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授予石咏“方外海域勘察大臣”的这一职务, 前所未有,朝中大臣们吃惊非常。原本只道是雍正属意将开小海禁改为开大海禁, 可没想到这一步子迈得这么大, 竟然直接派人出海勘察方外海域去了。
有些人觉得石咏这一职务似升实降, 虽然给了个挺漂亮威风的名头, 可是人却远远地打发到南边去,甚至还要自己出海——不划算,太不划算了!
可是艳羡石咏这桩新差事的人也不在少数, 毕竟石咏是去闽粤一带, 广州泉州这等由海上商贸而兴盛起来的城市都是富得流油的所在。石咏这一去,又能带兵, 权限又等同于巡抚, 这简直能比肩地方大员,风光无限那。
消息传到石家, 石咏便寻了个机会, 好好与石喻谈了一回。他打算问清楚石喻的想法, 石喻若是想跟自己在一处,石咏就打算直接去求雍正,请他将石喻也派到南方去。可若是石喻的政治理想在京里才能实现, 他便也支持石喻留在京里。
石喻沉思良久, 最终向兄长袒露心声,比起遥远海疆,环行世界,他更倾向于留在京里:“大哥要做的事, 显然有极其重要的意义。但是弟弟自从当差以来,确实见我朝积弊丛生,百姓的疾苦无人知道。弟弟不才,但到底还是想留在都察院,做些实事!”
石咏非常理解这个弟弟,他也相信石喻的抱负一定能够实现。
“只是,日后要你一个人在京里支撑石家的门户了。”石咏说。
石喻摇摇头,道:“大哥,您是不是将伯府给忘了?除了伯府……您是不是还忘了一个人?”
石咏一怔,这才省过来。前些日子西北那边岳钟琪上了折子,雍正已命石宏武回京。石宏武回京之后,很有可能会统领丰台或是清河大营,负责京畿的戍卫。石宏武是石喻的亲爹,除此之外,石喻还有两个同父异母的手足,再加上他还有忠勇伯府和岳家舒穆禄氏的支持,石喻在京里,并不能算是势单力孤。
“二叔……回京以后,你和你娘打算怎么办?”石咏凭空回想了一下,那日二婶王氏听说了石宏武即将回京的消息,面上一红,就将手中的针线收起,自回房去了。
石喻想了想,道:“还能怎么办?看我娘的意思呗!若是我娘觉得我爹还凑活,我就勉为其难地放我爹进门。若是我娘压根儿看不上我爹了……我们母子这么多年都这么过来了,以后不还是照样过?”
石咏点点头:是这个理儿。但凡人能自强自立起来,不一定当真要依附谁而活的时候,才能与对方平等起来。也就因为这个,石二叔未来的幸福,并不由他自己决定,而是他与二婶王氏,两个人共同决定。
“大哥,”末了石喻还是露出一点期期艾艾的神色,问石咏:“大哥,你要多久才能回来?”
石咏被噎住了答不上来。远航有风险,虽说他早先已经与傅云生就航行安全问题反复商议,他们的船队出海远洋的时候,至少会有十条大小船只一同航行,彼此呼应,此外船只上还配备有各种武器、备用动力、药品与各种必需品,但是他确实没法儿答复二弟的问题。
石咏只得绕个弯子,肃然答道:“虽然我不确定回来的时间,可是我在十三爷灵前立过誓言,我一定会回来!”一定会回来告诉十三阿哥,他们已经找到了新的疆域,并且打算在那里着手创建新的世界。
“二弟,我不在京中的时候,我娘要有劳你与二弟妹照应了。”石咏认真嘱托弟弟。
“谁说我就得留在京中的?”兄弟二人说到这儿,石大娘突然一掀帘子进来,插了一句,瞪着石咏,“你道娘就真的老了,连出门看看的劲头都没有了么?”
石咏被石大娘一噎噎了回去,石大娘说得没错,石大娘年纪并不算大,也就刚过半百。她为人热心,做事勤快,无论哪里有事,她都愿帮着去张罗,石家几个孩子长大成人,也离不了她的照料。近两年石大娘更是保养得不错,没病没灾,身子骨硬朗得很。
可是石咏还是犹豫:“娘,我们远去是考察勘探,我怕您吃不了这个苦!”
石咏心中也在摇摆:其实他们这次远航,迫切需要人手,尤其需要能将人组织管理、将团队凝聚起来的人才。石大娘多年来打理织金所的生意,又里里外外主持石家的事务,这些能力她都有。而且石咏也很希望石大娘能与他们在一处。但毕竟海途艰险,即便他们做了完全的准备,依旧无法完全保证此去新世界能够一路顺利。
石大娘却笑道:“咏哥儿,你媳妇儿能吃得了这个苦,咱家的哥儿姐儿都能吃得了这个苦,你娘就吃不了?你就这么小瞧你娘?”
也是——石咏想想,他好似还真没有什么理由就此拒绝石大娘。
这对娘儿俩抬了半天的杠,最终决定,石咏带石大娘坐海船南下,让她先适应一番,可若是石大娘适应不了,石咏就会委托如英的爹穆尔泰安排,将石大娘再送回京里,往后由石喻侍奉照料。
四下里都安排妥当之后,石家人便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动身。石咏记挂着他那只藤箱可不能落下,如今那只藤箱里已经盛了一面铜镜、一只金盘、一只银香囊、一只瓷枕、一枚玉杯、一枚虎符,刚好六件。他早就问了这几位的意见,是想留在京里继续看着繁华世界,还是随他一起出海,去见识见识新大陆。文物们其实也多半不知道那“新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儿的,但都胡乱答了愿去,因为他们就只能跟石咏交流,离了石咏一个人在京里,那便又是身不由己的寂寞生涯,何苦来?
只有武皇的宝镜异常坚定,它是早就拿定了主意,一定要随石咏去看看的。
于是石咏非常小心地给这几位分别定制了“合身”的囊匣,并在里面填充了足够的防水材料和缓冲物,能将这几件文物牢牢保护好,免受海上风浪的侵袭。
岂料这时候石大娘突然来寻石咏:“咏哥儿,能帮个忙吗?娘有一件随身的旧枕头,舍不得丢,也想带着。你看这方便吗?”
石咏望着石大娘手中的那只旧枕头,哑然失笑:当然可以,绝对方便。无论到底是西施还是郑旦的主意,他反正是一概欢迎的。
不久石咏将一切准备就绪,理藩院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那里,他也将差事一一吩咐下去。他的手下们因为有章程在那里,所以对这位上司的离开并不怎么担忧,但大家必定是同僚一场,石咏离京前,自然少不了饮宴一回,为他饯行。
各种各样的程仪礼品也都源源不断地送到石家,石咏大多婉拒了,实在是拒不了的,就留给石喻,并请石喻在适当的时候能够替他还这些人情。
十六阿哥来与石咏大醉了一场,高唱着“莽苍大野,荒圩废垅,怅望寂寞,不能自解”,摇着扇子,独个儿离去了。石咏望着他的背影,多少也有些怅惘,晓得这一位以后在京中,但凡再有这样寂寞的时候,也真的只能靠“自解”了。
弘历对石咏离开也极为不舍,甚至动过请皇阿玛收回成命的念头。然而石咏见了他,却唯有唠叨,嘱咐他多向当今皇上学学,切莫好大喜功,行事铺张,也切记胸怀宽广,放眼世界。另外也千万别忘了师父教导过的,遇见名人名家的书画,千万不要盖那么多章了。
弘历:……
“另外,若是有机会,请务必劝谏皇上,保重龙体,切莫再熬夜了。另外丹药不是什么好东西,保养龙体,还是要配合饮食与休息,固本培元才是最好。”
弘历也不晓得石咏从哪里得知了皇阿玛服食丹药的消息,但是面对石咏的谆谆叮嘱他也只能连连点头。
相形之下,弘昼的做法就干净利落得多。他直接去雍正那里请了旨意,要送石咏南下到广州,“顺便”学习一下地方上的政务。雍正因前次弘历也曾微服去过河南、江南等地,没有理由拒绝弘昼,便点头准了。
这下子弘昼可闹腾开了,缠着石咏,将他早先搜罗的关于远洋和航海的书籍看了个遍,自己还跑了一趟钦天监,又搜罗了一些皇家私藏的航海仪器,还忙着请教洋人传教士们使用方法。
石咏冷眼觑着,再想想弘昼以前的态度,他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弘昼这小子,莫不是想偷跑吧!
老实说,若是能带弘昼离开,他也觉得没什么不好。他希望建立一个新秩序的“新世界”,可是眼下帝国的制度绝无可能立即前进,在封建帝制下弘昼作为弘历的弟弟,极容易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若是能将两人分开,一个人经营故土,另一个开拓海外,其实会是个不错的安排,也能就此成全了他们兄弟的情义。
可毕竟海疆茫茫,他完全无法保证弘昼的安全,也因为这个原因,他理解雍正皇帝绝不可能允许弘昼出海,毕竟这俩是如今皇帝膝下唯二的皇子。由此看来,待弘昼到了广州,必然会有人将他押回京里。这个石咏倒不必多担心。
待一切准备停当,浩浩荡荡的一行人便一起出京。除了弘昼和石家一大家子以外,另有同文馆的几名通译,带同理藩院里一直追随石咏,有志看一看“方外海域”的几名属官,以及他们的眷属,浩浩荡荡地一起坐船上路。此外还有无数护卫弘昼的侍卫随从。这么一大票人,就算是到了微山湖,也绝不会有水匪赶来惹他们。
这日石咏在通州码头,与送行的石喻等人告别之后,石家座船几乎是最后一个出发,离开码头的。待众人都进了船舱,石咏一人,独自立在船尾,望着越来越远的岸边。
突然,他转身大声对船老大说:“快,快,将船驶回岸边去!”
船老大吓了一大跳,不敢违拗,赶紧将船又驶回岸边。这时河岸上有一人疾驰而来,见到石咏的船回来,直接跳下马匹,随意在岸边捡了一片跳板,往石家的船上一抛,轻轻巧巧迈上两步,就上得船来。
石咏上前,紧紧握住了来人的双手,激动地道:“琏二哥!”
这在石家离开前的最后一刻纵马赶到通州码头的人,不是别个,正是贾琏。“好在事先算准了脚程,没有晚出发一天,晚一天,就赶不上为你送行了!”
石咏见到贾琏也很欣慰,但嘴上只说:“又不是一去就不会来了!”但石咏明白,海上风险莫测,他与贾琏,当真是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上一面。
“让船老大开船吧!”贾琏不愿耽搁石咏的行程,“回头晚上到了天津将我搁下就成。那边会有人来接我。”
石咏顿时想起当年与贾琏一起南下的旧事,免不了十分感慨。这么些年过去,他们免不了都有改变,但是时光里到底留下了好些不变的东西,尤为珍贵。
他赶紧让如英将孩子们都带出来,命拜见“琏伯伯”,贾琏见了安安,怒赞了一句好,又见沛哥儿几个,也无有不喜欢的。如英赶紧安排了一座空舱,让贾琏与石咏先坐着能说说话。
石咏问起贾府的情形,贾琏只道一概都好。他这次除了赶来与石咏见上一面之外,也是特为代平郡王纳尔苏前来道谢的。纳尔苏自那次“八王议政”的事件之后,原本已经被排挤到了朝事的边缘,近来倒慢慢又回来了些,差事不累,但也不算闲。待诸事稳定下来之后,纳尔苏想起当日荣府曾与石咏一见,便修书给贾琏,请他代为道谢。
“除此之外,我刚见邸报上的消息,李卫进京面圣,你这次南下,可能一时见不到他了。”贾琏转告石咏。石咏顿觉有些可惜:“我还正想借这次的机会,问问他,如今南方织机的事儿怎么样了!”
贾琏睁圆眼,问:“这你还需要问他?我就知道啊!”
石咏:……那感情好!
贾琏便将近两年南方纺织业的变化一一都告诉石咏。自从前几年先进的织机出现之后,南方的纺织品产量大大提高,纺织品的价格则大幅降低。原本几年才能裁一回新衣的人家,如今已经能有两三身替换的衣裳了。
与此同时,因为有海贸的关系,织户的收益并未因为价格的降低而出现大幅下降。但是一部分小织户发现自己维持织机运作的成本太高,还不如去大织户家中帮忙操作织机来得赚钱,于是江南开始出现大规模的织户抱团,他们管这种新的作坊叫做“纺织厂”。
“如今唯一的问题是,好些人都觉得新织机织出来的棉布价格低廉,质量也不算太糟糕,旧织机织的那些,尽管质量非常好,可是也没有人愿买。会使旧织机的人就越来越少。织金所前一阵子想搜罗一些市面上的古法布料,便发现很难,没有人愿意做了。”贾琏双手一摊,“好在织锦与缂丝这些工艺没法儿用机器来做,又因为有贡品要织,所以那些工匠们都还留在织造。只不过我也不晓得这种情形还能撑多久。”
石咏默默地想,看起来这个时空里的历史也已经走到了拐点,下一步会怎么走,他真的不知道。早先他只是看着那枚种子种了下去,但在看到遍地开花之前就需要离开了……但不管怎样,虽然无法左右这历史的进程,他已经尽最大可能,做了他能做的,接下来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和希望了。
不是有人说过,人类的全部智慧都包含在等待和希望之中么?
待到了天津,贾琏下船,依依不舍地与石咏作别。石咏一行人的船继续南行,待到江宁之后折向东,过苏州,从吴淞口出海,一路南行,直到广州。
石大娘很快适应了海上生活,而且适应得甚至比石家的几个孩子都更好些。安安则在如英的帮助下,装扮起来。安安如今十岁了,已经开始蹿个子,小脸上褪去婴儿肥,身形也开始变得婀娜而矫健。她不是第一次跑海路,因此对海船上的事情非常熟悉,甚至还能偶尔给大人搭把手。
如英帮安安将头发梳成西洋式样,让她穿上一件金丝织的锁子甲洋锦袄袖,再佩上她那柄镶金嵌宝的蒙古刀,立在海船的船头,海风飘扬,吹动她的衣裙袍角,让她很像是个在海上叱咤风云的小船长。
石咏对如英道:“真真国的小姑娘?”
如英点着头道:“对!”眼里掩饰不住自豪之情。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里完全明白,安安势必有一个完全不同于她自己的人生,她也乐见安安有这个机会,迈出这一步去。
不久到了广州,石咏先将石家一大家子和弘昼都先安顿下来。他请了老丈人穆尔泰出面,来“看管”弘昼这个皇子,自己则找了机会脱身去寻傅云生,看对方准备得怎么样了。
早在石咏接下“方外海域勘察大臣”的这一职务,有全力调动闽粤两地的沿海船只之事,石咏就送了信给傅云生,两人都准备尽快商议出一个第一次“远洋勘察”的方案。
最终组建出来的“勘探队”,是一个显而易见的杂牌军。这里既包括了像米科这样有能力有经验的外国人,也包括傅云生的“弟子们”,甚至还有闽粤一带富有远洋经验的海商与水手,还有一部分是沿海驻防的士兵。
石咏与傅云生商量了很久,他们商议的焦点问题是,待到了“新世界”以后,他们应当做什么。傅云生的想法是,他们的目标本就是建设一个新世界,所以这第一次远洋勘探他们就干脆带上所有的设备,再多招募些人,带上他们的家眷,一起驶向新大陆,一到地方,就立即开展建设,着手建立他们的新世界。
石咏并不反对傅云生的意见,但是他认为勘测到澳洲以后,应当着手打通一条来往于广州和新大陆之间的航道,在沿岸设置补给点和港口,这样不仅能够补充整个勘探队所需要的物资,还能够带来建设新世界的人口,并且在中国与新大陆之间进行资源交换,推动双方的共同发展。
这两种相左的意见,将决定他们第一次远洋,应当携带多少船只,多少补给,以及带多少人。
双方争执了半日,傅云生盯着石咏,拖长了声音道:“这可见着您是朝廷册封的‘勘察大臣’了。拜托,老铁,我们是去建设一个新世界的,到了地方我们应当做的,难道不应当是尽量让自己先发展起来,好将这腐朽的封建王朝统统甩在身后吗?”
石咏听见傅云生的话,同时也站了起来,面对傅云生,认真地说:“傅老铁,你说得没错,我们这一次的目标确实就是奔向新大陆,建设新制度、新秩序的新世界。可是我想,我们的根依旧在中华。我们这里的绝大部分人都曾被中华的文化深刻影响。今天我们聚在这一处,按照未来的愿景建设新的世界,但为什么不能依旧保留着与旧世界的交流,并且反过来影响和改变旧世界呢?”
“我相信,种子已经种了下去,再过个几十年,我们也许就能看到它生根发芽,看到变化与进步。我们身上担着责任,有义务看着它越来越好,向积极的一面转化!”
石咏一口一个“有责任”,一口一个“有义务”,傅云生被辩得哑口无言,遥遥手说:“得,我说不过你!这些计划都由你来定,我还是去负责我的技术就好了。如今只有三艘船安装了辅助动力,我再带着人手,去安装几艘船好了!”
说着傅云生蹬蹬蹬地离开,再也不与石咏争辩。事后石咏听说,傅云生曾经这样评价他:为什么越是在朝中待得久,思想意识觉悟反而就越高呢?
石咏傅云生一行人为了这次远航,在广州筹备了好几个月,终于等到季风转向的时候,准备启航。
启航这一日,弘昼、穆尔泰带着广州的大小官员,一起在岸上恭送,并且举办了一个小小的仪式,弘昼甚至亲自剪了一段红绸,并且命人将大红绸花绑缚在船队主舰的船头,码头上则一片吹吹打打,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待一切仪程结束,所有的人登船已毕。石咏和主舰的几名船员是最后留在岸上的人。作为此次远航的负责人与主官,石咏最后一个登船,在此之前,他向穆尔泰与弘昼道别。
穆尔泰依依不舍,但是他最不舍的其实是女儿和外孙们,所以口口声声嘱咐石咏一定要带如英和孩子们“常回家看看”。石咏满口答应,但是他心里清楚,下一次他们有机会归来,一定是三年五载之后了。
弘昼却一直可怜巴巴的,一直盯着石咏不说话,仿佛石咏下一秒就要遗弃他。
“弘昼,此去朝中,诸事小心。”石咏叮咛,“往后也不要再胡闹了。”
弘昼耷拉着脑袋,嘟哝一声:“若是我不胡闹了,旁人却看不过眼怎么办?”
石咏无奈了,满心觉得这个孩子好生可怜。有弘历在,弘昼的位置就十分尴尬,他优秀了不合适,太孬也不合适。但是就眼下情形而言,弘昼与弘历之间的关系是个死结,无法开解。
于是石咏轻轻叹息了一声,将手掌放在弘昼肩上,小声说:“自己斟酌,有些分寸即可。”
正在这时,傅云生立在主舰的船头,向石咏招手,高声道:“老铁……要走了——”
这时候石咏转向穆尔泰,一躬到底:“泰山大人,请放心!”
穆尔泰则拿眼瞪着石咏,仿佛在说你敢不让我放心我跟你没完。石咏无奈之下只得讪讪地笑了笑,随即转向弘昼,拍拍这孩子的肩,道:“五阿哥保重!”
他说着回身,沿着码头上堆起的栈桥往船身上走。他们这次出海的主舰在水面以上至少有三丈高。所以特为用了一座高大的栈桥,从岸边远远地延伸出去,栈桥末端还有一段用厚木板搭成的跳板。石咏迈步从那跳板上踏过,船上与码头上的船工就协力将那跳板挪开,这边的大船已经缓缓移动,准备离岸。
正在这时,弘昼突然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开始沿着那栈桥快速奔跑。眼看那船身与栈桥已经出现了将近五尺的空隙,弘昼却全不减速,双足在栈桥上使劲儿一蹬,整个身体已经在空中。
弘昼眼见着石咏在他面前惊慌失措,大声叫着他的名字,并且向他伸出双手。弘昼心内得意之际。在高高跃过那道空隙的时候,弘昼开口奋力大喊一声:
“——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书的正文到这里就全部写完了。从3月底到11月底连载了大半年,很感谢大家一路陪伴。全订的小伙伴可以在全书完结后打分,作者在这里跪求五星评分,因为这将影响到这本书完结之后还有多少新的读者进来看到这个故事。
当初写这个故事的时候,觉得男主人公其实是个永远不合时宜的人。他在原本的时空做的工作足以让他跟不上时代的节奏,所以他与文物为伍,感受古典美的熏陶。但是他到了新的时空以后,他原本所具有的时代性依旧与旧时代格格不入,但是却能成为一个闪光点,从而吸引与他同样不那么格格不入的人。
弘昼在文末最后纵身一跃,意味着他是书中为数不算多的一个真正甩脱了自己固有命运的人。他喊的那一声,可以理解为“师父,我来了!”(怎么有点儿像二师兄?),也可以理解为“新世界,我来了!”他的做法最终纾解了皇权与亲情之间的挤压与碰撞,十三的遗愿在这里用另外一种方式达成。
明后天还有两个很小的番外,一个是关于贾家的,另一个是关于文物的。总之感谢大家的支持与陪伴,最后再次求一回五星评分,谢谢大家!
不出意外的话,下周二,新文《荒岛求妻日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