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圣女!”◎
阿沅赶到的时候, 漫天的烟花,美不胜收。
还在愣神中,薛时雨回眸冲她笑道:
“你们来了, 快过来。”
月儿小跑到她身边, 扯着她的衣摆:“姐姐看,好漂亮的烟花!”
火树银花不夜天, 所有人都望着璀璨的夜空, 甚至连空师父也放下了手中的佛珠, 遥望群星闪烁的夜空喃喃着:“行尸作乱,人间多生灵涂炭, 而此处竟真有这样一隅世外桃源。”
阿沅盯了一会儿, 轻轻“啊”了一声, 绷紧的双肩瞬间就垮了下来。
什么嘛,原是一场烟花。
瞎担心了。
“你去哪儿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略显低沉的声音,阿沅应声回头, 是季陵定定看着她。
一双浓黑的桃花眸自她身上烈焰如火的红裙上停滞了一瞬,再回到她面容上,眸色更冷了几分, 负于身后的拳紧了紧。
他不是傻子,在推开薛时雨的一瞬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可能是意外, 只可能是有意为之。
他找了她许久, 他想知道她刚才在哪儿、见了谁, 以及,为什么这么做。
阿沅既然敢做就不怕被发现, 况且……
她瞥了一眼不远处围着时雨姐姐转的碰了一脸鼻子灰的沈琮, 触及她的目光还阴着脸瞪了她一眼, 阿沅直接笑出了声。
她用胳膊肘撞了撞季陵, 笑的狡黠而明媚:“不错嘛,总算开窍了。”
本以为这厮还会跟木头一样杵着,没想到一出手就是一整个把时雨姐姐拥进怀里,没有枉费她的一片苦心,他们……这就是成了吧?
不知少女想到了什么猫瞳晶晶亮,好像盈了一层璀璨鎏金的波光,眸光所到之处,漫天烟花也逊色了三分。季陵顺着少女的视线看到不远处的沈琮,负在身后的拳头愈加紧了,声音也闷闷的透着不虞:
“你……”
然而才吐出一个字阿沅已一脸“不必多说,我都懂”的表情,再次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不用谢,我们是朋友嘛。”
话落,耸了耸小巧的鼻尖,轻笑着冲他眨了下眼。
眸底映着绚烂的灼灼樱花,松快、愉悦、狡黠,在他面前的阿沅永远是怯怯的、紧张的、愤怒的,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阿沅”。
虽然不知她在说什么,但是这么鲜活、生动,一袭烈焰红群犹如一瓣燃烧的花瓣映在他的眼波之中,令他眸底微微发烫。
毫无预兆的耳畔便又回响起薛时雨与他说的话:
【阿陵,阿沅她……她喜欢你啊!那你呢?】
【还逃避么?】
一瞬间,那双漂亮的桃花眸好似燃起一片黑色的火焰,眸光一动便径直去抓阿沅的手,然而还未触及,一枚石子毫无预料的击在他的虎口上,他吃痛缩回手,虎口处一块淡淡的焦灰,星点电花转瞬即逝。
季陵眉心一蹙,再抬眸看向某人时双眸沉沉又变回了一片死寂的黑海。
书生淡笑着径直走到阿沅身侧站定,眸光扫了一眼天边的烟火,兴致缺缺:“挺好。”
好个头。
沈易的脸色从方才阿沅推开他急奔而走后就一直很臭,臭到面具都盖不住 ,现在更是臭的三里地外都能闻到。
折扇轻扣于掌心,凤眸落下睨了一眼季陵冷沉的俊脸,凤眼眯了眯,折扇于虎口处轻轻敲了两下,意味不明又道了遍:
“挺好。”
两句一模一样的话,阿沅却敏锐的感觉到这厮的坏心情不知怎的陡的变好了,而季陵随着沈易话落,俊脸黑的跟锅底似的,阿沅在这俩中间忽然觉得坐立难安起来。
这是……在干嘛???
不过阿沅没空管他们,也懒得管。她小跑至薛时雨身边,光明正大霸占时雨姐姐,沈琮再好的修养也绷不住,也顾不得国师大人,现下就想问清楚是哪儿惹阿沅姑娘不快了,然而还未问出口,本仰望烟火的众人皆低下了头颅。
盛大的烟花霎时归寂,只有落英缤纷,本熙熙攘攘的人群好似一瞬间按下了停止键。
阿沅还在愣神中,薛时雨悄悄拽了拽她的小指,低声道:“快低头!”
“干嘛?”
“叫你顾着贪玩,都忘了打探村子的正事了吗?”薛时雨又扯了阿沅一把,“快低头!”
别说,她还真忘了这事了。想到时雨姐姐和季陵花前月下居然还不忘正事,而她世风日下,差点……差点就和病书生花间风流了,两厢较下,阿沅越发羞惭越发敬佩时雨姐姐,不,都怪病书生,真真美色误人!
她连忙跟着众人一道低头,耳畔听到薛时雨压低音线的嗓音快速道:“我们来的倒巧,今日三月初三上巳节正巧赶上他们选圣女的日子。”
阿沅眉头微微一蹙:“圣女?”
另一旁一道熟悉的女童声音响起:“每年三月初三的上巳节,神树便会选最漂亮的姑娘为‘圣女’侍奉吾皇,作为交换,吾皇还会满足圣女一件心愿,不知道今年会选谁呢……”
低语的正是之前围着阿沅圆头圆脑的女童,女童两颊通红小声嘀咕着,圆圆的双眼都是希冀,“我今日特地换了新衣裳,不知神树会不会选我呢……”
“你才多大就想当‘圣女’了,羞不羞?”另一男童小声讥笑着。
女童不甘示弱:“年纪小怎么了?我娘说了,侍奉吾皇是无上的荣耀!你……你闭嘴!”
孩童暗地里争论起来,薛时雨隐晦的瞥了一眼,快速道:“总之唯有圣女方可接近他们口中的‘吾皇’。方才你与国师不在,我们已经商讨好了,不论圣女是谁,须得跟紧她。眼下一刻也不得松懈,莫要再贪玩儿了。”
阿沅正要应声答应,忽然面上一凉,古木的醇香袭来,赤色面具又覆在了她面上。同时沈易清润的嗓音响在耳侧:
“别摘下。”
阿沅回眸看去,余光看到季陵手上同样拿着一张赤色面具,略慢半步于书生身后,因青色面具附着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见他略略滞了一瞬将面具递给了薛时雨。
见另一侧沈琮脖颈上微微鼓起的青筋,阿沅眯着眼,欣慰的笑了。
忽的暗香袭面,是书生抡过一条手臂将圈她怀里,两手将面具上的细带于后脑处系紧,清润的声音带着松散的笑意:
“藏好了,我可不想你当什么劳什子‘圣女’。”
阿沅有些哭笑不得,心想圣女是这么好当的么?不过也随他了。正想索性靠在书生怀里,忽然听见女童低声激动道:
“快看,韩伯伯来了!”
她定睛一瞧确是因他们进秘境的老叟。老叟于众人前,于一棵硕大的樱花树下,从酒桶里舀出一瓢酒徐徐撒在树身上,嘴里叽里咕噜不知念叨什么,最后一句阿沅倒是听清了,随着他一瓢洒尽又是那句高呼:
“吾皇,显出您的神迹吧!”
一瞬间清酒所到之处,涌起条条金色的如波浪般涌动的树纹,金色波浪自下而上涌上树冠,阿沅眼尖的瞧见树冠之上,最最鲜嫩的一瓣樱花瓣落了下来,飘飘摇摇向底下,虔诚、恭敬的人们飘去。
明明无风它却自动,好似有意识一般停留在戴着赤色面具的少女身前徘徊,却迟迟未落下。似乎在抉择着什么。
那花瓣飘啊摇的就飘到了她和薛时雨跟前。
阿沅微微一怔,和微微侧过身的薛时雨无声对视了一下。
只见那樱花瓣一会儿缠绵于薛时雨面前,一会儿又舞到她眼前,这样来来回回居然有一炷香的时间,众人的视线都聚在了她俩身上,阿沅听到女童压抑着的激动的声音:
“吾皇到底会选谁呢??”
阿沅紧盯着那樱花瓣,不由得屏住呼吸,居然也紧张了起来。
只见那瓣花将将快要落到薛时雨面具上,不知怎么陡的一转又朝她飘了过来。
面具之下阿沅呼吸有些灼热,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她眉心的彼岸花印记隐隐发烫着。
阿沅想着,彼岸花曾说过它是花中之王,莫说万花了,万灵见到它都得臣服,见樱花瓣朝她飘了她倒不怎么意外,樱花、彼岸花都是花,被吸引也不奇怪。
然而眼见樱花瓣就要落在她面上了,陡的凭空升起一道邪风,那花瓣转眼便糊在了薛时雨面具上。
阿沅:“……”
“吾皇选择了她!”
“她就是我们的圣女!”
本静默的众人一瞬间高呼起来,阿沅侧眸看去对上书生无辜的眼神,书生冲她笑笑:“‘圣女’不是旁人,正好省的我们多费功夫……不好么?”
阿沅扭过头去,不理他。
那花瓣落在薛时雨面具上又无力的落了下来,薛时雨伸出手正好接住,与阿沅对视,四眼都是茫然。
“还未完呢,快看!”
女童尖叫着,这是每年她最期待的环节,她想成为“圣女”绝大部分也是为此——穿上世上最最最最好看的衣裳!
只见樱花树上涌动的金色树纹忽然从树身上抽拉出无数条金丝来,金丝相互纠缠、缠绕,居然凭空织出一件繁复奢靡,涌动和金色光辉的嫁衣来!
嫁衣完成之际,硕大的樱花树仿佛被抽干了精气,亦完成了它的使命,花瓣一瞬间都落了下来。
那闪烁着金辉的嫁衣在阿沅琥珀色的瞳孔中,越来越大,越来越鲜明,鲜明到每根金丝都分毫毕现,阿沅怔怔的看着,看着它径直飞向薛时雨——
一瞬间脑海里骤然闪过薛时雨身着嫁衣死于季陵怀里的画面,那嫁衣与画面中时雨姐姐身着着的嫁衣融为了一体……
这是……这是琯琯告之她的未来!
“不可以!”
阿沅骤然一声尖锐的大喊,她下意识一手拽着薛时雨的腕子将她拉到身后,那本该钻入薛时雨体内的金色嫁衣钻入了她的体内!
一道刺目的金光之后,覆于她面上的赤色恶鬼相面具裂了开来,狭长的睫毛颤了颤,露出一双澄澈的茫然的琥珀瞳。
琥珀瞳里映着薛时雨错愕的神色,以及薛时雨背后,无数跪地的人们。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云霄:
“恭迎圣女!”
阿沅身后,沈易脸色异常难看,紧紧握着折扇的指骨泛白,手背青筋毕现。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