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埃尔化学工厂在短暂而激烈的动静之后迅速归于平静，厚厚的乌云压了下来，仿佛要将整个工厂都埋入夜色之中。
蝙蝠车被蝙蝠侠无线控制着开进了化学工厂内，车载的扫描系统正确认着富冈义勇感知到的工厂内的状况。
罗宾把想要逃跑的鬼全部都捆绑拖在了一起，再加上楼顶的安妮娅、被蝙蝠侠揍晕的丹尼尔和被吓破了胆的艾伯特，被抓起来尚活着的鬼就有十三个，别提还有那些被富冈义勇斩首的鬼。
只是伯利莱区就能找出这么多的数量，一个不算大型的派对就有这种数量——鬼被制造的速度太快了。
确实，这里有大量的人口，而对于鬼舞辻无惨这个鬼王来说，将人类转化成鬼可不需要任何复杂仪式，只需要一点点他自己的血，成本极低，想要多少鬼他就能制造出来多少鬼。
甚至对于很多人来说，成为鬼并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反而像是一种恩赐。
鬼王甚至不需要去强迫谁，有的是素材会自动送上门来。
普通的鬼要多少都能制造出来，如果不能杀死鬼王，那么再杀多少其他鬼都是一样的。
富冈义勇握着刀，看着那些鬼被绑在了蝙蝠车后。被绑起来的鬼几乎都已经没有了意识，极致的痛感会夺走人的意识——安妮娅被炸断的手、出逃者被微型蝙蝠机炸断的膝盖，还有惊吓与恐惧。
成为鬼的时间越短，保留着人的记忆越多，他们也就越容易被身为人的本能所影响——事实证明，他们的承受能力并没有比普通人强了多少。
对于鬼王来说，这些鬼的存在只能算是残次品和消耗品。
极深的阴影之下，蝙蝠侠转身，他站在富冈义勇的面前，身体就像是一座小山，沙哑低沉的声音像是从很近的地方传来，又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们是什么东西。”
“鬼（demon）*。”富冈义勇抬头，没有一秒的犹豫就回答了出来。
“恶魔？”罗宾清理掉他自己在天台打斗时留下的血液痕迹，以防止有人追踪他们的真实身份。处理干净了，他便用钩抓枪从高处直接滑行了下来，“你是指地狱当中的生物吗？”
哥谭的事情很少会牵扯到外部，但在蝙蝠侠的档案当中，确实建立过和地狱相关的内容，包括康斯坦丁的详细个人档案。
但是，地狱的恶魔索取的常是灵魂，很少听说会这样大规模的食用人类。
蝙蝠侠面罩下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富冈义勇果断否认，“不，‘鬼’只是一个名称而已，他们的形态更接近于——怪物（monster）。”
富冈义勇和蝙蝠侠两个人站在一起，一个赛一个的沉默，气氛在数秒内顿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凝重感。
富冈义勇多米诺面具上的白膜已经撤了下来。他正用自己那毫无高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蝙蝠侠，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而蝙蝠侠也在打量着他，想要从他的站立习惯、动作、神情变化中捕捉到什么。
“听起来很可怕。”罗宾赶紧插｜入到他们二人之间，将气氛拉到自己这边来，至少暂时，他还不想和眼前的人起冲突，“我是罗宾——你刚才已经听到过了，他是蝙蝠侠，我们应该怎么称呼你？”
要先搞到对方的代号。
一般来说，代号和本人都具有一些看似微弱，但却不可割裂的联系。
就比如蝙蝠侠和蝙蝠，在提姆调查蝙蝠侠身份的时候，众多证据链中也有一条来源于蝙蝠喜好的栖息地环境和韦恩庄园附近环境的重合。
这不是什么直接证据，但是却能印证些信息。
但有些人显然不按常理出牌。
富冈义勇转头，“富冈义勇。”
“……是你的名字？”
虽然早先就已经有些意识到，对方几乎没有在遮掩自己，但真正听到这个完全不像是个代号的名字的时候，罗宾还是微微震惊了一下。
这年头，哥谭连小喽啰基本上都有个代号。
比如职业炮灰小弟“比尔”，每一个哥谭□□的底层打工人都经常以比尔自称。*
“名字。”富冈义勇理所当然地说道，“你们的名字很……具有本地特色。”
酷得很。
他是不是也应该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加上一个后缀。
富冈义勇Man什么的。
罗宾的手指在手腕上的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已经将“富冈义勇”这个名字放入了搜索库中交给蝙蝠计算机进行搜索处理。
“你对他们很熟悉。”蝙蝠侠肯定道。
听到这话，富冈义勇将手中的日轮刀贴着手腕一转，横向抬刀，让刀面正对着蝙蝠侠和罗宾的方向出鞘几寸，刀面上的刻痕清晰可见四个字——恶鬼灭杀。
不论是罗宾还是蝙蝠侠都精通多国外语，理解这样的文字对他们来说毫无压力。
“灭杀恶鬼是我们的职责。”富冈义勇的眼睛就在“恶鬼灭杀”的刻印之上，冷冽的寒光连接着刀锋和义勇，让他看上去就像是手中的剑本身。
蝙蝠侠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关键，“‘我们’？你们具有组织性。”
“曾经有。”富冈义勇垂下了眼睛，回避了他们的视线。
都怪他太菜了，其他专员都有可以将精神分割开来同时使用多个马甲，用来更大效率的运营，但他的尝试却只成功过一次，还迅速又出了纰漏——或许是他每一次的马甲都要全身心地投入进去，仿佛自己就是契约者本人的缘故，他根本无暇将精力划分出去，来同时使用第二张契约、第二个马甲，“现在，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
罗宾沉默了数秒，仿佛有些愧疚于提起了他的伤心事，其实并不难想象，鬼和人类的身体素质有着直观的差异，仿佛是猎食者与猎物，就像他们的义警事业一样，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或许是有些感同身受，罗宾便很快把这一页暂时翻了过去，“根据我们的调查，这些鬼都有着明确的人类身份、完整的生活轨迹、确切的交往圈子，这不是轻易能够伪造出来的。”
里面甚至有几个还有幸接受过蝙蝠侠的亲自审讯，后者可以确认，在他当年审讯的时候，这些人身上可没有一点非人的特征。
“为什么要伪造？”富冈义勇歪头，他的话印证了蝙蝠侠的猜测，“在转化成为鬼之前，他们也曾经是人。”
蝙蝠侠接收着蝙蝠车上的车载系统对整座工厂的扫描结果，确认里面再没有生命迹象心才稍微松了几分下来，“‘转化’？怎么运作？是像病毒一样，还是更近似于‘初拥’带有某种仪式？”
如果是转化的话，那是不是就应该存在逆转化？
蝙蝠侠的声音总是带着沙哑的阴沉，他将自己化作恐惧，时常审讯中只是开口就能让人颤抖起来。
不过，这种声音却显然不会给富冈义勇带来恐惧，反而让他觉得很酷。
他压低嗓子，浅学了一下蝙蝠侠的发音方式，只是并不成功，出口的音色并不沙哑，只像是被刻意降低了音量似的，显得有些沉闷和阴郁。
“鬼是被制造出来的，而他们的制造者只有唯一一个鬼之始祖，”富冈义勇把刀压在手心，他能够听到那些被捆绑起来的鬼在逐渐恢复意识，只是在装晕寻找逃走的机会，“其名为——”
“鬼舞辻无惨。”
这个名字从富冈义勇的嘴里说出来的一瞬间，被绑在蝙蝠车后那些恢复过来意识、听到了富冈义勇声音的鬼毫无征兆地剧烈挣扎了起来，伴随着大声但却有些含糊不清的言语，他们撕扯着自己。
“那位主人——”
“……主——！”
“……字、名字，圣……名字——”
“不可说——”
“不可见——”
“不可闻——！”
“不可知——啊啊——！”
他们身上的力量仿佛一下子全部爆发了出来。特制的绳索很紧，挣扎中他们疯狂向着绳索用力，肉眼可见，绳索被勒入他们的身体中，搅碎着他们的血肉却没有鬼能停下来。
蝙蝠侠和罗宾被这一幕所震惊，在有动静的瞬间两人的手上就同时握住了武器，下一秒却发现这些剧烈反抗的鬼不是想要反抗他们，而是在……
杀死自己。
有鬼的肉被绳索完全割下，清晰可见森森白骨上沾染着零星的红血，但他依然挣扎着把只剩骨架的手抬了起来，用力地插｜进自己的喉咙中，一边大声哭喊着，一边将自己的喉咙完全撕开。
但，这不足以让他死亡。
他还在继续着，恢复一点就撕裂一点，是仿佛要将这种痛苦一直持续到太阳初升的那一刻来结束一切。
几乎所有的鬼都在做着相同的事情，腥臭的味道不断地迭加着，在开放式的空间里都难以逸散。
哪怕是罗宾见多识广，也不由得感觉胃里一阵翻涌。
他强迫自己不能转移视线，仔细辨别着鬼发出的“嗬嗬”声中隐藏的有意义的言语。
“杀、杀……求、求……”
声音艰难地从声带当中磨出，鬼那尖利的牙齿已经被他自己咬得粉碎，他们不想求生，只想求死。
哪怕是被斩首，也要好过这样永无止境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