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无法被捕捉的敌人、一个幽灵般的敌人。

未知的永远是最可怕的。

毛原本就紧绷到极致的精神崩坏得更快，他甚至开始无差别地攻击，破坏着这层一切存在的东西。

似乎只要他攻击的范围足够大，就一定能够杀死自己的敌人一样。

但疯狂的无差别攻击之后，他喘着粗气停下来，四周环视却只看到一片狼藉。甚至低头，连原本躺在沙发上的C.C都不见了踪影。

“C.C，C.C——！”

他感到一阵恐慌。

就是因为害怕刚才那样C.C突然失踪的事再发生，他控制着Knightmare的机体就站在躺着C.C的沙发之上，可即使如此，她依然消失了，“什么人夺走了我的C.C，出来——给我滚出来！面对我！”

没有什么比C.C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更让他恐惧的事情了。

毛很熟悉C.C的恢复效率，这么短的时间，别说是内脏，就是连那一条腿都不会修复。

这次的沙发附近没有留下血液，没有可以追踪的线索。

这或许就是“幽灵”要把C.C先移动到沙发上的原因，那上面铺着的毯子能够有效地吸收不断涌出的血液——当然，C.C也没有那么多血液可以再流，她身体内存在的血液已经几乎全部铺在了地上，将昂贵的地板染成了红色。

毛已经毫无理智可言，他打开悬浮系统飞了起来，在复联大厦的上空，俯瞰着这座建筑，然后开始对它无差别攻击。

他不相信有什么幽灵能够在一瞬间转移出这座建筑——这个世界不存在幽灵，因为他能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心音，但这个心音从来不全，从来无法组成完整的句子，那一定是什么奇怪的能力，或许是Geass——只要将整座建筑都毁掉，一定能把未知的敌人杀死。

而C.C是不会有事的，C.C是不死的魔女，就算被砸成碎片也没有关系，他会耐心、一点一点地把她再重新拼起来。

毛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他会把C.C拼成他最想要的模样。

只不过，毛显然有些高估了这架Knightmare的能力，同时也有些低估了复仇者联盟大厦的防御力。

这里不是什么普通的写字楼，这里是一个超级英雄的基地。

这样一个地标式的超英基地，可想而知这里每年会遭受到多少攻击，如果没两把刷子，这座建筑不会屹立不倒到今天的地步。

刚才会被轻易撕裂，一方面是因为星期五是为了给C.C所在的Knightmare一个落脚点，另一方面，是当时的布鲁斯·班纳关掉了防御系统，他准备换好裤子就出动的。

普通炮火根本无法穿透外壁的建筑材料，更何况这里还有一层覆盖在外能量网。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这层能量网只是实验性的成果，它的建造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空间，这种高楼建筑无法满足需求，这也是复联基地非转移不可的原因之一。

爆炸在防御外疯狂响动，烟雾硝烟蔓延开来。

能量网的能量在消耗，驾驶着Knightmare的毛却凶性不减，炮火没有用，就用力量更强的能量攻击，远攻没有用，就用力量更集中的剑。

穿透了C.C身体的剑也毫不留情地穿透了外壁的能量防护，电流在高层的表面闪动着，星期五变动着防御程序，将核心医疗舱的门打开，让一个对她而言极陌生的人将C.C放了进去。

C.C的状态极差，医疗舱的智能数据甚至无法进行评估，需要星期五远程联机幻视，这两个人工智能和近人工智能快速根据班纳博士关于C.C身体的数据来进行变通。

魔女是不会死的，她的大脑信号始终活跃——甚至更加活跃，这就意味着，这个类死亡的痛苦过程无限延长。

在身体被重创之前，她才刚刚使用Code的力量，增强了五感。

地面震动着，天花板有碎屑掉落。

毛将自己Knightmare的机体强行塞进了能量网边缘，一边发动着疯狂进攻，一边快速地寻找着，力图从空旷的视野中找到敌人。

突然，星期五解开了能量网防护。

毛根本就没有细想，长期依赖于心音来预判的他已经丧失了一部分自主思考能力，更何况是在他如此震怒和发疯的时候。

所以，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复仇者联盟大厦的外壁已经快速爬上了一个庞然大物。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Knightmare已经被扑倒在地面，绿色的拳头毫不费力地撕扯着Knightmare的身体，就像他刚才毫不费力地撕扯着C.C一样。

浩克似乎是对Knightmare有特殊反应，在消灭掉另外一架之后，看到了毛飞在空中攻击复联大厦的一幕。

虽然不是正常人，但浩克人格也是一种独立存在的意识，他具有思考能力。

面对朝他警惕着的枪口和这些似乎永远不会接受他的人，他更愿意待在复仇者联盟之中，他能够感觉到其他成员尊重他，就像其他成员尊重班纳那样。

一种奇妙的攀比心让浩克得到了满足，也让他和班纳的意识之间有了某种奇妙的沟通。

所以，即使没有班纳意识的一次次重复，Knightmare这样对着复联大厦无差别扫射的行为也已经毫无疑问地惹恼了他。

毛慌忙着，用贫瘠的操作技术反抗着——这个大块头根本没有太多心音，大脑想到的东西马上就会表现成手上的动作，这让读心完全失去了其存在的意义。

但紧接着，另一个正常而清冷的声音就钻进了他的耳朵，就像刚才那断断续续的声音一样，是相同的音调。

——“你要死了。”

他的眼睛一瞪，在被打歪的Knightmare的摄像头的视野里，他终于看到了这个“幽灵”。

这是一个满脸写着稚嫩的少年，棕黄色的头发，粉红色的眼睛。当然不可忽视，就是他右眼中刻印着的飞鸟。

那是Geass。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能力者，他从来没有在C.C身边见过这个能力者。

新的Geass，这是C.C新的契约者吗！

是被C.C藏起来的，她在这个世界选择的人吗！

驾驶舱被挤压，没有系稳定带——也就是安全带的毛被甩离了座位，伸手甚至够不着紧急脱离的按钮。

——“我不是C.C的契约者，但你看——她宁愿选我，都不愿选你。”

男孩清澈的心音里明明没有什么起伏，却无端带着不住的嘲讽。

毛的眼眶欲裂，这种挑衅对他来说是最让他痛苦的。

但被碾压下来的驾驶舱死死地卡住了他的腿，直到东倒西歪之中，他终于碰到了开仓按钮，在浩克将机身胸口的驾驶舱团起来之前，他从中掉落在了地上。

只是那条歪曲的腿已经无法再站起来了。

他倒在地上睁开眼睛，只有那张冷漠的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毛惊恐地发现，他无法读取眼前人的心音——明明刚才还能够读到的那些断断续续的声音，现在也消失了。

能力失效了吗，他的能力失效了吗！

还是说这个世界的Geass和Code挂钩，而C.C已经收回了他的能力呢！

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慌袭击了他。

对于毛来说，这个已经成为负担的Geass是他和C.C之间无法割断的羁绊，可如果这个力量消失了，如果连它也消失了——

浩克的愤怒之下原本就没有什么心音，一瞬间能够证明他力量存在的，似乎就只有眼前的一个人。

毛睁大眼睛，拼命地想要确认自己的能力是否还在，他想要透过眼前这个幽灵般敌人的瞳孔来确认自己的眼睛是否还特殊。

但眼前的人却仿佛看出了他的意图，抬起头没有再给他眼神，只是开口道：“你一点儿也不特殊，尤其是对于她来说。”

“闭嘴，闭嘴啊——！”毛发疯般地大叫着，从地上翻起来——腿伤让他无法站立，只能用手和肘撑起身体，他四处寻找着可以反光的东西。

他的能力失效了吗？

当然没有！

只是专员利用自己马甲之间的意识流动性，钻了个空子罢了——让思想在C.C的大脑中进行，而新的身体中，他只进行行动，自然也就没有了心音。

在意识到C.C失去行动能力的瞬间，专员就马上做出了应对。

他非常果断，多次的穿越、多次的马甲分裂，再加上本体的温养，他已经不是那个菜鸟的他了，他现在是钮祜禄·专员。

唯一不足，就是他手头上的选择并不算多。

时空局并不拥有一切契约，结成契约的首要因素就是某种强烈愿望，或是足以杀死自身的遗憾，这个意念足够强大，才有可能在某一个时间点，被时空局在众多时空点中捕捉到。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满足这个条件，也不是所有满足条件的人都会拥有这个“可能”。

当然也有一些极少数的魔法生物会成为特例，他们的波频在某个时间和时空局同步的时候，也会因为意外被收录进来，比如可鲁贝洛斯。

虽然，时空局记录的契约超越了时空限制，让本体的记忆可以流动，但每个人被记录的契约状态都是愿望、欲念或是遗憾最强烈的时候。

比如富冈义勇的是遗憾，他记录了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那种深夜之中无法掩藏的遗憾；蝴蝶忍是死亡前想要看到鬼魅荡净的强烈愿望——确认童磨的死，对她来说已经是死亡之后的事情了。

亚连·沃克、罗德·卡梅洛特-加龙省都带着千年不熄的愿望，米兰达则是一种对自身弱小的痛恨，和对强大和守护的欲念；就连狛枝凪斗这样的人和人工智能的Alter Ego都有着足以贯穿时空的执念。

但在C.C的世界却很奇怪，强烈的欲望在连通时空局的某个瞬间，似乎被另外的东西抵消了。一些强大的执念在某种程度上被削减甚至是消除了。

只是背后的原因，并不是专员能够窥得的。

即使是同调着那些契约的精神和记忆，他实际上却并不属于那些世界。

专员感觉内心一阵空落——每个契约、每个马甲都有自己的世界。

那他呢，他的世界在哪里呢？

他低头，匆忙地把这些多愁善感归到了罗洛的马甲上。

罗洛·兰佩路基，是V.V赋予的Geass的持有者，鲁路修的“不存在”的弟弟，他拥有的强烈的愿望和遗憾交织在一起，让专员现在有机会以他的身份站在这里。

他的视线在地面上摩挲着，最终在地上找到了C.C刚才看到的那趁手的、能够轻易划开毛脖颈的金属片。

罗洛的马甲没有C.C那样对毛的复杂情感，他是一个被培养出来的，拥有Geass的杀手，他从会走路开始，就学会了杀人。

对夺走他人性命这件事，罗洛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也不是他有多么的弑杀，只是能力合适而已，所以就做了。

他握住了金属片，一回头，他看到浩克有些惊奇地看着从驾驶舱里掉出来的人。他竟主动动手将毛拉了出来，然后握紧的拳头松开，罗洛马上就注意到了他手心里的那支针剂。

和浩克巨大的手相比而言，那支针剂就像是一个玩具。

他笨拙地将毛摆弄着需要的样子，三根手指操作针剂的样子滑稽极了。

一瞬间，连通着罗洛的C.C的意识马上就猜到了，这个针剂的来源和布鲁斯·班纳留下的原因。

这里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来自于她之前的判断和猜测——她和毛驾驶着Knightmare的行动必然不可能完全躲开V.V的视线，他不会放任他们的联合，他担心着C.C将自己的Code交给毛。

所以他必然会阻止——或是在转换之初抢占先机，下手杀死刚刚获得Code的人。

这个行动不能交给他的合作者九头蛇，C.C猜测他会亲自上——如果无法亲自上，他才会利用一些可以被称得上亲信的人。

但在C.C利用了毛的能力之后，九头蛇必然会出现一定混乱。

V.V和九头蛇的合作并非完全平等，即使V.V表现得足够强势，也非常会利用自己的优势。但这毕竟是别人的世界，九头蛇出现混乱，他就有了亲自出现的机会。

V.V的离开，同时也会给鹰眼制造更多潜入的可能。

C.C当时并没有其他时间来多想对付V.V的方法，自然而然，这个方案的制定就交给了复仇者联盟。她只是把这个判断盲打在了手机上。

布鲁斯·班纳留在这里，只能有这一个原因。

和Knightmare战斗，只要有准备，复仇者联盟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但如果是——如果是要使用之前研究逆转Code持有者身体的药剂的话，就非要制造者不可。

特别是在布鲁斯·班纳去换裤子之前，针剂的制作进度才刚刚完成，在其他人都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布鲁斯仍然在紧锣密鼓地加速着药剂的制作。

——竟然真的有研制成果。

当然，浩克特殊的、无法被毛利用的心音也是一个因素，只是Knightmare的战斗有些出乎预料，在班纳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已经让毛到了能够听到他心音的范围。

这样的药剂无法进行临床试验，只有几次利用活性尚在的C.C的血液的实验，发现有些破坏细胞结构的效果。

但按照预想，即使药剂的效果不佳也没有关系。如果V.V确像C.C所描述的那样，以浩克的实力，怎么也能压制住他了。

即使有Knightmare也一样。

和有上限的机械不同，浩克的能力在理论上是没有上限的。

但问题是，现在从Knightmare里掉出来的，不是V.V 啊！

并不知道这样针剂数量的专员并不觉得这个东西能被浪费在毛的身上——万一它只有一剂呢，万一它的效果绝佳呢？

这样逆转Code体质的药剂在Geass持有者身上会有什么奇特的功效吗，这些对于不了解情况的专员来说，都是变数。

所以，他果断大声叫停了浩克的行动。

“那不是你的目标！”罗洛大声说着。

浩克却不认识他，只是吼叫般地响应，“给机甲上的人，注射——！”

“他不是你的目标，没有必要浪费！”

“注射！”

完全说不清道理，如果不是因为他那双大手确实不适合操作这么小的针剂，东西早就用完了。

见解释不清，罗洛这样的行动派，也不愿意多讲道理。

眼睛里的红光扩散，将毛和浩克都纳入了Geass的能力范围之中。

赋予他Geass的Code响应了他内心的虚无，他的能力是停止他人的体感时间，将其意识短时间变为空白。

因为意识的短暂空白，就会营造出一种罗洛有瞬间移动能力的假象，这也是刚才毛最初听到心音断断续续，并且将罗洛当做“幽灵”。

浩克自然也不例外。

他的“注射”只说了一半，手正放在毛的旁边，而毛的挣扎则显得非常无力。

罗洛走上前，直接从浩克的指尖拿走了那支针剂。

能力便随即停止。

罗洛的Geass是有缺陷的Geass，在某种程度上和巴基的性质有些相像——他们的力量一旦失控，就必然会造成极严重的后果。

不同的是，巴基的能力失控，首当其冲的是他身边的人，无节制的生命力和时间的吸取会杀死其他人；而罗洛的能力如果失控，首当其冲便是他自己。

因为在他使用Geass停止其他人体感时间的同时，他的心脏也会停止跳动。

这样副作用的后果不言而喻。

马甲本人，罗洛自己，就是死于过度频繁Geass力量使用后的心脏衰竭之下。

所以，他一向很有度。

浩克话语的后半个音说了出来，但他却看到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罗洛的手里拿着他的针剂，那块金属片紧贴着毛的脖颈。

罗洛的另一只手按在毛的眼睛上，直到这一刻他都没有放开心音，没有让毛确认他的能力、他和C.C的羁绊是否还在，而是开口说道：“这一次，是我杀了你，不再是C.C了。”

被一个无关紧要、甚至可能是竞争对手的人杀死，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一件足够羞辱的事情。

而这恰好就是专员想要的。

——不论马甲是谁，疼痛都是他的，难道真当他没有脾气吗？

罗洛向后一翻，躲开了浩克地挥手。

“这是浩克的工作！”他好像有些不太高兴了。

好吧，眼前这个大块头看上去可比毛难对付多了。罗洛的视线扫过那架已经稀巴烂的Knightmare——他的操作技术比毛好太多了，但那架Knightmare绝对已经不能使用了。

他舔了舔嘴唇，利用Geass的能力躲过浩克的正面攻击。

罗洛的小身板可承受不住浩克的力量。

得想办法制服浩克才行。

他现在还没有被杀死的打算，至少在C.C恢复之前，罗洛要担负起随时回收反派意识的责任。

毛的意识快速浮现又快速消散，专心躲浩克的专员差点就错失了这一片小小的能量。只是一个Geass使用者的能量完全不大，甚至不需要其他步骤，专员自己就可以用身体吃下去。

意识的力量环绕在他的手腕上，他反手将力量顺着意识的流动传递到另外一边。

这一个瞬间意识流动的身体停顿，浩克就已经扑到了罗洛的面前。

他——包括布鲁斯·班纳在内，都没有任何关于罗洛的认知——所以不是队友。

即使有共同的敌人，也说明不了什么。

再加上罗洛刚才才夺走了他的工作，并且身上沾满了C.C血液的气息。

浩克的五感足够敏感。

C.C=队友，那么沾染着C.C血液的人，就应该至少不是队友吧。

他身上没有星期五的通讯，即使有，仅凭星期五也是劝不住他的。

罗洛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但是浩克的拳头一瞬间已经近到了他的脸前。

千钧一发之际，下层的医疗舱中，C.C的额头上的印记骤然发亮，身体的崩坏并不会影响精神，看不见的力量冲开，眩晕无差别地袭击着所有的大脑。

浩克的拳头停在罗洛脸前的一个点，只听“咚”的一声，他巨大的身体摔倒在地。

他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