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距离地接触到同类攻击力极强的信息素, 郁月城并不好受,深呼吸一下透透气, 充满戾气的Alpha信息素和浓重的血腥味瞬时压进肺部,还充斥着地上兽类的内脏和血肉组织发酵的味道。
他险些没克制住自己的信息素散发。
身体跟着进入高度戒备的状态,本能在体内想要奋起抵抗这些让感官不适的同类信息素。
他花了两秒钟专注调整被激起的防御力,摇摇头拒绝掉郁闻礼递给他用来隔绝信息素的药片,感知力下降会影响他感受方渡燃的状况。
“既然你有自己的打算,那先放开,我给他简单做个肌肉反射和心率的检查。”
郁闻礼劝不住小侄子, 把急救箱放下来, 转过身背对门口让人毛骨悚然的场面,拿出来两个便携式的器材对方渡燃进行初步判定。
会不会完全有效他心里其实没底,这些器械的探测程度对方渡燃的身体数据来说, 级别过低。不过方渡燃现在虚脱得厉害,被注射过不少兽用高浓度的麻醉针,可以具备一定参考价值。
初步检查的过程里,方渡燃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安静极了。
郁闻礼也因此放心许多, 判断他已经体力透支, 已经虚弱的身体要抵抗住那些药品实施反抗,本身听起来就不可思议。
现在失去攻击性,对于他们营救来说反而便利些。
仪器上面的图表和数字都经过三次测量都显示得十分稳定, 低于正常值一大截,郁闻礼脸上的表情有些困惑。
郁月城直接坐下来扶住方渡燃的肩膀, 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一地的脏污染上了他浅色整洁的运动裤。
“有问题?”他抬眼问。
“按照反应数值看,你和他短时间内待在一起是安全的。”郁闻礼说。
“那我可以带他走了。”
说完郁月城搂过方渡燃的膝窝重新抱起来, 少年倒在自己怀里,闭着眼睛,睫毛上挂了零星几点细碎发干的血沫。
仿佛那些残忍恐怖的现状都不是这张脸干的。
他只是一个累了进梦里休息的普通少年,浑身狼狈、毫无防备的模样还带着一点干净的纯真。
印在郁月城的眼底,在扎他的心。
他刚才和郁闻礼一起看到仪器在反复报警,这种身体完全没有条件反射的情况是不正常的存在。
可就因为方渡燃的攻击性强,所以就连身体发生状况 ,营救时还要第一时间为他不能反抗而感到安全。
科研人员也会先因他奇怪的数值感到困惑。
而不是首先担心他的安危。
郁闻礼的做法没有错,要先救人当然是要保证自身。
可郁月城现在感觉自己没那么理智,也不需要那么地理智,方渡燃曾经也一定有过失控的时候,或者别的什么让他想象不到的时候,也一定满身的伤痕。
他腹部那几道细碎的伤疤,总是没有好全。
这些郁月城都记得。
那他不在的时候,方渡燃是怎么过来的。
就一个人,像他找到的时候一样,像野外那些充满警惕没有归属的动物一样,就地找个能直面危险地方坐下来休息。
随时保持着能醒过来再继续的样子。
那些时候是不是也同样没人担心他会不会疼,担心他冷不冷,给他一个暖和干净的地方接纳。
郁月城知道答案很明显,这些年方渡燃过得好的话,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希望方渡燃的生活里出现负面色彩,可他仅仅是接触到一点边角,就那么黑。
郁月城停不下来往深里想,分开的七年被猩红的血色洒了一把,再也没法静下来。
其他人都会怕,他是不怕的。
他的Alpha他自己可以抱,可以照顾好。
现在找到方渡燃了,他能给他一个可靠的后背。
两人带上东西刚走到门口,门板被常维从外面打开,入目的血腥现场让他双目睁圆。
忍了又忍才没直接吐出来,立即观察门板里面被野兽利爪挠出来的抓痕,判断道:“这狼个头很大,它想跑。”
话音刚出来,腮帮子酸软,侧过头扶住门框朝门外干呕。
郁月城怀里稳稳地抱着跟他身高相似的方渡燃走出去:“你去搜里面。发生过什么,几个人。二楼有个男人,你带出去,不用急着弄醒,先保住命。”
常维扶着墙连连点头:“好。郁公子小心,走我们来的那条路,我刚收到的消息,这几面山上除了咱们暂时没别的人。”
郁月城:“屏蔽器呢?”
“中断了。”常维也觉得奇怪:“就在二十分钟之前,外部尝试的信号探测突然通了。我的人能精准定位到刚才那通电话的位置。”
他指指自己脚下:“缩短范围之后推测,刚才你们在车上打电话的时候,对面就在就在这栋楼里。”
“那就还有一个人。”郁月城说。
“确定吗?”郁闻礼警惕起来。
郁月城站在院子里往二楼上看,其他的房间他还没去过,一定还有一个人跑了,接他电话的那个男人看起来非常沉着。
就他刚才看到的方正海,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你去找一下。”
他交代完看向郁闻礼道:“接我电话的,应该不是方正海。他在青苗基地的时候有会议录音,可以比对。”
“对面反侦察能力很高,受过专业训练。”
常维说:“他有军用的信号屏蔽器,热能识别干扰这些都很好做到。”
“你小心点。”郁闻礼说道。
郁月城已经带着方渡燃踏进来时的树林里了,他放低声嘱咐:“最好用担架抬回去,我看他的膝盖伤得比较重。”
“等你们走了我就联系人过来支援,放心,这房子前前后后我都会翻干净的,人也会安全带回去。”常维保证道。
“保命就行。”郁月城冷淡的声音从昏暗的林子里传来。
常维立即心领神会,没提高音量,态度职业地冲对讲机低声回过去:“明白。郁公子,刚刚已经通知您留下的联络方式,直升机会在这周围避开村子来接应你们,你们开车先赶到目的地。”
郁闻礼的设备上果然同时出现一个被定位目标的红点,郁月城什么时候把自己直升机挂在这次行动里他都不知道。
从A市过来要些时间,最晚也要在他们出发之前就安排好。
郁月城做事滴水不漏,他能理解小侄子对方渡燃的感情,让他如此认真。
现状看来算是能把方正海千刀万剐的,但郁月城会直白指示常维,用刻薄冷漠的话让他给方正海一点教训,对教养优秀的郁月城来说应该已经气疯了。
只是现在没到时候算账,方渡燃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他也知道这件事只找到方正海这个人是没用的,方渡燃这几年下来累积有巨量的实验数据,没了方正海,再找一个可以接手他项目的人,仍然可以推进。
只要这个项目和方渡燃的数据存在一天,方渡燃永远都只能受制于人。
如果是二十四小时的活在监控底下被保护着不出门,也可以保证方渡燃的安全。
郁闻礼看看前面快步赶路的郁月城,身形稳健,踩在崎岖不平的山里,明显比来时的晃动频率要小,都是为了顾着怀里的人。
放在心里这么在乎的人,要活在被人监视的情况下过一辈子,郁月城和方渡燃都不会同意的。
·
脚底下的泥泞路没有尽头似的,走过一段还有一段,路况不允许他更快,郁月城把时间算尽也感到不够。
来的时候没有设想过会看到怎样的方渡燃,只知道一定要让他安全。
这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从小就定过亲的“伴侣”。
方渡燃不肯让他知道这些秘密,不允许他介入自己的生活,不相信他,这些都没关系。
时间总是充裕的,有很多很多。他等得起。
如果有一天,方渡燃都想起来了,要毁掉婚约,忘记他,也没有关系。
甚至让他无名无份地标记,忽然地热络和冷落,都没关系。
只要他安全,健康,什么都好。
一切都有机会。
他总以为他们的时间还很多。
可现在方渡燃一点也不安全,他好像在炼狱里,在深渊里。
他还主动把自身放进险境里。
郁月城不信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有多重要。
是不是因为作为性别扭转的实验品,腺体上带着一个Alpha的标记回去,才会遭受这些对待?
方正海他们根本没有把他当过一个活生生的人来看待。
他边走边低头,用自己的额头碰上方渡燃的。
“他烧得很严重。”郁月城说,声音里带着些水汽。
郁闻礼提醒道:“他易感期来了。”
“易感期最多会升高一两度,但不会这么烧。”
郁月城记得很清楚:“这和他上次回潮的体温差不多。”
郁闻礼摇摇头,叹道:“是易感期。小燃之前告诉我,他这个月的易感期没来,他一直按照方正海的要求注射信息素不该错这么多,根据他的资料也没出现过,只有方正海对他做了什么手脚。加上这次注射太多麻醉剂和未知药品,体内平衡早就打破,需要做个全面检查才能治疗。我带的外伤药现在也不能用。”
走到一处下坡路,郁月城搂紧他直接跳下去,方渡燃在他怀里颠簸一下,生理性的膨胀部位撞在他身上,在昏迷中低低地闷哼一声,听起来像野兽受伤时独自蜷缩在山洞里的脆弱悲鸣。
一个Alpha的易感期,可以痛苦成这样。
“他还说过什么?”郁月城问:“还有别的吗,跟他身体有关的。”
郁闻礼想了想,总结道:“很多。他的资料我到现在都没看完。”
他给方渡燃测了体温,四十三点七摄氏度,放在普通人类身上,内脏都已经受损重症。方渡燃除了失去行动力以外,生命体征都还正常。
对着想要知道更多的小侄子,郁闻礼根据现状说:“小燃虽然昏迷,但疼痛不会消减,他只是体力透支,不是没有感觉,骨子里和神经上的疼痛,比起外伤的伤口等级要高。我回去会给他做个测试,他的忍耐性也很强,或者说意志力很强。他自己记载的资料里都是客观陈述,缺乏他主观的感受。”
“我们现在说话他能听见吗?”郁月城问。
“外界的情况要看他还有没有精力去接收了,我看很难。他能维持住身体机能的正常运转就已经是奇迹了,没法以普通人类的条件来判断。”
郁闻礼提示他:“不过他的感知力很出色,如果他不排斥你的信息素,你可以适当放出来让他感受一下。”
郁月城顿了顿,眉目间溢出难过:“ 易感期的Alpha,我也是Alpha,他会难受。”
郁闻礼拍拍他的后背,琢磨道:“你能控制好,你知道怎么减弱信息素里面同性相斥的攻击力。而且你标记过他,我想既然他各项数据表现都那么好,应该对你的信息素也会记得。”
郁月城只听在耳朵里,没有应声。
下过雨的滑坡地带上坡容易下坡难,两个人尽量加快脚步来到环山路上,离停车的地方徒步还有好几公里,距离来时的废弃村落也隔了两面山,路上的水坑泥坑不少,郁月城找了块平坦的石头坐下暂时修整。
现在需要郁闻礼骑山地车把他们的车开上来,带着人赶往目的地汇合。
收到直升机的消息,他们看过地图还得绕过一面山。
郁月城盯着扣在手腕上的电子屏,上面显示二十三分钟以后直升机就可以降落在目标地点。
他临时给那边打了电话,要求定位他现在的位置就地降落,越近越好。
自家用的人办事效率很高,在电话里下令时,地图上的直升机就已经停止原路径重新规划,不到十分钟就能加速赶过来。
郁闻礼在他挂电话时及时追问:“动作这么大,对面肯定会知道。”
“那就知道吧。”
郁月城目光垂下,将怀里的少年整个拥住,小心避开压住他的胯部和大腿。
他要给作为郁家长辈的郁闻礼一个交代,所以放言摊开道:“方渡燃已经找到了,其他的不重要。他如果还在这周围,看到也无妨。”
“你代表郁家的立场,方正海的项目绝不是他一个人可以推动的。”郁闻礼点到为止,中间利益链不会那么简单。
“来的时候,不能打草惊蛇,是因为我担心他们对方渡燃不好。”
少年的声音在夜里发寒:“现在也该让他明白,他是在动谁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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