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这件事没有什么忘记, 只有不想,不愿意。
方渡燃曾经的生活环境, 导致他没那么多所谓的亲朋好友,更没有家人。
交际非常有限,只剩下一点在学校里认识的人。
从同学,慢慢地建立起更近的关系。
尽管这样,他也跟其他人有一道隔阂,不能毫无隐瞒,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真实的一切, 不能跟对方完全坦诚, 所以保持默契,又能给彼此留足能留下来空间,并且不影响交情的朋友, 他挺在意的。
认识多少人他也不屑,有两三个玩得来的,关系近的就够了。贵精不贵多。
他一直觉得,就他们都在,就挺好的。
宿舍里许烈阳的床位和桌子这段时间一成不变, 再也没有回来过, 行李也没有搬走,方渡燃能感觉到,大概率是不会回来了。
如今, 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赵霖。
昨晚还坦诚相谈的两个人,走之前一句话也没留下。
三个以前走得最近的人, 现在只剩下他一个。
分别是早晚的事情, 道理他都明白,可是这种突然消失的离别, 仍然来得有点猝不及防。
方渡燃仔细回想昨晚他们最后一次一起回宿舍,走的那条很绕很偏僻的小路,那时候他有离别的预感,可预感里至少他们能在临走前有个交代。
现在看来,那会儿他们说过的话,可能就是赵霖临行留给他的告别。
也许不只是自己,赵霖也需要时间来消化。
他做不到无视昨天那场告白,对赵霖来说,他也将这件事看得很重,于他有特殊的意义。
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都没法迅速调整过来。
方渡燃看看自己旁边的空座位,比如,赵霖没走的话,他今天换了座位也会让对方尴尬。
他们都走得很突然,方渡燃后知后觉,在A市的度假山庄那场聚会,居然很可能成为他们这几年里最后一次相聚。
抬眼能看到前座的大白猫正在看书,方渡燃看了一会儿,大白猫时不时在书上写几笔。
是在学习吧,不是光看,大白猫也在努力。
他伸手去碰大白猫的袖子,指尖点在上面没有规律地拨动。
“嗯?”郁月城回过头。
方渡燃直言道:“没事,我就是想碰你一下。”
郁月城往后靠着后座,把书搁在自己桌沿上斜立着。
方渡燃顺势握上他的手臂,可以直接摸到他的柔软蓬松的大白猫,垂下头抵着桌面默不作声好一会儿。
手臂的温度透过衬衫传到掌心里,他小声说话:“郁月城,周六你忙吗?”
气息凑在试卷上,又扑回自己的脸上,方渡燃大脑停工片刻,看不进去怼在眼前的题。
“要跟科研所同步检查样本,晚自习去不了。”郁月城说。
方渡燃:“那就是在宿舍。”
郁月城:“嗯。”
“那你给我留一点时间吧。”方渡燃说:“我有话想跟你说。”
郁月城侧过头看他,方渡燃正倒在自己的试卷上,眼神沉沉的,又好像在放空的样子。
“好。”郁月城说:“我申请到提前三小时处理,周六少两节晚自习,你下完课我应该就检查好了。”
“嗯。”方渡燃不自觉地加上一句:“你别忘了。”
郁月城:“不会忘。”
方渡燃点点头,郁月城跟他们不一样,他答应了,肯定不会忘的。
而且就这点事,大白猫和他都在学校里,跟他一起回十二中还为了监测他的生活起居,怎么会忘记这么简单的一个约定?
方渡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说这种没用的傻话。
“别忘”这个提醒似乎没有实际用途,会不会做全靠对方的决定。
他直起身继续把视线放在试卷上。
余光里身边的座位是空的。
今天他的学习效率变得有点低。好几次清空脑子里乱糟糟的东西,才把精力逐渐集中在复习上。
·
花了一两天去适应身边没有人的教室,方渡燃没搬座位,还是坐在郁月城的后桌。
他也习惯一抬头就能看到郁月城,他这让他安心。
调整好这头的心态,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习和大白猫身上了。
下课郁月城去水房洗手他都跟着一起去,活像两个小学生,可方渡燃就想贴着大白猫。
他现在时间也不多,他们不能出去玩,就学校里这段时间,可不就是吃饭一起,放学一起,甚至去水房、去卫生间,都一起。
丁羽看见他们俩双双从楼道水房的方位走回教室后门,然后回到座位上,方渡燃的眼睛还时不时就跟着大白猫看。
在强大的疑问支持下,他来回看看两个人,直说:“班长,要不你俩做一个桌就方便了。”
“嗯?”方渡燃把郁月城衬衣领口上的一缕发梢挑出来抚顺:“怎么方便?”
“嘶······就办事儿方便。”丁羽这几天看多了方渡燃这种完全不知道自己多肉麻的举止,仍然被校霸的铁血柔情搞得皱眉头。
方渡燃没听明白,他刚才差点碰到郁月城的后颈了,那里有他的腺体,丁羽说什么他都没注意。
“你说什么?”他问:“你再说一遍。”
丁羽经过判断,校霸是真不明白,不是发火,压下音量道:“我是说真的,班里就几个人,座位也没人管了。”
他拿眼神示意,指向郁月城:“你们天天腻在一块,不如直接坐一起。”
“这个啊。”方渡燃扫了一眼郁月城的后背,大白猫的脖子很漂亮,这个位置看到的侧脸也很好看。
“前后桌就不错,跟坐一起没差别。”他说。
丁羽没明白,他怀疑方渡燃是不是也真不明白?
班里仅剩下的几个人都每天见证校霸围着校花转,勤得上个卫生间还得等在外面,谈恋爱都不见这么腻歪的。
所以晚上训练完,丁羽回到宿舍,路至安回来得很晚,又没在,他洗完澡趴在床上瞅着机会跟床底下在刻苦学习的校霸进行Alpha的寝室交流。
“班长,你跟校花怎么回事呢?”
丁羽先给自己披上铠甲:“你可以不回答!我就问问,你不是还开导过我吗?我也关心关心你俩。”
方渡燃头也没回,继续做题:“什么怎么回事?”
“就你俩,真没什么?”
丁羽说出来自己都不信,学校里就算知道他俩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的人,一样很难相信。
“这个我回答不了。”
方渡燃这次没有在撇清,他已经想好要坦诚面对,顿了顿道:“你换个问题吧。”
“那就是有点什么了?你俩要真是住一起的兄弟,亲爸亲妈和干爸干妈,那差别大着呢,没血缘关系。喜欢就在一起呗,又不犯法,何苦憋着。”丁羽老实道。
方渡燃这次回头了,有点困惑:“你从哪看出来的?”
他们也没在一起啊?这不正在准备阶段吗?
“我长眼睛了,为啥看不出来。”丁羽拍拍自己的额头:“眼睛不是白长的。班长,但凡是学校见过你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太明显了。”
“我们以前也一起吃饭,这也能看出来?”方渡燃说:“现在跟以前没区别。”
他现在倒是想有区别,但是时机不好,什么也干不了。
准备工作给大白猫弄个惊喜什么的都办不到,他每天睡觉之前都特意抽出来半小时思考这个问题,后天就是周六了,也没想出来。
但是话已经放出去了,有些烦躁。
“区别很大哇。”丁羽说:“班长,你是自己看不出来。”
方渡燃:“嗯?”
“怎么说呢······就感觉你这是粘着郁月城,比以前还粘着。那种粘着,跟一起吃个饭不一样就感觉不一样。以前你俩也在一块,现在那感觉就不一样。”
丁羽琢磨半天找不到准确的语言阐述,看着方渡燃在算题的背影,突然道:“你看他的眼神不对!”
方渡燃的笔尖一顿,······我什么时候看他的眼神清白过,只不过以前没想这茬儿。
丁羽都看出来了,那,郁月城应该也看出来了吧。
他是连自己想靠近的的意图都能看出来的。
可他没拒绝自己的追求,是不是可以继续粘着他啊?
“那就不对吧。”
仗着宿舍里就两个人,当事人也不在,方渡燃说:“我确实对我这个哥有非分之想。”
丁羽诧异:“校花比你大啊?”
“嗯。”方渡燃暗自有点骄傲:“要不怎么说他是哥呢。”
“我听见过,他还管你叫哥。”丁羽说:“班长,我说话直,你可能不爱听。”
方渡燃:“你说吧。”
丁羽咽咽嗓子:“就是、你也别太欺负人了。校花多好啊,比你大还让着你。”
方渡燃七上八下好几天,还有些低沉的情绪被驱散。
因为这话,心里还打翻了一瓶甜味轻薄的糖水。
“我没欺负他。”方渡燃说。
丁羽掰着手指头数:“每天给你补课,跟你同进同出,你生病请假跟你一起走,你俩住一块,他肯定还照顾你了吧?还从A市跑回来给你收拾宿舍,你放阳台上的那盆花也是他带走的。”
手往方渡燃桌子上的蝴蝶标本一指,丁羽接着道:“就这个无价之宝,有钱买不来的标本,也是他回宿舍给你打包整理的,他还管你叫哥······”
他说完叹道:“这还不好啊?我要有个这样的哥,我得乐死。他要还长成校花那样,再来个文武双全,我半夜觉都睡不着,守着他生怕梦醒了。”
方渡燃垂下眼,面前就是郁月城给他量身定制的备考试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