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月城的检查报告第二天才全部出来, 郁闻礼已经在周日的下午去了一趟清原市,再带着麒麟研究所的项目团队赶回A市, 正式着手方渡燃的脱瘾治疗。
青苗科研基地的检测中心不止一栋楼,郁月城跟方渡燃在同一个地方检查,又站在落地窗前目送他叫车离开。关于方渡燃那天对他说的话,他想不出来拒绝和否认的理由。
他一直都在了解和接受现在的方渡燃,新的,不一样的,不同以往的。
可他的的确确就是因为曾经的牵绊才去做这些。
这几年他关注着方渡燃的近况, 也始终是靠着他们共同相伴的那些时光才能够聊以慰藉。
没有以前, 没有方渡燃说的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没有那么多的回忆, 没有婚约······他不会跟人这么亲近,还去标记他。
标记于他而言,太重要了。
那只能给自己愿意相伴终生的伴侣。
正因如此,他也在不断地认识方渡燃的现在。
从同学到朋友,到亲密暧昧的关系, 他只是对待感情认真而郑重, 并不是迟钝。
他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目前的关系有多暧昧不清。
他想要从去看看方渡燃,要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到他还记得我吗?还可不可以和我在一起, 在我身边重新做我的伴侣。完成他们没完成的婚约。
方渡燃好像比他还要清楚,没有曾经, 他们不会有现在。
“结果你自己看了吗?”郁闻礼穿着一身白大褂走进来。
“看过了。”
郁月城收回思绪:“有点免疫反应, 我感觉不到。”
“是你的身体好,一般人应该会发烧过敏进医院了。我看了一下, 明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
郁闻礼手里带着一个文件包进来,坐下来把一瓶进口药片给他:“这是补充微量元素的药,你按时吃几天,注意休息。”
郁月城拆开包装倒出来两颗:“我见过这个。”
“嗯?”郁闻礼疑心道:“国内有手续的出售点很少,医院开不出来,你在哪见过?”
“方渡燃。他给过我。”
药瓶和方渡燃给过的包装不一样,但上的品牌和名称,郁月城都留心到是一样的。每个字母都一模一样。
“这还有什么用?”他问。
郁闻礼明白过来:“那能说通了,他用这个药算合适。这可以在短期内跟信息素产生反应,延缓消耗,促进信息素的良性循环,临床实验还有过增强信息素的功能。”
“他的信息素······”
郁月城原本想说方渡燃的信息素已经闻不到了,为什么还需要这个。
突然发现,方渡燃不是没有信息素,他的气场自己都可以清晰感觉到,只是闻不到味道,太奇怪了。他一直不明白。
“他的信息素,或者说他的易感期,问题很大。”郁闻礼经过这两天一夜的思考,加上在对青苗科研基地当初跟方正海一个团队的成员调查之后,还是决定应该让小侄子明白事态的危险性。
“我知道。”郁月城说。
郁闻礼缓缓摇头:“你标记小燃,会受到他的影响,因为你沾上了他的信息素。一般来说Alpha信息素互斥,相互也不会吸收,造不成什么后果。但是他的信息素成分不正常,这是你们第一次标记,如果继续下去,你很可能会受到更大的损伤。”
“如果是Omega呢?”郁月城问:“假如他标记了Omega,也会有问题?”
“对。”郁闻礼不再隐瞒:“后果我这里不能预计,因为没有先例。”
“他的信息素,是有什么有害成分吗?”
郁月城觉得很不可思议,方渡燃自己都可以接受的成分,在他自己的身体里,为什么别人会被影响。
“一两句说不清。”
郁闻礼把带来的文件包推给他:“他有一份血样,我们经过分析,目前最新的分析结果都在这里,你可以看看。”
郁月城打开拿出来厚厚一叠图文和表格资料。
研究人员的休息室非常洁净,楼底下就是一层层的实验室,整个环境以白色为主。
白色的灯光,白色的书柜,白色的地板,却压着厚重的棕色木桌,桌面也是光洁如新。
这里似乎一粒灰尘都看不见,虽然闻着没有异味,但看上去空气里也弥漫着消毒水的感觉。
只有窗户周围放着几盆高高的绿植才装点了一丝可以呼吸的活泛气。
郁月城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跟这环境快融为一体。
他从一开始的一段段扫视,到一句句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
翻到中间一页的时候,一张很清晰的彩色图案占据了一大半的篇幅,上面是形状怪异的生物链,浑身长满长长的触角,末端像带刺的铁钩。
下面是一大段的文字叙述,掺杂一些特殊的英文名词。
他不能完全看懂每一个专用领域的名词,但现有的知识储备和资料的主体中文足够他理解在方渡燃的血样里发现了什么。
直至诡异的生物链和细胞追溯到古老神秘的两栖动物身上,寒意和一些对未知生命的震惊爬满手臂。
在同为人类的身体里发现这些,他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学医的林镜遥在他咨询Alpha信息素没有味道过后,面对一个不可能在人类身上成立的状况,会流露出那种恐惧的表现。
这在生物体征上,方渡燃,的确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报告上把他划为异类也没有错······
但郁月城觉得这不对,一切都不对。
方渡燃明明就是一个张扬的,正值青春的少年,是烈日,是野性里面沉积的厚厚的温柔。
他的体温是热的,他会笑,会贴着自己,一点小事也会放在心上。他在学校里对同学很好,会照顾到方方面面,有领导力,会让人信服。
他是个十七岁的高中生,只不过易感期有些奇怪罢了。
方渡燃是很好的样子,是自己抱在怀里过的。他有血有肉,有感情也有思想。
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怎么会这样……
“很多都是模棱两可的推测,分值和数据也对不上。”郁月城喉咙滚动,出声发现鼻尖有点热。
“是解析难度太大,还没出结果吗?”他问。
“是。难度非常大。”
郁闻礼实言道:“是我们都没见过的路径,准确说,应该是我们的研究人员不会去选择的路径,所以我们需要大量的准备和时间精力去攻破。”
郁月城又把资料翻到第一页上,上面是方渡燃的个人档案表。
没有姓名,这是对项目和研究对象的态度。
第一格上写着“Alpha1-R型”,第二栏的注射物就有“R-19X(非标本)”的陈述。
郁月城指着这个他听过的药品问:“标本呢?”
“在冷冻室,已经在解析了。”
郁闻礼解释:“小燃说这一支他没用过,他认为这支跟他以前注射的不一样,颜色有区别,所以不能作为标本来对应。可以取确定点,不能取近似点。”
“什么时候的事。”郁月城翻回去,让自己接着往下看,资料上的每段文字都像割肉的刀。
“上个周六,他去郁宅之前,我们见面谈的。”郁闻礼说。
郁月城垂着眼,翻动资料的手指轻微颤抖一下:“他什么时候把血样给你的。”
这么短的时间出不了结果,他越过为什么方渡燃会跟自己大伯交易这件事,他只想知道缘由。
方渡燃怎么会这样······
郁闻礼熟练翻到其中一页,指着日期说:“这里是第一次初步化验的时间。我们是先拿到血样经过分析之后才确定接手项目。上个周见面签了合同。”
“他的要求是什么?”
郁月城抬头问,乌黑的眼眸里比以往还要清澈,好像汪着一池净水。
“他希望我们能让他脱离R-19X的控制,他的身体已经产生强烈的依赖性,急需脱瘾治疗,这里面就会牵扯到他的第二性别问题。据他所说,他分化前兆是Omega,现在的Alpha身份应该就是他身体一切异常的根源。”郁闻礼说。
“还有什么,大伯都告诉我吧。”
郁月城分得清主次,他现在要知道全部,所以他一再压抑,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影响交流。
“你已经知道,他有一个叔叔。”郁闻礼说。
郁月城:“方正海,方渡燃的监护人,他亲生父亲的弟弟。”
“对。”郁闻礼感觉自己开口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让这个小侄子的认知崩塌。
他作为长辈倍感心酸,却不得不拆穿。
“方正海以前回国在青苗科研基地待过,当时他和另外十二个研究成员组成了B组,研究项目主要是针对Omega先天性的柔弱体质和青春期分化后不得不面对的发热期做改善。”
郁月城还在看资料,郁闻礼尽量用客观的态度去介绍来由,不影响到自己这个小侄子的情绪:“时代在发展,很多行业里Omega也开始展露头脚,可始终受制于身体原因跟一部分的行业无缘,也容易因为发热期和备孕期、怀孕期、体力等等的影响,在工作期间受到限制和部分歧视。从青春期的分化开始就是一个分水岭,所以这个项目当初是在第一档的。
“顶目本身想要改变的不简简单单是改良Omega的抑制剂,抑制剂最终只能是一种防御手段,对一部分先天性发育不良的Omega身体也会造成创伤。富裕家庭会为Omega来定制抑制剂,这也是一种逐渐推行的方向,但是因为成本原因最终无法普及,只能小范围内流行。研究项目想要从根本上提高Omega性别的身体素质,例如:缩短发热期,增强生殖内腔的腔壁厚度,提高身体机能,改善体脂率等等,让他们在体质和健康上面跟Beta和Alpha减少差距。
“这种研究方向跟大潮流背道而驰,商业价值不高,除了科研基地和国家投入的成本以外,其他的资金都来自于一些实力雄厚的大家族和国外企业的扶持。
“研究是很苦的,尤其是这种很难突破的瓶颈和商业价值并不大的项目,大多数人都是靠着对科学的信念和人文关怀坚持下去,好在他们的研究资金还算充裕,很多有Omega后代的大家庭愿意为此给出来现金流。”
说到这儿,郁闻礼面露失望的神色: “方正海就面对的是这些,拿到的也是这些扶持和我们所做的大量的前置数据累积。他在B组第十个演算实验方向失败之后,提出来与其大费周折地改良Omega的特征和体质,还不如将Omega彻底扭转为Alpha。
“他认为这个路径并不稀奇,也没有任何弊端,这些年总有科研机构明里暗里在着手去做,并且国外也做过不少活体实验,效果显著且活体实验比电子验算要节约很多时间,加上B组先前累积和收集购买下来的巨量实验数据,想要项目转型非常容易。”
“性别,扭转?”
郁月城手里就翻动着一叠货真价实的资料,来自方渡燃的血样资料,他明白了。
——方正海是把他的预想真正地实现了。
那是他的亲人。
方渡燃流的跟他是一样的血脉。
人怎么可以冷血到这种程度?生命在他眼里就跟这叠资料一样可以随意抹杀,更改。
原来这就是方正海一手造成了方渡燃易感期不正常的意思。
就算方正海在国外上学,他和方渡燃没有亲人相处的感情,也不应该对一个陌生的小孩做这种事。
郁月城只是看资料都需要不断平息情绪,才能让自己能正常平稳地交流下去。
他还需要知道更多。
可脑子里的想法他阻止不了,在疯长,一时间全涌出来。
手里两百多页的纸,也需要很长时间吧。
他看的是这些奇形怪状的生物体,没有感情的数据,表格,彩图,客观记录,方渡燃亲身经历的又是什么?
自己一直放在心上的小男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忆,面临这些,接受这些······
方渡燃那时候才多大?
会知道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那是他唯一的亲人,小时候的方渡燃是很喜欢家人的。就连对他严厉有加的父亲,方渡燃也会想着怎么表现好一点,不让父亲生气。
他会不会也是相信过方正海,却被他变成这样。
这一切,是从他们分离开始的吗?
是整整七年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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