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与捕蝶人的关系是什么样的呢?
旅行家打了个哈欠,嘴角扬起柔和的笑意,微微抬起头,蓝天上太阳的光斑无比清晰地落在眼睛里,在视野中形成一圈一圈带着彩虹颜色的光斑,就像是在跳一场让人感到眩晕的舞蹈。
在几乎能够模糊视线的光线里,小姑娘转过头来,明明是告白,但那对玫红色的眼睛里透露出一种不服输的凶狠和倔强,傲慢得就像是一只从来不停下翅膀的振动的蝴蝶。
她孤独、骄傲、虚荣、矛盾而又轻浮,她总是流连于鲜花的美丽与花粉的清甜,也在乎着陪伴自己的人,但是在被精心装饰好的玻璃瓶里挣扎得又是那样厉害,用最凶狠的方法折磨着自己和最喜欢自己的人。
——就像是一个性子更加任性的纳博科夫,只不过陷入了弱势的她不满而又警惕地对更强势的那一方竖起了全身的刺而已。
该说不愧是天天待在一起的两个人吗?这性格真的是……像得要命。是真的“要命”。
果然还是自家西格玛更可爱一点。
北原和枫眯起眼睛,接着橘金色的双眸缓缓地弯起来,似乎露出了一个微笑。
回头看看他拍的照片怎么样吧。
不过在这之前。
旅行家伸出手,戳了一下似乎还沉浸在那一句话里发呆的纳博科夫,用带着笑意与调侃的口吻说道:“等到她下来的时候,你确定不给一个拥抱?”
“我?”纳博科夫怔怔地回过神来,看着北原和枫,表情难得有点呆,大概还沉浸在之前多萝西一点也不深情的“表白”里,问的问题给人的感觉也呆呆的,“真的不会被推开吗?”
“可是如果对方做到这种程度都不给她一个拥抱的话,说不定小姑娘接下来一辈子都不打算理你了哦。”
北原和枫打趣了一句,接着侧过头对纳博科夫眨了眨眼睛:“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多萝西似乎挺记仇的。”
纳博科夫的表情僵了僵,显然,他对多萝西在这方面的认识比北原和枫还要深刻一点。但他还是有点犹豫地在草地上揪了几把草,盯着被自己拽下来的无辜草叶发呆。
一只小椋鸟蹦蹦跳跳地啄走一只银月豹凤蝶的幼虫,看上去和宝可梦里的绿毛虫一模一样的荧光绿色虫子一下就被吞到了它的肚子里。然后它歪过头,打量着在地上的两个人类,尤其有些好奇地看着纳博科夫手里的草。
懂了,人类原来是吃草的!
“你怎么在这个时候反应就这么迟钝?”
北原和枫偷看了一眼纳博科夫胸口装着蝴蝶的瓶子,伸手按住纳博科夫的额头,用带着好奇的语气询问道。
“也不是迟钝……”纳博科夫有些紧张地拽了一下自己的领结。
他小声地开口:“我还没有想好到底该怎么面对她。我本来都已经打算就这么一直讨好她下去了,你懂的吧,北原。我不怎么习惯。”
纳博科夫很少和人有平等的交流关系。对于绝大多数人,他都是高高在上的;对于冒犯了自己或者让自己感到危险的人,他不介意露出充满攻击性的一面。
而对于那些他真正喜欢的事物,性格里的孤僻又让他不敢真正地靠近——就像是在莫斯科听了那么多次托尔斯泰的小提琴,但他还是没有真正地和对方来过一次自我介绍。在他喜欢的人面前他总是表现得安静而又胆怯。
因为他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人,他傲慢自私又任性,会因为一个人做得比自己好而嫉妒对方,尖锐地说着刻薄话。
这个极端瞧不起普通人的家伙、喜欢用讽刺而高傲的语气把别人戳得原形毕露的家伙更愿意把自己称为保护道德与温柔的一条看家恶狗,他甚至还觉得挺骄傲。
北原和枫微微抿了下唇,接着似乎是有点无奈似的,主动撑着草地坐了起来,伸手抚摸过对方金棕色的卷发,然后把对方不由分说地从地上拽起,抱在自己的怀里。
“好了,我给你勇气啦。”
旅行家想着到现在似乎也没有对着自己说几句“我喜欢你”的西格玛,用很不情愿的语气嘟囔道:“不过我觉得你也不需要太担心,说不定多萝西她刚从秋千上下来就后悔了呢?”
纳博科夫靠在北原和枫的身上,刚刚深吸了一口气就愣住了,无奈地笑起来:“……等等,这好像不是安慰吧。”
多亏说这句话的是北原和枫,否则纳博科夫肯定要花一大笔时间记仇和用他尖锐到能够在人心上留下无数口子的话语讽刺一顿。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多萝西真的很像纳博科夫,也不知道是谁带坏了谁。
北原和枫对此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个简短的哼声,也没有回答。
——事实证明,后来的故事发展也的确是这样。从秋千上面下来的多萝西心情稍微平静了一点后一副不想承认自己说过那句话的表情,埋在蕾切尔的怀里,头发下的耳朵红红的,说什么也不肯转过身来。
最后转过身来还是因为……
“洛。”犹犹豫豫的纳博科夫最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在一群人“好奇吃瓜”的眼神下主动走出去了一步,喊了声自己对多萝西的昵称。
“噫!都说了叫我多萝西!这个称呼听起来好变态!”
“可是这个称呼很可爱啊!”
“闭嘴闭嘴闭嘴!我才不要听你的话!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了!”
小姑娘捂住自己的脸,但是露出来的部分都红彤彤的,然后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一下子就挣脱开蕾切尔的怀抱,跑走了。
北原和枫看着同样慌里慌张地追上去的纳博科夫,若有所思地把口袋里一个洗好的果子塞到自己的口里,“咔嚓咔嚓”嚼了两口。
“应该录下来了吧?”他问西格玛。
西格玛从照相机后面探出脑袋,弯着那对浅灰色的眼睛,摇晃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照相机,声音里充满了自信:“当然录下来了!包括多萝西小姐的那句话和最后她红着脸跑掉的样子哦。”
蕾切尔也凑过头看了两眼,嘴角勾勒出一个细微的弧度。
嗯,得趁西格玛被多萝西威逼利诱着删掉影像之前备份一下。到时候说不定可以卖给一看就很有钱的纳博科夫先生。
毕竟,环境保护和出书也是需要资金的嘛。
“阿嚏!”西格玛抱着自己的相机,突兀地打了一个喷嚏,浅灰色的眼睛有点茫然地看了一眼四周,最后顺从本心地钻到了北原和枫的身后。
刚刚是有人在念叨他?
北原和枫看着主动钻到自己身边的西格玛,忍不住笑了笑,揉了几下对方的脑袋,把人抱在自己的怀里:“对了,西格玛,看到这一幕,有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西格玛懵懵地抬了下头,看到北原和枫那对橘金色的眼睛中仿佛带着亮闪闪的虔诚期待的神情,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耳朵一下自己就红了起来,微微张了张嘴,但是感觉自己好像怎么也没有办法把这句话在这种场合里说出来。
也太羞耻了吧!
西格玛尴尬地扭动几下自己的手指,突然明白了多萝西为什么会做出那副样子,这真的不是当面能够说出口的话啊!就算是北原和枫根本没有拿出什么藏在暗处的摄影设备也一样!
北原和枫顿了几秒,看到西格玛还是那副表情,嘴角扯开一抹笑意,也没有感到失落,只是趁着对方心虚,用力地把那一头柔顺的双色长发给揉乱。
他也是知道对方在这种问题前有多害羞
的,所以刚刚也就是逗逗对方而已。
“回去吧,今天我们吃巧克力布朗尼、菲力牛排和鸡肉蔬果沙拉,怎么样?”
旅行家拉住西格玛的手,用相当轻快的语气说道,接着就开始用每次讨论餐点时都相当高兴的语气自言自语了起来:
“一块肥厚相间的上好牛里脊肉,加上少许的盐和胡椒就可以了,不过还可以滴一点柠檬汁增味。我记得上次在冰箱里面就看到了一大块牛里脊肉,正好可以拿来做。巧克力布朗尼的做法也不算难……”
他的话还没有说多久,就被一个很细的声音打断了:“那个,我、我喜欢北原。”
北原和枫把剩下的话全部都吞了回去,有些惊讶地看了西格玛两秒,接着就很灿烂地笑了起来,把自家的孩子紧紧地抱住,声调也软软的:
“是——我也超级喜欢西格玛哦。”
西格玛脸红红的,拽紧了北原和枫的衣服,把自己红得快要滴血的脸颊埋进去,有些气恼地开始反驳自己先前的说法:“我,我才没有呢!”
蕾切尔默默地关掉手机屏幕,眼睛微亮,嘴角满意地勾出一个优雅的弧度。
很好,现在准备卖给北原和枫先生的材料也有了。
腹黑的少女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多萝西和西格玛社死不社死无所谓,主要是想要为自己接下来的项目推进和出书准备资金。
毕竟,生化环材可是要用许多钱来填的四天坑啊。
这波是蕾切尔·卡逊小姐赢麻了。受到伤害最大的还是没有把多萝西追回来的纳博科夫。后面几天大家看到他的时候,都是衣服给人感觉很沮丧的表情。
最后还是轮到北原和枫安慰他。
“很正常的啦,以前我玩游戏的时候,也是一边玩一边为剧情感到感动,但是回过头来仔细想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发现——”
北原和枫从野餐盒里拿了一块上面放了枚覆盆子的蛋糕,塞到纳博科夫的嘴里,眼角挂着明显的笑意:“游戏的背景漏洞明明那么多,故事的发展明明那么不合理,我怎么还会感动呢?这个故事和为这个故事感动的我其中肯定有一个是神经病。”
蕾切尔在边上“噗嗤”一声就笑了起来,埋在了西格玛的身上。
正在用力对付一只捞不起来的溏心蛋的西格玛茫然地歪过头,看着蕾切尔伸出叉子,一下子就把自己的溏心蛋捞走了。
西格玛:“!”
蕾切尔歪了歪脑袋,然后笑盈盈地把一块切下来的牛排在溏心蛋的蛋液里蘸了蘸,主动塞到西格玛的嘴里。
笨啦,牛排边上的溏心蛋是蘸着吃的!
“但是这也不能改变我对这些游戏的喜爱。”
北原和枫看着凑在一起打打闹闹的两个人,目光柔和,声音听上去也像是热气腾腾的早餐食物那样带着温软的热量:“我想多萝西也是一样的吧。”
纳博科夫喝着杯子里的橙汁,微微抬起那对茶色的眼眸,接着似乎也笑了一下,像是之前那种患得患失的情绪终于被压了下去:“嗯。”
“其实这几天我们的关系已经比之前要好很多了。”他抬起头,用一种带着点雀跃色彩的口吻说道,“我猜她肯定在我睡着之后偷偷钻到我被子里过!”
北原和枫愣了会儿,缓缓地打了个问号。
“因为她总是喜欢在自己的身上喷那种很浓烈很甜俗的花香调香水。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都可以在被子边闻到那种味道。”
纳博科夫的眼睛亮亮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更近似于炫耀的语调:“就像是一只在夜晚才会悄悄地停在窗户上看你的小蝴蝶,只有在确定自己不会被抓住的时候,才会跑过来看你一眼——是不是很可爱?”
北原和枫
:“……告辞。”
本来以为你是需要安慰的失落,结果你是把狗骗进来杀?
纳博科夫知道旅行家的这句话开玩笑的意味更重一点,也没有急,而是对此很高兴地眯起了眼睛,颇有一种自己和多萝西之间的感情得到了认可的感觉。
他很轻柔地拍了拍自己身边那个一般都随身携带着的巨大箱子,把上面的柔软布料掀开来看了一眼,然后很迅速地放了下来,转而打量起了四周。
他们今天在外面野餐,在一个比四周要稍微高出几十米的小山丘上面,缓缓的向阳斜坡生长满了茂盛的青草,还有大片大片的不知名野花,一直蔓延到下面森林的深处。
多萝西就在花海中间,怀里抱着一大捧花低头嗅着,蝴蝶落在她的鬓发上,就像是故事里的仙女。让人想起《绿野仙踪》里同样拥有着这个名字的小姑娘。
在漫山遍野的花朵中间,也有无数的蝴蝶正在飞翔着,斑斓的色彩与绚烂的花朵完美地融合为一体,如果是普通人的话,真的分辨不出来到底哪些是蝴蝶,哪些是怒放的鲜花。
“盆芷凤蝶。”
纳博科夫侧过头,看着一只停留在金黄花朵间的蝴蝶,小声说道。
盆芷凤蝶有着极为绚烂的金色,在黑色的翅膀上如同金色的锁链,将其缠绕着,有一种金装玉裹的富贵感。
“银纹红袖蝶。”
他再一次报出了一只蝴蝶的名字,北原和枫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看到一只全身橘红色的蝴蝶趴在花朵上,然后在别人开始怀疑起它为什么有“银纹”这个名字时收敛起翅膀,露出了底下如同落雪般的银白。
“虎凤蝶。”
纳博科夫的目光微微转动,看着一只蝴蝶飞过去的身影,和北原和枫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接着有些惊讶地看向自己的朋友。
“我好歹也在法布尔的昆虫园里面住了那么久的时间。”北原和枫对此只是笑笑,伸出手看着这只蝴蝶落到自己的掌心,“几种比较著名的蝴蝶还是可以认出来的。”
虎凤蝶有着和老虎一样金黄上勾勒着黑色条纹的翅膀,波浪状的尾部镶嵌着蓝宝石颜色的斑点,两个凸起的“凤尾”在风中晃动着,颇有一番轻盈与风雅。
纳博科夫很羡慕地望着,随后叹了一口气,把自己怀里的箱子抱紧,抬头看着漫山遍野飞舞的蝴蝶。
这个时候蕾切尔与西格玛也终于解决了他们的午饭,开始在边上拿着手机不知道嘀嘀咕咕什么新的东西,看上去又有了新的奇怪主意。
“说起来,我从知道蕾切尔的异能开始就很好奇了。”
纳博科夫看了一眼坐在边上的两个“孩子”,露出微妙的表情,对北原和枫问道:“为什么她不尝试用异能治疗她自己?”
北原和枫微微侧过头,看着那个在阳光下笑着拨弄刚刚摘下来的一片花瓣的少女,以及她微微上扬的嘴角,突然想起来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个姑娘从树上面跳下来,让自己滚了一身的灰,但还是笑得很开心的模样。
以及那些风在他的耳边喋喋不休的,关于那个少女一直都安静又孤独的故事。她安静地给自己泡咖啡,安静地写着文档记录数据,安静地找一个地方观察动物。
好像在那个故事里,她一直生活在这个森林里做着她的研究,去帮助那些主动跑过来的受伤动物,顺便给它们植入皮下用来观测身体数据的微缩芯片,有时候物资少了就出门去附近的小镇买生活必须的物品。
她生命中最有生气的时候就是她偶尔仿佛在跟风赌气似的,偏要把被气流调皮地吹起来的一页纸给重新按回去——这就是她唯一的游戏。
“这个啊。”
北原和枫看着少女现在笑着的样子,似乎被这种情绪传染了,
也跟着笑起来:“可能是因为她以前一直觉得没有必要说话吧。真要说的话,其实你不也一样么?”
说到底,多萝西其实也只是你的异能啊。
“嗯?不一样的。”
纳博科夫目光挪开,用力地咳嗽了一声,倒不是对北原和枫知道这件事感到惊讶,而是试图用认真的语气为自己辩解几句,让自己看上去不至于像是一个傻瓜:
“多萝西虽然是我的异能,但是她对我来说不仅仅是这些。她,她是独一无二的。”
“她和普通的人形异能不同,我想让她的年纪可以随着时间长大,我想让她的性格是由我们经历过的东西塑造起来,而不是一串填充进去的指令。我想……有人陪我一起走过这个世界。我们共同分享我们的生命。”
北原和枫缓缓地眨了下眼睛,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但是纳博科夫没有注意到,而是抿了下唇,接着露出了坚定而又温柔的表情,轻声地说道:“当然,她也是我的理想,我的灵魂与欲望,我所有生命的集中与诠释。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她是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北原和枫看着说完这句话后就沉默下去的纳博科夫,默默地指了指对方的身后。
这个时候,属于女孩的柔软而又仿佛能让人感到浓郁色彩的动听声音响起,带着高高在上的懒散的倨傲:
“哇哦,可真是了不起的告白呢。不过谁要当你生命中的一部分啊,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变态。”
北原和枫把目光转移开:如果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耳朵不是红的,可能还更有说服力一点。
嗯,感情真好啊,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