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哥——!等你打通关了!你必须走第一个!”
两个人的身体还没彻底靠近, 一声嘹亮的大嗓门把走廊外的两个人叫醒。
“操。”
郁月城听到方渡燃淡淡低声,抬眼四目相对。
方渡燃从他脸上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骂出声, 尴尬都顾不上,自己先笑了,接上一句:“傻逼。”
“燃哥?”
有两侧高大盆栽的遮挡,体委没看清两人之间的动作,拿更大的声音喊:“许烈阳说你们要是不回来,肯定是找地方偷情去了——!!你快回来管管他啊!”
他一喊,包间里面隔这么远都传出来哄笑声。
方渡燃这会儿脸上才有点挂不住:“一群傻逼。”
“什么?”
体委没带眼镜, 裸眼看不清他们在干什么, 也没听清方渡燃在嘀咕着什么,喝酒喝得猛,张口就喊:“燃哥, 你大点声儿,我没带眼镜听不清。”
郁月城这次比他先笑出来,拢住方渡燃的手臂:“走吧。”
方渡燃被人搅坏气氛,还当着郁月城的面让许烈阳这张不消停的嘴千里传音,也不知道郁月城要怎么想他。
该不会以为自己就是个在宿舍里成天跟舍友们意淫他的……那种人吧?
他虽然是想过, 也没跟人说过。
这种事情, 他半点都不想让别人染指。
两人本来出来的时候清清白白,现在好像干了点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干。
什么都没干成, 还被人以为干过了。
糟心。
方渡燃边往回走边朝体委提起音量道:“傻逼,等着吧。喝不死你们!”
对于他大方给出去的七十万, 方渡燃了解过。
购房的那户人老家就在榕城周边的县城, 一家人勤勤恳恳在榕城开小吃店挣钱,一口气拿出来所有的存款买下这套房。
谈交易的时候很干脆, 人他也见过,对他还不到十八岁的年纪没有一点疑虑,也对房子的装修和他要求的晚一年撤下防盗栏都没有异议。方渡燃就想要这样的买家来接手,往上翻三代都有据可查,清清白白。
这样方正海手眼通天也找不出漏洞来,一户普通人而已,背景一览无遗,没有任何打扰的意义。
对购房者和他自己来说都是安全的,成交价还低于市场价,对买家也是个好事。
方渡燃很满意这结果,尽管郁月城告诉他先前和中介的口头协议可以作废,他仍然觉得这回言出必行不算亏,如果不是他给得那么高利润,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出手。
中介也不是傻的,凭本事吃饭,解决掉他的麻烦,他信守约定,只拿一百六十万也是应当。着实没必要让郁月城在正当交易上落别人一个人情。
对现在的他而言,能早一天成交,能改变的事情太多了。
签合同的日子就定在这个周日。
“燃哥来了没?”
许烈阳背对着门口坐,体委先进来,他就抱着玻璃瓶的啤酒叫嚣:“今天高兴,高二七班也是一雪前耻了,必须要给燃哥喝倒了!”
“胆儿挺大。”方渡燃在他身后淡然出声。
许烈阳条件反射直接站起来,椅子被他的腿推倒一阵响,转过头惊道:“燃哥……你这么快?”
“哪个快?”
方渡燃上前撑在他椅背上,低下头平视:“你隔老远召唤我,我不来快点,不是辜负你的好意吗。”
郁月城在他身后把门关好。
再把锁落上,是反锁。
许烈阳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放下酒瓶要往酒桌里面跑,被队里的其他人堵住按在椅子上上下其手,方渡燃打头阵掀开他衣服往肘窝上抓,其他人跟着把裤子扒下一半可劲捞痒痒。
“卧槽啊——卑鄙!!下流!”
许烈阳死死护住自己的内裤,脑袋往赵霖那头求救:“霖!快点,快救救你的好兄弟!”
赵霖把下手的人看了一圈,为难道:“不好办。我打不过他们。”
许烈阳顾头顾不上腚:“我靠!你他妈快拉我一把,我真光了!光了!!你还是不是我兄弟!”
赵霖顶着周围逼近的目光:“兄弟,咱俩的关系没到那份儿。”
“我叫老公行吗?”
许烈阳语惊众人,挣扎着往桌子底下钻,一把抓住赵霖的腿:“老公救我!够不够份儿?快点,快拉我一把,卧槽我内裤都他妈没了,真光了!!”
赵霖下意识往郁月城那头看,对面的人安静站在人群打闹之外,接收到他的视线才抬头,还朝他礼貌点点头。
方渡燃比其他人都震惊,Alpha一般更热衷于让人喊爸爸,他点名表扬:“许烈阳,你还挺会玩情趣。”
许烈阳脸都红了:“情趣个屁,快把裤子给我!”
丁羽道:“阳崽,我给你捡裤子,你也喊我一声老公行不行?”
“???”许烈阳回头看他:“你有病啊。你都有女朋友了也好意思,给我……”
方渡燃把他的内裤捡起来扔给赵霖:“你老婆的,你们自己穿吧。我们不看,钻桌子底下偷情也行。”
许烈阳这会儿是明白了,是这张嘴惹的祸。
抱着自己衣服裤子挤在赵霖里面的墙角忙不迭穿,一边警惕提防随时会冲过的“好”队友们,一边忏悔:“燃哥,错了,我真错了!”
说着掰后腰瞅了一眼屁股上的痕迹:“你给我屁股上留这么大一个印,让我老公怎么想啊。”
“哦~”
“啧啧啧……”
“没眼看了。”
此起彼伏的起哄声要把房顶都抬起来了,许烈阳成功把刚才桌子上方渡燃和郁月城的重点转移到自己身上,内心苦叫这也算牺牲自我,成就兄弟。
吃了嘴贱的亏。
“我也算给你个机会,让你叫老公。”
方渡燃退回来,站在自己的位置把椅子放端正,又把许烈阳倒地上的椅子扶起来:“平时没机会叫,憋坏了吧?”
“哈哈哈哈哈班长你快别说了,阳崽撞墙了!” 丁羽笑得肚子疼。
路至安举起从穿上内裤就开始录的手机:“许烈阳,别怕,都给你录着呢。以后还能回放过瘾。”
“我靠啊!刚才你们一个个吃瓜都笑得比我开心,你们完了!”
许烈阳提起来几瓶啤酒往桌上放,上衣都还没穿:“今天谁也别想站着出这个门了。”
郁月城喝不喝酒没人敢劝,旁边坐着方渡燃这么大一个战斗力。
刚才的打闹方渡燃没费力气,其他人都出汗了,要是方渡燃真有劲儿,随便卸下几根胳膊肘大腿都没问题,许烈阳就是前车之鉴,没人敢去招惹郁月城。
加上校花还是白白净净的Omega,有点绅士风度的Alpha都不好去灌醉。
以前郁月城Omega的身份没那么明显,现在看见他就看见他脑袋上悬着的“校花”这个头衔,刚才闹起来肢体动作都是避着他的。
不过方渡燃就不一样了,有了好事,又是他们第一次在青训这一圈学校里打胜仗,跟队友们混在一块玩,碰来碰去两箱酒就全部见底,又叫上来两箱。
方渡燃在桌子下面伸手去摸郁月城的大腿,没什么情.色的意思,就是想找个支点,是熟悉地像是自己人一样压在大腿上搓了搓,知道这是他的大白猫,没跑。
很好。
不要跑。
一只手按在郁月城的腿上支撑,方渡燃整个上半身都有些倾斜,郁月城时不时在他后背上扶一把。
“丁羽,你体能不错,上学期还及格了一两门课是么。”
方渡燃说话开始带上醉意:“你怎么不考个体校啊,跟你女朋友一起。她不是体育班的吗。”
“不想考,费脑子。”丁羽喝了酒就只知道喝酒,话变得很少。
“她呢?”方渡燃问:“她也不劝你?”
“她喜欢田径。”丁羽一个劲摇头表示拒绝:“我不喜欢。”
“许烈阳。”方渡燃间隔一个人的距离叫他。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盘算自己不够花,方渡燃这会儿脑子有点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名聊到这儿来。
“哈?燃哥你说。”
许烈阳喝完酒,眼睛也红扑扑的,拍桌道:“有事儿您说话!”
“你高三打算怎么办啊?”
方渡燃身体往后一靠,顺利被郁月城接住,只要身后是郁月城,就可以不用担心会掉下去。
“我?就国内高考,我不留学。反正学不进去,我也不愿意跑那么远。”许烈阳接话的速度已经开始迟钝,但逻辑还清晰着。
“你不打算考个大学,学门手艺?”
方渡燃后脑勺顶在郁月城的肩头上,被推移换个角度往肩膀上枕着,舒服多了。
许烈阳这回的反应更慢,好一会儿才数道:“我好好的,干嘛要去吃那份苦,上出来有什么用,给人当保安吗?还是做个一月三千的体育老师?我家……又不是养不起、我,我妈都等着我,等着我早点回家继承家产。就、就、就那几个饭店,特没意思!”
方渡燃听他说到后面直接醉得说话都不利索,笑了笑:“那干什么有意思?”
“干……我也不知道干什么。”
许烈阳喝掉酒瓶底,迷瞪着眼往桌子上趴:“以前我觉得,花花,花花跟我,我们好长一点。毕业了结个婚,生个孩子,没事儿我就带着老婆孩子出去,旅旅游,逛吃,逛吃,逛吃……小火车似的,呜呜呜——到站了!乘客请下车。就完事了……”
“老婆孩子热炕头啊。”方渡燃睁开眼去看,发现许烈阳已经用后背对着他了,脸正朝着另外一头。
“现在不想了?”他问。
“我、不知道。好久没想了……要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许烈阳的困惑成功被方渡燃给唤醒:“我觉得、时候,时候不对,不合适。我们要是换换,换个时候遇到,我可能就想了……”
“他还挺有心的,是不是啊。”
方渡燃在喊:“郁月城。”
郁月城在后面摸摸他的额头,没有烧,皮肤上有一点热。
桌子上的人已经开始各玩各的,都东倒西歪。方渡燃选的这家酒店楼上就是客房,很方便安排这一堆Alpha。
“嗯。”郁月城应他,还要把他从自己身上架起来:“我送你回去。”
“不回。”方渡燃转过头看他,眼睛因为失焦神情涣散。
“我没家。”
他浓密的眼睫半盖,喃喃自语:“郁月城,我没家。”
郁月城心尖上猛然刺痛,抓住他的手臂放在自己脖子上,然后跟周围的人道别:“路至安,班长不舒服,你跟赵霖等会儿叫服务生把剩下的人都送楼上。”
路至安点点头:“明白。”
赵霖站起来想一起送他们:“我扶班长上去。”
“没事。”郁月城避开他的手,蹲下去把方渡燃背起来:“我送他回家。”
赵霖立在原地看着他们走出去,方渡燃脑袋一歪朝向酒桌,晃动的视线里发现许烈阳也是醉了,背对他的脸这会儿正痴痴地对着另外一个位置。
跟他喝的差不多,傻逼一样。
方渡燃不知道今天他喝了多少,从来没这么放松过。
肆无忌惮,没头没脑,身体往后一靠就有人支撑着他。
关门的时方渡燃迷迷糊糊发现,许烈阳喝翻了倒桌上看的那个位置,那个座位……好像是赵霖坐的?
但是赵霖之后跟在他们后面一路送到走廊上,人都离席了,对不上号。许烈阳还跟灵魂脱壳一样呆呆地趴着,他就分不清了,许烈阳是真喝成傻逼了还是在看谁。
出来以后天已经黑了,他们从中午一直玩到晚上,出来后,对面商业街远远看过去已经全是五颜六色的招牌,再远一点,高层住宅楼的窗户一排排亮起。
大街上的每个行人最后都会回到这些房子里。
有人牵挂,有地方装载。
“我没家。”
方渡燃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在后背上感觉自己摇摇晃晃,于是懒懒散散地跟郁月城说话。
“有的。”郁月城平静应答。
头顶是不停歇的灯火和拥挤的钢筋水泥,他从容背着方渡燃选择一条人少的街道踏上回家的路。
“有没有我还不知道吗?”方渡燃醉了,但是说话还维持住没有断断续续的,一丝不肯妥协的骄傲让他不能那样。
那样好傻,像个傻子。
不要当傻子……
背上的人喝多了,郁月城担心他坐车胃不舒服会吐,还担心他头不舒服晕车,所以方渡燃不配合他也等着,要徒步背他回去。
这里离十二中隔着两条街,加上学校到家的路程,走路的话要半小时,背着方渡燃,估计得加上十分钟。
少年时不时就要撑起上身,在他背上耀武扬威一会儿,然后又趴着。
简直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没有。”方渡燃又贴着郁月城的后颈处嘟囔,还要闻他的腺体。
非常地不讲道理。
这会儿也不能跟他讲什么道理了。
郁月城有点想笑,又觉得那点刺痛变成钻心的疼,方渡燃是受委屈的野兽,爪牙很锋利,可是灯光落幕,就在黑暗里蜷缩起来。
再强悍也无济于事,一样会疼痛,那爪子在刺郁月城的肉。
他在背着他流落在外七年的订过亲的伴侣。
“有的。”郁月城不厌其烦地回答。
“骗人啊,郁、月、城同学。我是喝了酒,不是,恢复出厂设置。”方渡燃显然不吃他这套,表示自己还没醉。
“有的。”郁月城说:“现在就带你回家,你别动了。”
方渡燃终于安静下来,不说话了。
郁月城怕误会,受伤的野兽露出伤口,应该是很敏感的,又补了一句解释:“再动就掉下去了。”
“你去哪。”方渡燃开口。
“带你回家。”郁月城没想错,方渡燃现在就跟小孩儿没区别了,要一句句地交流。
“……那是你家。”方渡燃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这是,回学校的路,你的小区,你家。学校后面。”
“嗯。”郁月城顺应道:“也是你家。你忘了,你说你的行李都要放在那,那就是你家。”
……
安静了。
这次的安静有点漫长。
郁月城背着他走过两条街,拐到青年路上,方渡燃才说:“你怎么又背我,你放我下来,我又不是小姑娘。也不是Omega。”
“你能抱我,我为什么不能背你。”郁月城打算还是要跟他讲讲道理。
得跟他说说话,他有点担心这种时候让方渡燃一个人关在自己的思想里。
“我抱你,是因为你该抱。”
方渡燃伸手去摸他的脸,热乎乎的掌心贴上去,大白猫的皮肤温凉的,真是哪哪都舒服,由此可见:“你天生就是来让我抱的,不然长这么好看,皮肤这么滑,干什么?”
郁月城轻轻笑了下:“好。”
“郁月城,我不想不知道干什么,我没有饭店麻烦我来继承,也没有女朋友来让我失恋,没做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梦,没有家业来让我烦心,没有什么拿得出来的手艺……”
方渡燃觉得头开始疼,蹙眉忍了一会儿,然后接着说:“也没有想好要学个什么能用的手艺,但我不想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我、我站不住。”
郁月城等他说完了才应答:“我在听。”
“嗯。”方渡燃也不知道自己在表达什么,对方有没有明白,可能他自己都不太明白。
“我不是,装可怜,没有就没有,我也不羡慕。”
他撇清道:“我就是,我就想我自己得明白。”
可明白什么呢?
明白他只能靠自己?
明白他前途一片漆黑?
明白他现在弱得不成样子?
高三怎么打算,未来怎么安排,还有没有机会去奔赴……
他没有烦恼未来的资本,他最该愁的是他会不会有未来。
未来里面,还能不能有郁月城。
方渡燃是不爱丧里丧气的,更从未把自己的忧虑宣之于口,最痛苦的时期他面不改色地独自熬过来,现在拥有勇气争取自由,又同一时间多了软肋。
如果自由,之后呢?
酒真是不能多喝。
他自己都嫌烦,多矫情啊。
“你会明白的。”郁月城的嗓音在晚风阵阵的凉意里跟他的信息素一样清透。
方渡燃低低地“嗯?”了声。
郁月城接着缓缓道:“你会有想做的事,想见的人,想达到的目标。”
他说:“不着急,我陪你。”
方渡燃不出声。他就慢慢地一句句回他,步子也走得慢。
“不可怜。我们有过最亲密的事,对我再放心一点。我不会可怜你。也不会误会你。”
“我会一直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