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怪物。”◎
阿沅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 漫天的星斗美不胜收。
她懵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她好像是……被人打晕了?
此刻她的双手缠得跟个粽子似的,身侧是跳跃着星苗的融融篝火, 她看了过去, 与她隔着一个篝火而坐的是摩柯。
是他……将她掳了来。
星苗跳跃间她脑海里闪过电闪雷鸣,映着“摩柯”一张森然的俊脸, 以及他掌心上, 血肉模糊的心脏。
好嘛, 不等她找他,他自己倒找上门来了。
她试图动用周身灵力, 却发现身上懒洋洋提不上劲儿, 她本想代谢掉体内的桃花酿, 却震惊的发现她至少被人足足灌下大半桶的桃花酿,识海内彼岸花蔫蔫儿的还在打着酒嗝,居然……醉倒了。
任她怎么唤也没有回应。
没有灵力, 她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甚至比凡人女子还要柔弱一分,别提复仇反击了, 能不能逃跑都是个问题。
不过情况还是对她有利。
他虽实力强劲,但是他目盲。
这一路黄河之行, 她知道他的眼盲不是作伪, 他是真盲了, 此刻他于篝火前盘腿打坐,本就目盲带着她更走不了多远的, 只要不惊动他, 只要逃了这里, 只要找到时雨姐姐他们……
她才一动, 倏然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别想着逃跑,你跑不掉的。”
阿沅一愣,索性不再伪装,她懒散着半仰在巨石上,觑着他,猫瞳眯了眯:“你不是摩柯,你到底是谁?为什么……”
阿沅一顿,猫瞳顷刻泛起红雾,她咬着下唇,唇齿倏然血腥味弥漫,是怒也是恨,“你为什么杀我?你为什么、你怎么敢伪装成摩柯的模样杀我?你把摩柯怎么了!”
“一口一个‘摩柯’的……”青年蓦的笑了起来,明明目不能视物却能精准看向她的方位,“我就是‘摩柯’啊。”
“呸!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阿沅恶狠狠瞪着青年,恨不得在他脸上啐一口!
“且不说摩柯心地善良,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你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我认识的摩柯虽是九皇子,却心地善良从不把自己当皇子看,此刻他就在皇宫呢,你是哪来的妖怪?为何假扮做他的模样?!”
青年忽然一笑:“见她如此维护你,开心吗?”
阿沅一愣,青年虽然在答,却不是在回答她的问题,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下一秒青年大笑起来,居然一下又一下,用掌心剧烈的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喂?怎么?近乡情怯不敢出来?你的小娘子此刻正心心念念维护着你呢,你之前没这么老实啊?怎么,你在怕什么?怕面对她?不敢出来啊?”
青年形容张狂,更举止怪异,阿沅从未……从未见过这样的怪人,尤其这人披着肖似摩柯的皮,难不成摩柯被他……
阿沅咬牙从巨石上翻了下来,她双手被绳子缚住了,费了半天劲才拾起一块较为锋利的石子,幸而青年此刻自言自语神色癫狂,倒叫阿沅得了机会近身,她将石子锋利的一面抵在青年颈侧,使劲按压下去,很快,玉白的脖颈有了道裂口,血涌了出来,阿沅厉声道:“你究竟是谁?!为何害我?你把摩柯怎么样了?!”
然而此人居然完全无视她,居然不怕死,本用掌心击头,改成了以头重重地砸在身旁依靠的巨石上,阿沅被他怪异的行为骇的一哆嗦,掌心的石子掉了下来。
那人以额一边撞着巨石,顷刻额间一片血肉模糊。他一边笑着一边道:“懦夫,出来啊!为何现在不敢出来?你之前不是挺狂的吗?你将我关在体内时,可不是这个样子。怎么,见到了故人,怕被她嫌弃啊?怕她得知你是杀她的凶手,羞愧的不敢出来?也是,看看你掌心的血污,那可是你亲手掏出来的,头一回见还会跃动的心脏吧?你如今是个满手血腥的怪物,是该怕的。”
“你……你究竟在说什么?明明是你……”阿沅双手攥得紧紧的,她勉力扼住内心不断蒸腾而上的恐惧,仓皇的抓住地上的枯枝护在身前,戒备的看着他,“说!你在跟谁说话?!”
那人忽然停止了疯狂的自言自语,也停止了将头疯狂撞向巨石的怪异的行为。
他僵立在原地,许久,忽然动了。
犹如年久失修的齿轮缓缓转动,僵直的脖子一寸寸转过来,那双毫无焦点的烟灰色瞳孔也跟着缓缓转动,明明知道他目不能视物,可与那双烟灰色瞳眸对上的一刹那,好似被某种冷血的动物盯上,阿沅陡的浑身战栗了一瞬,胳膊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紧接着便听到他缓缓道:“啊,我想起怎么才能让你出来了,懦夫。”
他的脖颈左右扭动了下,骨节发出骇人的“咯咯”声,那双毫无焦点的烟灰色眸子仿佛看某种死物紧紧的盯着她,一步、两步,缓缓逼近。
阿沅浑身一震,持着枯树枝挥舞着:“你……你别过来……”
然而他还在不断的逼近,阿沅不妨被石子绊倒摔到在地,那人也终于欺身上前,烟灰色的眸子盯着她,一如那个电闪雷鸣的夜,一如他剜去她心脏前如呓语般喃喃着:
“你说……如果我伤了你,他会怎样?”
话落的瞬间,那双毫无焦点的烟灰色眸子倏然变成竖瞳,裸露在外的肌肤倏然覆了一层青色的鳞片,阿沅瞳孔极速扩张,甚至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他右手转眼化作覆着青鳞的利爪向她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青年仿佛被某种力量重重甩了开来,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重重向身后的峭壁撞了去!
石破天惊的一声响,阿沅骤然回神,她转身疯狂的跑着,跑向树林的深处。
她不知道他给她吃了什么,只是单纯的桃花酿亦或是什么?她居然不能化作青烟飞走,只能以肉身不断的向前跑着,逃跑中她的鞋子也掉了,双脚被地上的碎石刮得血迹斑斑,她却不敢停,只敢拼命的往前跑,不知跑了多久,跑到晨曦的第一抹光升了起来,她才停下脚步,排山倒海般的疲惫汹涌而上,她倚在枯叶铺就的地上睡去了。
醒来时近乎绝望的发现那青年又出现在她身边,歪头就像某种冷血动物盯着猎物的眼神那样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忽地像昨夜那般骤然袭击她,却又在将将要袭击上她时,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阿沅便又跑了。
然而隔天又被抓到了,一如昨夜和大前夜,青年又不有分说的攻击她,又又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阿沅又又又逃了出去,却在第四天又又又又被抓了回来。
就这样又循环了两天,阿沅跑不动了,不跑了,所幸闭眼任他宰割,他当然又是伤不了她,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重重的砸在峭壁之上晕了过去。
阿沅这次不跑了,她就坐等着他醒来,反正总是会被他抓到。
既然他又伤害不了她……
这次,阿沅大着胆子走了过去。走到晕死的青年身边。
她蹑手蹑脚的靠近他,看到他周身覆着青鳞,甚至两条腿化作了一条青色的蛇尾,竟是……蛇妖么?
得亏了前几天的训练,她对青年的恐惧感消除了不少,但并不是完全消除,她仍是害怕的,她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是发自骨髓深处的害怕,她始终怀抱着一根护身的树枝挡在身前,那青年忽的一动,她骇的几乎跳了起来,见青年仍是昏迷的,才狠狠松了口气。
她不敢久待,正要轻手轻脚避开时,忽然身后传来梦呓般的无助声音:
“……娘。”
阿沅一怔,愣住了。
“……娘。”
她缓缓侧眸看去,虽然青年此刻是骇人的巨蟒模样,他紧紧地将自己拢成一团,似求暖般瑟瑟发着抖,可初秋的天怎么会冷呢?况且他……是蛇妖,不该怕冷才对。
然而青年仍然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嘴里梦呓的如稚童般又轻声唤了一声:“娘。”
阿沅怔忡的看着他,明明是布着青鳞的可怖模样,连人形也没有了。可她却硬从这可怖模样中看到了……摩柯,真正的、她所熟悉的摩柯的模样。
她记得,摩柯曾经高热过好长好长一段时间。
在驶向京都的马车内,她照顾过他。在冷宫破旧的小屋里,她也曾照顾他好长一段时间。
因此她知道摩柯一个小秘密。
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小秘密。
摩柯的睡姿永远是端端正正的,就像他这个人板板正正,永远不会让人操心,永远乖巧的让人心疼。然而夜半时,他就不是那么规矩的睡姿了。
他会将自己盘成一只小虾米一样的形状,好像取暖般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臂,嘴里呢喃唤着“娘”,有时是带着一点点沙哑的声音,有时会有不经意的一滴泪划过,沁湿被褥。然而到了隔天,他又是那个嘴角带着笑的摩柯。
这就是他。
这就是任何人都仿不来的、她所熟知的摩柯。
即便他变成了她不熟悉的模样,可她知道,他就是摩柯。
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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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醒来时,看到阿沅愣了下。
阿沅不仅没跑,反而就地生了一堆火,她坐在篝火边上,用叶子盛了她烤制过的菌菇递给青年:
“要吃吗?”
青年怔愣之后,邪肆一笑:“你这丫头胆儿挺大的,不怕我……”
阿沅不耐烦的打断他:“我没问你,我问的是摩柯。”
随即她转身看向青年,盯着他一双没有焦距的烟灰色双眸,像是在看他又像是透过这双眸子看另一个人。她抿了抿唇,道:“摩柯,你想吃吗?”
青年旋即眯了眯眼:“看来你知道了?你总算相信我就是摩柯……”
阿沅猝然恶狠狠瞪着他,眼眶红彤彤的,像只愤怒到极点的小兽,喝道:
“你不是!你不是摩柯!你不是他!你甚至不配提他的名字!”
青年抱臂俯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只困兽,明明是那么润泽的声音在他口中发出却是恶意满满:“怎么办呢?很不幸,即便你不想承认,我已经和他融为一体了。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你住嘴!我不要听你说!我要听他说!”阿沅紧紧盯着那双烟灰色的双眸,她忍了忍终究没忍住,声音带着一丝丝哽咽,更多是不愿相信,“摩柯你出来,你告诉我他说的不是真的……你、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出来告诉我好不好?”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讥笑。
“他是不会见你的,他这人啊,我比你了解,懦夫。他是不会以这幅面貌见你的。”
“你才是懦夫!”
青年嗤笑:“你也这么说……也对。毕竟他是我,我是他嘛。”
“你!”
阿沅双拳攥得紧紧的,她迫使自己忽略青年嘴角的讥笑,那不是摩柯,那是占据摩柯身躯的小偷。她强迫自己只盯着那双毫无焦距的,浅浅映着她的身影的烟灰色瞳仁,抿着唇又问了一遍:
“摩柯,你真的不想出来见我吗?”
青年抱臂,嗤笑地看着她。
阿沅咬牙,骤然将手伸进熊熊燃烧的篝火内!
就在她的指尖将要触到高涨的火焰之时,那双烟灰色的瞳仁倏然变成竖瞳,在阿沅都没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手已然被冰冷的覆着青鳞的手抓在掌心里,摩柯怒视着她,竖瞳泠泠闪着嗜血的光泽:
“你疯了吗?!”
阿沅骇的僵立在原地,摩柯一顿,骤然转身,才走两步,便被一双细瘦的胳膊牢牢抱住腰!
“摩柯我……我是阿沅啊,你别走!”
她记得摩柯的身上总是温热的,一如他的人就像一块温润的璞玉,任何接近他的人都会喜欢上他的。然而她现在抱着摩柯好像抱着一块冰块一样,尤其那青色的鳞片,一触那恍若冷铁般的触感叫她不由微微战栗,是疯狂从尾椎骨窜起的害怕,叫她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
意识到这点后,阿沅更加用力的抱住摩柯,几乎要把自己嵌进他冰冷鳞片里那般的力道,她双手死死抱着他,扁了扁嘴,终于忍不住一边哭着一边将眼泪全抹在他衣上:
“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
“你不该变成这个样子的……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是你啊!”
阿沅嚎啕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啊……”
她哭了好久好久,哭到不能自控,浑身都一抽一抽的。被她紧紧抱住的人紧绷的身体忽然塌了。
摩柯握着她紧紧绞在他腰上的手有些无奈有些哭笑不得:
“好了,别哭了,我不走。”
“真、真的?”阿沅哭的一抽一搭,“万一我松手了你就、你就跑了怎么办?”
“放心,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不会走的。”
闻言,阿沅这才松了手,却又不放心揪着他的衣角不放,摩柯转过身,竖瞳消失了,身上的鳞片也消失了,又变成那个温润如玉似的他了。
阿沅还是不放心,她紧紧盯着那烟灰色的双眸,半是警告的瞪着他:“你不准再偷偷缩回去知不知道?我要见的是你,我可不要见到他!”
摩柯嘴角漾起浅笑,是她熟悉的那个摩柯,一时阿沅竟然又想哭,所幸摩柯瞧不见,她连忙把泪抹去。摩柯虽然看不到,却听得到。
他指尖颤颤,本想伸手替她抹泪,指尖一顿负在了身后。
他可以隐去竖瞳,可以隐去一身骇人的青鳞,却隐不了他冰石般的体温。
他已经,彻彻底底变成了怪物。
他克制的不去碰她,然而下一秒,在他黑暗的世界里,眼角突然贴上一抹温热,冰冷撞上焰火一般,他霎时僵在原地,后知后觉的才发现,是阿沅点起脚尖,指腹轻轻碰了碰他的眼角。
他顿了下,配合的微微垂下头颅,阿沅的柔软的指腹小心翼翼的碰了碰他的眼角又碰了碰他的长睫。
就像振翅的蝴蝶,他不敢动。
他怕一动,蝴蝶就被他惊走了。
软软的声音随即响在耳侧:
“摩柯……你的眼睛怎么了?为什么……看不见了?”
摩柯一滞,他的世界一片黑。
他觉得自己在不断的往下沉、往下坠,许久,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是喉结艰难的上下滑动之后,微哑着嗓音才艰涩地吐露了出来:
“我……是我自己弄瞎了自己的双眼。”
他听到少女急促的一声低喊,随即少女紧紧攥住他的衣袖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又过了许久,久到少女怀疑自己语气太重伤害到他,开始不断地安慰他时,他黑暗的世界里仿佛伸出无数只手不断扯着他往下拽,拽进那个他永远不愿回想的、雷雨交加的夜晚——
这次轮到他了。
他听到自己颤抖的声线带着极其难以觉察的哭腔,一字一句宛如割皮噬骨般字字含着血泪:
“那……那天,我发现是我……是我杀了你后……”
“我不愿面对,也不愿被他操控,所以我…弄瞎了自己。”
“戴上枷锁,将自己关在大牢,夜夜诵佛……可是我无论如何诵经念佛也无法偿还我的罪业,无法清除邪念……他仍然控制着我。”
“阿沅,是我……是我杀了你……”
“是我。”
“我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怪物。”
“你杀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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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庭不死乡。
还是那个恼人至焦灼的午后。
沈琮紧紧地盯着季陵,盯着他愈加被血雾覆盖的双眸,一字一句:
“如果她找到的回忆是不能承受的记忆呢?如果…”沈琮一顿,宛如利刃出鞘,字字削肉如泥,“我们都知道没有记忆的亡灵是入不了轮回的。既然阿沅姑娘寻到了记忆,那么她想入轮回的话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吧?毕竟没人愿意成为一个孤魂野鬼吧?你说呢,阿陵?”
不光沈琮盯着季陵,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看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眸被血雾侵蚀、浸染。
看着少年可以预见的陷入疯狂,一如他们曾在少年境中所见的、少年被天魔血控制彻底入魔的可怖模样。
沈琮不由屏住呼吸,手牢牢攥住刀鞘,他等待的就是这样一个时机。等待少年入魔松懈的一瞬顺势将他的剑击落,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季陵没有任何动作,他利落的收了剑,转身就走。
沈琮一怔,不光是他,所有人都怔住了。
玉陶愣了好一会儿,卸力般的瘫在地上。一时居然忘了脖颈不断涌出的血,只怔怔看向那个背影显得决绝到冷漠的青年。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是被怎样的杀机笼罩的。
这人是真想杀她的却……
玉陶自小养在宫闱懵懵懂懂自然不知,沈琮却是知道的。
利刃出鞘不难,难得是收和藏。
他本以为自负天资绝伦、易被愤怒掌控的冒失少年人居然……成长了。
在这一刻真正成长为一个有的放矢的成年人。
薛时雨怔了一刻,连忙跟上去,唤他:“阿陵,你要去哪儿?!”
她本以为季陵不会回答她的,季陵向来是这样,认定的事天王老子来了也改变不了,尤其现在这个情形,她本不抱希望,没想到季陵居然回她了。
“我要去找燃灯佛。”
薛时雨一愣,继而双眸迸发出亮光:“我怎么没想到!是了,燃灯佛一盏明灯可寻万物生灵,无论阿沅是不是…是不是自戕,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季陵却说:“她绝不会自戕。”
他侧目看了眼薛时雨,抿着唇又重复了一遍:“阿姊,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相信她会自戕。她只会穷尽千万种方法活下去,而不是去投一个什么都未可知的胎。如果她穷尽所有找到的记忆只是为了去投胎,那她就不是我认识的阿沅。”
薛时雨怔愣住,抬眸看他:“那你……为什么要去寻燃灯佛?”
季陵却又不答了。
薛时雨本以为他不会再说了,他本就是个嘴硬的要死的臭石头。没想到他不仅说了,还是盯着她的双眸,前所未有的认真模样,仿若宣誓,一字一句道:
“阿姊,无论天涯海角,我要找到她。我已立下妖誓,这次……无论穷尽任何方法、付出任何代价,我绝不会再弄丢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