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王城的第五日, 路程已经走了将近一多半。再继续往前, 就开始接近亚伦兰狄斯的边境了, 接下来的道路,基本都是靠近亚伦兰狄斯边境的地方。
虽然前几世的记忆中, 歇牧尔只是大约提了一下, 并没有说清楚塔斯达使团遇害的地点和时间,但是通过塔尔带来的资料,伽尔兰隐约判断出接下来的三四天恐怕就是关键点了。
因为从地图上可以看得出来, 这条道路接下来要贯穿这一片戈壁荒漠, 中间也不会经过什么大城市, 这一片都是人烟稀少的地方。
要动手的话,这段路是最适合的地方。
这天傍晚, 一行人选择的扎营地点是湖水边。
天空已经暗下来,依稀可以看到点点星光亮起。营帐之中, 也已经点起了灯火。
伽尔兰的营帐中,金发的骑士站在简易的木桌前,摸着下巴, 俯视着在桌上摊开的地图。
“您是说,接下来在通过戈壁荒漠的这段时间里, 很可能会遭到袭击?”
“是的。”
站在旁边的伽尔兰说,伸手在地图上点了一下。
“离进入塔斯达只有四日左右的路程了,再过一天, 我们就要进入这一片的戈壁之中。”
少年皱着眉, 指尖往下面左右两侧划了一下。
“这两边, 盘踞着两个劫匪窝点,右边的更接近一些。”
穷山恶水出悍匪。
这一片的环境实在太过于恶劣,子民难以自给自足,因此,为了生存下去,大多都选择了成为劫匪。
这一片戈壁中,大大小小的劫匪团伙不少,这些劫匪就跟野草一样,扫荡一次,过不了多久,又会出现,根本无法根除。根据塔尔查出来的资料,有足够能力袭击使团的,也就只有那么两三个。
“这很奇怪。”
凯霍斯说,“这些劫匪大多是为了求财,打劫的也是往来的商队,对他们来说,袭击他国使团有害无利,他们没有理由这样做。”
他沉吟了一下。
“除非……有什么势力给予了他们足够的钱财,让他们做这种事。”
其实各国境内都或多或少存在着类似的劫匪团伙,而这些劫匪,只要给予他们足够的钱财,就会摇身一变,变成雇佣兵。
“那么,背后的势力应该是亚伦兰狄斯的敌国?”
“是的,因为亚伦兰狄斯和塔斯达的邦交关系很稳固,而且亚伦兰狄斯闻名大陆的骑兵与塔斯达最强的重装步兵的结合,对我们共同的敌国来说犹如噩梦,所以,他们会想方设法挑拨两国之间的关系。比如,我们北方的盖述……”
对于伽尔兰的话,凯霍斯没有进行任何质疑,更不会觉得伽尔兰是在杞人忧天。
只要是伽尔兰说出来的话,这位骑士就会无条件的信任,最重要的是,凯霍斯从不会对消息的来源追根问底。
伽尔兰需要他做什么,他就径直去做,从不会多问一句。
正是因为如此,伽尔兰对其非常信任,很少有什么事瞒着他。而这一次,也将其召唤了过来。
“我已经让塔尔派了人,去暗中监视那几个有嫌疑的劫匪团伙,一有动静,就会有消息过来。”
伽尔兰这样说。
凯霍斯点了点头,目光继续在地图上滑动。
“如果是按照时间和路程来判断的话……”
凯霍斯的话还没说完,门帘被掀开,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像是球一般滚了进来。
“殿下!”
塔尔是小跑着进来的,他脸上肉随着他的跑动颠儿颠儿的,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笑。
只是小跑了短短的一段路,他的额头就已经渗出汗来。
“刚得到消息,西瓦里匪团出动了大批人马,正在朝我们的方向移动——”
“西瓦里匪团?”
伽尔兰有些错愕,“怎么会是他们?”
凯霍斯目光在地图上快速一扫,落在一处。
“那个匪团的窝点是有嫌疑的劫匪团伙之中离我们最远的……”
金发骑士摸着下巴喃喃自语道。
“每个劫匪团伙都有固定的地盘,除非必要,否则不会轻易越界。”
他下了定论。
“看来,背后一定是有某个势力在鼓动他们无疑了。”
看来,前几世奥帕达的死并不是意外,要不是自己做梦梦到了这件事,恐怕他这次也难逃一死。
伽尔兰从一叠羊皮纸中翻出记录着西瓦里匪团资料的那张,看了看。
“以马贼为主啊……这样的话移动力不差,刨除传递信息的时间误差,他们最迟一天半之后就能抵达。数量近千,拥有弓弩……”
难怪以塔斯达士兵的强悍,最终也全军覆没。
使团一共就一百多人,塔斯达步兵再强,也没有彪悍到一个打十个,何况步兵对上骑兵本就是先天不足。
伽尔兰直接将那张纸递给凯霍斯。
“对于军事我是不太懂,凯霍斯,如果西瓦里匪团袭击我们,会有危险吗?”
前几世包括现在这一世,他根本没上过战场,最多只是听歇牧尔讲解过一些经典战例。
不过,他不懂军事不要紧,让懂的人去做就行了。正因为如此,他才传讯将凯霍斯叫来。
凯霍斯扫了一眼那个匪团的兵力,嘴角一扬。
“如果塔斯达使团是独自上路的话,那可就惨了,等着被那伙劫匪抢得裤子都没了吧。”
“可是那伙劫匪不是为了求财,不是吗?”
塔尔插了一句。
“的确如此,如果后面有势力指使,为了挑拨两国关系,还有不暴露自己,根本不会留下活口。”
伽尔兰说。
前世就是如此,塔斯达使团死得一个不剩,而且死状凄惨,这才让塔斯达国勃然大怒。
“有胆子做这种事,应该都是穷凶极恶之徒。”
凯霍斯笑了一下。
“我的王子殿下,亚伦兰狄斯的骑兵天下闻名,而卡莫斯王的近卫军更是其中的精锐。”
他说,轻描淡写。
“别看只有五百骑兵,可是对付马贼这种歪瓜裂枣,别说一千,再翻一倍都没问题。”
无数次从战场中走出来的烈日的骑士一脸随意地将手中的纸往地图上一按。
“要击溃他们,非常简单。”
他说,带着强大的自信,还有身为亚伦兰狄斯骑兵的统帅那理所当然的傲然。
“更多的可能是,根本不需要开战,那些家伙只要有自知之明,一眼看到王的近卫军在这里,恐怕连攻击我们的胆子都没有。到时候,他们怎么跑过来的,就会怎么灰溜溜地跑回去。”
“哎?是这样吗?”
凯霍斯这么一说,旁边的塔尔就高兴了起来。
他也是一次战场没上过,听说过不久就要打仗,正心惊胆战着呢,一听打不起来,顿时高兴了。
“那样我们就不用打一场了是吗?”
但是,伽尔兰并没有露出高兴的神色,反而露出深思的表情。
良久之后,他摇了摇头。
“不行。”他说,“必须让他们攻击我们。”
“不然那个在背后搞鬼的势力这次不成功,肯定还会策划下一次。”
这次他运气好,有前几世的记忆,但是下次他就没有这种未卜先知的能力了,那样反而更加危险。
伽尔兰说:“我们不能一直被动地等着那条蹲在阴影里的毒蛇跳出来咬人,得想办法把毒蛇找出来才行。”
伽尔兰这样一说,凯霍斯也沉吟了起来。
半晌,他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既然如此……”
…………
……………………
第二日午时,就在塔斯达使团以及亚伦兰狄斯的数百近卫军正在准备午饭时候,天空突然响起了一声嘹亮的鹰鸣声。
有些人好奇地抬头去看,只见一只浑身漆黑的雄鹰展开硕大的黑翼在一望无际的天空中盘旋着,发出一声声嘹亮的鸣叫。
然后,那只黑鹰向着大地上的营地一个俯冲,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中,突又一收双翼,落在了已经抬起右臂的赫伊莫斯身上。
赫伊莫斯取下它左脚上绑着的一个细小的铜管,直接打开拿出里面薄薄的卷纸看了起来。
这一看,他就皱起眉来,脸色也冷了几分。
他一伸手将黑鹰送上天空,然后一转身,快步向后方的近卫军走去。
就在旁边的奥帕达疑惑地看着快步离开的赫伊莫斯的背影,他刚才还嫌弃着赫伊莫斯又来干扰他,没想到赫伊莫斯竟然主动离开了。
“出什么事了吗?”
他有点好奇地问伽尔兰。
伽尔兰摇了摇头。
“不知道。”
然后,伽尔兰冲着正跟着赫伊莫斯在低空盘旋的黑鹰喊了一声。
“安努!”
正跟着赫伊莫斯的黑鹰一听到声音,顿时转身向着伽尔兰飞了过来。
伽尔兰抬起手,黑鹰收翼落在了他的小臂上,锐利的小眼睛盯着他,短促地鸣叫了几声,翅膀轻轻拍打了几下,看得出来它现在很高兴。
少年笑着逗了它几下,它也轻轻啄了一下伽尔兰的手指。
安努还是幼鸟的时候,被赫伊莫斯当成礼物从北地送到王城送给了伽尔兰。
他养了一段时间,后来觉得这种猛禽跟着他待在和平的王城成天混吃混喝实在是太浪费,被他养成了肥鸭子,野性都要退化了,就又派人送回给了赫伊莫斯。
当然,不能说是退回去,只是对赫伊莫斯说,让他帮自己养得凶猛些。
安努这个名字还是他起的。
他刚才只是试着叫了一下。
现在看来,过了这么久,安努也还记得他,对他像以前一样亲近。
旁边的奥帕达看着如此矫健的雄鹰,一时忍不住,伸手想要摸一下。可是他刚一伸手,安努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浑身的羽毛都炸开,那双锐利的眼凶狠地盯着奥帕达,作势就要狠狠啄下去。
伽尔兰赶紧伸手安抚它,这才让它竖起的翎毛缓了下去。
安努反应这么大,奥帕达当然不好再动手去摸了。
他说:“伽尔兰你真擅长驯养这些凶猛的东西啊……”
不管是凶猛的狮子,还是雄鹰,在这个少年面前总是很温顺。
“大概是因为都是从小养大的吧。”
“不啊,很多猛禽就算是从小养也不行,像这种鹰,就算是幼鸟,很多时候就算活活饿死也不愿意让人饲养,所以很少有人能成功驯养……”
奥帕达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一个人。
“不过,我大哥以前也成功地驯养过一只鹰,他是极少数成功的人之一。”
“你大哥?”
“嗯,我大哥可是很厉害的,我打架打不过他,脑子也比我好使多了……”
奥帕达说了一半,突然又顿住了。
因为他突然看到赫伊莫斯从近卫军的营地里出来,又向了塔斯达使团的方向过去了,步伐很快,似乎有什么很紧急的事情。
“赫伊莫斯他是有什么事吗?伽尔兰,我去看看。”
他说完,就匆匆追着赫伊莫斯去了。
…………
“赫伊莫斯王子,您的意思是要带着近卫军离开吗?”
塔斯达的使团长看着匆匆来找自己的赫伊莫斯,询问道。
“是的。”赫伊莫斯说,“我刚才接到卡莫斯王的紧急传讯,北方军团和盖述战场出了点问题,我必须带着近卫军赶过去增援。所以,非常遗憾,我无法前往贵国了,请您见谅。”
“哪里,这种意外也是没办法,赫伊莫斯王子您不用太在意,一旦事情解决了,我们塔斯达随时欢迎您的到来。那么,您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军情紧急,我现在就出发。”赫伊莫斯说,转头看向一旁的奥帕达,“伽尔兰会作为使节代表亚伦兰狄斯继续跟你们一起前往塔斯达,请保护好他的安全。”
金红色的眸一眨不眨地直视着褐发的塔斯达人。
“请记得你发过的誓,只要你还活着,就不能让任何人伤伽尔兰一根头发。”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遵守对战神亚述尔立下的誓言!”
奥帕达断然道。
很快,北方战场出了问题,赫伊莫斯王子紧急率领近卫军赶赴北地的消息在使团中传遍了。
近卫军甚至都没时间做午饭,就直接集合起来,带着干粮和水准备出发。
那五百骑兵整队,肃然立于火热的阳光之下,率领他们的赫伊莫斯骑着他那匹红棕色的骏马立于骑兵的最前方。
来送的伽尔兰看着那只准备发出的雄伟军队,开口询问身边的守护骑士。
“凯霍斯,你不跟着去吗?”
“不了,北地那边有‘黑骑士’就够了。”
独眼骑士随意地笑着回答,“我是您的守护骑士,守在您身边才是我该做的事情。”
他心想。
其他先不说,至少,赫伊莫斯王子是绝对不会答应让他离开伽尔兰殿下的。
感觉一道锐利的目光向自己看来,正在和凯霍斯说话的伽尔兰转头。
那骑马立于众人之前一身黑甲的青年金红色的眸注视着他,哪怕隔得如此之远,伽尔兰也能感觉到那看着他的深邃目光。
他和赫伊莫斯对视了片刻。
突然,赫伊莫斯将手臂向前一送,停在他手臂上的黑鹰展翅飞起,向着伽尔兰飞来。
它在赫伊莫斯和伽尔兰之间掠过一道长长的黑影,然后落到了伽尔兰的肩上。
伽尔兰摸了摸安努的羽毛,再一抬头,赫伊莫斯已经调转马头奔了出去。
尘土飞扬中,那数百骑士在大地的震动中飞驰着离开了营地。
少年注视着那滚滚尘土中若隐若现的身影,半晌没有动,蓬松的金发半掩住他的眼,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眼底的情绪。
不只是他在沉默着,停在他肩上的黑鹰也很安静。
“伽尔兰,你不用太担心了。”
奥帕达走过来,安慰他。
“虽然我不怎么喜欢赫伊莫斯那家伙……不过,他的确很厉害,盖述人都怕他,只要他过去,北地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或许是他绞尽脑汁的安慰起了作用,伽尔兰转头看他,嗯了一声,对他露出了笑容。
看到伽尔兰不再那么沉默,奥帕达稍微松了口气。
但是,就在伽尔兰一转头的时候,他眼角一瞥,突然瞥到了少年侧颈上的一抹痕迹。
那抹清晰的痕迹让塔斯达人的脑子嗡的一下炸开了。
吻痕?
那是吻痕?
伽尔兰的脖子上有吻痕?!
他记得,伽尔兰从前几天起就在脖子那一处贴了药膏贴,说是被虫子咬了。
今天大概是一下子忘记贴了,这才让他看到。
怎么可能是虫子咬的!这一看就知道是吻痕!
谁干的?!
明明那晚之前还什么都没有!为什么才过了一个晚上,突然就——
满心怒火的奥帕达猛地呆住了。
…………
……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突然出现……和伽尔兰非常亲近的家伙……
难道……
难道伽尔兰和他的那个守护骑士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