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三日,天气晴好,小淑女们出门适合带上一把印花蕾丝太阳伞。
“北原!”
多萝西清清亮亮的声音响起来,然后跑过来伸手抱住了北原和枫,一边笑着一边蹭了蹭旅行家的脸颊。
这位小姑娘今天用的口红颜色很红,穿着的配色是一身的黑色与紫色与银白,看上去没有之前那样的打扮柔美,也没有裙子,而是穿着一件露脐的印着骷髅头的黑衣服,以及一件黑丝袜。
而且她这次从耳环到衣服的装饰都有着尖锐的棱角,各种银白和漆黑的金属链子在上面叮当作响着,给人的感觉酷酷的,看上去有点像是朋克少女的风格,有一种超越她这个年纪的成熟与强烈的攻击性。
但其实还是挺可爱的。
“好了,别撒娇啦。再这样纳博科夫先生就要找我麻烦了。”
北原和枫这么想着,同时弯起眼睛,微笑着捏了捏多萝西被养得很好的肉乎乎的脸颊,用带着调侃的语气说道。
说起来,这几天下来,多萝西身上的衣服就没有一件重样的,北原和枫甚至都有点怀疑纳博科夫是不是随身带了一个大衣柜了。
“我才不要理会他呢!”
多萝西骄矜地一抬头,回眸瞥了一眼假装自己在看风景的纳博科夫,然后主动凑到北原和枫的嘴边,给对方的嘴上留下了一个异常鲜明的口红印,这才“咯咯”笑着跳了下来。
“嘻嘻,不准擦掉哦,北原。”
她晃了下脑袋,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红色的眼瞳眯起,笑得活像是一个小恶魔,然后就踩着自己叮当作响的鞋子跑走了。
北原和枫愣了几秒,然后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抬头就对上了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的纳博科夫。
“咳咳。”
旅行家有些尴尬地举手投降,偷偷地打量纳博科夫的表情:“我说,如果我刚刚是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你信吗?”
“……”
纳博科夫的眼睛微微虚了起来,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尖锐刻薄的话,但最后还是把这些单词全部都咽回了嗓子里面。
“我信。”他嘟嚷了一声,但是这几个单词听上去怎么都不像是自愿说出来的样子。
实际上纳博科夫自认为算不上是一个好脾气的人,更受不了多萝西亲近除了自己之外的别的男人,但谁叫北原和枫是法布尔口中的那只黄晶眼蝶,又是托尔斯泰先生最重要的朋友之一呢?
法布尔是他的朋友,而托尔斯泰是他一直以来都很崇拜的对象。有这么几重关系在,纳博科夫想要对北原和枫生气都做不到。
更何况,北原和枫也算是难得符合他审美的人。他很“漂亮”,是那种他最喜欢的“漂亮”:被人们和命运精雕细琢的、用繁复和复杂层层叠叠地编织起来的艺术品。
纳博科夫看了北原和枫一眼,发现对方还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于是干脆别过脑袋,小声说道:“你现在还是想想到底怎么和你家的西格玛解释嘴上的唇印吧。”
“唔,这个啊。”
北原和枫听到这话,果然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更加苦恼地摸了下自己的嘴唇,看着指尖染上的鲜亮红色,有点头疼地晃了晃脑袋,几乎是想象到了西格玛发现这件事后的炸毛样子。
“是哪个不要脸的人干的啊!还有北原你能不能对别人稍微有一点警惕心!”
嗯,连声音都脑补出来了。
旅行家心有戚戚然地想着。
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了解决方法。
北原和枫看了眼纳博科夫,橘金色的眼睛微微一亮,主动把自己还没有装好饵料的钓鱼竿放在旁边,步伐轻快地走到了对着河面上的一只蝴蝶出神
的纳博科夫身边,握住对方的手,朝转过头来的人轻快地眨了眨眼睛,故意把声音拉成了又轻又缓的样子:
“纳博科夫先生——”
纳博科夫有些警惕地看着北原和枫,微微朝后退了一步,警告道:“北原,我可事先说明好了,就算你是法布尔和托尔斯泰的朋友……”
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很快就被旅行家的动作打断了。
北原和枫把自己沾染上口红的手指在纳博科夫的脸上勾了几下,就像是抹颜料一样,勾勒出一个唇印,发现颜色不够后还在自己的唇上抹了几下,成功地把自己嘴上的唇印转移到了纳博科夫的身上。
“这下就可以当做是多萝西小姑娘亲了你一口了。”北原和枫收回手,看着纳博科夫,橘金色的眼睛有些狡黠地弯了起来,语气活泼,“现在高兴一点了吗?”
纳博科夫的眼睛微微睁大,退了几步后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耳朵微微有点泛红,目光看向笑得像是一只小狐狸一样的旅行家。
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怒气:“北原!”
他今天一定要和对方打一次架,谁也拦不住的那种:他可是一名真真正正的贵族诶!才不是随随便便可以逗的!
“我认输。”
北原和枫一眼就看出来了他的想法,笑盈盈地又做出了投降的姿势,堵住了对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然后就给了纳博科夫一个拥抱。
纳博科夫被这么一折腾,本来想要说出口的毒舌一下子就被堵了回去,欲言又止半天后还是闷闷地回抱了一下北原和枫,同时在心里默默唾弃了一番自己的心软。
但不得不说,对方都摆出这个态度了,他也不好真的生气。
就像是当猫跳上桌子,乱踩了一顿你的电脑键盘后,又软绵绵地叫着跳到你怀里蹭着胸口撒娇的时候,人总是很难真的对怀里的毛绒绒发脾气的。
感觉自己在旅行家面前脾气莫名很好的纳博科夫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来一个小饰品,像是打扮洋娃娃那样地认真给北原和枫的头上戴了起来,心情也逐渐好了不少。
毕竟这样能让北原和枫乖乖在自己的面前接受各种打扮的时间可不多。
“去钓鱼吗?”
北原和枫打了个哈欠,任由纳博科夫给自己的脑后的马尾上面插了一只闪钻,然后语气轻快地询问道。
他们现在就坐在北原和枫租来的船上。蕾切尔带着西格玛一大早就去森林里面采蘑菇了,说着要去采些又嫩又滑的蘑菇来配前些日子捉住的火鸡和兔子吃。
“钓上来的鱼又不能吃。”
纳博科夫很显然对于密西西比河的水体情况有些了解,对此哼笑了一声:“你总是喜欢干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你不是也很喜欢?”
旅行家仰起头,笑着回答道。
纳博科夫这回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很柔和地在自己给北原和枫戴上去的那个有着精致镂空的太阳花纹的闪钻上停留了一会儿,手指轻微地在那个位置按了按。
一直到有风从太阳下几乎凝固不动的空气中吹过来,带来花朵芬芳的味道与拍打着彩翼的蝴蝶,这位性格骄傲又有点孤僻的俄罗斯贵族才开了口:“你打算用什么钓法?”
“路亚钓法吧,这里的鱼比较凶,我看看能不能钓上来一两条鳄雀鳝,到时候用来给菲兹杰拉德炫耀。”
北原和枫随意地说道,然后看了一眼自己放在边上的路亚钓竿,语气里带上了兴致勃勃的意味:“不过如果等会儿你输给了我,我就不是钓鱼排名倒数第一的人了哦。”
“那你还是继续当你的倒数第一去吧。”
纳博科夫哼了一声,知道这是对方故意激将他,不过以他的骄傲还是
全盘接受了下来:“钓鱼这种事情,难道还能比捉蝴蝶难?”
“这还真不一定。”
北原和枫眨了眨眼睛,微笑着说道。
嗯,这flag立的,今天钓鱼钓的最少的人必然不会是他!
正在两个大人比赛钓鱼的时候,蕾切尔正拉着西格玛的手,走在地势高高低低的森林里。
“等到季节,松树这里就会看到松茸了,还可以采集到松香。”
属于机械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少女写完这行字,回头看了西格玛一眼,浅色的眼睛里连笑意都是玲珑剔透的,像是透明的水在透明的玻璃杯里面轻盈地摇晃。
在她的身边,成片成片的蝴蝶拍打着翅膀,从茂盛的花丛间飞去,就像是这些花朵一瞬间就长出了色彩斑斓的翅膀,成为了天空的族群。
“所以说我们还是来早了吗?”
西格玛被拽着往前面走,小心翼翼地躲过快要躲闪不及地扑倒自己脸上的蝴蝶,浅灰色的眼睛里倒映出昏暗森林里五彩斑斓的色彩,闻言笑了笑,反问道。
他的眼睛很亮,蕾切尔歪了歪头,从那对带着天然的冷色调的眼眸深处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很清晰地存在着,身后倒映着浓密的树荫。
如果北原和枫在,看到西格玛那样明亮的眼神,肯定会很骄傲地对着纳博科夫炫耀自己养孩子的本领,但很可惜的是他不在这,所以只有从来都不开口说话的蕾切尔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少女握紧了西格玛的手,接着很柔和地笑了起来,另一只手在手机上盲打出一句话,然后由机械的声音把它播报出来:
“没有,刚刚好。”
对于一个孤独的人来说,朋友的到来不管是在什么时候,只要来了,那他们到达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时间。
她能够感觉得到,西格玛也许在过去也是一个很孤独的人,但是他现在已经走出来了。他已经有了和自己同行的人,认可的同伴,想要共同去追随的目标。
但她并不羡慕。因为西格玛是她的朋友,而且她也即将在朋友的陪伴下,从那一片整个世界仿佛无人说话的死寂与安静深处走出来。
西格玛对上蕾切尔那对真挚的眼睛,稍微愣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学着北原和枫咳嗽了一声,想要转移话题。
但是蕾切尔没有给他机会,这位姑娘只是灿烂地笑了一下,几乎就是在下一刻,她就拽着西格玛的手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
少女甩了甩头发,身后的马尾跳跃着,第一次发出这样一长串的不淑女的笑声,特别是听到身后西格玛慌慌张张让自己停下来步子慢一点的声音后,笑得就更加轻快了。
两个人奔跑在茂盛的花海里,一前一后,拉着彼此的手,在他们的身边,蝴蝶和蜜蜂彼此追逐着树叶间偶尔洒落下来的丁点阳光。看不见的风踩在他们的脚踝上一起明快地笑着,简直像是一首歌。
“蕾切尔——稍微等一下啊,我们不是来采蘑菇的吗?”
西格玛被拽得跌跌撞撞的,有点狼狈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看着路上的石头有些慌乱地开口道,但是嘴角却像是脱离了控制那样地高高扬起,满载着笑意。
少女轻轻地偏过头,然后在穿过花海之后停下了脚步,然后弯着眼睛掀开树根下面的叶子,娴熟地拔下来了好几根灰色的蘑菇,在西格玛的面前晃了晃。
喏,这不就是有了?
西格玛呆了几秒,然后突然感觉自己过来可能最大的作用就是当一个可以说话的挂件……蕾切尔一个人就能够把蘑菇的事情给搞定吧?
“吱吱!”一只浣熊从树丛里面冒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人,又看了眼蕾切尔手里的蘑菇,跑到少女的身边,伸出爪子似
乎想要把蘑菇给够走。
它显然是认识蕾切尔的,所以胆子才会那么大,一点也不怕人。紧接着草丛里又冒出来了很多浣熊幼崽的脑袋,摇摇晃晃地也跑了过来。
“好多浣熊啊。”
西格玛也被这些看上去又萌又狡猾的毛茸茸短暂地转移了注意力,蹲下身子试探着摸了摸对方的脑袋,结果被讨好地蹭了蹭。
北美什么不多,就是白尾鹿和浣熊多。尤其是浣熊,在数量的膨胀与栖息地的割裂下,已经进入了人类的城市,开始和都市人一起生活。
在纽约,北原和枫和西格玛就经常在垃圾桶边看到正在翻捡垃圾的小浣熊,同样的还有假装自己是狗的赤狐。在密西西比河湖畔,这些小家伙也没有变得多少见。
蕾切尔也很大方地把蘑菇递给了它们,然后用手抚摸过这只大浣熊的头顶,手掌上亮起绿莹莹的光芒,几乎转眼间,这只野生浣熊身上有些皮毛脱落的伤口就恢复了正常。
这是她的异能,寂静的春天,和生命力有关的异能。也是这片森林里大多数生物都愿意亲近她的原因。
对于智商不算特别低的哺乳动物而言,在有着各种危机的野外,一个能够帮自己恢复伤势的医生就相当于自己的第二条命,再加上谁都有可能受伤,所以对待她的态度也都好得不得了。
“叽叽!”
正在这些浣熊和两个人类其乐融融地相处着的时候,其中一个小浣熊突然发出了带着惊慌意味的尖细叫声,钻到了西格玛的怀里,一下子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了?”
西格玛下意识地抱紧这只小浣熊,有些疑惑地询问道。
“……”蕾切尔没有说话,而是皱起了眉,伸手护住这些浣熊,跟着看向那只小浣熊之前看着的地方。
在她的视野里,其中有一片灌木丛轻微地晃动了一下,然后冒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
是多萝西。
从草丛里走出来的多萝西小姑娘先是掸了掸自己身上的叶子,接着似乎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蕾切尔警惕的视线,眨了下眼睛,然后带着一身的“叮叮当当”跳到了一块石头上面,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两个人,不满地鼓起脸颊。
“好讨厌,竟然被发现了!”
小姑娘哼哼了两声,先是抬起眼眸看着躲在西格玛怀里的小浣熊,然后用委委屈屈的腔调开口道:“你们竟然两个出来都不带上我!我又不想和纳博科夫那个家伙在一起。”
“那个恋童癖超级讨厌的!”
西格玛愣了一下,有点没有反应过来,求证似的看了眼蕾切尔,下意识问道:“等等,你刚刚说恋什么?”
蕾切尔也明显愣住了,然后伸手捂住西格玛的嘴。
但多萝西还是危险地眯起了眼睛,声音也冷了下来:
“恋童,有问题吗?”
“所以说,多萝西那姑娘为什么看起来这么讨厌你?而且你为什么一直都喊她洛丽塔?”
北原和枫看着自己桶里面的两条鳄雀鳝,对比了一下纳博科夫那里空空如也的桶,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睛,这么询问道。
事实证明,钓鱼和捉蝴蝶完全不是一件事,就算是蝴蝶捉得再好,在面对水里游来游去的鱼时还是一个笨手笨脚的新人。
纳博科夫本来就很不爽的表情在这个问题出来后就变得更加不爽了一点,但最后叹了口气,也没有真的发火:
“这个啊,大概是因为她觉得我是一个恶劣的混蛋吧。至于洛丽塔这个称呼,大概是我并不想改口。毕竟从很久以前就是这么喊她的,如果连这个都改了的话,总觉得……”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把接下来的内容跳了过去,用探讨学术的认真语气说道:
“而且,北原你不觉得这样叫她的名字真的很好听吗?一只美丽的蝴蝶就应该拥有一个同样美丽的名字,这是蝴蝶研究者的共识,就像是月神闪蝶一样。”
洛丽塔。
这是一个相当精巧的,可爱的,唇齿互相碰撞的发音。每一音节都短促和圆润,就像是贝壳含着一颗光芒蕴藉的珍珠那样,很轻盈地在上颚与舌尖的碰撞中吐出。
北原和枫侧过头,看到纳博科夫在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整个人的神态都柔和了起来,那对珊瑚色的眼睛中似乎有着名为爱的焰光。
并非是有关于爱情,而是如同纳博科夫聊起蝴蝶时的样子,那样温柔又明亮。
他说起洛丽塔的模样,就像是谈起一种满怀憧憬和深情的梦想。
“的确很好听。”
旅行家眨了下眼睛,然后微笑起来,用温和的声音说道:“但我总感觉如果我这么叫她……”
“这是我专属的称呼!”
纳博科夫迅速地扭过头,强调道。
“那你肯定会急——看吧?不过要是你真的不这么叫她,我估计多萝西也一样急。”
北原和枫摊开手,笑眯眯地说道。
所以说,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有点不太理解这个世界的纳博科夫和洛丽塔的关系啊:明明看上去不是男女之爱,但是小姑娘硬是表现得纳博科夫像个要占她便宜的变态似的。但是纳博科夫要是不理她,第一个急的也是她。
大概这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
不过有一说一,这关系可真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