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焱深深地看了侯卫东一眼,摸出手机,说了几句,道:“我已经作了安排,文体委立刻就与省歌舞团联系,近期到茂云来演出。”
听到如此的安排,侯卫东明白祝焱相当重视这一次关键的晋升机会,他没有多说此事,拿起鱼竿,将鱼钩远远地朝着水里扔去。
小河漂着些竹叶,清可见底。看着如此清凉的河水,侯卫东不禁想起了为人处事颇为霸道的熊大伟,暗道:“都说熊大伟为了当市委书记,天天想着政绩工程,可是看看这条小河,说明岭西市的工作还是有值得称道的地方。”
他马上醒悟过来,“为什么是还有值得称道的地方,岭西的工作确实有很多亮点。”
谈了交心的话,祝焱和侯卫东都很有悟性,同时收了口,他们站在竹林下,静静地看着河中小鱼围绕着鱼钩游走。
喝着酸菜鱼汤,祝焱的司机和秘书开着车过来。祝焱将碗放下,道:“其实,人生非常短暂,我们的政治生命更短暂。我在县级岗位上停留的时间太长了,因此机会不多了。这一次机会对我来说就是最后一次,如果不能抓住,也就在市委书记任上结束政治生命。我在小河边钓鱼,一来是为了安静,二来也是为了适应退出政治舞台的以后生活。”
“我父亲在省计委工作多年,退下来,很久都不能适应,现在终于适应了退休后的平民生活,身体又渐渐不行了。人啊,有些想穿了就是这么回事。但是现在有了机会,还是得想办法争取。”
几年时间,侯卫东已经从祝焱秘书成长为能平等对话的伙伴。他虽然正处于上升期,可是一路行来,也经历了曲折,他能够体会到祝焱的心境,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些事我们决定不了。”
祝焱对此深以为然,道:“不管我能不能上,东湘的污染还得治理,有媒体监督也好,至少随时提醒我们。现在最怕媒体为了追求新闻点,进行有导向性的报道,甚至歪曲事实,报道一出来,对地方的工作很造成很大的影响。”
喝了鱼汤,侯卫东开车沿着河道走了一圈,他平常经常看到河水,却并不在意,今天特意巡查河道,这才发现河道两岸没有新建筑,也没有企业。对于人口密集,急于向处扩展的岭西市,能做到这一点相当了不起。
“看来也要一分为二看待霸道问题,在条件不成熟之时,霸道才能达到预期目的。”侯卫东对于岭西市的工作有了新的认识。
岭西实质上是农业社会,在城市周边都是以地为生的村民,他们有着与生俱来对土地的渴望。沿河之地皆为肥沃之地,交通便利,因此,很多地区的河道都被各种建筑所占用,沿河分布着大大小小的企业,将一条条生命河变成了臭水沟。
岭西小河道能保持一片清净,河道周边几乎没有建筑物,连临时搭建房屋也没有。
这些年来,城市扩张得历害,土地使用费成为政府的第二财政,沿着小河边的土地稍加整治,就能卖出好价钱,如今居然没有开发,这也说明了岭西市政府领导的眼光。
侯卫东在基层摸爬滚打数年,对此认识极为深刻。
沿着小河走了一圈,小车不知不觉来到了距离庆达集团不远处。侯卫东给办公室打了电话,道:“下午的会议推迟一个小时,我等一会回来。”
进入庆达集团,张木山正在与人谈事,抬头见到了侯卫东的影子,马上对谈话之人道:“就这样了,按照我说的办,困难再大也得搞。”然后满面笑容地离开了办公桌,热情地道:“秘书长架临,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
侯卫东与张木山是多年朋友,也正基于此,侯卫东对于他的事情才比较上心,见了面,问道:“张杰还在被拘留吗?”
张木山对此并不在意,道:“玉不磨不成器,我对犬子管教挺严,他还是沾上了纨绔之气,这一次算是教训。刚才祝书记给我打了电话,他提到了污染之事,一方面加紧治理污染,另一方面对于死鱼户,要尽量补偿。我已经安排了一位副总去做此事。”
侯卫东主动与张木山接触,还有他自己的想法,他如今是副秘书长,可是以他的年龄,终究有一天会外放出去,此时能在不违法的情况之下,帮一帮张木山这种实力派,说不定以后会有用处。
两人就污染问题谈了许久,作为企业家,生存与发展是摆在他们面前的第一问题。几年来,张木山眼光很准,主业一直围绕在房地产行业,从水泥等原材料,一直到房地产开发,算是踩成了节奏。而迁移到沙州的机械内企业,随着对外开放的加深,也还行。
现在,他将重金投入到了矿产,取得了极为丰厚的回报,但是也显现出了不少社会问题。侯卫东作为省政府副秘书长和老朋友,力劝其加大污治的费用。
晚上,李颖排练完毕,回到家中。
段穿林正在书房看书,闻听外面的动静,知道李颖回来了,他急忙放下书,轻手轻脚走到客厅,却没有见到人。再到卫生间,李颖正在卫生间卸妆。佳人对镜梳理,是人生的一大佳事,段穿林从身后抱着李颖,亲了亲李颖的后颈。
“嗯,等会,我还没有洗澡。”
“你们又在加紧排练,有演出吗?”
李颖看着镜子里的人,道:“原本没有这么急,今天茂云市文体委跑来找了团长,说是要请团里到茂云去演出,根本没有给我们什么准备时间,所以在加紧排练。”
段穿林原本笑嬉嬉的表情,闻听此言,楞了楞,道:“茂云这是唱的那一出戏。”他意识到,此次仓促的演出说不定就与自己有关。
“具体不清楚,听说是庆祝高速公路建成仪式。”
段穿林道:“高速路已经通车,还搞什么仪式。”
李颖挺敏感,见段穿林有些走神,道:“你在想什么?对我们歌舞团来说,有人请演出,也是好事。”
段穿林道:“没有想什么,这次演出,我陪你去,不过我不在公开场合露面。”
李颖梳洗出来,见段穿林坐在客厅抽烟,用手扇了扇鼻尖,道:“怎么又抽烟。”
段穿林扬了扬手,道:“人这辈子要遇到很多关口,其中一个就是人情关,哎。”
李颖见其面容,道:“你遇以难题了。”
段穿林不愿意增加李颖的心理负担,道:“没有,只是发感慨而已。”
三天后,省歌舞团奔赴茂云演出。
侯卫东正在上班,接到了茂云市委书记祝焱的电话。
祝焱道:“卫东,今天省歌舞团晚上演出,表彰高速路建设的有功之臣,同时启动茂云到东湘的高速路建设。请你过来一起看演出,市府办的同志恐怕马上就要到了,给你送请帖。”
侯卫东看省歌舞团演出的时间挺多,如果单纯为了看节目,他不会跑到茂云去,现在祝焱打电话来请,他也没有矫情,道:“我一定来。”
祝焱强调到道:“在晚饭前一定要到,我们一起吃晚饭。”
放下电话不久,沙州市政府的同志将请贴送了过来,侯卫东看了请帖,上面写道:“茂东高速公路启动大会”,看了这个请贴,他暗道:“祝焱还是那个祝焱,虽然请歌舞团是应急之措施,他办起来仍然是滴水不漏,而且出师有名,多方兼顾。”
他给小佳打了电话,讲了去茂云看演出之事。小佳觉得挺可笑,道:“到茂云去看省歌舞团的演出,费油啊。”
侯卫东实话实说,道:“祝书记亲自打电话来,我无论如何得去,他可是我的仕途领路人,吃水不忘挖井人,这是传统美德。你去不去,祝书记亦请了你的。”
小佳道:“你去就行了,别管我。”
“你又约了牌局。”
“现在小囝囝跟在身边,我哪里有时间去打牌。”
下午三点半,叫上晏春平和司机,直奔茂云。茂云到岭西的岭茂高速修好以后,侯卫东还是第一次从岭西到茂云,以前近五个小时的路程,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沿途有十几处高架桥,最高的桥距离地面有上百米,还有六七个隧道,最长的隧道超过了十公里。
小车在崇山峻岭中穿行,如履平地。看着如此气势磅礴的工程,侯卫东对施工人员真心佩服。
在岭西市住得久了,来到以矿产闻名的茂云,下车以后,便感觉到了差距。茂云具有矿山城市的很多特征,进入城市有低矮的住户区,还有原本高大现在却残破的厂房。
红砖高墙,大铁门,层高越过五米的房子,是老企业的标准建法,现在这些厂房仍然在使用,给人以日落西山之感。
这里住着的很多人,他们多数都是以前在国营企业上班的工人。随着改革的深入,越来越多的人因为矿产发财,他们却成了落后于时代的一群人。在九十年代前,他们的生活还处于平均线以上,现在,他们的荣誉和骄傲都已不复存在。他们留在破旧的郊区,不是因为他们喜欢,而是他们无法改变现状。
而在公路上行走的车辆,却经常能看到奔驰和宝马等豪车。
进入茂云市区,景色为之一变,越是靠近市委市政府,房屋越有现代感,在茂云新市政府前方建有广场,种了大树,喷泉卖力地喷着,四周已建有高楼,还有不少楼正在建设。
在进入政府之前,有不少交警站在门前,其中一位领导模样的交警站在一边,手里拿着步话机,格外精神。
侯卫东见了此人,道:“在那位拿步话机的交警前停下来。”
那位交警正在专心指挥,突然有一车停在身边,他职业性地先看车牌,然后目光转向驾驶员位置的前窗。看了这两眼,他已经判断出这是省政府的车,而且是小号。
他来到车边,当车门打开之时,利索地警了礼,道:“秘书长好。”
侯卫东下了车,与交警握了手,道:“王兵,好久没有见你。现在什么职务了。”
晏春平对新来驾驶员道:“这是王兵,秘书长的第一任驾驶员,看来是当交警的领导了。”
新来的驾驶员才从部队回来,听了此语,两眼就有些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