科委的办公条件彻底改变,电脑以及老古董家俱都换掉,办公条件好了,经济宽松了,科委同志才有自豪感和荣誉感,否则一切思想工作都是白费劲。
项目开工建设以后,侯卫东让周永泰作为益杨科委的代表,负责协调、监督工程,侯卫东则当甩手掌柜。
科委日常工作琐碎,多是日常性事务,侯卫东每天上午只花半个小时,就将事情办完,他便处于无所事事之中,以前在县委办和新管会之时,他很少到石场去,这时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人,他就经常开着皮卡车到石场和火佛煤矿,即照看了企业,又在广阔的大自然中享受生活。
由于这几年基建项目很多,石场一直不愁生意,几年下来,石场的管理人员以及工人都成了熟练工,侯卫东只需看了看炸药用量,便大体上算得出每月的营业额,相差极小,狗背弯石场、英刚石场以及下青林条石场,已经成为他稳定的利润来源。
而火佛煤矿的经费则困难重重,由于行情长期不振,销售困难,料场的煤炭堆积如山,另外还有一些用煤大户则总是拖欠着煤款,如果不是三个石场不断输血,这火佛煤矿就要维持不下去了。
十一月五日,侯卫东开着蓝鸟车到了岭西,岭西火电集团下辖好两个火电厂,其中一个就在茂云,火佛煤矿距离茂云火电厂不远,侯卫东接手火佛煤矿以来,就开始给茂云火电厂送煤,数月过去,火电厂一分钱未结,火佛煤矿副厂长数次去找了火电厂,对方总是推脱经济紧张,不肯支付煤款。
眼见着工人工资越差越多,不少设备也需要添置,而石场的钱投进去就如石沉大海,根本没有回报,侯卫东这才明白周强为什么急于将煤矿出手:“虽然前途是光明的,但是道理也太曲折了,恐怕没有等到光明前途到来,火佛煤矿已经跨掉了。”
这就是理论与现实的差距,也是办公室拍脑袋与真实情况的差距。
见到火佛马上就要停产,侯卫东也确实心急了,把认识的人回想了一遍,料想到财政厅应该与火电集团有些关系,便试着给省财政厅蒋副厅长打电话。
这两年过春节,侯卫东都在祝老爷子家里遇到了蒋副厅长,从坚持年年报春节给老领导拜年这一点来看,蒋副厅长应该是重情义之人,侯卫东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打了电话。
侯卫东的判断大体上准确,蒋副厅长稍为犹豫,答应了此事。
岭西火电集团是国有企业,借助省财政厅的时候很多,火电集团李总接到了蒋厅长电话,很爽快地道:“既然蒋厅长开了口,我马上叫茂云电厂付款。”
一个小时以后,火佛煤矿接到了茂云火电厂通知:“可以付款了。”
得到三百多万元货款,侯卫东立刻松了一口气,有钱就可以付工资,就可以安置必须的设施,他办矿的原则是不赚黑心钱和血泪钱,所谓黑心钱就是克扣工人工资,血泪钱就是克扣安全投入而导致人员伤残,在青林镇开办石场数年,只有英刚石场和狗背弯石场安全条例最多,也只有这两个石场没有死人。
解决了燃煤之急,侯卫东便考虑如何感谢蒋副厅长,一方面,知恩图报是传统,这次不感谢恐怕就没有下一次了,另一方面,能与蒋副厅长这种财神爷成为真正的朋友,将受益无穷。
他带上了五万现金,开着蓝鸟车到了岭西。
在金星宾馆住下来以后,他给蒋副厅长打了电话,“我是益杨小侯,感谢蒋厅长,火电厂已经将煤款全部拨了。”
蒋副厅长正关上门看东南亚金融危机的内部材料,道:“是吗,我和火电集团李总也是多年老朋友,他这点面子是要给的,还有事吗?”
侯卫东道:“蒋厅长,这件事情您来说就是小事一桩,对于火佛煤矿却是生死悠关的大事,我代表火佛烧矿一百七十五位员工,真心向蒋厅长道谢,今天晚上有空没有,我想请蒋厅长吃顿便饭,当面表示感谢。”
蒋副厅长道:“不用这么客气,我们是朋友嘛,我今天很忙,晚饭就不必了。”侯卫东只是益杨县的中层干部,正科级,自然进不了蒋副厅长的视线,他这次帮忙纯粹是看到祝家两代人的面子,作为财政厅的副厅长,有无数的人排队请他吃饭,他实在没有兴趣去吃晚饭。
第一次没有请动蒋副厅长,侯卫东没有气馁,又在酒店里想办法,任何人都是有弱点,这个弱点就是他的爱好,只要投其所好,一般就能攻下难关。只是,侯卫东与蒋副厅长接触很少,又没有打入其圈子,自然不知道蒋副厅长的爱好。
他在酒店里给李晶打了电话,“我在岭西,刚到。”
李晶道:“我现在在成都,下午五点的飞机回岭西,你在家里等我。”她加了一句:“到了岭西,你就别住在金星酒店了。”
侯卫东手里有李晶的钥匙,不过,他不愿意一个人到李晶的家里,他宁愿住在酒店里,他道:“你不用叫司机到机场来,我过来接你。”李晶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有什么事情?”
侯卫东嘴巴硬,道:“你不愿意我来接你,就算了。”李晶嗔怪道:“给你开玩笑,还真生气了,你能来接我,我很高兴,破天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