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卫东在音响旁找了一会,道:“我买碟子是外行,想听什么?”
“刚才那碟苏联歌曲,挺好的。”
侯卫东将那盘苏联歌曲重新放了进去,不一会,屋子里又响起“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的歌声。
这首诞生于卫国战争的烽火中,年轻的姑娘追随心上人,一起上战场抗击敌人,优美而不柔弱,情深而不缱绻,歌声中透着坚强和勇敢,倒挺是适合当前的谈话情境。
放完歌碟,侯卫东这才重新坐下来,道:“易中岭也去了美国,他凭什么去,以什么资格去?”
“他不是随团去的,而是提前到了美国,其实专门是为了易子堤服务。”郭兰想着在美国遇上的事,心里很生气,道:“这个易中岭,太不象话了。”
她出于书香门弟,尽管心里有气,出言也很温和。
侯卫东直言道:“易中岭这人是渣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是指益杨检察院的案子,他没有说得太直白,只是含蓄地点了此事。
郭兰当年在组织部,只是风闻此事,此时倒没有想得太多,道:“这一次沙州代表团到了美国,当天易中岭就接黄子堤吃饭,黄子堤还把我也叫去了,吃了饭,事先不给我说,直接去了跳脱衣舞的酒吧。”
“其实看一看异国风情也无所谓,我没有这么保守,关键是黄子堤这人太恶心,易中岭太可恶。”
侯卫东素知郭兰的性格,听她说了此语,心道:“莫非黄子堤对郭兰有了非份之想。”他知道易中岭心黑手毒,叮嘱道:“易中岭做了些什么?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郭兰脸色微红,道:“易中岭敲边鼓,主角是黄子堤,没有想这么道貌岸然的一个市委领导,会有这种肮脏的想法,他居然趁着酒意,提出和我保持密切联系,男女之间的联系。”
侯卫东有些难以置信,道:“说黄子堤贪财,我不会吃惊,这两年他的行为已经显露出这方面的迹象,若说他那方面的问题,我还真没有听说过。”
“我不想再说他了,真让人恶心,他送了一块手表和一条金项链给我,被我扔到了垃圾桶里。”郭兰自嘲地道:“我没有想到,他会用这种手表和金项链来收买我,难道我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女人,用手表和项链就能收买,也太廉价了吧。”
听到这种荒唐事情,侯卫东跟着笑了起来,道:“这也太荒唐了,黄子堤难道是精虫上了脑。”
说了这句粗话,他想到对面坐着郭兰,忙道:“不好意思,说了句粗话,不过这也反映了黄子堤的道德水准,这些本质性的东西被官位上的光环所遮掩,这一次彻底暴露了出来。”
“没事,我有时也想说粗话,只是从来没有说过,实在又说不出口,还有,除了金钱引诱之外,黄子堤多次对我许诺,要让我到市委当副秘书长。”
侯卫东大摇其头,道:“我没有想到,黄子堤是生活中的解构主义大师,他把神圣的东西在我们面前打碎,幸好我们的承受能力足够强大,否则思想会混乱的。”
想到初到组织部门工作时的神圣之感,郭兰心情有些暗淡,道:“我到政府机关来工作,或许是个错误,我应该和父亲一样,在大学里教书,生活在象牙塔里,不管外面是春夏还是秋冬。”
侯卫东越想越觉得此事荒诞,忍不住笑了起来,“俗话说,窈窕淑女,君子好求,黄子堤有这个念头,说明你有魅力,也说明他是一个男人,只不过,他不应该用公器来求私情,这是最不能原谅的。”
“而且,黄子堤应该有自知之明,他怎么能配得上郭兰,这就是经典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说到这里,侯卫东暗自想道:“混到黄子堤这个份上,都是人到中年,天天喝酒,肚子难免很长大,天天动脑筋,额头难免不光滑,长着大肚子,又是满额头的皱纹,确实很难讨得美女欢心,他最佳选择是拿出值得交换的东西,有的人是凭财产钱物,黄子堤只能凭借他所掌握的权力资源,这也是他对权力的寻租。”
郭兰道:“他也太小看我了,难道我为了官位能出卖自己。”
侯卫东道:“不是他小看你,而是现实生活中这种事情太多了,靠女色上位的领导着实不少。”
郭兰想了想沙州各局行的女领导们,一时无法反驳他的话。
“这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如蛛丝一样轻轻抹去就行了,以后面对黄子堤,当成没事人,但是对他的非份之想,一定要断然拒绝,不能给他有丝毫幻想,否则就会变本加历。”
郭兰脸上有淡淡的忧愁,道:“经此一事,我倒看得通透了,准备再拿起书本,先考研究生,然后争取就留在大学里,如果有条件就到岭西大学,实在不行我就回沙州大学。”
侯卫东没有想到郭兰居然会有这种想法,“放弃县委组织部部长这个令人眼红的职务,你不觉得遗憾吗?你这种做法,是拿别人的错误来处罚自己,而且若大家都是你这种想法,这是劣币驱逐良币。”
郭兰解释道:“我也不是一时冲动,很久以前就有这个念头,美国之行只不过是催化剂。”
“你真的认为大学就是一片净土?我看不见得,你留在县委组织部长这个岗位上,至少可以为成津多选几位品德高尚的干部,这就是我们能做到的力所能及的事情,你就这样轻易退缩了,以后说不定会后悔的。”
一条小路的歌曲结束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也结束了,音乐又响起了喀秋莎的旋律。
侯卫东坚定地道:“忘掉黄子堤,他并不能一手遮天,多行不义必自毙。”
“郭兰,应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拿黄子堤的错误来处罚自己,这是很愚蠢的行为。”
压在郭兰心里的大石头被搬开了,她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道:“谢谢你给我的鼓励,我前几天的想法太悲观了,千万别拿别人的错误来处罚自己,这句话我记下来了。”
“你有没有欢快一些的曲子。”
“我的碟子都在这,你来选。”
郭兰将侯卫东收藏的曲子拿出来看了看,道:“你一直说不懂音乐,我觉得你的碟子还真行。”她选出一张碟,道:“听一听探戈舞曲。”
音乐响起,侯卫东道:“这是《真实谎言》中的曲子,施瓦辛格和那个女的跳舞时用的曲子。”
郭兰笑得很开心,道:“这首曲子阿根廷探戈无冕之王卡洛斯·伽达尔作曲的探戈的曲调,中文名叫做《只为伊人》,是一曲带有贵族气质的小提琴曲,很多电影中探戈的首选舞曲都选用这曲子。”
舞曲完毕,侯卫东又重新放了一遍,他道:“我记得你跳舞很好。”
侯和郭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沙州学院后门的舞厅里,这一段经历深深地留在了两人的记忆中。
经过短暂的沉默,侯卫东与郭兰目光相对,两人的目光又粘在了一起。
侯卫东道:“我请你跳这支探戈。”
五朋的探戈是欢快的,《只为伊人》钢柔并济的旋律回荡在房间里。
一曲探戈,两人起步皆有些生疏,不过很快就圆滑而熟练,在客厅里转动着。
舞曲结束,侯卫东与郭兰也拥抱在一起。
“卫东,谢谢你。”
“谢我什么?”
“你是坚强的男人,让我觉得心里很踏实,吻我。”
侯卫东嘴唇小心翼翼地接触到郭兰的嘴唇,一片温润和柔软,还有淡淡的香味,这个香味不是化妆品的味道,也不是香水的味道,而是发自嘴齿的香味。
郭兰仰着头,迎接着侯卫东,两人互相吸吮着,搅动着,时间在这一刻停止的走动,世界因为这个深深的吻而突然间凝滞。
侯卫东双手紧紧拥抱着郭兰,他不太敢于将手伸进她的衣服里,毕竟,在他的心目中,郭兰就如一朵水中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清丽得让人心疼。
吻了一会,大门传来的敲门声,郭兰吓了一跳,羞红了脸,急忙躲进了卧室。
侯卫东打开了门,见郭师母站在门口。
“小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中午走不走,到我家里吃午饭,你肯定没有买菜吧。”
侯卫东有些尴尬地道:“我,中午有事,要出去吃饭,谢谢郭师母了。”
“我们是邻居,别客气,有什么事情说一声。”郭师母站在门口,絮絮地说了一会闲话,离开之时,道:“小侯,我上次给你说的事情,你一定要记在心头。”
等到侯卫东回到卧室,郭兰这时已经将略为凌乱的衣衫整理好了,道:“我妈给你说了什么事情?”
“你妈觉得我的接触面广,让我给你介绍对象。”
“我妈这人。”郭兰叹了一口气。
此时,两人面前的那玻璃终于被打碎了,侯卫东心乱如麻,不知是喜是忧。郭兰同样如此,她所受的教育与所处位置都设置了很强的心理障碍。
“等会你在哪里吃饭?回家吗?”侯卫东首先打破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