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夜色,暧昧的现场直播,风带过花园里的花草,发出轻轻的簌簌声,这一幕刺激到了纯洁的哨兵,一惊一乍得拿余光瞥他。
虞凡白装不知道。
月光给他侧脸轮廓都蒙上了一层光晕般,在邬烬眼里散发着光。
虞凡白感觉到哨兵情绪波动越发的浮躁,见那边办事儿的人不曾留意他们,他也没什么兴趣看下去。
“我走了。”他说。
邬烬:“你就不看了?”
听他这语气还挺遗憾。
虞凡白说:“你喜欢看,你慢慢看吧。”
“我这不是看你挺喜欢的。”邬烬哼笑着饶有趣味的说,“看得那么认真,脑子里想了不少吧,怕自己把持不住?”
“还有任务在身,就不陪小少爷了。”虞凡白面对他这轻佻打趣也是从容不迫,他调头就走。
这个时候想起任务了。
有用处的时候亲亲切切的叫同学,没用处了就叫小少爷,这距离拉的,扯面的都没他能拉。
邬烬跟上去,说:“任务不任务的,你这会儿还冷静得下来?”
他轻浮的话语里满是怀疑。
虞凡白说:“看见这种场面,就升起冲动,也想做一做,试一试的,那不是留存理智的人,是野外动物。”
邬烬觉得虞凡白在内涵他。
“一直保持理智的,那也不是人,那是机器。”邬烬说。
虞凡白问:“那你是想做人,还是想做机器呢?”
做人,那就是承认他想干点什么,做机器,那就意味着他没半点邪恶的念头,清清白白。
这是一个深奥的问题。
月光下两人的身影拉长。
“那你想做哪个?”邬烬把问题抛给他。
还挺机灵。
虞凡白:“我啊……”
邬烬竖起耳朵。
虞凡白轻笑:“小少爷,别想着不劳而获,抄别人答案。”
他不告诉他,意思是想知道答案就自己琢磨,自己想。
邬烬觉得虞凡白可真讨厌。
让人抓心挠肺的。
他又转念一想,答案在虞凡白身上,他让他自己想,不就是让他想他。
啧,拐弯抹角的。
想通了的邬烬眉间都舒展开了,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教官还真会给我找难题,这是怕我这几天放假把你给忘了?”
虞凡白只低头笑笑,似真似假开着玩笑说:“你要忘得掉,就不会得相思病了。”
邬烬那刚意得志满穿上的铠甲被他这支矛给刺了个对穿。
戳他心窝子上了。
装备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他拦住虞凡白去路,虞凡白薄薄眼帘半阖。
他们距离事发地点已经走了有一段距离了,地方也偏僻,寂静不已,邬烬那双剔透的狐狸眼蠢蠢欲动,透着一股子聪明劲儿,这会眼底像藏了一团暗火,燃得旺盛。
蠢蠢欲动的。
“任务还没完成就来这儿跟我私会。”他笑盈盈道,“教官,玩忽职守啊?”
他每回威胁人之前就这个调子,胜券在握的。
虞凡白笑了下:“那怎么办呢?”
“不想被揭发……求我啊。”邬烬说。
怎么求,是一门技术活。
虞凡白说他没求过人,邬烬说不会那也能学,他定定看了他几秒,躬身靠近他,邬烬屏住了呼吸,眼也不眨的看着他。
“别的行不行……你要是犯病了,我就给你治治病,怎么样?”他说。
邬烬喉结滚了滚。
虞凡白从他侧脸错开,低声缓慢的说了一串数字,也不管人反不反应得过来,记不记得住,说完,道:“这点小忙,你也会帮我的吧——小少爷。”
邬烬觉得他是有病,病得不轻。
就这么让虞凡白给走了。
虞凡白给他下蛊了。
一句语调轻慢的“小少爷”直叫到了人心坎儿上,让人心脏连至脊椎骨都颤栗着。
那串数字是多少来着?
他漫不经心,双手揣兜,想,虞凡白对他记性还挺有自信。
他又不跟他似的,过目不忘。
但那串数字偏生深刻的印在了他脑子里。
虞凡白说,他要是犯病了,他就给他治治病。
犯病,犯什么病,他明知他没病。
怎么治,他也没说。
他好像一点也没在意上次那事儿。
他一开始不想他在意,现在又想他在意。
玩暧昧呢,邬烬哼笑,谁怕啊。
簌——
簌簌——
灌木丛中,西装背上白净的手陡然紧绷,女人喉咙里发出难以抑制的“嗬嗬”声,瞳孔里满是惊恐。
叫不出来。
血从她脖子里淌出来,染红了草地。
她蹬着腿,于事无补。
……
哨兵们喝酒喝得上了脸,虞凡白走了又回来,都没人发现,他回来不过一会儿,宴会上便起了躁动。
出事了。
出了大乱子。
草丛里发现了一具女士尸体,头发凌乱遮挡了脸,身上紫色裙子破破烂烂,皮肉没一块好的,都是被啃咬过的痕迹。
不像人的牙齿。
“这是什么啊?真晦气。”
“是不是有畸变种?”
这个猜测引起慌乱,怒火牵连到了巡逻队伍身上。
“你们怎么办的事儿!”
虞凡白赶到的时候已经围了些贵族。
他看到灌木丛后的景象,眉间微蹙。
在一群满身酒气的哨兵护卫队中,虞凡白鹤立鸡群,衣衫整洁,气度优雅,比别的人清醒得多,因此让宴会上受惊吓的贵族们也得到了些许安抚。
他有条不紊的下着命令,把贵族疏散了,扭头看到了宿宾鸿。
宿宾鸿才赶过来,看到尸体,脸色有一瞬的不自然。
“你认识她?”他问。
宿宾鸿脸色难看:“嗯,詹罗伯爵的女儿。”
紫色裙子……
虞凡白想起来,宿宾鸿让人给她送过茶,这点宿宾鸿没提,似难以启齿,也可能怕惹祸上身。
“你换了领带?”他目光在他胸前停了两秒。
这条领带也是深色,他之前路过他们的时候有看过一眼,虽然像,但不是之前那条。
宿宾鸿说下人做事不利索,不小心把茶撒他身上了,脸色有点僵硬不自然,不过不像是心虚。
宿宾鸿蹲在了他身旁:“死多久了?”
虞凡白擦着手,说还有温热,是软的,不久。两人合作得久,碰上这种事儿,自然而然就交流了几句。
虞凡白敏锐的察觉到强烈的目光,从人群中瞥过去,和过来看热闹的邬烬对了个正着,邬烬双手环胸,站在那儿看着他们。
见他看过来,他眼皮子撩了撩,眸底散漫。
虞凡白起身走过去,才过去,伯爵夫人就过来了,对邬烬很紧张的样子,也许是怕他牵连到伯爵一家,他说:“只是正常问两句,不用担心。”
两人眼神一对,想到了同一件事儿上。
邬烬什么也没见着。
和虞凡白分开就回去了。
“你想什么呢?我还特意跑……”他想说跑回来,又改了口,“跑出来看这个?我今天病得严重,出不了门——也就这会儿好了点。”
一个人看又没什么意思。
虞凡白温和道:“好好养病。”
邬烬心说他没病,心里这么想,嘴上“嗯”了声。
特意过来跟他搭话,就为了说这个。
旧的风波未平,新的波折又起,詹罗伯爵爱女惨死,总要有个出气口,但虞凡白的身份不是他想动就能动的,加斯克尔伯爵家也送去了一份厚礼。
没过两天,虞凡白被国王传唤。
层层阶梯之上,高高耸立似入云端的塔圣洁而又庄重,国王近来身体抱恙,穿着柔软的白色长袍坐在床榻内,薄薄的纱落下,掩了真容。
“虞上校。”苍老而浑厚的声音响起。
“见过陛下。”虞凡白低眉垂眼,微微躬身,右手握拳放置心口。
国王和他说起这件事,满是惋惜:“不要怪詹罗伯爵,他丧失爱女,难免会做一些失礼之事。”
虞凡白说“不会”,国王又说道:“你把这件事查清楚吧,也算是给他个交代,宿队会协助你,你们以前一直很默契。”
宿宾鸿送他出了塔,虞凡白看向身后的庞然大物。
上次拿到了名单,他回去复刻了一份。
里面的人除去贵族的特质,还有一个共同点——
他们都和国王关系亲近。
这代表着国王陛下的纵容。
国王陛下让他查,却让事发地点的主人家宿宾鸿和他一起,不见得是真想查出这件事的结果。
当天宿宾鸿下了职,便和虞凡白一道回家,虞凡白靠在车上,阖着眼假寐,宿宾鸿眼神复杂的看向向导的面庞,以往,每次出任务,虞凡白总会和他说点什么。
这次什么都没了。
上次球赛让他丢尽了面子,眼下他也张不开那个口和他说些私下话。
车子到了家门口,车一停,虞凡白便睁开了眼,眼眸清醒,没有睡意。
阖眼只是为了避开和他不必要的交流以及尴尬。
宿宾鸿突然这么意识到,心下有种怅然若失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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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有叨扰,见谅。”虞凡白和在家的伯爵夫人打了个招呼。
伯爵夫人坐在沙发上,身上挂满首饰,她拢了拢披肩,笑脸相迎:“就不用说那些客气的了,当自己家就好。”
她招手让人去叫邬烬来,宿宾鸿皱了皱眉头。
虞凡白面色如常喝着茶,他没说什么,宿宾鸿便也只好暂且按耐下。
佣人去了邬烬房间敲门,他的房间在一楼,位置偏,得拐个角,背着阳光,光线也暗。邬烬刚结束训练洗完澡,他套着运动衫打开门。
佣人说:“小少爷,夫人让你过去一趟。”
邬烬正要走出去,佣人又拦住他:“小少爷你还是换一件衣服吧,外面有客人。”
嗤,客人又怎么了?
他随手捞过一件外套,往肩头上一搭。
“是虞上校。”
邬烬脚下一顿。
“和大少一起回来的。”
佣人传达着夫人的意思:“小少爷还是换一身吧。”
邬烬眸子一眯,“知道了,麻烦,等会儿的。”
他把门关上,从衣柜里翻了两套衣服出来,在镜子前看了看,看上没几秒,他捏着衣服往床上一摔。
他又不是来看他的。
虞凡白坐在沙发上,聊了十分钟左右,另一头有了动静,他们齐齐看过去。
哨兵穿着整洁又靓丽,踱步从拐角处出来,精心打理的银发随意落下几缕在微挑的眼尾,有些随性,休闲白衬衫扎裤腰带,皮带紧束着那一截腰身,窄腰翘臀的优势凸显得刚刚好,浑身上下也不显得刻意。
这一身寻常又不寻常的打扮,邬烬看着穿得挺自信,伯爵夫人很满意。
虞凡白微顿,勾了下唇,指腹轻抚着手中茶杯。
在场唯一不太高兴的,大概只有宿宾鸿。
邬烬看了他们一眼,道:“虞教官,日安。”
“日安。”虞凡白放下茶盏回道,“邬烬阁下。”
伯爵夫人叫邬烬来的理由很正当,那天邬烬“病了”,没去过前院,说不定会想起点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在虞凡白另一边坐下。
这一来,虞凡白右边是宿宾鸿,左边是邬烬,沙发很大,也不至于拥挤,三人中间都隔着点距离。
“邬烬,给虞上校剥个橘子吧。”伯爵夫人吩咐道。
邬烬看向虞凡白,虞凡白低头抿了下唇,慢条斯理道了声“有劳”,他这才伸手去拿桌上的橘子。
吃个橘子都还要他剥,啧,他又看向虞凡白垂在腿间的手,修长又漂亮,要是被橘子汁染上了汁液,也不好看。
虞凡白没多想吃橘子。
只是看邬烬不太乐意,就想了。
他看着桌上的资料,那天的监控没有出现过他和邬烬的身影,他们避开监控很成功。
除了他,那天进出后院的人不少,宾客佣人都有。资料上的死因和伤口都盖棺论定了,是变异种。
淡淡的橘子清香袭来,邬烬掰开一瓣橘子递到了他唇边。
“邬烬,他可以自己吃。”宿宾鸿说,“给他吧。”
邬烬一顿,往虞凡白这边挪了挪,说:“虞教官自己会说——教官,我喂你吧。”
两人开口气氛甚是微妙。
“没事,手头不方便。”虞凡白翻着资料头也没抬,偏头张嘴吃了那瓣橘子。
气氛更微妙了。
虞凡白左膀右臂一边得意,一边跟吃了苍蝇似的。
邬烬犹觉不够,意犹未尽的问虞凡白甜不甜。
嘴里酸涩的味道似跟口中唾液打架,虞凡白面色不改,说甜,“你尝尝。”
邬烬信了。
尝了。
脸差点青了。
他猛灌了一杯茶,桌边几人都看向他,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虞凡白把头转过去了,接着看资料。
倒是伯爵夫人眼神在他俩之间打转。
宿宾鸿脸色也青了。
虞凡白不喜欢跟别人共用杯子,他来过伯爵府几回,伯爵夫人和宿宾鸿都深知他这点。这回别人碰了他杯子,他没变脸,也没让换,只说了一句“没什么”,接着用那杯子喝茶。
当初宿宾鸿不小心碰了他杯子,他当下是笑着说没事,却也是再也没有动过。
“光看资料看不出什么。”虞凡白说,“去后花园看看吧。”
邬烬也起了身。
“母亲,我们这是办正事,”宿宾鸿说,“弟弟先在这儿坐着吧。”
“我也是正事儿。”邬烬眼神挑衅,“说不定我能想起什么呢。”
虞凡白拨开两人肩膀,从他们中间走了过去,对一旁佣人道:“劳烦带一下路吧。”
邬烬轻哼一声,收回眼跟上了虞凡白的步伐。
虞凡白连着来了伯爵府好几天。
每天邬烬的衣服都不重样,跟孔雀开屏似的。
案发现场打扫得干净,假期最后一天,虞凡白还是在灌木丛中找到了一枚袖扣。
宿宾鸿的袖扣。
他也很诧异,眉间紧皱,说不可能,他没有去过那儿。
他没有说谎。
但精神力传达给虞凡白的感觉让他隐隐觉得哪里很奇怪。
“凡白,你信我,虽然那天我母亲让我多……”他戛然而止,他为什么要和虞凡白解释这个。
而虞凡白也没对他的戛然而止表露出追问的意思。
“母亲让你接触你就接触?”邬烬杵着下巴,星眸带了三分笑,道,“哥你还真是个好孩子。”
宿宾鸿暗暗横了他一眼,心气不顺。
虞凡白坐在椅子上阖着眼,靠着椅背后仰着脑袋,修长的脖颈伸展,凸出的喉结滚了滚,透着些慵懒,邬烬觉得虞凡白可真是个妖精,坐在那儿不用动嘴都要把人魂勾走了。
“只是一枚袖扣,不用太紧张了。”他说。
宿宾鸿心下松了松。
虞凡白又猝不及防问道:“那天你换掉的领带还在吗?”
宿宾鸿神色不自然一瞬,说佣人拿去洗了。
他找领带去了。
房门合上。
虞凡白感觉阴影笼罩在他头顶,他眼皮子动了动,热气熏在了他脸上,是另一个人的呼吸。
“又是领带,又是袖扣。”邬烬攀着他的肩膀,“教官不仅记性好,观察也入微。”
虞凡白说:“你穿什么我也记得。”
“尽记些没用的。”邬烬说。
虞凡白:“照你的意思,什么有用?”
邬烬:“你不是说了,不吃回头草,怎么还说话不算数呢。”
“回头草”这三个字让虞凡白陡然笑了下,他没说别的,只说了句“算数”。
“那你发誓,这个事儿之后,你就跟他断个干净。”邬烬说。
虞凡白说他为什么要发誓。
“不然我信不过你。”他说,“两个齿轮磨合运转,久了都还会生锈呢。”
“就跟你和那家伙一样,不就是磨合久了发现合不上分开了,磨合不上的齿轮就别硬磨,尺寸都不合适,那不就是受罪?”
这话题岔了九转十八弯,一听就是即兴发挥,又蓄谋已久。
那家伙是哪家伙,不用说明虞凡白也知道他说的是宿宾鸿。
“所以……”虞凡白提炼精华,“你也想跟我磨一磨?”
邬烬耳朵一热。
这人说话这么……真是暧昧得很。
什么磨不磨的,开什么成人限制级玩笑。
“我倒是愿意,不过……你想怎么试,怎么磨?”虞凡白一扯他手腕,他身体一下下滑,脑门差点砸在虞凡白肩膀上。
他就是个会吃人的妖精。