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月城他、他那么干净的大白猫。
方渡燃知道他为了自己, 在以前收集方正海证据的时候,就亲自去灰色地带走过, 才能套出来那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但这是犯法啊······
“他们对你,没有讲过法律。”郁月城说。
方渡燃低下头:“怪我。是我的错。”
“我拿到了陈优的授权书。”郁月城道。
“他把······这些东西给你了?”方渡燃问。
“嗯。我答应他,会帮他换一个城市生活,带上他的养父母,重新开始。”郁月城说:“医院也会一直照顾到他身体康复。”
方渡燃心里很不是滋味。
过了好一会儿,轻声道:“钱是个好东西。”
“他说了一些魏杨有关的事。”郁月城问他:“你想知道吗?”
“想啊。”方渡燃说:“你转述给我就行了,我不想听他提起那个人的录音。”
“这次没有录音。”郁月城说:“我答应他不带通讯设备, 他才愿意见我。”
“看来他被审问过很多次。”方渡燃似乎能共感一点那种应激反应。
郁月城想了想, 转述道:“他说他对魏杨有很深的感情,也许是信息素和那些药的原因,也许是发自内心的。魏杨对他好的时候, 非常好,对他不好的时候,很严厉。他见过魏杨的力气很大,打过其他人,但是从来没有打过他骂过他, 他惹魏杨生气之后的惩罚方式就是放他一个人。这样打上药, 他就会屈服于欲.望和信息素,自己跪下来求魏杨原谅。”
方渡燃略有惊讶,然而, 听着听着,眼神渐渐变得幽暗。
“你说, 他当初, 会不会对我母亲也这样?”他冷声道。
“当然不是最后一句。”方渡燃凉凉地笑了下:“我是说,他是不是也是这么跟我母亲相处的。”
郁月城伸手去拉他的手, 握上去,反而被方渡燃反过来拍拍。
“毕竟大家都说,他性格风风火火,有痞气,但是对我母亲没话说,我母亲只会夸他。”方渡燃拉起他的手吻吻指尖:“你继续讲,我听着。”
“他可以肯定魏杨是个Alpha,并且他的信息素强烈,味道却不稳定。大多时候是熬过的枯草味道,偶尔是抽过烟之后的房间里的味道,或者刺激的化学气体的辛辣味道,他能肯定的是这样三种,共同点是闻起来都非常的燥。”
郁月城说:“也就是说,魏杨的信息素不管什么味道,都是特定条件下信息素。陈优说他起初会奇怪,但是被他标记过一次之后,身体会识别他的共同点,所以不会觉得陌生。”
“他是不是用了什么东西?”方渡燃说:“跟毒.品划到一条线那个违禁品,能模拟信息素的。”
郁月城:“只有这个能做到。”
“但是他是个Alpha,为什么这样?”方渡燃问:“怕泄露行踪?”
“有可能。”郁月城说:“等大伯带走它,化验分解的结果出来了,会有很大的帮助。”
方渡燃第一次感到这一切离他这么近,就差一点,他就可以戳破真相。
或者,他感觉他自己已经窥见真相了,需要一个什么东西来作为支撑。
“这个······”他顿了顿,道:“能测出来,和我的关系吗?”
郁月城:“可以。”
沉默良久,方渡燃说:“谢谢你。”
他知道郁月城不想听,也不差这一句谢谢。
方渡燃是想再说点别的,但是有些无力,张不开口。
他想说谢谢你给我一个交代。
谢谢你为了我忙前忙后这么多年,投入这么多。
很多话到嘴边就变得很无力,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候,他有点一点点的疲惫。
从何而来,方渡燃不知道。
是压上身的疲惫。
忽然,他脑子里闪过个念头,直接坐直了身体。
“你去榕城了?”方渡燃问。
“嗯。就刚从榕城回来。”郁月城说。
方渡燃嗓子堵了一下,有句话他不说,他想郁月城也已经猜到了。
魏杨就在榕城。
他现在很可能还在榕城。
方渡燃:“陈优最后一次联系他是什么时候?”
“根据他的回忆,差不多是去年的这个时候。”郁月城说。
“然后他就走了?”方渡燃点点头:“挺好,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郁月城:“后来他们打过电话,半年之前,电话也没有打过了。”
“陈优,是不是一直还在等他回来啊?”方渡燃凉薄道。
“他说没进医院之前是这样想的。”郁月城说:“他不清楚魏杨具体在做什么,但是他知道他们很需要体质好的Omega,所以他一直认为,他的体质,是不会被遗弃的。”
“他不是因为魏杨在他身上做实验死心,也不是因为魏杨让他和我像那些用来繁育的畜生一样交.配,生孩子,而死心。”方渡燃不知道该觉得可悲,还是可笑,但是这样评级的Omega,对他们的Alpha,就是无法抗拒。
更何况,魏杨还会用药来让他听话。
方渡燃太知道药品能把一个人变成什么样,甚至可以改造成另外一个物种。
“······不是。”郁月城说。
“他只是因为他到了生产的时候,魏杨都不来看他一眼,所以认清自己的位置,死心了。”方渡燃说。
“嗯。他说,魏杨连药都不肯给他用了。”郁月城道:“他知道自己已经被遗弃了。”
“廖茵茵。”方渡燃低低地说:“她会知道自己是被遗弃的吗。”
“应该不会。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自言自语般:“如果她知道,就不会在河边散步。”
魏杨把药品用的这么自然而然,会不会对廖茵茵用过?
此刻,他清晰地在脑海里割裂,截断这个念头,不愿去想。
他收敛起自己这些额外的情绪,突然承接这么多消息,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
至少是几个小时,一夜。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所以才联系大伯亲自来取。”方渡燃说。
不然这东西,他完全可以交给别人送过去。
“它死的不合理。”郁月城道:“你上次说,他也许不是为了要一个Alpha作为后代,是为了他自己,所以有这个机会,我不能错过。”
“然后你就亲自去榕城?”方渡燃抓到他的重点。
“魏杨就在榕城,万一真的是我想的这样,那你不一定能搞定他。”方渡燃看着他,严肃道:“你相信我,这不是人类能做到的范畴,他如果是对自己也改造过······”
方渡燃希望郁月城能重视一下,随手在茶几上摆好的果盘里拿出来一把金属叉子比划一下。
“就这个,比这长得多,锋利的多,开了刃的刀,你拿来扎我一刀,都得费劲。”他说:“你看过我的报告,你知道我的体质。虽然我现在没注射人工合成的Alpha信息素了,数值比不上过去那么高,但是也跟普通人不一样。你砍我一刀,费点劲能砍断肌肉,但我骨头可能都不断的······”
郁月城直接伸手捂住他的嘴:“我会注意安全,现在你的安全比较重要。”
“别他妈瞎说!”方渡燃扯下他的手,正色道:“你最重要!”
“反正这件事,以后你不许单独去了。”方渡燃说:“你去见陈优就很危险,我不许你再去了。”
“DNA鉴定什么时候出来。”他率先终止话题,不给大白猫留空隙。
“这个很快,今晚能做,明天就出来了。”郁月城说。
方渡燃:“明天直接给我结果吧。”
郁月城正欲开口,方渡燃就接着道:“我要纸质版,看完就烧了。知道电子版不外传。”
郁月城拉他的手臂,方渡燃跟着站起来走过去。
单人沙发被郁月城一个人就坐满,他大大方方跟着跨腿坐上去,面对面一抱,把郁月城抱个满怀。
也让对方把他整个拥在怀里,给他力量。
一言不发。
他不知道自己跟那团人体组织的DNA重合度能有多高,或许,他现在已经不是小时候的方渡燃了,他是不是一个人类,都是个存疑的问题。
那个人,他要是对自己都能下手,那他也不是个正常人。
就这样情况,也许压根就匹配不上。
·
郁月城可以见到陈优,却不是想见就能见到魏杨的。
魏杨现在还在榕城。
昨晚的谈话,让方渡燃一夜都没睡下,他抱着郁月城的腰,装作睡着的样子。
然后趁对方睡着了,才有机会偷看大白猫。
不能盯着看,顶级的Alpha睡着了,敏锐的体感都在上夜班。
方渡燃看几眼,就埋下头。
他算了很多,最后一把推翻,什么也算不出。
魏杨这个人,他有时候感觉自己能揣测他的想法,有时候感觉他纯粹就是邪恶的集合体。
陈优,仅仅只有陈优吗?
是不是,恰好那时候安排来和他做的是陈优,还有别的······
方正海说过,他们进行人体改造的时候,折损过其他Omega。
什么是折损?
死吗?
还是废了?
陈优这样被他们挑选的Omega······
方渡燃不想用这样的眼光去看待自己的母亲,但是他在一点点接收这些消息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就能联想到廖茵茵。
廖茵茵也是那个人挑选的吗?
他甚至感到这一切在他的身上,也在重演。
不过是因为他被大白猫带出来了,所以逃过一劫。
魏杨和方正海催化他和陈优的生理期,企图让他们交.配来生出孩子,想及时保住他这个在他们眼里,已经被Alpha郁月城标记过的残次品的能诞下后代,也只是他实验的一部分。
或者,就是为了他本身服务。
第二天一早,青苗基地的人来给方渡燃送当天的食物,顺便交给他一封信。
方渡燃淡定地跟安靖一起吃完早餐,然后在郁月城的房间里打开那封信。
展开来看,是一份完整的检测报告。
不同的是,它没有像那些鉴定书一笔带过是与否,而是出具了好几张检验结果的并列对比,把这些的重要性排在了遗传物质重合率的前面。
方渡燃看不懂表格,看不懂各种他不认识的专业符号。
但是他看得懂结论性话语。
这比DNA重合率超过百分九十九还要荒诞。
郁月城因为需要参加一场考试,早上跟他嘱咐过之后被他催促着先走了。
方渡燃用手机给考试的郁月城发消息,这样他考完试就可以看见了。
他可以给到自己一点时间。
今天的日期,方渡燃坐在去榕城的出租车里确认,刚好是他和魏杨不谋而合的见面日。
魏杨这么关注他,会不会是因为他知道他跟别人生不出活人了,所以好奇自己这个东西,是怎么长大的?
有机会的话,方渡燃正想把他的头骨打开来看看,里面是不是人类该有的组织。
他越是心急,反而显得越冷静。
等出租车并没有停在他报出的位置,方渡燃神情晦暗,在后座盯着没有出声的司机。
对方在后视镜上朝他看了一眼,对上方渡燃的眼神立刻移开。
“你好像不是很熟练。”方渡燃嘲了一句。
魏杨都能把人插进A市他打车的地方了,是不是昨晚郁月城干了什么都被他知道了?
想到郁月城,方渡燃觉得这次没来错,总要有人来把魏杨揪出来。
对方亲自上门,他再不接手,危险的就是郁月城了。
车越开越偏,荒芜大道上,两侧偶尔闪过几个废弃的厂房。
这条路很熟悉,方渡燃走过很多次——是去实验室的路。
出租车没有开到实验室这个终点,而是中途拐进一个空旷的厂房门口。
方渡燃拉开门直接下车,对方果然钱也没问他要。
他在车上的时候,有想过,要不要给郁月城打个电话。
对方正在考试,这是大事,他不能耽误。
况且,这是他和方家人之间的仇恨,他需要亲手来解决。
郁月城已经帮他解决过方正海了,雪白的皮毛在灰尘里滚了一大圈,他不该做这些的。
更不想对警察解释一大堆,然后带着一大堆人过来打草惊蛇。
魏杨,只有他想见你的时候,才能见到。
方渡燃甚至还有些血液里的兴奋。
想到能亲自跟魏杨交手的兴奋,他是恨不得撕碎那些牲畜一样撕碎他的。
然而,空旷的厂房里,他等了很久,没有人来。
方渡燃的时间观念很强,四十分钟,还不出来,未免也太谨慎了。
“就这么怕?”他毫不掩饰口吻里的一点嘲讽。
然后转个身朝厂房里面走。
空旷废弃的厂房里,堆了几大捆生锈的钢筋,水泥粉末一袋袋的叠在一起,外面是厚厚的灰尘。
他想要找个地方坐下来,都觉得脏了衣服。
一个小时之后,手机在他的裤兜里震动起来。
方渡燃拿出来,是郁月城回给他的短信,问他晚上要不要和干爸干妈一起出去吃饭。
他发给郁月城的是早上他去工作室了,要做几个测试,下午才能回家。
现在距离郁月城考完试,还有两个小时,他赶回A市还需要时间,最好回去之后还能先找个酒店洗个澡,换身衣服。
方渡燃没察觉到周围有任何动静,厂房里连一丝微风都没有。
他决定先回个消息给郁月城,手指敲在键盘上,有非常轻微的响动。
即将按下发送键的瞬间,一道劲风射过来,他反应灵敏侧过身,金属容器的针管直直扎在水泥袋子上,浮起一层灰尘。
方渡燃立刻把手机放回去,冲着兽用麻醉.枪的发射点走过去,消音过后的枪响打在他身边的钢筋横截面上,子弹砸出火花掉在地上蹦了两下。
方渡燃低头看了一眼,是真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