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鹿看着在眼前被重重摔上的房门,休息室里光线暗沉下来,有些不解地歪了下头。
盛危的情绪好像很燥。
刚才拽他的力度不小,林鹿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本想往屋里走,但盛危手臂一抬,把他堵在了人和门板之间。
只要往上一抬头,就能直直撞入黑沉的目光当中。
盛危那张面庞棱角分明,线条深刻而干净,笑的时候显得傲气轻蔑,冷下脸时锋利的眉眼又很有攻击性。
盛危脾气一向不好,林鹿却也难得见他情绪这么糟。
难道有谁招惹他了?
林鹿后背贴着冰凉的门板,微仰着脸:“你要和我谈什么?”
是啊,谈什么呢?
盛危原本是担心林鹿误会自己对他有什么想法,所以想和林鹿把两人的关系说清楚,但没想到林鹿看的比他还明白,抢先一步澄清了他们的关系。
‘你别误会了’‘毫无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林鹿否认三连,卖力撇清和他的关系,就差往额头上贴个‘我林鹿不想和盛危有一点瓜葛’的申明了。
这分明是他想要的结果,林鹿没误会没想太多,更别提喜欢上他,这是好事,但他也不知道一股火气从哪里上来的。
反正心里极不痛快,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把人堵在门口。
口袋里电话响起来,铃声唤回盛危的注意力。
盛危瞥了眼来电显示,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便随手挂断,低头盯着林鹿的眼睛:“林鹿,我警告过你吧,别到处招惹是非。”
“稍微放任你一个人,就能随便招人。”
林鹿听的一头雾水,琢磨了半晌,才谨慎问:“你说是…”
盛危:“门外那两个女人。”
他还对刚才那一幕记忆犹新。
林鹿肩头披着外套,靠着墙角,和两个女孩儿聊天,女孩们低头羞涩,林鹿笑的柔和明媚,连眼角不甚显眼的泪痣都越发生动鲜活。
他忽然想起从前看过的林鹿那些绯闻。
上一世他之所以到破产都没发现林鹿和柏季言的关系。就是因为林鹿的私人感情太混乱。
被拍下照片的那些绯闻中,和林鹿走的近的人有男有女,男的多半都长得斯文俊秀,和柏季言很像,女性也是长相清纯的比较多。
这么一看,这两个女孩倒是很符合林鹿的取向。
然后他自然而然想到林鹿这么急着和他撇清关系就是为了和女人勾搭。
所以才会对女人露出那种诱人的笑。
盛危只要这么一想,心头火星就抑制不住往外蹦,见林鹿往沙发那走,抬人就把人抓回来,重新按在门板上。
“…这又从何说起呢,”林鹿后背被冰凉坚硬的门板膈的生疼,他轻叹:“我招惹谁都不会招惹那两个女孩啊。”
盛危冷冷:“你说什么?”
“你果真还是存了勾搭的心思?”
“我没有啊。”
林鹿觉得自己可太冤枉了,不过盛危这样的反应,倒让他心里浮现出一个猜测:“你…认识刚才外面的女孩吗?”
盛危嗤笑:“我怎么会认识?”
林鹿:……
“你不记得李小姐了?”林鹿说:“在酒席上我还问你…”
“问我什么?”盛危皱眉。
林鹿一顿,抬眸端详盛危,那双眼锐利桀骜,眸光凛然坦然,一点也不像作假,是根本没放在心上。
“怎么?”盛危眉梢一挑,神态坦坦荡荡,等着他的后话。
“不,没什么。”
林鹿忍不住笑了。
他原先还以为盛危喜欢,现在才发现盛危压根连对方的脸和名字都没记住,那么喜欢也就是无稽之谈。
盛危也难得见林鹿如此毫不掩饰的笑。
那张苍□□致的脸蛋浮起薄红,瞳仁被浸得净亮微光,连唇角的笑都透着说不出温柔诱人的气息。
比之前和那两个女生在一起笑得还好看。
盛危满腹的火气登时熄了。
“嗯哼,”林鹿半眯着眼,揉了揉肩膀,没什么精神地哼唧:“我后背好疼…”
林鹿无力揉着后背,难受地皱着眉。
盛危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
“让我看看。”
偏在这时门被敲了两下,门外传来侍者的声音:“林鹿先生,林董有话要和您说,让我带您去偏厅。”
·
外头场子已经散的差不多了,林轩澈独自在前厅送客。
林鹿跟着侍者来到偏厅,偏厅和正厅一样富丽堂皇。
壁龛上挂着名画,茶几擦的干干净净,上面摆放着一只花瓶,花瓶里插着鲜艳欲滴的玫瑰。
“林先生,到了。”侍者推开门:“林董在里面等您。”
“辛苦你了。”
等林鹿进门,侍者鞠了一躬,才把门关上了。
“来了?坐。”林海天站在书柜前翻看文件,见林鹿进门,便将文件合拢放到一旁。
林鹿找了个看上去比较舒适的凳子坐了下去,刚坐下,门又开了,侍者端着茶和咖啡走进来,将茶盏放在林海天面前,又将咖啡递给林鹿。
口感纯正的白咖啡加了两泵糖浆,是林鹿喝惯的口味,显然是林海天刻意嘱咐的。
林鹿抿了一口,浅尝后就搁到一旁。
林海天问:“怎么不多喝一点?”
林鹿:“时间不早了,咖啡还是适合早上喝。”
林海天摘下眼镜,捏了捏酸疼的鼻梁,在书桌后面坐下:“今天的事吓到了吧?没能事先告诉你,鹿鹿你别生爸爸的气…爸爸一直都想告诉你,每回都想开口,却总是不能鼓起勇气,这才一直拖到现在。”
林鹿也好久没和林海天面对面交流了,这样面对面密切交流好像还是上辈子发生的事。
他认真打量林海天,这才发现林海天已经不再年轻了,保养的再好,发根都有了苍白的痕迹,他们这样坐在一起面对面促膝长谈,就像是普通的父子。
但林鹿却很清楚,林海天心里真正的儿子只有林轩澈。
林鹿将手肘搭在茶几上,撑着额头,语气像开玩笑一般:“难道不是爸爸担心提前告诉我,我就不愿意来了?”
林海天捏了捏眉心:“你看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爸,我知道你很急切,想给小澈铺路,但手也不能伸太长。向盛危要项目?”林鹿轻言细语:“爸还没忘林氏是怎么从之前的风波脱身的吧?”
林海天心脏重重跳了几下:“那是……”
“是因为我住进盛家周旋,”林鹿身子前倾,双手搁在茶几上,细长漂亮的手指摆弄着指骨,笑吟吟道:“现在您居然想越过我,和盛危张口要项目了?”
林海天心里沉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许久没感受到的压力,又重新回到了肩膀上,林鹿这孩子太过优秀,光点甚至盖过了他这个父亲,他在商海浮沉一辈子,有时候都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我和盛危说过了,项目这件事到此为止。”林鹿说。
林海天听言,一拍桌子下意识想发火,但还是忍了下来,他又蓄了杯茶水,往后靠在椅背上,语调和缓:“鹿鹿啊,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你不要拿气往小澈身上撤呀,他刚回国,要是做不出点成绩,到时候风言风语传出去多难听…”
“轩澈真的是我妈妈生的?”林鹿仿佛随口一问。
“当然是真的,”林海天拿出早就精心伪造好的证明,“我不否认我和云芸结婚是出于商业利益,最初相处也不够融洽,闹了许多矛盾,所以云芸当初生下轩澈故意没告诉我…后来牵居国内她的精神状况一直不太好,又有了你,她一心全都扑在你身上,我不想给她增加负担,轩澈就留在国外…你要是想听这中间的故事,我会慢慢告诉你。”
之前就知道林海天是个人渣,没想到居然能把过错推到他在疗养院的母亲头上去。
林鹿看似认真,实则敷衍地翻了翻那份文件,不用想这份文件肯定做的极为详实和真实,他将绷紧的唇线慢慢松缓,故作相信的模样:“那他在国外飘泊应该过的很苦吧?”
“所以我才想多多补偿他。”林海天注意到他态度的软化,紧绷的心弦也放松下来。
林鹿的性格,他知道。
常有人把商场上的领导者比做动物,比如雄狮,巨鳄,那是因为这些引领者都有着相似的特质,新闻上总是有报道某某金融巨鳄开创了某一领域的风潮,过几个月又因为私事闹的沸沸扬扬,这些人擅长处理商场上的事务,擅长尔虞我诈,但是往往面对家人又无能为力。
这是因为他们会在自身周围划下一个圈子,面对圈外事他们足够理智,但一旦面对圈内事就会放松警惕,因为他已经把这些人归类为自己的亲人。
林鹿也不例外,对家人总会抱着无条件的信赖,所以林海天要做的就是让林鹿承认林轩澈是他的家人,所以他才要伪造这份血缘鉴定。
偏厅弥漫着馥郁又清冽的茶香,悠远而绵长。
林鹿语气柔软下来:“小澈确实吃了很多苦,我爸补偿他也是应该的…但是想要小澈以后能独当一面,他要什么项目,还是要自己去联系最好。”
“你说的对,”林海天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放下来缓缓说道:“只是小澈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你能带他多认认人对扩展人脉也有好处。”
“我看小澈在今天酒会上也认识了不少年轻人,不如过两天在DS尖塔办个沙龙,把他们都请过来多聊一聊。”林鹿往后靠入沙发,双手搭在膝盖上:“我也会帮忙联络的。”
林海天思索片刻,随即笑起来:“好,好,是个好机会,年轻人就要多联络。”
在偏厅小坐了一刻钟,林鹿起身告辞。
那杯白咖啡他没怎么动过,林海天倒是因为口干添了两次茶水。
林鹿拉开门:“那我就先走了,轩澈您多多补偿,今天事情也多,您早点休息吧。”
林海天又和他絮叨了两句,林鹿往门外走,周伯等在外面,他叮嘱:“周伯注意身体,也照顾好我爸,有什么事联络我。”
“好好,”周伯连连点头。
玄关外也是灯火通明,盛危正在接电话,见林鹿走过来朝他扬了扬下巴,两人一起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上了车,盛危的电话还没挂,那头钱特助和他沟通合同的事情,现在在盛氏集团全力智能驾驶方面转型,俗话说牵一发动全身,在智能驾驶研发上投入太多,还是初创起步,所以每项合作他都要亲自去确认。
林鹿一上车,就疲惫无力的地靠在后座,听着盛危低沉的声音恹恹欲睡。
不知道什么时候耳边声音停下了,林鹿掀了掀眼皮,反而转醒过来。
车窗外灯影绰绰,景色在他面前一闪而过,远处新京市主城沉浸在夜色中。
“后背还疼吗?”
林鹿睡得迷迷瞪瞪的,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盛危在问他:“还有点难受。”
“真是脆皮,”盛危问:“具体在哪里?指给我看看。”
林鹿睡的眼睛酸涩,刚刚睡的姿势也不太好,歪着颈子有点僵硬,勉强才揭开后腰的衣角。
他茫然眨眨眼,刚醒过来嗓音软乎乎的,握住盛危的手掌搭在后腰:“这里。”
车里的光线调的很暗,但足够让盛危看清林鹿雪团一样白的后腰,纤细又单薄,让人怀疑稍加施力就会捏碎,边上的位置有一块淡淡的瘀青。
应该是靠在门把上时候膈到了。
林鹿趴卧在后座上,脑袋一点一点,眼看就要又睡过去,盛危道:“回去让用药膏给你抹抹。”
“那也还要补偿。”林鹿声音还是黏糊糊的,乍听上去像是不足月的小奶猫在撒娇。
“十字路口那家甜品店还在营业吗?”
驾驶座上的李伯透过后视镜,往后看了眼:“先生,我们要绕道去一趟吗?”
盛危‘啧’了声,觉得太麻烦,但还是说:“去看一眼。”
李伯笑了声,他跟盛危也有段时间了,自然能看出盛危今天心情相当不错。
他难得多了句嘴:“先生心情好像不错,是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盛危坐姿随性,手臂搭在车窗上,漫不经心看着远处的灯光。
李伯的话让他又回想起了之前和林鹿在休息室的对话。
他似乎还有一个问题没问。
“林鹿,”他散漫道:“你凭什么笃定你不可能招惹那两个女孩?”
林鹿刚合拢眼皮,可能是因为姿势的原因细碎的发丝有些凌乱,发梢扫在眼尾有点痒,他随手拨弄一下,将碎发拨弄到耳后。
“当然是因为…”
林鹿打了个哈欠:“我已经有男朋友季言了呀。”
……
…………
李伯悄悄往后一瞥,一眼就知道现在盛危的情绪又糟透了。
林鹿也感觉车内气氛不太对了,他茫然的眨了眨眼:“我…说错什么了吗?”
作者有话说:
李伯:咳,那什么,我就想问问甜品店还用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