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师父您离去的时候,谁都没想到您去了那么久。”
已经是胖嘟嘟两百斤白白净净的胖子的苍小心翼翼的说道:“这个……年少慕艾,人之常情也。”
看着苍胆颤心惊的样子,顾担嗤笑一声,“我说的是这个?我是想让你解释一下,怎么娶了那么多。”
正如同苍所言,年少慕艾。
顾担一走就是那么久,当然不是在怪罪苍不告而娶。
如果说六岁到十六岁,是塑造一个人自身性格的基础的时间,那十六岁到二十六岁,通常也是一个人变化最大的时候。
在苍已经成长起来,变化最大的那段时间,顾担不在这里,自然也不会进行什么干涉。
可这一口气娶这么多的妻妾,就属实有些离谱了。
虽然这个时代三妻四妾也不是没有,皇帝更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但这种自然而然的人间种马,顾担还是第一次碰到,还是他亲手给养起来的小子!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苍究竟有哪一点像他?
顾担表示怀疑。
“咳咳。”
苍尴尬的轻咳两声,解释道:“在您离去的第三年,翠儿有了身孕,拖不得,便没有等到师父回来,便先行成婚了。”
顾担只是默默的看着他,这才一个而已。
“后来的云儿、烟儿、朵儿、琪儿……”
苍嘴中报菜名一般报出了一连串的名字,在注意到顾担黑的深沉的脸色之后,才终于是默默闭嘴,强行挤出一丝笑容道:“都是因为一系列的机缘巧合。”
“你嘴里的机缘巧合,和别人还真不太一样啊!
老实说吧,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娶了多少个?有几个你的孩子?”
“也没有您想的那么多,娶了的大概是十三位,孩子有九个。”
苍极为小心的说道。
“嘶~”
顾担倒吸一口凉气,听出了苍的言外之意。
娶了的便有十三位,那没有娶的呢?!
顾担眼睛上上下下的扫视着苍,之前怎就没发觉这小子还有当淫贼的潜质呢?色中饿鬼也不过如此。
“师父您千万别误会,我绝对没有做出什么威逼利诱,强娶豪夺之事!便是您不在这里,还有荀哥、陛下,甚至是巨子看着,我要是敢做出那种事,早就给我大卸八块了不是?”
苍急急忙忙的解释道:“我们结合在一起,绝对是你情我愿,不夹杂其他任何东西!”
“呵!”
顾担冷笑一声,“那她们图你什么?图你两百斤不成?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为非作歹的时候,哪个不是说别人是‘心甘情愿’的?”
“我……”
苍脸色憋得通红,但思绪尚且清明,当即说道:“师父您不要看不起人,咱现在也是朝廷五品大员,饱览诗书,品行端正,从无恶行。虽然娶的人多了一些,但皆是你情我愿,无一丝虚假之事,您不信我一面之词的话,可以问荀哥,问陛下,哪怕问巨子都好!”
人很难自证。
虽然苍坚决笃定自己只是喜欢的人多了一点点,但是也的确不太好自己来解释这种事情。
“我会去问的。”
扫了苍几眼,顾担脸色也是缓和了下来。
虽然苍做的事情还是很离谱,但怎么说苍也是在小院中长大。
看看他依偎在身边的时候耳濡目染的身影都是谁?
顾担、荀轲、禽厘胜!
随便拿出去一个都堪称人间正道的代表,就算是块墨石也该染白了吧?
就算别人会因为苍的关系而包庇几分,视而不见,禽厘胜也绝对不会给苍任何的面子,就算王莽说话都不好使。
这一点,顾担还是很确定的。
既然苍能够安安稳稳的出现在他面前,那应该的确未曾触犯公序良俗,乃至道德法律,只是个人难免显得有些……孟浪。
“那些……你的妻妾和孩子,你怎么安置?”
想了想,顾担还是问道。
既然回来了,他自然不习惯被一群莺莺燕燕所包围——更不必说这些姑娘还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徒弟的女人。
至于再让他看一次孩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万一其中再出现一位和苍一样的家伙,他的一世英名就要毁于一旦了,洗都洗不干净的那种。
一想到这种可能,顾担便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他虽不在意什么名声,却也不想背这种锅啊!
不怎么在乎,不代表喜欢流言蜚语!
“您放心,我用俸禄已经买了一处大宅子,平日她们就住在那里。至于孩子也不用劳烦师父费心,我特地请了教书先生,皆是富有才学,懂得实干之辈。家中无论大小,犯事皆从严惩处,绝不会容忍触犯律法之事。”
苍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的张嘴就来,显然这种事他早已经有了准备,“您回来之后,如果想见见她们,可以让她们过来拜会您,如果师父不愿意的话,我也绝不会让她们叨扰您的!”
顾担一直以来在外人的面前都显得颇为淡泊,只有相处的时间久了,才会察觉到那淡泊之下的深深埋藏的温情。
苍很清楚自己的师父一直都不太喜欢和不熟悉的人进行太多的交集,如果真想把家里一堆的小家伙交给顾担来带,恐怕他连小院的门都走不出去了。
“你想的倒是周全。”
顾担还是点了点头,不点头又怎么样呢?
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和自己的选择,毕竟不是小时候,看起来不爽就可以找个由头吊在树上晾一会儿。
苍自己的孩子都有了,娶都娶了,总不能棒打鸳鸯吧?
顾担不是那种人。
只要苍的确没有用强迫收买这种手段,那就爱咋咋地吧,眼不见心不烦。
“先不说这些了。”
眼前逃过了一劫,苍心中也是狠狠的松了口气,当即转移话题道:“师父您也是听到了风声回来的?”
自己的师父一个人都没娶,他娶这么多的确有点出格,传出去也不太好听,不提就是最好的选择。
“风声?”
顾担眉头微挑,“什么风声?”
“荀哥和巨子都快打起来了,陛下也拦不住,更别说是我了。”
苍挠了挠胖胖的脸颊,有些无奈道:“您要是再不回来,连陛下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荀轲和禽厘胜快打起来了?”
顾担亦是颇为惊讶。
当初荀轲年幼的时候,禽厘胜倒是会三天两头和荀轲互相探讨一番,然后再用武力收拾荀轲一顿,气的荀轲努力练武,晚上还偷偷摸摸写些小文章来‘直抒胸臆’偷偷发泄一番。
但随着荀轲年龄的增大,以及自发的努力练武之后,禽厘胜便没有再和荀轲动过手。
这么多年过去了,荀轲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怎么长大了还要打起来?总不能是想找回来当年被按在地上的面子吧!
“是啊!”
苍连连点头,“说来话长,您不在这么久,发生了很多事情。如今荀哥是礼部尚书,要掌管天下的礼仪之事,结果就跟巨子有了冲突。最开始还只是略微的冲突,这几年已是愈演愈烈,整个朝堂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关键是这件事,也没谁敢给个准话,便是陛下也只能在两边劝阻,不好给个确切的答复。这么一直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还好您回来了。”
“哦?”
顾担微微有些狐疑。
王莽并非是个没有决断的人,否则当初他也不会让王莽来坐这个天下。
如果只是单纯的矛盾,不管怎么看,王莽都不可能在中间和稀泥。
或许应该这么说:在王莽和稀泥的时候,便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他绝对是支持荀轲的。
因为在夏朝,支持墨家本身就是一种正确,哪里需要站在中间左右为难呢?
既然会为难,便代表着和墨家背道而驰!
王莽虽是贵为皇帝,可登基之时借了墨丘太多名望,连带着墨家也成为了国教。
哪怕禽厘胜并不怎么插手庙堂的事情,可真要将墨家当做无物,那未免也太看不起人了。
夏朝自立国到现在,二十年来无论是宣传还是做事,都和墨家深度绑定在了一起,哪里是三两句话就能够说清楚的?
现在和墨家有了矛盾,却又不好去正面解决,那就只好用出拖字诀。
可这么做,事情也不会就此消失,只会越拖越大,并非是智者之道,除非……王莽笃定拖下去自己会赢!
顾担心念急转,他本就不是愚笨之人,转瞬间便已经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即使尚且不知究竟是什么事情,竟能让王莽、荀轲与禽厘胜针锋相对,互不相让,但几人的想法,已被他揣摩了个七七八八。
怎么说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一批人,其间心计,如数家珍。
“那就先过去看一看。”
顾担也来了几分的兴趣。
自夏朝立国之后,除了两条国策之外,他再未过问分毫。
从回来时候的沿途之见闻,足以看出夏朝运转的很好,也并未让他失望。
但既然苍都已经将此事的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那大概在苍看来两者之间的确难分高下,甚至自己都拿不定主意,希望他这个无论是在荀轲、王莽、禽厘胜面前都极有重量的人发话来解决此事。
只要他开口,所有的纷扰都可以停下,力量也就可以使用在一处,不用搞的自己人都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毕竟这些人在顾担眼中虽然都是小辈,但其实苍才是更小辈的那一个,别看现在娶了那么多妻妾,话语权不能说是没有吧,只能说是一个都招惹不起。
两人正要赶去皇宫,打开门时,却看到门前正徘徊着一个衣着秀丽,面容姣好的女子,正在小院门前来回的渡步。
此时门一打开,反倒是让那女子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几步。
随即目光牢牢的锁定在了苍的身上,目光在他的脸上看了一会儿,问道:“你……是苍吗?”
苍整个人都不好了,着急忙慌的说道:“师父,我保证,这个我真的不认识!”
“呵呵。”
顾担嘴角挤出一丝笑容,如果没看到那么多的妻妾,他或许还可以信一下,但现在嘛……
“他就是苍,姑娘可有什么事情想说?告诉我也无妨。若是受到了什么冤屈,或是被他欺负了,便大胆直言,必还给你一个公道!”
顾担轻轻挥手,一道无形的真气便飞射而出,直接强行堵住了苍的嘴。
“没有没有。”
女子连连摆手,解释道:“敢问这里,可是之前的墨家武馆?”
墨家武馆……
这个名字也很是有了一番年头没人再提起过了,骤然听闻,顾担轻轻的点了点头,“正是。”
“那应该没有错。”
女子的脸上露出姣好的笑容,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苍,是我呀!”
被真气堵住嘴的苍:“???”
你谁?
咱俩很熟么?!
我都没见过你好不好!
妹妹,你这个时候乱说话,我怕出人命啊!
奈何说不出话的苍只能在喉咙间挤出“呜呜”的声响,疯狂的左右摇头,像是个拨浪鼓似得。
许是察觉到了苍的窘态,女子脸上的笑意更盛几分,说道:“咱们之前还是邻居呢!小时候你还给我烧书取暖来着,都不记得了吗?”
“嗯?嗯!”
疯狂摇头的苍一愣,随即回想起那段被吊起来抽的日子,摇头摇的更狠了,恨不得晃出残影来。
苍的反应暂且不提,顾担却是立刻就想了起来。
“你是李婶的孙女?”
顾担记得很清楚。
当初小丫头坐在小莹的怀里,轻描淡写的说出“姐姐,我想当狗狗”,顾担可谓是记忆犹新。
正是因为曾亲眼看过那么多的苦难,才会让他晋升大宗师后,第一时间走出家门。
不过,那个时候的小丫头还是小小的一个人,如今也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端庄大方。
想来她应该已不记得当初说过的话,毕竟童言无忌。
“是呀。”
女子轻轻点头,“奶奶一直说,当初若没有苍的长辈们的帮助,肯定没办法活着回到老家,让我长大后一定要记得回来感谢一下苍和他的长辈们。”
那个时候的她还太小,记不得什么事,只能从模糊的岁月中依稀记得那个给自己烧书取暖的熊孩子,故而不敢相认。
但是奶奶一直在念叨此事,连临终前的遗言都是这件事,所以她要特地来这里跑一趟——可实则是没有真正撞见的想法的。
旧事重提,毕竟已经过去了二十年。
连朝代都换了,当初的邻居们哪里还能在呢?
便是在,又岂会对她有什么印象?
那个时候,她还只是个话都说不太利索的小孩子罢了。
可毕竟是救命之恩,哪怕为了给奶奶在天之灵一个答复,她也要亲自来一趟,只是没曾想竟真的见到了苍。
“不知当初救我们的那些长辈们在何处?我想亲自感谢一下。”
女子认真的说道:“如果没有他们施以援手,我肯定长不到这么大。”
苍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转向了顾担。
顾担却恍如雕塑般立在了那里,久久没有言语。
这些年,他的确救了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再夸张一点来说,无论是夏朝,还是大祈、大雍、大青、大越里所生活的子民,都感谢他也没什么毛病。
可唯独眼前这个小姑娘,真不是他救的。
他为李婶准备了礼物,准备了钱财,但都被李婶给拒绝了。
真正帮助她们一家人的,是林小依。
是林小依悄悄派人将她们护送回了老家。
女孩真正应该去感谢的人,也是林小依。
但林小依,已经不在了。
他没有给女孩一个答复。
只是此时心中竟然有一点庆幸——庆幸小莹不在这里。
不经意间被唤起的回忆,方才真正触动人心。
或许,当初他的确不应对林小依抱有那么多的防备,如果他显得亲近一些,林小依可能便不会用自己的方式,完成那一场报仇雪恨。
但没有如果。
谁也不能笃定别人心中所想,更不能洞察之后的所有事情。
“她不在了。”
顾担挥手,打散了堵着苍嘴巴的真气,“让苍陪你在皇都逛一逛吧,既然来了,也好看看祖辈们生活的地方。”
说罢没有任何迟疑的,向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女子盯着顾担的背影,不知所以。
只是隐约间听到顾担在吟唱着什么古怪的东西。
“今日方戚戚,出行复悠悠。
别离在今晨,见尔当何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