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时间,送走了第五批来汇报工作的客人,侯卫东叫过晏春平,道:“今天上午还有安排没有?”
“暂时没有,但是随时有人要来。”晏春平刚给成津县的春平发了短信,心里犹自乐滋滋的。
“如果不是重要领导,婉拒了。”侯卫东见晏春平脸带春风,冷不丁问道:“你嘴角带笑,遇上什么喜事了。”
晏春平忍不住还是说了实话,道:“春天,晚上要到沙州来吃饭。”
侯卫东每天都在考虑国有企业改制、南部新区发展等大事,很少注意到发生在身边的小事,看着晏春平的忸怩之色,惊奇地道:“你和春天好上了?”
晏春平道:“春天一直不肯松口,才答应到我家里去。”他原本想请侯卫东帮忙,将春天调到沙州市交通局,可是想到父亲的交待,就没有提起此事,而是寻找着最佳时机。
此时,在侯卫东眼里,调动春天这些事,只能算作是成人之美的小事,他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可是他并没有急于说出来,人是有弱点的,凡是主动送过去的恩惠,就不算是恩惠,只有自己努力争取过的事情,才会记忆深刻。
“春天是很有志气的女孩子,能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你们两人谈恋爱,我支持,要互相鼓励,争取上进。”
听到侯卫东如此说,晏春平很是兴奋,有了侯卫东的好感,春天的调动就没有什么问题了,道:“侯市长放心,我报了研究生班,春天也报了大专班。”
等到晏春平出门,侯卫东暗自好笑,心道:“我这是当官当久了,出口就是官腔,若是有局外人听到我刚才所说,肯定要发笑的。”
头脑没有悠闲多久,侯卫东脑海中不自觉想到了另一件事:他看到易中岭从马有财房间走出来。
这几年来,侯卫东一直将易中岭和黄子堤联系在一起,马有财的影子在他心目中已经很淡了,此时他再次将往事翻了出来,当初益杨县委书记祝焱将狠抓益杨土产公司的案子,既打腐败,也是敲打马有财,从那时起,马有财就和易中岭有着密切的关系。
侯卫东拍了拍额头,暗道:“我思考问题还是太不成熟了,也不够周全,马有财与易中岭交往密切,也说明他屁股下面不干净,屁股不干净,又有情人,看来马有财此人不可深交。”他将市政府的诸位领导一一在脑中过堂,最终他得出结论:“若真论人品和能力,还只有杨森林值得信赖。”
多年前,杨森林从市委办初到益杨当副书记,他锋芒毕露,一心一意做出大政绩,而益杨并不太成功的经历,给杨森林补上了最现实的一课。此时,杨森林当上了常务副市长,同当年相比,老练了许多,深沉了许多。
杨森林,既是常务副市长,又是省长朱建国的子侄,才是自已的同盟军。
老前辈说过,什么叫政治,政治就是将朋友弄得多多的,将敌人弄得少少的,侯卫东在市委这边朋友多,在市政府这边朋友少,他盘算着,以后要多亲近杨森林。
正在想着心事,晏春平又转了回来,犹豫着道:“侯市长,有人找,是沙州大学的郭部长。”
侯卫东心里一惊,他脸色平静地看看表,然后道:“请进来吧。”
郭兰走进办公室以后,整个办公室都明亮了起来,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错,似乎风景区的氧气就在交错间在屋里风云激荡。
晏春平蹲在了茶几边,在茶几里,有好几种茶叶,来自益杨青林山的手炒茶、铁观音、西湖龙井以及本省的名茶,可谓品种丰富,他稍作思考,给郭兰泡了手炒茶,这是侯卫东平常最喜欢喝的茶叶。
将茶杯放在桌上,晏春平见侯卫东面无表情,便顺手拿起了他批示过的文件,退了出去。
侯卫东眼光跟随着晏春平的身影,脸上露出了微微的笑意,晏春平继承了父亲晏道理的鬼机灵,可是初当秘书之时,为人处事分寸感不强,完全没有秘书的样子,经过慢慢的敲打,现在已经渐渐窥入了门道,能够领悟一些不能说出来的隐意。
等到晏春平离开,在侯卫东的注视之下,郭兰脸上的红晕不断增加着,她低下头,又抬了起来,道:“我找你有公事。”
“新校区遇到了困难吗?”侯卫东在处理具体事务中经验丰富,郭兰没有说完话,他便准确地道出了来意。
郭兰久在组织部,这是一个专管领导干部的部门,与基层老百姓打交道的时间很少,在成津之时,她联系双河镇,这才具体接触了基层,不过她毕竟是站在组织部,始终有些雾里看花,此时成为新校区筹备组副组长,这才实实在在地接触了真实的矛盾。
她摇了摇头,道:“沙州新校区建在南部新区,将对新区有巨大的带动作用,这么简单的事实,我发觉大部分人都没有认识到,水、电、气、建委、规划甚至生产队、村民小组,还是八十岁的老人,都可以致使学校新建工程受阻。”
侯卫东太熟悉这些事了,道:“这些都是寻常事,免不了。”
郭兰见侯卫东说得轻描淡写,道:“沙州大学明年要招生,新校区修不好,新来的上万学生就没有地方住,这是一个严峻的问题,段校长在首都开会,多次给我打电话,我现在肩上担子很重。”
侯卫东没有答话,而是凝视着郭兰的脸,仔细看,她的脸并不完美,脸颊上有几粒淡淡的痣,鼻尖稍稍翘起,可是这两样缺点配合着眉眼,却有别样的韵味,文静中带着些俏皮,安静中带着些动感。
他忍不住想起了风景区之行,那如醉如痴的两天。
郭兰明白他眼中的意味,她略略低下头,道:“你别这样看我,我给你谈正事。”
侯卫东没有收回目光,口里道:“你从成津到了大学,还得承担事务性的工作,如果早知现在这种情况,你还会申请调到大学吗?”
“这不一样,大学尽管有另样的烦恼,毕竟是象牙塔,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喜欢大学的氛围。”郭兰端起茶怀,喝了一口,道:“这茶味道好特别,以前你送给我爸喝过。”
“这是益杨上青林的手工茶,小学铁校长亲自炒的,每年都要送一点给我。”
“我爸也喜欢这茶。”郭兰说到这,想起了逝去的父亲,不禁暗自神伤。
侯卫东知道郭兰的心结,劝道:“人都有这么一天,这是自然规律,谁都无法改变,活着的人要珍惜生命,好好活着。”
自从风景区以后,郭兰心里也是纠结得紧,发了电邮以后,她更是一阵阵的失落,今天面对着明年扩张学生的压力,她来到了侯卫东的办公室,她一直在安慰自己,“这是有事找侯卫东,明年完不成新校区建设,将影响学校的招生,影响了学校的招生对于大学是巨大的创伤”
郭兰心里也明白,在内心深处,她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侯卫东,思念如地底的火山,不断地寻找着突破口,建新校区的事,不过是极为合适的借口。
侯卫东坐在桌子对面,哪里想得到郭兰低头的刹那,心里会有这千转百回的纠结,他道:“刚才提到了问题虽然是小问题,可是小问题不解决也是麻烦事,你可以将遇到的问题写成报告,送到市政府,然后由我来召集各部门开会,来个一次性解决。”
郭兰站起身,回头望了侯卫东一眼,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用平静的声音道:“好吧,我马上去准备,先走了。”
侯卫东也跟着站了起来,将郭兰送到了门口,他上前一步,手握到了门柄,却没有将门打开。
“我想你。”他在郭兰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
郭兰所有的坚持被一句朴实的低语击碎,她微微仰起头,“我也想。”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不知道。”
送走了郭兰,侯卫东在屋里转了几圈,又把晏春平叫到了办公室,道:“你通知高建和俞平静下午三点到南部新区办公室,我有事找他们。”
“晚上吃饭,请季局长参加。”
要调整南部新区的体制,获得更独立的权力,建委、国土、财政这几个大局是绕不开的,侯卫东准备与这三个重要部门一把手谈一谈,征求意见,等成熟以后就正式提出来。
有了朱民生和宁玥的支持,此事十有八九会成功,而黄子堤是何感受,就不得而知了。想到自己的这些手段,侯卫东不禁问自己,“难道我真的长得有反骨吗?以副市长身份而绕开黄子堤,到底是否明智。”
很快,黄子堤也知道了此事,他当着刘坤的面,怒道:“侯卫东这人是典型的政客,投机者,在益杨,他紧跟县委书记,在沙州,他紧跟市委书记,眼里只有市委书记,在市委书记面前就如龟儿子,然后再借着市委书记来横行霸道。”
刘坤添油加醋,道:“他是白眼狼,只认权,不认人,经常反咬一口,以前他才毕业之时,经常跑我家里,找我爸办事,结果我在青林镇选举中被他暗算了,他是踩着无数人的肩膀爬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